第三章：邀約-01

這個世界沒有水龍頭、自來水等科技，洗澡前得先燒熱一大盆水，再用臉盆或濕毛巾淨身。前前後後得花上近一小時。

這段時間我幫忙做點家事，想還點菲莉雅人情，也順道減輕她的負擔。
既然住在同個家，吃同頓飯，還是盡可能希望能多幫上一點忙。
菲莉雅會獨自搬出來住肯定有她追求的目的，但我卻厚臉皮的求吃求住，甚至把璃雪也牽扯進來。這麼一想才發現我的行為如此的自私、厚臉皮、愚蠢、不知好歹、幼稚……

背脊像被數萬根針刺入的發麻，代表「廉恥」的箭矢更穿過心頭。
也難怪菲莉雅會不開心，她八成已經萬分容忍了。

我得多幫上她一點忙，除了研究工作外應該也得分擔一點瑣事。

說是這麼說，我先是收拾好剛剛用的茶水杯、用毛布擦拭桌面，接著——好像沒有其他事可做了。
不得不說菲莉雅的家中十分整潔，好似被多位專業清掃人員清理過兩三輪，「一塵不染」再適合形容不過。
這完全不像獨居人士的住處，莫非菲莉雅有嚴重潔癖？

……有潔癖的人應該不會成為冒險者吧?

「總之屋內是沒有我出手的餘地了。」
此時我一個念頭看向窗外，一封白色的信件被放置在郵筒內，半個信身裸露於外。


過了會兒，菲莉雅跟璃雪從浴間出來。
洗完澡的璃雪簡直判若兩人，前額的金黃色瀏海被梳得整整齊齊，坦露出雉嫩年幼的臉龐。一股可愛的稚氣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相比方才披頭亂髮的髒兮兮面容呈現強烈對比。

此外原本破舊的衣服換成了一套七分袖的白衫黑裙小洋裝，可愛極了！
話說那是菲莉雅的舊衣服嗎?看起來挺有一分高級味兒。

「嗯——這件洋裝果然很適合璃雪，不愧是本小姐親自挑選的。」
聽見菲莉雅如此稱讚，璃雪偷偷瞄了我一眼，又緊接著害臊的撇過頭去。不發一語。

「菲莉雅，這封信好像是妳的，我幫妳收進來了。」
「喔、謝謝——」
菲莉雅面帶疑惑，接過我手中的信後立刻拆開來看。
……………………


時間來到了黃昏，我和菲莉雅來到公會的會客室，璃雪則獨自一人待在家中。
我們在會客室坐了一會兒，這裡空間狹小、密不透風，只有一張茶几和兩張雙人沙發，跟電影中黑道、財團談判的場景神似。

摳、摳——
「抱歉我來晚了，明明是我方提出要約——」
跟我們約好碰面的人開們進來。
「我是信中提到的蒂娜．凡洛斯，A級冒險者，烏耳邦戰隊第四分隊小隊長。」

蒂娜留有一頭及腰的褐色長髮，清秀的笑容顯露她對協商事務的專業；胸圍處特別隆起的緊身衣和防具表明了她的身分——資深女冒險者。

「看來……這位就是『赤彈公主』——菲莉雅，而這位就是助手先生。」
「直接進入正題吧。」菲莉雅端起桌上的紅茶啜飲一口，「沒想到大陸排名第一的戰隊會主動邀請我們加入遠征行動。雖然很榮幸，但……
「……也不免讓人感到一些疑慮。」
「這點您大可放心，我們這次遠征的起點恰好是第四十二要塞，因此我們想要熟悉當地的冒險者同行。貴人在四十二要塞地區的排名非常亮眼，因此我們誠心希望貴人能加入。」

冒險者的排名、階級是以貢獻積分決定，類似業績的評分制度。

菲莉雅的積分大約是兩萬五千分上下，介於B級冒險者的範疇。在較為偏僻的四十二要塞地區沒有多少人能達到這麼高的積分。

「信中附上了一張地圖和計劃書。」菲莉雅越講越嚴肅，「遠征的目的竟然是要探勘未知區域，邀請本小姐自然沒什麼問題，但為什麼連金士哲也一起徵招？」

蒂娜像是早已料到菲莉雅會問到此事，態度顯得十分從容。
「金士哲先生，資歷尚淺，紀錄上只有進入過一次秘境。」蒂娜盯著我打量了一下，「雖然個人資料量微乎其微，但我們的情報網還是打聽到了些消息——金士哲先生在生物醫學上似乎頗有研究。」
「「！」」

聞言，我和菲莉雅一愣，互看了一眼彼此。

我來到這世界、加入公會也只是一天前的事，交談過的人更是屈指可數。
我可還沒在這世界發表過論文欸!怎麼會有人知道我的學識專業？

小七……我曾與她分享過醫學上的知識和經驗。
雖說也不是什麼好隱瞞的事，但沒想到消息傳得如此快速。

「考慮到金士哲先生的情況，我會將兩位編入自己率領的小隊旗下。工作內容絕大部分以後援為主，本人會隨時貼身護衛兩位，在安全性上我們能拍胸膛保證。」

我和菲莉雅再次仔細詳讀計畫書。
遠征行進路線上我們位在隊伍中央後方，十分安全。工作上除了紮營、協助後援等雜事外，要對營地附近的特定生態做進一步的研究紀錄。
遠征行動會耗費大量資源、成本，因此遠征通常不會只有單一目的，像這次的計劃書上「行動目標」的項目列滿密密麻麻的文字，有探勘深境、生態調查以及一系列捕獵委託等。

而我和菲莉雅負責的部分看似不會有必須冒險戰鬥的機會，因此即便活動範圍多在四級區域，像我毫無實力的人也不是沒有參與行動的機會。

當然，秘境變化無常，沒有任何人能保證任何事，所以菲莉雅也十分慎重地考慮是否該讓我同行。

這項遠征行動有個很吸引我們的地方——
除了完成遠征任務的高額賞金報酬外，紮營的位置剛好在阿邁斯竹林鄰區，遠征的空暇時間能採些七色花回去。

「請問這趟遠征的時間？」我會這麼問是因為計劃書上完全沒提及行程時間和日期。
「喔！因為編寫計劃書時還沒排定日程，這是我方的問題，先讓我說聲不好意思。」
蒂娜接著講解：
「出發日期已經排定了，是下星期三月十日，預計是十天的遠征行程。」

十天，想必菲莉雅也在考慮同件事——璃雪。
璃雪年紀小，視力衰弱，不用說十天，讓她獨自留在家中一天都令我不放心。
儘管她會使用魔術，儘管她能獨自在野外生存，她依然很難獨自在城裡生活。隨意在街上行動很可能會受傷或被發現身份。
可以的話我們不希望把視力不佳的璃雪帶進祕境。

進退兩難，同時也點醒我們一個嚴肅的問題——璃雪的起居照顧。

「看兩位似乎在煩惱些什麼。任務的報酬高、風險低，難不成我們烏耳邦戰隊有這麼沒信用嗎？」

據菲莉雅所言，烏耳邦雖不是什麼危險、邪惡的壞傢伙，但有著絕對效忠紅十字教的理念，因此也盡量不要讓璃雪跟他們扯上關係。

蒂娜又看了看我們幾晌，遲遲等不到回應：
「看來兩位是沒辦法立刻給出答案。也罷，明天戰隊出征的團員就會抵達這裡，明天入夜前再給我們答案吧。」
大概是意識到我們需要私下討論的空間，蒂娜隨即離開會客室。
「先告辭了。」

窄小的客房內剩下我和菲莉雅。
我們並坐在雙人沙發上。
等菲莉雅確認蒂娜的氣息已遠去之後，我們才放下心，開口討論璃雪的事。

「你不會說你沒思考過這問題吧？」菲莉雅嚴肅又不安的說道。
「當、當然，不過我原以為不會這麼快就遇到。」
「哎——」菲莉雅嘆了口長氣，「總之，你想怎麼做？」
「……」我不語，或者說不知該怎麼回答回答。

客觀分析整件事。
以菲莉雅自身的條件毋庸置疑能參與遠征行動，好處有報酬、人脈等，對她來說是個很重要、能出人頭地的好機會。
不能因為我和璃雪的問題讓她錯失。

「雖然有點逃避問題……但如果遠征任務對菲莉雅真的很重要的話……我應該能勝任好照個璃雪的工作。」
菲莉雅深思。
「意思是要本小姐獨自一人去？」
「嗯……這個……」
沒想到菲莉雅竟然直接毫不掩霞的說出來，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獨、獨自一人……」菲莉雅先是一頓喃喃，「不行！不行！不行！」
「!」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這遠征任務的確是個大好機會，本小姐也理解璃雪的問題——
「但本小姐還是希望……金士哲能、能一起……」

菲莉雅以極小聲、模糊不清音量的講道，我只隱約聽到幾個零散的詞彙。
「妳說什麼?」
「沒事!是說……對方實際上想邀請的人不是本小姐，而是你。」
「等等!什麼意思?」
「雖然沒有證據，但烏耳邦本身的實力夠壯大，沒必要執意邀請本小姐輔佐他們行動，在地人路上隨便都能招募到。」
「她不是說妳的成績亮眼，所以邀請妳嗎？」
「不。正如方才講的，對方根本不缺實力強悍的人，如果只是負責帶路，大可張貼公告應徵適宜的人選。考慮到團隊秩序、成本以及種種背後因素，聘請地方高排名的冒險者反而是不智之舉。」
「所以……真的是衝著我?但為什麼?」我舊毫無頭緒，「感覺原由不只是我的生物知識這麼簡單。」
「本小姐暫時也猜不透對方的目的，烏耳邦應該也不會隨便做出些傷人害己的事，但其中必定打有盤算。」
「所以如果我自己去？」
「！」菲莉雅露出詫異的神情，猛然斥責，「不、不行！」
「？」
「這樣太危險了！」
「對方不是大陸最強戰隊嗎？而且蒂娜也會隨時跟在身邊，她看起來也很可靠。」
「正是這樣才危險……」
「妳說……？」
「沒事沒事沒事！」菲莉雅再次打岔我的話，「總之這方案駁回！駁回！」
「喔……」

不懂菲莉雅在執著什麼。
但最根本的原因……八成是實力問題。

「那有其他方案嗎？還是乾脆放棄邀請？」
「……可惡。」
菲莉雅的表情盡是掙扎，眉梢擠成了倒「八」字形，看似很苦惱。
「要不先回去跟璃雪討論看看吧，熟悉自身情況的她也許會有更好的辦法。」
「……說得也是。」


我們離開公會的會客室。
出來後，映入眼簾的街景被即將隱沒的夕陽渲染。

我們面談的時間沒有太久，但刺眼的太陽已變得橘紅，脫下他刺眼的盔甲，裸露出內核最美麗動人的一面。
雖然不是浪漫的碼頭、海邊，不過第一次在異世界欣賞的落日別有一番風味和感觸。

但除了還在熱鬧營業的市集，他處的街道都顯得冷清。畢竟路燈沒有普及，說難聽一點就是陰沉。
我和菲莉雅都不想久留，大步邁向家的方向。


「璃雪，我們回來了。」
……………………
屋內一片沉寂。
「璃雪？」我詫異。
「是睡了嗎？」

客廳的燭火都沒有點著，只有夕陽照進來的微弱光源。

「璃雪？」
「璃雪？」

當時我們用完午餐後，便先回到家把璃雪留下，之後再前往公會的會客室。

璃雪本當待在家裡等我們回來，但找遍整棟屋子，任何的房間、廳室，甚至是菲莉雅的實驗室，皆不見她的蹤影。
璃雪應當不會隨意外出吧？也沒理由使她出門。

「這個是……？」
我發現兩本厚重的書被放在客廳桌上，一本是有關古代傳說故事的故事書，另一本是字典。
我記得很清楚自己沒有拿這兩本書出來，記得出門前這兩本書也不再桌上。

「菲莉雅。」
「什麼事？」
「這兩本書是妳拿出來的嗎？」
「咦？不是阿？」

說起來菲莉雅看書也不會需要用到字典，所以是璃雪看到一半的！
事態更可疑了，沒道理一個人看書看到一半就莫名消失，總不會被吸到書裡吧？
毫無頭緒的我隨手翻開故事書的下一頁，這面夾著一片薄竹板，應該是作為書籤使用。
中世紀也是用薄竹板做書籤使用嗎？我不禁產生疑問。

誒！上面還有刻字……不，嚴格來說是燒焦的痕跡，恰好排列成了一排句子。
我拿起來一瞧。


『小姑娘就先借我了。Ｂy：蒂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