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特異兒-05(上)

隔天一早，陽光照透窗戶灑在我的臉上，我從睡夢中被亮醒。
房間沒有時鐘，我的惰性迫使自己翻過身子，繼續賴在床上。

此時我一面賴床，一面思考著古人沒有鬧鐘的規範下該如何維持規律的作息。
想著想著，過了約一分鐘，我沒得到通解，但得到了其中一個答案——
「起床了！臭小子！」

——這段話是從妳媽那學來的嗎？
房門被用力踹開，是實質上的被踹。菲莉雅闖進房間，用大過於鬧鐘的音量把我的意識拉回現實。

「你還要睡多久啊！早餐都要爛掉了！」
「好啦……」
說到底我也是個食客，讓家主一直叫也不太好。我坐起身子，從床上下來。

「等下快點到一樓客廳來，本小姐已經大發慈悲為你……！」菲莉雅忽然沈默。
「蛤？你說什……」

我望向她的眼眸，再朝著她視線的方向看去，最後我發現她的視線落在我的肚臍之下、膝蓋之上、雙腿之間的小山角。
因為事出突然，昨天我換掉了被血漬弄髒的襯衫跟長褲，菲莉雅勉為其難地借了我一件舊上衣，所以現在的我下半身只穿件單薄的四角內褲，上半身的襯衫又太小件，全身的樣子十分逗趣。

不止菲莉雅，我的雙頰也迅速漲紅。
「吶吶吶……那個就先不打、打擾了……」菲莉雅迅速離開。
「等、等等啊——」


我下樓來到了餐桌，跟菲莉雅面對面坐著，今天的空氣格外寒冷，冷得讓人不敢說話。

菲莉雅和我盯著盤中的食物，一杯水、一塊黑炭麵包，我連稱讚料理緩和氣氛的機會都沒有。

用開玩笑的語氣吐槽這塊黑麵包？
還是用自嘲方式安慰菲莉雅的料理？
還是頂著寒霜的氣氛硬吞黑炭？

我想菲莉雅也有認知到自己的料理技術如何，隨便找話題會把場面搞的更尷尬。
有了！直接談論今天的行程再視情況決定行動，至少能撐過此刻的僵局。
但正當我要開口……

「那個！」菲莉雅搶先我一步發言，「那、那個……本小姐知道你有些話想說但又礙於現在的尷尬說不出口……所以可以先聽我解釋嗎？」
「嗯……」
菲莉雅羞澀的低下頭。
——打算自己解釋麵包君的慘案嗎？

「呵——」菲莉雅深吸一口氣。
「聽說男人早上的樣子就是極限了！但即使金士哲的尺寸只有那樣，本小姐也不、不……不會恥笑的！」
「……」
我剛是不是出現幻聽了？

之後的事發經過我忘了，我也害怕去回想，總之日後的早餐都是我來負責，如果我睡過頭，菲莉雅會從窗外丟顆震撼寶石進來把我叫醒……


用完早餐後我們先到市集隨便買了套男性服飾，擺脫舊衣服的汗臭與血腥味。接著開始今天預定的行程：到附近的山區蒐集各種樣本、下午再到公會附近的市集採購藥水、食材……。

原本是這麼打算的，直到在買完衣服回家的路上……我們巧遇了一位女孩。

「菲莉雅！」
「？」
「那、那邊……？」

我指向前方對菲莉雅支支吾吾的問道，從語氣能清楚的感受到我的震驚。
「……」相較之下菲莉雅冷靜許多，她只擺出一張嚴肅的臉孔，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眼前有位十歲左右的小女孩，身旁被三位大漢圍住。

他們似乎在討論些什麼，但女孩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畏懼，八成不是好事。
下一秒，其中一位大漢用他粗壯的手臂在眨眼間把女孩推倒在地，不過動作的速度以「打」字描述會更加貼切。

「呀！」
女孩被打飛在地上滾了幾圈，哀出痛苦的呻吟。
「哼！走！」
三位大漢鬧事完後轉身離開。

見三人遠離後，女孩才慢慢爬起身子，舉起一面告示牌，上面的木板被漆成七種顏色，還貼著一條大字條。字條內容是：收購七色花，一朵五枚銀幣。

等到剛剛的三位大漢完全消失在我的視野後，我來到小女孩身旁。
「！」她意識到了我的存在。
「你好，大哥哥！看得出來大哥哥是位冒險者，能幫小美採集七色花嗎？每朵小美願意出五枚銀幣，應該比公會開的價格來的高吧！」
「妳叫小美？」
「嗯！」
「還會痛嗎？」
「！」小美一愣，「不會了，謝謝。」

這肯定是謊言。我盯著小美的臉蛋，剛剛被揍的淤青又大又黑，我不認為一般的小女孩能輕易忽視這疼痛感。
「金士哲。」菲莉雅也跟了過來。
「菲莉雅，過來一下。」
「誒？」

我們稍微遠離小美幾步路用耳語的方式對談。
「那塊淤青是真的，但那位小女孩卻連一滴淚也沒流出來。而且明明才剛被揍過，她卻絲毫沒有要離開這裡的意思。到底？」
菲莉雅悄悄瞥了一眼小美。
「這女孩……應當是個特異兒。」
「?」
「七色花的花瓣有七片，每片都是不同的顏色，除了美觀外最大的用處就是治療色盲。」
「！」我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治療色盲!?」
「沒錯。只要患者每天固定服用，辨識顏色的能力就能漸漸恢復。」
沒想到這世界有能治療色盲的草藥！我做夢都沒夢過！

「不過也不能完全確定那位女孩就是色盲，畢竟特異兒隨意走在街上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如果是一般人應該會直接上市集去採購吧？我有聽到別人在叫賣，價格好像更便宜。」
「光猜測也沒用，直接問問本人吧。」

我們再次來到小美面前。
「哇！大姐姐真漂亮！鮮紅的長髮應該能抓住不少男人的目光吧！」
「！」菲莉雅恍然一凜。
奇怪？平常的她應該會跟著回說：那當然！畢竟本小姐天生麗質，沒有男人能不被本人的美豔給吸引！

「這位大姐姐漂亮的地方應該不只頭髮，下半身的淺藍色短裙也很時尚吧？」
我跟著稱讚，事實上菲莉雅穿著的是深藍色短裙，我故意說錯話觀察小女孩的反應。
「嗯，的確也很美麗。不過這件應該是深藍色吧？」
「啊！抱歉抱歉，一時口誤。」

接著我在菲莉雅耳邊輕語，「看來是正常的。」
「不！」菲莉雅輕聲回我，「她其實是裝的！」
「蛤？」
「如果她的視覺正常就不該會認為我的頭髮是鮮紅色，很明顯是亮紅色！」
「誰知道妳對兩者的定義啊！」我忍不住吼出聲來吐槽。

「讓兩位吵架了嗎？對不起，都怪小美說了些奇怪的話。」
這句話讓我的罪惡感加深不少。
「阿不，不是的，我們沒有吵架。抱歉嚇到妳了。」
我輕輕撫摸她的頭頂，稍微安慰她。

「為什麼小美要在這收購七色花？到市集購買應該更便宜吧？」
「其實小美的爺爺是位外地商人，爺爺會帶上小美去不同地方做生意。價格稍微偏高無妨，爺爺希望能找到一位願意長期合作的對象。」
「原來是外地商人，難怪願意用高價收購貨品。」
「那大哥哥大姐姐，有興趣跟小美合作嗎？小美是絕對守信用的商人。」
我個人覺得還不賴，有個穩定合作的對象對雙方都有好處，況且如果談成生意，小美也不用一直在這遊蕩了。
不用拿著面板遊蕩……也不用被欺凌……
遊蕩……
欺凌……

說起來，小美被欺負的原因到底為何?

小美看起來也不像會激怒對方，反而還很好相處。
是什麼理由能讓人狠下心來對這女孩動粗，我真想不出任何線索。
總不可能是看她欠打吧?小美一臉純潔無邪，雖然臉跟衣服上沾了些污漬，但整體而言還是像個普通女孩，非常可愛。

女孩、七色花、色盲……
我的腦中忽然閃過昨天牧師介紹給我的那幅畫。
特異兒!

「小美真的是守信用的商人嗎？」我問。
「嗯，小美是。」
「既然是有信用的商人，那簡單的算數應該沒問題吧？」
「這兩者到底又什麼關係……」小美傻眼的吐槽，「但不要小看小美！小美已經從爺爺那精通加減乘除了！」她俏皮的嘟起嘴
「是嗎？那要不要和哥哥玩個算數遊戲？要是妳贏了，哥哥就用行情價跟小美合作；如果輸了，小美就得用五枚銀幣的價格跟哥哥合作。」
「好！小美答應！但只限於加減乘除法喔！」
「成交。」我跟小美握手立下誓約。
菲莉雅這才反應過來，「喂！誰讓你擅自做決定了！」
「放心，我有我的計劃。相信我，拜託。」
「……」菲莉雅無語。


回到遊戲，我開始講解規則。
「規則很簡單，我會出一道題目，然後由小美回答，答對就算妳贏。」
「這根本稱不上遊戲吧……」小美又吐槽。
「好，請小美先閉上眼睛，等我出好題後再睜開。」
「為什麼要閉上眼？」小美開始起了疑心。
「以防耍賴作弊，哥哥會把題目寫下來，所以請先閉上眼。」
「不，這還是沒回答到小美的問題……算了。」小美放棄爭辯。

過了一會兒……
「好！請睜開眼睛作答。」
小美緩緩睜開眼。
「還真久，到底是什麼題目……！」小美話講到一半便失去了聲音。
「第一題，請看清楚前方石塊上由小石子拼成的數字和加號回答。」
「……」
「小美？」
菲莉雅發現啞口無言的小美有點不對勁。

「怎麼了？基礎的個位數加法答不出來嗎？」我繼續嘲諷。
「！」
聽到我的嘲諷後小美整張臉都綠了，額頭上的汗珠以驚人的速度持續冒出、滴下，有如剛從事激烈運動似的。
過了二十秒，小美還是答不出我用小石子排列出的「1+5」。

「好了，時間到！」我從原本玩遊戲的娛樂態度轉回認真談論事情的態度，「妳不需要假裝了，小美。」
「！」
我靠到她耳邊，「妳是全色盲患者，對吧？」
「！」此話一出，小美的表情吐露出她心態上的崩潰。
「這題用手指都數得出來。但妳居然連個音都沒回答。」

擺在小美面前的題目，是我用路邊小石子排出的算式：1+5。我先用一片白色瓦礫舖在地上，再用深灰色石子排出數字與加號，最後再將黑色石
子均勻佈滿整片瓦礫。正常視覺上會看到一片黑色圖塊中有條沒那麼深的灰色邊界，一般人會下意識的比較出差別，但在全色盲患者的眼中很難下意識的分辨出來。

模仿石原氏色盲測試，雖不到非常精準，但從菲莉雅能正常辨別這點就能得知，小美確實具有視覺問題。

「菲莉雅，妳應該看得出來吧？」
「嗯，一加五等於六。」
「正確。」我看向小美，「能麻煩妳跟大哥哥大姐姐聊一下嗎？」
小美沒有做出回應，只是露出一副萬分恐懼的臉孔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