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吾家天使初長成

自顧惜之從岐山歸來，不眠不休花了半年終於改良出寒冰絲，可他知道布坊的問題可不只這些，既然這寒冰絲已替顧家在布界打下獨創的一席之地，為了讓顧家更屹立不搖，他知道他日後必須想辦法讓褚堯繼續研發新蠶種賣與顧家，只是現在他還不急，僅靠寒蠶絲是不足以讓顧家擺脫布匹上繳宮廷的現況，現在的顧家雖表面風光無限，可骨子裡卻是戰戰兢兢，如臨深淵，稍有不甚便會粉身碎骨，萬劫不復，所以他必須讓顧家更加強大，強大到即便脫離宮廷仍能不受影響。

目前顧家布匹販售主要為尚衣監，次之為西市布坊，末之才是東市布坊，撇除尚衣監的布匹銷售，顧家在西市裡的店鋪遠不及東市店鋪來的多，可這東市賣出的布匹數量卻遠低於西市許多，仔細探其原由他才發現，因顧家的布匹是宮中御用布商，出入西市裡的富貴及官宦人家也都因其名氣，才會爭相購買顧家於西市所販售的上等布匹，可東市卻完全相反，東市多為一般老百姓出入，雖說顧家東市店面多，可他們販售緞、麻、粗布這些料子，理應是尋常人家常用的布料，可銷量卻遠不敵東市其他布商，後來顧惜之深入了解才發現，原來這些布商在西市不敵顧家名氣，只好在東市裡另尋一條出路，他們用更粗糙的原料及織法做出布匹，只為了壓低售價，而都城裡的尋常或貧苦人家，根本不介意顧家的布匹名聲多大，質料多好，他們只知道價錢便宜就好，自然顧家在東市會不敵其他布商。

顧惜之清楚商場如戰場的道理，其他布商為了活路用更粗劣的布匹販售給百姓，可他卻也不想跟進降低自家布匹售價，這只會讓這市場變得更汙穢不堪，所以顧惜之決定改變方向，他將上等的錦、綾、綢這些布匹的原料，混了部分緞、麻、粗布的原料，改變其織造工法，改良出品質中上的新質料布匹，再將這些新布料販售於東市，販售的價格僅比原先販售的緞、麻、粗布高出些許，顧惜之又將新布料與東市裡的各式布匹做優惠組合販售，並不定期推出新品優惠組合以拉高販售量。

而他的計畫可不只這些，除了改變東市的現況，他更與都城內的成衣鋪開始簽訂契約，成衣鋪每年都必須與顧家布坊買足約定的布匹量，而顧家可用低於行情價的價格將布匹賣與成衣鋪，如此互惠互利的模式，更是吸引大批成衣鋪找上門要求合作。

時光荏冉，顧惜之花了五年的時間，終於改變顧家背地裡的困境，如今的顧家，布坊規模足足成長三倍之大，已與當初不可同日耳語，東西市每年的布匹銷量以及整座都城裡的成衣舖幾乎都與他們有合作關係，這些布匹的銷售量早已超過每年賣與宮中的數量，即便現在不再與宮中做交易，顧家依然可以抬起頭挺著身，不受絲毫影響。

又到初夏時節，湛藍的天空不帶一絲雲彩，枝頭上蟬鳴還在高聲響著，風中帶著生機盎然的暖意微微吹拂，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櫺間隙灑進屋內，和煦的日光映在屋內的兩人身上。

「這個月的書信寫好了，少爺幫我過目看看。」青年將書信放至書案上，輕聲地喚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埋頭在堆成小山的帳本裡，頭也不抬地說道：「喔...我晚點再看，我先把帳對完...」

青年臉色一沉，不滿地走向男人，伸出大手一把搶走案上的帳本，而專心致志於帳本前的男人被這突如的動作嚇了一跳，面有慍色的抬頭瞪向那大手的主人。

「就說晚點再看了！」男人伸出手想將帳簿搶回，可無奈青年力氣比他大上許多，可憐的帳本都快被扯碎了，男人還是拿不回。

青年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一手將那帳簿放回案上，饒有興致的望著眼前氣得面頰泛紅的男人。

「放手！」男人想從那大掌掙脫，可卻怎樣也掙不開來。

「放手可以，書信晚點看也可以，可少爺要先休息一個時辰，你太勞累了。」青年拉著男人那纖細的手腕，居高臨下的望著他，語氣裡透著不容推拒的堅決。

顧惜之氣得瞪大雙眼，但他又拗不過陸寒，只好乖乖點頭答應休息片刻，可他心中還是一個氣阿！這些年陸寒雖對他無微不至得照顧，可卻常常像這樣逼著自己聽他的話，他可是他主子阿！這面子也未免太掛不住了吧！

「少爺肚子餓了吧？想吃糕點還是甜湯？我讓廚房去準備。」陸寒鬆開手，嘴角噙著淡笑。

顧惜之瞪著眼前的陸寒，如今的他年至及冠，稜角分明的臉龐，深邃的五官褪去年少的青澀，幽深的雙眼裡透著如王者般的桀驁不馴，高大精壯的身材更是散發出令人折服的威壓。

「不吃！」打不贏陸寒沒關係，但骨氣他還是有的！

陸寒知道他家少爺又在鬧脾氣，依然從容不迫的繼續說道：「我去端些茶點給少爺，書信再麻煩少爺幫我過目。」

望著陸寒離去的背影，顧少爺可真是有氣無處撒，這小子一直對他以下犯上，搞不清楚到底誰才是主子！氣哼哼的顧少爺轉頭瞥向案上那書信，這五年以來，癡情的禇堯依舊不屈不撓的寄信給顧惜之，有時甚至他都覺得他到底是有哪一點好，可以讓他這麼執著，都在信內對他曬恩愛曬了五年，他居然還是這麼屹立不搖的繼續對著自己寄信！就這樣陸寒寫了五年的情書讓他看，可不知道是怎麼了，明明就是自己答應要幫他看的，信裡那內容寫得真是情真意切，每每都把顧少爺看得臉紅心跳，可更奇怪的是，每次看那信他的胸口就會有股悶悶的感覺，這種感覺他不明白是從何而來，所以這些年他心底更是越發抗拒看那信。

半刻鐘後，陸寒端著他家少爺愛吃的糕點及熱茶，笑容滿面的將茶點端到他面前。

「少爺今天有你愛吃的馬蹄糕，先吃點休息一下好嗎？」

「不餓！」說不吃就不吃！

陸寒氣定神閒的將茶點放至書案上，將滿桌的帳簿稍作整理，又去一旁拉了張圓木椅到他身旁坐下，賭氣的顧少爺儘管心裡想吃，可還是硬氣的死撐著。

「來，少爺吃些馬蹄糕墊墊胃。」陸寒拿起竹籤，戳了一塊晶瑩剔透的馬蹄糕，拿至顧惜之面前。

「...不餓！」顧少爺吞了吞口水，還在硬撐。

陸寒跟在他家少爺身邊這些年，怎麼會不知道要怎麼對付他家少爺的倔脾氣，可說真的，這些年來他真的太拼了，心思都放在坊裡也不知道要休息，更是時常忙到正餐都忘記吃，本來他身子就清瘦，這幾年更是越發消瘦，若不這樣逼著他休息吃東西，恐怕他早晚要累出病來。

「可少爺午膳吃沒多少就又回書房繼續忙，離晚膳還有好一段時間，不吃些東西墊胃，可會傷到胃的。」陸寒將那馬蹄糕遞至他的唇邊，冷冽渾厚的聲音，柔聲細語的哄著他。

「...」顧少爺又吞了一口更大的口水，那撲鼻的甜味，金黃通透的糕體，他的骨氣都快屈服在馬蹄糕底下了。

「吃些吧，餓出病我會自責沒照顧好少爺的。」陸寒如誘惑般的將那馬蹄糕往他嘴唇蹭了蹭，繼續用他那磁性的嗓音蠱惑顧少爺。

那馬蹄糕的誘惑，終於還是讓顧少爺的骨氣屈服了，雖然嘴巴說不要，但身體還是挺誠實的，最後他還是乖乖吃了陸寒遞上的馬蹄糕，恩，真香。

「少爺，那書信看了嗎？」陸寒一見他家少爺終於妥協，薄唇揚起誘人的弧度，又遞了好幾塊糕餅給顧惜之吃。

被陸寒塞了滿嘴馬蹄糕的顧少爺一聽，嚇得他被嘴裡的馬蹄糕嗆到，猛烈的嗆咳起來。

「咳...咳...」

他伸手接過陸寒遞來的熱茶，喝了好大一口，順了順氣，這才止住咳嗽，可咳嗽雖然止住了，卻還是要面對看信這件事...。

「呃...還沒看...」顧少爺有點心虛，眼神飄忽不敢看著小天使。

「那少爺邊休息邊幫我看看好嗎？」陸寒邊說邊將那信拆開來遞到顧惜之面前。

騎虎難下的顧少爺只好硬著頭皮拿起書信看了起來，一炷香後，顧少爺面色潮紅，身體有些燥熱。

「你...寫得越來越好了...」顧少爺皮笑肉不笑地擠出話來。

「可我覺得好像還可以再更好...」陸寒看向他家少爺，一臉玩味的笑著。

他喜歡他家少爺此刻的反應，即便少爺不知道信裡的那人就是他自己，可他那羞臊的表情，總是看得他心神蕩漾，直想把他推倒壓在身下。

「不...真的已經寫得很好了！」

他是真的寫得很好，若是他不再替自己寫信，就代表著他家小天使要去告白了，他心裡不知怎麼的居然不想他去告白，可若是繼續看這信，他又看得胸口鬱悶...這種矛盾搞得顧少爺真的頭疼！

陸寒低笑道：「真的？少爺有從這信感受到我對他的感情嗎？」

顧少爺臉上都紅的快滴血了，怎麼可能感受不到他對那人的愛意！早知道自己就不要答應讓他寫情書，他寧願每個月瞎掰寫信，也不用如此這般進退兩難！

「嗯...這幾年看下來感覺你真的非常喜歡他...」顧惜之頭低到不能再低，囁嚅著回答。

陸寒一聽，性感薄唇微微上揚，這些年來，他將顧惜之捧在手心上悉心呵護，他要讓他離不開自己，如今他的少爺終於感受到他有多愛他了，現在他只需要讓他明白他就是那人就可以了...就快了，他的少爺就快是他的了...。

「是嗎？那少爺覺得我是不是該告訴他我的愛意了？」陸寒眼底滿是戲謔，他好喜歡此時的少爺。

顧惜之心臟一縮！身子有些微微顫抖，他家小天使長大了，他個性溫柔又體貼，還長得如此英挺俊朗，試問有哪個女子能忍住不愛上他？可他怎就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不願意他去告白，是怕他離開自己嗎…？

「你都長大了….想說就去說，何必問我？」顧少爺心裡悶的很，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時說的話有多酸。

「可我想聽聽少爺的意見…」

顧惜之現在一顆心慌的很，又聽到他家小天使這樣說，心中突然沒來由的來氣…。

「想說就去說！無須事事都過問我！」顧爸爸氣得鼓著腮幫子，把臉撇到一旁，他現在不想看到這逆子！總愛惹他生氣！

「可是少爺….」他家少爺又鬧脾氣，真可愛。

「出去！我休息夠了，我要忙了！」

「是…」陸寒心底暗笑，默默起身離開書房。

陸寒離去後，顧惜之望著門外呆愣半晌，嘴裡低喃：「我到底是怎麼了…？」

自岐山歸來後，這奇怪的感覺越發嚴重…這些年他發現自己越來越依賴他，他對自己無微不至得照顧，簡直快將他養成什麼都不會的生活笨蛋，他知道他想照顧自己，可他又覺得一輩子跟在他身邊實在太可惜，但這幾年過去為何他心裡會突然百般不願意讓他離開？真的太奇怪了，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