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齒輪轉動之時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一定要贏得勝利。夜神朔夜在心裡如此發誓。

沒錯，那怕是與惡魔做交易，只要能得到力量，得到能壓倒性的戰勝敵人所需要的力量的話。

『做好覺悟了嗎？』滑頭鬼在他的腦中喃喃細語著『沒什麼好怕的，把一切交給我就好了。』

朔夜的腦袋有些昏沉，他一時之間忘了自己現在身在何處，過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正準備要前往球場。

「沒時間發呆了，大家都在等我呢。」朔夜邁開腳步，沒有一絲遲疑。



無論重來幾次，都一定要拯救大家。六道輪迴在心裡如此發誓。

他看著朔夜，那個嬌柔纖細卻又堅強無比的背影，即使知道自己過沒多久可能就要親手破壞掉它，內心卻依然平靜如水。

或許是在來到這一步之前失敗了無數次，早就已經習以為常，就像是不停地打同一個關卡的玩家一樣。

他在心裡默念著待會行動的步驟，口袋裡握著符咒的手不自覺地攥緊。

「沒時間猶豫了，能打倒滑頭鬼的只有我而已。」六道邁開腳步，沒有一絲膽怯。

兩人抱著不同的目的，不同的思緒，緩步走向同一座球場。



而這一切，次元大空都看在眼裡。

「……」他想了一會，於是下定決心走上前去。

「朔夜，我有話跟你說。」

兩人站在走廊上，外面的歡呼聲不絕於耳，顯得這個空間異常寧靜。

「怎麼了嗎？次元？」朔夜顯得有些焦急「比賽快開始了，長話短說喔。」

「……滑頭鬼對你說了什麼嗎？」

朔夜吃驚的回過頭來。

「你怎麼……？」

「看你的態度就猜到了，你從比賽途中開始就一直心神不寧的，還一副好像有人在跟你說話的樣子，我就在想會不會是你體內的滑頭鬼在干擾你。」

「干擾什麼的……沒那回事啦。」朔夜慢慢地向後退，強顏歡笑的擺擺手「我只是有點緊張而已。」

「……你不相信我嗎？」

「！」

「當你把滑頭鬼的事告訴我時，我雖然很驚訝，對你感到很遺憾，但同時，我也覺得很欣慰。你會把這麼重要的事告訴我，就代表你把我當成同伴了對吧？」

次元拍拍胸口。

　　「同伴之間不就是該互相信賴，彼此幫助的嗎？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你獨自一人痛苦下去！如果一個人感到煩惱的時候，隨時都可以來找我說啊。就算不是我也行，天馬隊長、信助、影山、狩屋、太陽……誰都好，大家都會聽你說的，因為所有人都是把你當成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同伴。」

　　「我……」朔夜開始動搖了起來，是啊，為什麼要瞞著他們呢，為什麼要獨自一人承擔呢，應該要跟大家一起並肩作戰才對啊。

　　『這樣是行不通的。』滑頭鬼的聲音在他腦內響起。

　　『大家都會反對你的，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輸的，不能相信大家，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只要相信滑頭鬼就好了。

　　「我……先走了。」不等次元回應，朔夜便像逃跑似的離開了。

　　「朔夜！不要忘了！我們都會跟你站在一起的！」次元對著朔夜的背影大喊，即使他知道這些話語無法傳達到他的身邊。

　　等到周遭空無一人之時，次元又悄悄地說了一句。

　　「這些話也是說給你聽的，六道。」

　　在轉角處靜靜地聽著兩人對話的六道不禁抖了一下，但依舊不發一語。



　　『次元大空，那小鬼究竟什麼來頭……？』滑頭鬼心想『從他身上感覺到一股跟其他人不一樣的氛圍……算了，想再多也沒用，反正我的計畫就快成功了，朔夜已經完全被我掌控住，奪取他的身體也是遲早的事了，呵呵呵……』



　　下半場即將開始，我站在中場的位置，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但內心卻意外的很平靜。

　　『你決定好了嗎？』滑頭鬼出現在我的面前。

「嗯。」我點點頭，然後直視牠的雙眼，那雙漆黑，深不見底的瞳孔。

雖然我不知道這樣做會發生什麼事，但既然我跟牠都已經沒有了未來，那我寧可將可能性賭在「現在」。

「把我的身體拿走吧，相對的，你要贏下這場比賽！」

『……啊啊，我答應你。』滑頭鬼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沉穩。

『事到如今才說這些有點奇怪，不過跟你相處的這八年，我其實過得挺愉快的，你我的生命都已到盡頭了，在最後，讓我跟你道個謝吧，再見了，朔夜。』

滑頭鬼舉起手，朝我揮了揮。

從牠的身後冒出了一團黑霧，緩慢地朝我飄來，我閉上雙眼，毫不抵抗的讓黑霧將我包覆起來。

這樣就行了，這樣大家都能獲得幸福。

只要犧牲我的話……

只要讓滑頭鬼得到我的身體的話……

我猛然張開眼睛。

不對，我在想什麼？我怎麼會做出這種傻事？我怎麼會將身體交給牠？

「等一下……」我想大聲呼喊，黑霧卻遮住了我的嘴巴，眼睛，鼻子，讓我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呵呵呵……哈哈哈哈！』在視線朦朧的前方，滑頭鬼正抱著肚子狂笑著。

『你是有多蠢才會被我騙第二次啊？雖然我的確是有暗中誘導你，但沒想到你真的會就這樣乖乖的把身體讓給我，未免太天真了吧！』

我……被騙了？

仔細想想就知道了，將身體交給滑頭鬼是件多麼危險的事，但我為什麼還會做出這種選擇？

「啊……」我的眼前變得一片模糊。

『八年了，為了讓你走向今天的這一步，我花了整整八年！你知道你錯在哪嗎？朔夜？你太貪心了，你有太多在乎的東西，你想把它們全部抱在懷裡，卻沒有相對應的力量！』

我的頭……好沉……好想睡……

『你以為你是靠自己的意志參加這個比賽的嗎？大錯特錯，我一直都在暗中指示你，讓你以為踢足球是件很快樂的事，讓你以為你想讓大家都開心，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站在這個球場上！為了讓你產生不想認輸的心情，為了讓你自願將身體交給我！結果比我想得還順利啊！真的是謝謝你啦，然後……再見啦，夜神朔夜！』

弱姐……父親……母親……隊長……次元同學……各位……

對……不……起……

我閉上雙眼，擁抱無盡的黑暗。



　　夜神像是發呆似的站立在原地不動，那副姿態我看過太多次，所以很清楚。

　　已經太遲了，夜神的身體已經被占據了，雖然我不知道次元大空是為什麼知道那件事，又為什麼會說那些話，那很顯然的，一點用都沒有。

　　我嘆了一口氣，握緊口袋中的符咒跟武器，朝著夜神走去，但次元卻在半路上攔住我的去路。

　　為什麼總是有人要阻止我呢？明明我都是為了大家啊。

　　「讓開。」我說。

　　但次元只是搖搖頭「還沒結束，一切都還沒結束。」

　　「你在說什麼傻話？夜神已經被控制了，我得趁滑頭鬼還沒取得力量前把他封印起來才行！」

　　果然是這樣嗎。次元喃喃低語，隨即又抬起頭來看著我「聽我說，夜神還活著，我知道，我感覺得出來。拜託你……給我一點時間。」

　　你想做什麼？我還沒問清楚，次元便轉身跑向夜神。

　　他抓著夜神的肩膀搖晃著，像是在對著他的靈魂吶喊般的大叫。

　　「夜神！聽我說，我知道你還在裡面，不要放棄希望，你不是一個人！」

　　「次元？你在做什麼？」一旁的天馬跟神童疑惑的走了過來。

　　「天馬隊長，神童學長！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謬，但夜神現在正被寄宿在他體內的妖怪控制了，可以請你們一起過來幫我呼喚他嗎？拜託，請相信我！」

　　「次元，你冷靜點……」神童依然一頭霧水，然而天馬卻以毫不猶豫地衝向前去。

　　「朔夜！你要加油啊！絕對不能輸給那個妖怪！」

　　神童猶豫了一會，然後也走上前「夜神！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如果你現在感到很痛苦的話，就大聲的告訴我們吧！我們是你的同伴啊！」

　　「沒錯，就是這樣！足球場上的各位，把你們的元氣分給我們吧！」次元興奮地說。

　　此時場內已經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其他選手們也紛紛湊了過來，在聽了次元簡略的解釋後，所有人毫不懷疑的便開始為仍靜止不動的朔夜加油打氣。

　　「夜神！不要認輸！」

　　「夜神！加油啊！」

　　「夜神！」

　　「夜神！」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對現在呈現在我眼前這個過去從未發生過的現象感到詫異。

　　為什麼大家能這麼快就相信這種離譜的事？為什麼大家能一點猶豫都沒有的為他加油？為什麼……

　　「這就是同伴啊。」次元轉過頭來「一起歡笑，一起哭泣，倒下的時候隨時都能將你攙扶起來的，就是同伴啊。」

　　同伴……

　　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孤單一人的，沒有人能幫助我，沒有人能理解我，於是我也索性將自己封閉起來，我只要能拯救大家就好，沒有必要與大家相互理解。

　　但是，或許這就是我所忽略的？

　　我只相信自己，從沒想過要信任他人，我自以為是地將一切重擔都扛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塑造成悲劇的主角。

　　我也甚至從未去理解過夜神，為什麼他甘願被滑頭鬼控制？為什麼他會做出這種選擇？

　　我從無數次的輪迴中開始思索，每一次的輪迴，都象徵著我的失敗，但這些失敗並非毫無用處，每失敗一次，我就會成長一點，而如今，也差不多是時候讓這些失敗開花結果了。

　　　「……我終於知道了，我總算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氣，將醞釀已久的那句話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來。

　　「夜神朔夜，你是個大白癡──！！！」

　　

　　好累……好想睡……

　　乾脆就這樣睡著算了，反正我已經動不了了，我也想不起來我為什麼要動，總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到頭來一切都是空虛。

　　就這樣，永遠沉睡下去吧……

　　「……神！」

　　誰？是誰在說話？

　　「……夜神！」

　　有人在叫我，是誰？

　　「夜神朔夜，你是個大白癡──！！！」

　　我睜開眼睛，四周依然是一片黑暗，然而，在無盡的黑暗前方，有一小點的光亮，聲音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必須要過去才行。我掙扎著身體試圖往前進。

　　我不知道我的力量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但我從那一小點的光亮中，感覺到了溫暖，那是我渴望已久的溫暖。

　　我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個溫暖。

　　

　　『這怎麼可能！』滑頭鬼咬牙切齒的說著。

　　在他前方將夜神朔夜禁錮起來的那團黑霧，竟然開始逐漸消散，被困在其中的朔夜逐漸露出身影。

　　『你休想！』滑頭鬼伸出右手，黑霧再度凝聚起來，試圖把朔夜關回去，然而，朔夜的力量逐漸增強，他的手輕輕一揮，黑霧便如雲煙般散去。

　　『為什麼會這樣！？』滑頭鬼大驚失色『本大爺的計畫明明是很順利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一直都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夜神朔夜輕聲說道，在現在的他看來，滑頭鬼簡直就像是個三歲小孩。

　　「我被困在裡面的時候，我聽見了一個聲音，不對，是很多的聲音，他們告訴我『不能放棄』，『不要認輸』，『你不是一個人』，這讓我覺得全身充滿了力量。我一直都把自己封閉在這裡，從未想過要去相信別人，但是，大家卻能無條件的如此信賴我，那我怎麼能背叛大家的信賴呢。」

　　朔夜手一揮，滑頭鬼便動彈不得。

　　「或許我今天會站在這裡，都是因為你的暗中引導。但我能成為今天的我，都是因為跟大家的相遇。至今為止經歷的一切，絕對不是錯誤的！」

　　朔夜讓滑頭鬼漂浮到半空中。

　　「不要忘了，滑頭鬼，我才是這副身體的主人！我是你的主人！不是我要將身體交給你，而是你要將妖力交給我，那些八年來不斷從我身上吸收萃取的妖力，全都是屬於我的東西，是我自己的力量！」

　　『夜神……朔夜啊啊啊啊啊──！』

　　滑頭鬼的慘叫聲消逝在空中，身體逐漸化為小小的光粒，然後朔夜張開雙手，毫不抵抗的將所有光吸收進自己的體內。

　　

　　「夜神朔夜，你是個大白癡──！！！」六道輪迴怒吼道「經過這麼多次的重複，我總算知道了，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白癡！你是個悲觀，自閉，以為自己才是世界的中心的，普通得不行的小屁孩啊！給我醒醒，沒時間讓你耍中二了，我們大家都需要你，不是滑頭鬼，是你啊！聽見了沒有，夜神朔夜！」

　　六道突如其來的大吼大叫令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大家一直以為六道是個沉默寡言，不喜歡與他人來往的人，可是現在的他，這個怒不可遏的他，或許才是真正的六道輪迴也說不一定。

　　就在六道吼完肺腑之言後，朔夜的身上出現了異狀。

　　他全身上下散發出黑色的濃霧，濃霧圍繞在朔夜身邊，變成一股巨大的黑色風暴。

　　「朔夜！」此時，查覺到異狀的天野弱來到了球場上，然後驚訝的看著眼前的景象，咬咬牙，朝著風暴走去。

　　「教練！」天馬想阻止天野，但卻被暴風吹了回來。

　　天野弱行走在狂風之中，感覺像是全身的力量都被吸走了似的，腦袋發昏，手腳顫抖，然而她毫不退縮。

　　「已經跟你約好了……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

　　她來到了風暴的中心點，然後緊緊擁抱住那個嬌小的軀體，哪怕是要粉身碎骨，她也絕不會放開這雙手。

　　然而什麼事都沒發生，天野慢慢張開眼睛，發現風暴不知何時早已消散，而自己懷中的少年依然還在呼吸，他還活著。

　　天野不自覺地放開了手，退後了幾步，戒慎惶恐的打量著朔夜。

　　不知不覺，整個球場陷入一片寧靜，即使眾人完全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依然屏氣凝神地靜候著接下來的發展。

　　只見全場注目的那位少年抬起頭來，然後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各位，抱歉讓你們擔心了。」夜神朔夜笑著說。

　　「朔、朔夜──！」次元大哭著撲了過去。

　　「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你沒……」次元抬頭看著朔夜的臉，愣住了。

　　他的臉上仍然掛著那個笑容，然而他的右眼眼白的部分卻變得漆黑，與健全的左眼形成強烈對比，右半邊的臉頰上也多了一道奇特的印記，就像是某種古老的符號。

　　面前的這個人的確是朔夜沒錯，然而，他也不再是過去的朔夜。

　　「各位，我知道你們有很多想問的，我保證之後會一一解釋清楚。」朔夜撫摸著自己的右臉，若有所思的說道

　　「在那之前，我想先跟你們道個謝，謝謝你們各位，你們的呼喊我都聽到了，要是沒有你們對我的信賴，我恐怕再也回不來了。」

　　閃電日本的眾人對著他微笑，天馬點點頭，說道：「歡迎回來，朔夜。」

　　接著朔夜轉向次元「也謝謝你，次元，是你讓我想起同伴的重要性。」

　　「嘿，沒什麼啦。」次元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謝謝你，弱姐。」朔夜朝著原本打算默默走回教練席的天野說「你真的，一直遵守著諾言呢。」

　　天野沒有回頭，但她的身子微微地顫抖著。

　　最後，朔夜看著六道，兩人互視彼此的雙眼，然後六道便開口問道：「一切都結束了嗎？」

　　朔夜點點頭「一切都結束了。」

　　「……這樣啊。」六道低垂著頭，往球門走去。

　　「謝謝你！六道！」朔夜大喊「謝謝你……從來沒有放棄我們！」

　　在被禁錮在黑霧裡的那段時間，傳來了許多人的呼喊，其中最為清晰的，就是六道輪迴的聲音，他的聲音就像是鐵鎚般，敲醒了朔夜昏沉的腦袋，不只如此，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朔夜也回想起了從不存在於過去的其他記憶，那是段很特別的經歷，他看著好幾個愚蠢的自己敗給了滑頭鬼的誘惑，最終招致慘烈傷亡的悲劇，那令他不寒而慄，同時也令他勇氣倍增。

　　「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絕對不能讓六道的努力化為烏有。」

　　這些想法成為了他的力量來源，令他有辦法掙脫束縛，擊敗命運。

　　如今，無論再多的道歉也撫不平六道的傷痕，於是朔夜唯一能做的，只有盡可能地向他傳達自己內心的感謝。

　　聽見這句話的六道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向天空。

　　「謝謝……嗎。」這對他來說，是句太過奢侈的話，是從沒想過要得到救贖的他，所獲得的第一個救贖。

　　「要道謝還太早呢。」六道轉過身，正面面對閃電日本的所有人，握緊拳頭，充滿自信的微笑著。

　　「還有一場比賽要贏呢！」

　　這場勝負的結果，六道直到現在仍未知曉，也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面對前方未知的未來，六道充滿了希望。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