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的失憶海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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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8-10
  席李之所以放棄辯駁、坦然接受卡曼德的說法,一部分是為了減少騷動,另一部分則是為了自己。

  再怎麼說,現在的席李除了自己的名字、品種,什麼都想不起來。如果能藉由預言之豹的光環、幫助自己獲取更多情報,進而恢復記憶,那肯定是有益而無害的。

  「那麼,席李。」卡曼德的呼喚,將席李從思考中拉回現實。「還請你在這裡稍作休息。過不了三天,聖騎士就會抵達這裡、帶你前往哈皮尼斯。」

  一來自己沒有理由拒絕,尤其在這危及哈波海豹存亡的現在。二來則是卡曼德的請求中,曾提到過一隻海豹,一隻最有可能回答自己的問題、哈波海豹的最高領導者──白海豹祭司。

  只要能見到白海豹祭司,或許能找到線索也說不定。又一次的,席李遵循自己的直覺,毅然做出決定,同時給予卡曼德肯定的答覆:

  「那本豹就恭敬不如從命,在這裡多吃幾天鮮魚。」

  見席李說得鄭重,卡曼德先是一愣,隨後哈哈大笑,要席李用不著拘謹、放開嘴巴吃魚就是。

  吞下最後一條鱈魚、徹底清空眼前的海鮮後,席李在卡曼德的帶領下離開中央石板,穿過同胞們聚集、玩耍的乾沙地,最終爬上位於沙灘西北邊的斜坡,到達鱈魚騎士團駐紮的懸崖下。

  「隨便挑個地方躺下,當作是自己家吧。」

  簡單交代一些細節過後,卡曼德在其他海豹騎士的呼喚下匆匆離去,似乎還有事情需要善後。席李基於自己初來乍到、不想干擾牠們做事的想法,簡單道別過後,便獨自爬上懸崖、挑選今晚的床位。



  「呼──,總算可以休息了。」

  抵達ㄟ字型懸崖上方、面向沙灘的最高點,席李沒有多想、就地翻過身,側躺在柔軟程度不輸沙地的草皮上。

  可以的話,真不想被牠們拖著到處跑。對席李來說,找回過去的記憶固然重要,自己也做出最有可能接近目標的決定,但牠的內心始終有股抗拒感,尤其在這些單純且熱情的哈波海豹試圖親近自己時,抗拒感更是不斷拉響警報,彷彿在警告自己:



  『適可而止吧。』



  話雖這麼說,但作為群居性的動物,席李依舊在哈波海豹們熱烈的歡迎中,時不時的用鼻子相互碰觸、偶爾貼到對方身旁,既是打招呼,也向對方表達善意。乍聽之下沒有什麼,但在席李理解中,自己在短短的一個下午,與居住於此的諸多同胞建立友好的連結。

  既然連結已經建立,席李此刻能做的,便是在追尋自己記憶的同時,盡量帶給同胞愉悅、盡量避免任何不愉快的事情發生。不過,在這之前……



  「睡吧。晚上不睡覺的海豹,會掉毛的。」

  嘟囔著不知從哪聽來的海豹諺語,席李閉上雙眼、豹頭一斜,一股腦地投入睡夢海豹的懷抱。



§



  接下來的兩天裡,席李果然不負卡曼德的叮囑,盡情享用冰島沙灘豐富的海產外,席李更親自潛入海裡、替同胞們補充因自己而短缺的存糧。正所謂「吃一尾鱈魚,還兩尾鯡魚」,席李始終無法厚著臉皮、無條件的食用同胞辛苦捕獲的鮮魚。

  「噗哈──!」

  當席李躍出海面、返回沙灘的瞬間,滿嘴的鮮魚應聲落地、無力的在地上彈跳。在岸邊等待已久同胞們無不拍肚歡呼,為早晨的海鮮饗宴揭開序幕。

  「如何,本豹捕上來的海鮮好吃嗎?」

  席李此言一出,換來同胞一致盛讚:

  「這鱈魚有夠肥,咬下去就流油。」

  「鯡魚也很好吃哦。」

  「章魚挺棒的,雖然有點好動。」

  面對單純、容易滿足的同胞們,席李由衷感到羨慕與嫉妒。因為牠們除了擔憂阿弗卡海豹的襲擊,沒有其它值得擔憂的事情。不過,真要說起來,自己也沒有合適的理由去嫉妒牠們。

  畢竟,失去記憶的是自己,不是牠們。儘管沒有過去的記憶,但席李仍能從自己快速的思維轉換中、多少捕捉到一點、關於自己過去的影子。對此,席李緊閉的嘴巴不自覺的變成ω型、說不出的舒坦。

  「原來,本豹也挺樂天的嘛?」

  想到這裡,席李難得發楞出神,意識幾乎飄到雲端之際,後方不遠處突然傳來呼喊:

  「席李先生,牠們來了!」

  誰?聖騎士嗎?見來者是隻海豹騎士,席李立刻聯想到卡曼德先前提起、前來冰島沙灘迎接自己的聖騎士。進一步向對方確認、證實自己的猜想無誤後,席李回頭掃視正在吃早餐的同胞,隨後大聲喊道:

  「本豹先走一步,大夥儘管吃,不用顧慮本豹。」

  總算可以離開這裡,做該做的事。席李本可以跟著海豹騎士、頭也不回的離開,但來自身後的各種招呼實在過於嘹亮,導致席李的行進速度一直快不起來。



  「路上小心。」

  「幫我們向聖騎士問好!」

  「有空多回來看看唷。」



  還有很多期待席李有朝一日能返回此地,一起曬太陽、玩耍的臨別話語,席李全聽在耳裡,逐漸在內心匯聚、凝結成明確的想法:

  「下次有機會的話,再來這裡走走、陪牠們吃海鮮吧。」

  席李之所以會這麼想,不為其它、只為緩和自己油然而生的不捨,也向自己樂於享受的一面發出宣告:



  『趕緊找回記憶、幫助同胞解決問題,早點回來享受便是。』



  說到底,席李也是一隻海豹。若不是自己失去記憶、被捲入海豹一族的信仰之戰中,牠也想像一隻普通海豹,過著日出捕魚、中午曬太陽、晚上睡覺,平淡而悠閒的生活。



  「吼──!怎麼那麼慢?」

  就在席李穿過大片沙灘、抵達冰島沙灘與冰原間的斜坡時,一陣中氣十足、滿是不耐煩的抱怨聲傳到耳邊。席李出於好奇、循聲望去,卻見一顆鮮紅的氣球反覆膨脹、收縮,在斜坡頂上不斷晃動。

  「席李先生,請你快點。」

  從海豹騎士略顯發抖的模樣來看,不難想像這隻海豹聖騎士的脾氣如何火爆,再加上那可大可小的氣球鼻子,席李已然知曉對方的品種為何。

  「啥?這傢伙就是預言之豹?還真是隻灰海豹、灰得發亮哩。」

  抵達坡頂的同時,氣球鼻子的擁有者──品種為冠海豹的博魯伯‧畢格諾當即回頭、豆大的雙眼鎖定席李,似乎是想確認什麼、眼神中滿是疑惑與不屑。好在席李提前做好心理準備,這才得以忽略對方的無禮、心平氣和地發出問候:

  「本豹席李。敢問你的名字為何?」

  或許是第一次見識到席李這般、不溫不火的問候,博魯伯‧畢格諾下意識地吹鼓鼻子、打算來個下馬威,卻被隨行的聖騎士同胞搶在前頭、驕傲的向席李介紹:

  「嘿,預言之豹,就讓俺幫你介紹介紹。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白海豹祭司旗下第一聖騎士──博魯伯‧畢格諾是也!」

  博魯伯‧畢格諾聽聞聖騎士同胞的介紹,滿意的挺起胸膛、由豐厚脂肪堆積而成的肥肉不斷抖動,就連牠自傲的氣球鼻子也膨脹到不能再膨脹,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強大。

  「雖然席李先生已經做過自我介紹,但為了慎重起見。」

  一旁的卡曼德知曉博魯伯‧畢格諾的脾氣,當即接過隨行聖騎士在無意間、為席李與博魯伯‧畢格諾造就的緩衝時間,將話題轉回眼前的正事:

  「容我向各位聖騎士介紹,這位便是先前幫助我等鱈魚騎士團、擊退阿弗卡海豹的預言之豹,席李先生。」

  「好,知道啦。」博魯伯‧畢格諾毫不客氣,斬釘截鐵地回道:

  「接下來的護送工作,就交給咱們吧。」

  話說到這個地步,鱈魚騎士團的階段任務已經結束。是時候返回崗位、以防阿弗卡海豹再次襲擊。然而,在這之前,身為一隻哈波海豹,不管是工作結束、還是剛展開新工作,有一件牠們應該時刻謹記,卻在這數個月的大小戰事侵擾下、無意間被忽略的事情,正等著牠們去做。

  「嘿──,你們是不是忘記什麼了?」

  一段與過往無關的記憶驀地浮現。其中的內容,主要在講述所有工作交接的最後,肯定是要互相傳達愉悅、祝福對方後續的工作順利。但見雙方都忽略這一細節,席李沒有猶豫,立刻拍打肚皮、呼喚哈波之光,給予雙方最直接的提醒。

  響亮的拍肚聲、溫暖的哈波之光幾乎同時顯現,為在場所有哈波海豹帶來久違、備受鼓舞的愉悅之情。不論是準備從斜坡滑下去的鱈魚騎士團,還是即將往冰原深處啟程的聖騎士,牠們不約而同的轉過身子、在席李的引導下,輕鬆且愉悅的拍打肚皮、使愉悅相互共鳴,照亮整座冰島沙灘。

  不過,在這療癒且溫馨的氣氛下,唯獨一隻海豹沒有加入,甚至對牠們此刻的行為感到煩躁。只見牠再次鼓起氣球鼻子、沒好氣的說道:

  「搞什麼?預言之豹,咱們可沒時間互相鼓勵。快點停下!」

  出乎意料的,不管博魯伯‧畢格諾如何吆喝,在場的所有同胞恍若未聞、繼續拍打肚皮。不僅為久違的分享愉悅儀式歡呼,更是對席李的提醒表達感謝。



  「別急,再一下就好。博魯伯‧畢格諾,偉大的聖騎士唷,就算有重任在身,偶爾也得休息一下、聆聽哈波的教誨。如此才不枉為哈波的子民。」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席李的話語竟有股說不上的異樣魔力,不僅壓下博魯伯‧畢格諾即將爆發的煩躁,更在無形中引導博魯伯‧畢格諾擺動前鰭腳、加入愉悅拍肚的行列,為這段因為阿弗卡海豹而蒙上陰影的時光,帶來久違的愜意。



§



  在西歐蘭德,沒有吃不完的海鮮饗宴、也沒有永不停止的愉悅拍肚。當太陽來到天空頂端、為歐羅佳帶來無私的溫暖時,由博魯伯‧畢格諾率領的聖騎士小隊正圍繞在席李四周、於來時的冰原緩緩行進。

  並非牠們不想趕緊下水、沿著冰河游回中央沙灘──哈皮尼斯,只因為在冰島沙灘與哈皮尼斯之間、呈放射狀的冰河支流過於分散,鮮少有連成一氣、一路到底的河道。因此,在抵達作為主要幹道、位於冰原正中央的大冰河之前,席李與海豹聖騎士們只能像現在這樣,在冰原與小冰河之間,重複下水過河、上岸爬行的過程。

  「你們幾個,在真正下水前都給我注意點。別讓北極熊有機可趁。」

  聽聞博魯伯‧畢格諾的再三提醒,隨行的三隻海豹聖騎士齊聲答應,非但沒有顯露一絲不耐,甚至將其視為理所當然、警惕的環顧四周。面對如此嚴謹的處事態度,席李在驚嘆之餘,更對博魯伯‧畢格諾有所改觀。

  既然是白海豹祭司的直屬聖騎士,肯定有牠的過豹之處。席李一言不發,靜靜的觀察走在隊伍前方、指揮若定的博魯伯‧畢格諾,並將對方此刻的形象刻入腦海,與方才見面時、滿臉煩躁的模樣進行對比,出乎意料的有趣。

  「笑什麼?預言之豹。咱們現在可是在行軍,認真點!」

  偶然一次回頭,發現席李正一臉歡快的看著自己,博魯伯‧畢格諾大感不解、正想對席李告誡一番,席李不緊不慢的回答有如自個兒游到嘴裡的鱈魚,恰好堵住博魯伯‧畢格諾張開一半的大嘴:

  「沒什麼,只是覺得,博魯伯‧畢格諾先生果然不負聖騎士之名,認真看待自己的任務。可說是同胞們的楷模啊。」

  所以,請你行行好、把鼻子收起來吧。既然是自己的失態,席李選擇面對,並真誠的道出自己的想法、試圖換取對方的諒解。至於席李是否成功,端看博魯伯‧畢格諾瞬間消風的鼻子,即可看出端倪。

  「哼哼,知道就好。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就算你是預言之豹,北極熊也不會對你嘴軟。」

  博魯伯‧畢格諾的言下之意,席李再清楚不過。收起方才的愜意,席李在博魯伯‧畢格諾的注視下,認真的觀察四周,順帶將隨行聖騎士們鮮少注意到、位於冰層下的暗河河道也納入警戒範圍。

  「哦?不錯嘛。看來你沒有我想的那麼憨呆。」

  要知道,喜愛獵捕海豹的北極熊一族之所以能在歐羅佳內陸立足,除了遠勝海豹一族的肉體力量外,其智慧更是不容小覷。縱使在這一望無際的冰原上、大老遠就發現席李等海豹的蹤影,牠們也不會貿然上前、與其正面交鋒。相對的,北極熊為求一擊得手,多半會選擇鑽入冰洞、等待適當的時機,破冰而出、一把捉住來不及反應的海豹。

  因此,博魯伯‧畢格諾不得不對席李的細心刮目相看、給予相應的評價。儘管牠的讚美方式拐彎抹角,且話中帶刺。

  「要本豹不注意肚皮底下,不如把本豹丟到北極熊面前、來場生死決鬥。」

  席李原本只想開個小玩笑、緩解雙方的尷尬,卻被博魯伯‧畢格諾視為觸霉頭的說詞、氣急敗壞地喝斥:

  「別多嘴。要是等等真的碰上,第一個就把你丟去餵北極熊!」

  這預言之豹,怎麼老說些奇怪的話?牠真的是哈波派來的使者嗎?從見到席李開始,博魯伯‧畢格諾很是疑惑,為何這隻通體灰色、說話平淡無奇的灰海豹,會是白海豹祭司認定的預言之豹?



  『只要親眼見到牠,你就知道為什麼了。』



  至今為止,博魯伯‧畢格諾仍清楚記得,在臨行前、白海豹祭司對自己的一番叮囑。但直到目前為止,除了出發前,那莫名其妙、難以拒絕的愉悅氛圍確實有那麼一點影子,博魯伯‧畢格諾還是打自心底懷疑,席李是否真的能為歐羅佳、為哈波海豹貢獻力量,將阿弗卡的惡意盡數趕走。



  「北極熊!是北極熊!」

  一隻聖騎士突然大喊,嚇得在場所有海豹紛紛抬頭、望向同胞緊盯不放的西邊冰原。隨著一道又一道水花揚起,一隻又一隻北極熊從冰河中現身、在冰原上橫衝直撞,眼看就快與席李等海豹相撞!

  「是北極熊群!布陣!」

  再一次的,博魯伯‧畢格諾以行動表明自己的聖騎士身分,絕非冠海豹氣噗噗,亂吹氣球。在牠簡單而明確的命令下,三隻隨行聖騎士以席李為中心、組成四角方陣的同時,牠們開始拍打肚皮,將哈波之光化為堅實、呈穹頂狀的米白色壁壘,以阻擋近在眼前、勢不可擋的白色浪潮。

  「咦?這、這是什麼狀況?」一隻北極熊或許不可怕,但一群北極熊確實讓席李感受到源自本能、甩也甩不掉的恐懼。好在聖騎士們響亮的拍肚聲,為席李帶來凍土般的堅定,顫抖也逐漸停止。

  「博魯伯‧畢格諾先生,為什麼……」

  「先拍肚要緊!」

  大敵當前,博魯伯‧畢格諾沒空回答席李的疑問,甚至反過來要求席李加入拍肚的行列、加固光之壁壘。

  「吼──!」

  與此同時,跑在最前頭的北極熊注意到前方障礙,非但沒有停下腳步,反而腳下加力、跑得更加賣力,似乎打算直接衝破海豹們向哈波借來、名為愉悅的保護傘。

  「碰!」

  從那聲沉悶、彷彿浮冰裂開的聲響,以及北極熊暈頭轉向、一屁股坐倒在地的模樣,不難判斷這場勝負的結果。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陸續抵達的北極熊見到同類如此狼狽,隨即發出咆哮、將席李一行海豹團團圍住。

  「咚、咚、咚!」

  北極熊們伸出熊掌、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壁壘,一副毫無辦法的煩惱模樣,對壁壘中的海豹可說是格外嚇豹。

  按博魯伯‧畢格諾過往的經驗,因為缺乏耐心、徒然浪費力氣,最終累倒的北極熊十分常見。至於眼前這群反覆試探光之壁壘、再三思考的北極熊,博魯伯‧畢格諾根本沒見過,更不知道牠們會做出何種出格的舉動。

  「是我判斷錯誤嗎?」

  想到這裡,博魯伯‧畢格諾暗喊不妙。在結冰的冰河上遭遇北極熊,對海豹而言本就糟糕至極,更遑論下的北極熊群正打算進行打持久戰、看哪邊先用盡力氣為止。

  自此,一股名為未知的恐懼,悄悄地在博魯伯‧畢格諾、席李等海豹的內心萌芽。



  「啪、啪、啪──!」

  海豹們的拍肚聲依舊規律、北極熊的試探也仍在繼續,安全與危機在此形成微妙的平衡。也正是在這緊繃的氛圍裡,唯獨一隻站在包圍圈外、滿身傷疤的壯碩北極熊一臉愜意,鋒利的熊爪反覆輕點冰面、發出極小的喀噠聲。再仔細聆聽其中的規律,竟與海豹拍肚的節奏如出一轍。

  「老大,咱們要摸到什麼時候?」

  一隻北極熊轉過頭,用牠低沉而嘶啞的聲音發出詢問。北極熊老大聞言,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慵懶地趴倒在地、用臉感受冰層的冰涼過後,這才緩緩開口:

  「差不多了。開飯,記得把最肥的留給俺。」

  沒有多餘的言語,只有北極熊老大銳利、足以刺穿冰層的眼神示意,北極熊們立刻會意,收回熊掌、齊力猛捶冰面。為冰層帶來久違的震動!



  「牠們在幹嘛?」

  回到席李等海豹身上。雖說此刻的牠們在危機的驅使下,暫時忘卻疲勞、奮力拍打肚皮,好維持光之壁壘的牢固。但見北極熊們突如其來的怪異舉動,本就恐懼的內心再添疑惑。即便是全聖騎士中最資深、作戰經驗無數的博魯伯‧畢格諾,一時間也摸不著頭緒。

  「這些北極熊,該不會是想敲破冰層?」

  席李突然迸出的猜想,博魯伯‧畢格諾的腦海中也出現過,但很快就被這片位於肚皮底下、厚實得不像話的冰層否定。再者,就算這群北極熊真的能敲破冰層,到那時候,牠們還有捕捉海豹的餘力嗎?

  僅僅一瞬間的思考時間,一道不顯眼、卻極為致命的裂縫,正沿著北極熊的熊掌、悄悄向隊伍中最年輕的海豹聖騎士──陽的肚皮底下蔓延。

  「啪、啪、叭。」

  乍看之下,陽只是因為冰層晃動、不小心拍到堅硬的冰層,對光之壁壘的結構絲毫沒有影響。但也正是因為這段小失誤,為北極熊帶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碰!」

  這一回,不只是一隻北極熊,而是好幾隻北極熊一擁而上、同時撲上光之壁壘。光之壁壘受到重壓,雖有些扭曲,但不至於變形粉碎。然而,受到這一波突襲的驚嚇,最靠近北極熊的陽停止拍肚、哈波之光帶給牠的愉悅在頃刻間消散於無形。

  這便是北極熊老大渴望的缺口。面對擺出陣勢的海豹小隊,只要先嚇倒一隻小海豹,剩下的海豹也就成了到口的肥肉。

  「啪啦──!」

  看準光之壁壘相對黯淡的區塊,北極熊老大不顧同類仍趴在上頭,猛然撲上、為光之壁壘不可避免的崩潰做出最後的努力。

  「──!?」

  這或許是陽的聖騎士生涯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與北極熊四目交接、近距離感受北極熊充滿腥臭的大嘴。

  「不──!」

  光之壁壘潰散的當下,博魯伯‧畢格諾轉過身、想要上前拯救陽,卻被一隻從旁殺出的北極熊擋住去路。博魯伯‧畢格諾不得已,只能奮力拍打肚皮、將哈波之光化為保護自身的亮白鎧甲、正面接下北極熊猛力揮下的熊掌。

  「隊長、別管我,快走!」

  儘管身在北極熊的包圍、幾乎要被碎屍萬段,陽仍惦記同胞的安危,一邊以哈波之光護身、一邊向博魯伯‧畢格諾吶喊,希望牠能以大局為重、確保預言之豹的安全。

  「臭海豹,安靜點!」

  沒有任何懸念,在北極熊銳利的爪牙下,陽的脖頸被劃開、覆蓋在身上的最後一點哈波之光登時消散,轉由血液染紅牠精心打理過的毛皮。

  死亡,在歐羅佳──這片被哈波祝福的土地上並不罕見,但也因為死亡的無常,讓博魯伯‧畢格諾更加堅信,絕不能讓陽落入北極熊的胃袋。

  「大笨熊,別擋住回去的路啊──!」

  生者已逝,此刻的博魯伯‧畢格諾能做的,只有趕跑眼前的北極熊,好讓陽的靈魂能夠順利飛升、回歸哈波的懷抱,而不是被困在北極熊的胃袋、感受永恆的恐懼。念及此地,博魯伯‧畢格諾收緊氣球鼻子、在哈波之光的庇護下,一往無前地撲向面前的北極熊。

  「碰!」

  擋路的北極熊萬萬沒有想到,體型遠小於自己的博魯伯‧畢格諾竟有足以撞倒自己的力量,連忙伸掌出力、試圖推開對方。誰知博魯伯‧畢格諾在光之鎧甲的加持下不但不動如山、一口鋒利如魚叉的尖牙更是蓄勢待發。

  「還我同胞來!」

  同一時刻,剩餘的北極熊早已包圍博魯伯‧畢格諾,轉眼就要揮下熊掌、連同被博魯伯‧畢格諾壓著的同類一起擊斃。如此一來,博魯伯‧畢格諾不但無法保住同胞的屍體,自己也陷入相同的生死瞬間。

  「不──!你們、不能、吃我們!」

  一聲音量不大、其激昂卻振盪在場所有動物耳膜的吶喊響起,數道耀眼白光衝出、不僅將所有北極熊撞得東倒西歪,更順勢帶走博魯伯‧畢格諾,以及陽的屍體。

  「發生什麼事?」

  博魯伯‧畢格諾安然落地的同時,剩餘的聖騎士──昂都納許與波西冬連忙上前,向博魯伯‧畢格諾報告遲來的好消息:

  「預言之豹牠,總算得到哈波的同意、出手教訓該死的北極熊。」

  教訓?預言之豹?博魯伯‧畢格諾不是不能理解兩豹的意思,而是眼前的景象實在過於震撼,令博魯伯‧畢格諾所熟知的世界觀徹底被改寫。

  相傳,哈波曾經說過,哈波之光可以引導哈波海豹走向愉悅、豐收、興旺種族,保護自己與同伴更是不在話下。唯獨在對抗北極熊、虎鯨等天敵方面,哈波說什麼都不肯賜與海豹一族力量,用以消滅天敵。

  而如今,在哈波的特許下,預言之豹竟能肆意行使哈波之光、打得北極熊毫無還手之力不說,只要再加把勁,甚至可以永遠消滅牠們!



  「我究竟,看了些什麼?」

  用一句博魯伯‧畢格諾此時能說出、最符合現況的描述,恐怕只有「遲來的奇蹟」可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