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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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12
第三章
「許久不見，你還真是能惹事啊咲奈！麻煩不要丟我的臉好嗎？」
坐在桌子對面的斯文眼鏡男推了推眼鏡，盛氣凌人的視線不斷在立華咲奈的臉上與胸口來回。
儘管立華咲奈相當討厭桌子對面的男性，但她還是不動聲色地忍受著對方惡劣的態度與性騷擾般的盯視。
「本家那裡有什麼事嗎？」
立華咲奈冷淡地問道，對面的男性額頭上青筋一跳。
如果這次會面不是利用全息投影所製造出來的影像，房內也沒有監視攝影機的話，男子恐怕能毫不猶豫對立華咲奈動粗吧。
「你還是多注意自己的態度如何，這是對未來丈夫說話時應有的態度嗎？」
安德魯，立華咲奈的婚約候補者第一順位，與貴族史密斯家有親戚關係。
「如果你沒有要說重要的事情的話，那我就告退了。」
面度安德魯，立華咲奈一秒鐘都不想與他共處在一個房間之中，即使這只是虛擬影像。
「坐下！允許你頂嘴了嗎？臭婊子，跟你結婚一點利益都沒有，不就是臉長得好看一點我才勉為其難跟你結婚，還敢得寸進尺了？」
安德魯狹小的氣度被立華咲奈徹底激怒，拍桌大吼了起來。
「偵測到不理性行為，請訪客控制自身情緒。」
房間中的廣播器發出電子合成的聲音，安德魯遭到警告之後，也不得不平息自身的怒氣，整理了下領帶。
「今天來告訴你的事情主要有三件：第一，伊藤家對你這次的行為有相當的不滿，你的評價在本家已經減損到必要數值以下了。」
「唔……」
立華咲奈臉色發青，安德魯看到她這樣的反應，嘴角微微上揚。
如果被判斷毫無利用價值，或是潛在風險比利益還大的話，立華咲奈就會毫不猶豫遭到家族的驅逐，這點她很清楚。
被驅逐的貴族子女，也沒人敢收留、沒人敢聘用，下場可能不會太好過。
「第二件事，雖然你讓他們失望了，但他們認為你還有最後的價值在，也就是說，一旦事件平息，你與我之間的婚禮籌備也會正式開始進行。」
安德魯極其猥褻地舔了舔嘴唇，惹得立華咲奈寒毛直豎。
「最後一件事，由於這次案件牽涉過大，軍事法庭由司法審議庭改為裁決庭，而王權執政議會已經對裁決庭提出意見書，伊藤本家也對這項意見表達附議。」
「什麼意見書？」
立華咲奈忽然感到有點不安。
「依照莉絲特的供詞，讓時千河承擔所有責任，同時給下界一個交代。」
「怎麼可以……」
立華咲奈一個激動，站起身來。
「那部時千河射殺陽明艦艦長的叛變影片，已經由不知名人士從網路上流出了，輿論壓力非常大，而今天就是安懷思王子設下的真相調查最後期限，如果今天還沒有結果，就不得不依照王權執政議會的決定，讓時千河背負所有責任。」
「……這種的……我怎麼可能接受……」
立華咲奈本想反駁，但安德魯強硬地打斷了她的話。
「本家希望你不要再為伊藤家的名譽造成毀損，否則他們之後得行動，你應該也清楚吧？」
立華咲奈僵在了原地，安德魯所傳達的三件事情，完完全全地將立華咲奈的任何選擇、退路完全封死，絲毫不給她反抗的機會。
「本家那邊……難道知道些什麼嗎？」
立華咲奈轉換主題，露出了難得的銳利眼神，質問著安德魯。
「就是這個……哈哈哈……就是這個眼神，真不錯啊，很期待能把你這份尊嚴與傲氣壓在身下蹂躪的那一天到來，咲奈，我的未婚妻。」
安德魯起身，展露出嗜虐得笑容，整理了下筆挺的西裝，離開座位，同時全息投影也化作淡藍色的光條消散。
立華咲奈一瞬間彷彿失去了力氣，坐回冰冷堅硬的鐵椅上。
她本想為時千河再多做些什麼的，但情況卻不允許。
不僅僅是因為伊藤家的限制，單就「軍事法庭由司法審議庭改為裁決庭」這一事時就知道情況的嚴峻程度。
司法審議庭的話，還能有律師為其辯護、公開給媒體，依照罪刑法定主義，站在保護被告的立場審判，每次開庭都小心翼翼，而且如果不服判決的話，能夠提出上訴，追求真正的公平正義。
相反，裁決庭就不是這種充滿人權與道德的司法審判，確切的說，根本沒有「出庭審判」這項程序，一切只是內部裁決定罪之後，再宣讀給被告而已。
通常只會被使用在牽涉巨大的政治案件或是緊急審判具有一般法律豁免權的貴族或官員時，在罪證確鑿的情況下，跳過司法豁免權對其進行制裁，避免拖長時間讓其有機會造成更大一步的傷害。
空虛無力的感覺湧上，讓立華咲奈暫時無法依靠自己的能力離開會客室。
比起早就有心理準備的婚約，立華咲奈更擔心時千河那邊。
在瞪著天花板良久之後，立華咲奈才甩甩頭，暫時不讓自己去想那些絕望的事情，打開門走了出去。
「啊……」
「嗯……」
預料之外，時千河也從隔壁的會客室走了出來。
他佈滿陰雲的表情，似乎也經歷了一場不愉快的會面。
「今天還好吧？有好好吃飯嗎？」
立華咲奈故作輕鬆，向時千河搭話。
「嗯，別擔心，這幾天都沒什麼問題，只是飯不好吃而已……」
時千河開玩笑道。
兩人並肩走向拘留所大廳，閒聊著不著邊際的話題。
或許是下意識避開那些敏感的事情吧，兩人有所顧忌，而時千河也假裝沒事的樣子，與立華咲奈談笑。
不過這些不需要深入的話題，總有用完的時候。
還沒抵達大廳，兩人就沉默了。
看著立華咲奈有所顧忌的樣子，時千河也不免有些牽掛。
他知道立華咲奈是在擔心他，但這也不是時千河樂意見到的。
如果他的犧牲帶來的是絕望，那他就真的白死了。
雖然時千河對接下來的所有事情都還有所恐懼，但這並不構成他退縮的理由。
沒有辦法反抗的事情，就順從吧，這種荒唐的言論時千河說不出口，他怕自己一旦說了，就真的屈服了。
不過剛剛的會面，讓時千河知道拘留所外頭的情況，比他想像得更加嚴峻。
「那個……立華咲奈……」
時千河打破沉默。
「我剛剛……跟提亞家的老管家莫斯克先生見面了。」
「欸？」
沒有預料到時千河會提起這個話題，立華咲奈錯愕了一下。
「至今為止也只有他來看我，跟我說了一些外面的情況，所以……我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你不用顧慮我的感受，我都有心理準備了。」
「唔……嗯……」
「結果最後莫斯克先生還是沒辦法直接叫我時千河……有點遺憾啊……」
「……」
「他說了這件事過後，他老人家就會正式從提亞家退休，他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不過提亞家給他的酬勞已經夠他舒服的安享晚年了。」
「恭喜他……」
「一生奉獻給貴族，他……幸福嗎？」
時千河無意間的一個問句，卻如利刃般深深扎入了立華咲奈的心。
「我曾經也想像他那樣，既然我這條命是提亞家所救的，那麼就奉獻給提亞家……不過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哈哈……總要到這種時候一些想法才會改變……我也真是……」
時千河搖了搖頭，自嘲了一下。
「我想了一想，我從小就因為那場悲劇而在性格上有些封閉，後來我的人生也都是在既定的軌道之下發展，一直到現在死到臨頭了，回顧一下人生，才發現我一直都沒走出提亞家的後院，無論是實際上、還是心裡，都一樣。」
「你遺憾嗎？」
「以自私的角度來講的話……遺憾吧，雖然對不起給予我幾乎一切的提亞家，不過因為他們……不對，是我自己給予自己的拘束，而沒有去看過這個世界，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真想出去見識見識。」
「……」
立華咲奈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默默聆聽。
「但這幾天我想了想，就算沒辦法看到這個世界，我或許也該為這世界留下些什麼吧？當作我活過的證據，而不是僅僅在提亞家、在少數人心中留下甚至只能稱上『傷痕』的痕跡。」
立華咲奈聽到時千河的話，像是觸動了心裡的什麼，抬起頭來，看著時千河的側臉。
「不甘心吧？怨恨吧？對體制不滿吧？對這個世界的不完美抱有遺憾吧……之類的，我在想或許我有機會，去真正創造一些新的奇蹟，以我的性命為代價，換取未來的變革，大概就是一筆划算的交易。」
時千河再說這些話的時候，臉部肌肉放鬆下來了，沒有悲傷、沒有難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滿足感，就像個孩子訴說自己長大後的夢想一樣，充滿了希望與憧憬。
「不過……說了這麼多……倒底該怎麼做，我心裡也還是沒個想法，但至少我希望從你開始，不要因為我的關係而太過煩惱，這樣就好了。」
「不可能不煩惱的吧……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至少也是出生入死過的夥伴……」
立華咲奈哀傷地說著，她閉上了眼，深吸一口氣，彷彿要自己振作一般。
再次睜開眼睛時，眼神已經不一樣了。
堅定而溫柔的眼神，取代了原本的傷感。
「不過既然你都這樣說了，如果有我有任何能幫上忙的地方，儘管告訴我吧！當然如果能有辦法能救下你的話，就真的再好不過了。」
「嗯，有你這份心意就夠了，謝謝你，伊藤。」
「咲奈。」
「嗯？」
「老實說我不是很喜歡熟人用家族姓叫我，伊藤這個姓氏對我來說真的太沉重了，當然你也能用我的母姓『立華』來稱呼，不過這都是後來才得到的東西，既然你也知道我的出身，不如就直接叫名字吧？這是我打從出生以來就一直擁有的東西。」
「……那就，咲奈。」
「嗯。」
立華咲奈點點頭，綻放出了時千河未曾見過的笑容。
面對立華咲奈發自內心的微笑，時千河也暫時將不安與煩惱拋到九霄雲外了。
背景是如此相似，也同樣有著悲傷的過往，共同經歷艱困的戰鬥，最後一起遭到算計身陷囹圄，不知不覺間一種默契也逐漸培養起來了吧，兩人總覺得彼此是很親近的存在。
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上，真正遇到「夥伴」，的一種羈絆。
◎
布蕾思之城最大的購物商場─「Mongo百貨」，今日來了兩名客人，特別引人注目。
一名身材高挑、秀麗黑色長髮綁成蓬鬆馬尾的帥氣美人，以及褐色俏麗短髮、活潑開朗的可愛少女。
除了他們的外表相當吸引目光以外，他們的購物戰鬥力也相當令人吃驚，兩人不斷地在各家店舖裡掃蕩商品，後頭的數名黑衣隨扈則提滿了大包小包的戰利品，氣喘吁吁地追著兩人的腳步，成為一種奇觀。
「羽月姐，這是昕綾媽媽要的洋裝對不對？啊還有這個！真遊一直想要一件黑色真皮外套，不如就買這個吧？」
「……嗯……這件確實是她要的，真遊那件外套先放回去吧，後面還有一家專門做皮外套的，應該能找到合身的尺寸。」
「也對，畢竟真遊是小不點嘛！」
「你啊……」
篠原羽月無奈地微笑著，對莫曉晶那各種「如果被本人聽到一定會發生不得了大事」的言論一點辦法都沒有。
「找到了！叡文爸爸喜歡的西裝店！」
「去吧，我在這裡等，他應該又要買白襯衫吧？」
「是啊！話說羽月姐你不一起進來逛嗎？」
莫曉晶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我就不用了。」
「可是你不考慮送團長大人一條好看的領帶嗎？團長生日快到了不是嗎？」
「！」
篠原羽月不知道為什麼，雙頰突然紅了起來，失去冷靜的意外反差給人一種可愛的感覺。
「羽月姐無所謂的話我也就不多嘴了。啊啊店員，我想看41號的白襯衫！」
看到莫曉晶活力滿滿的樣子，篠原羽月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不好意思……請問有推薦的領帶嗎？要送人的……」
「客人您想送的人年紀大概多大呢？喜歡什麼樣的顏色？材質的話我們這裡都有，如果需要客制化訂做的話大概半小時內可以做完送到，請問客人您能等嗎？」
「啊……嗯……」
店員的熱情讓有些窘迫的篠原羽月更加尷尬了起來，無意間瞥見了莫曉晶在不遠處壞笑著一邊挑著襯衫一邊看著這裡時，篠原羽月總有一種想要鑽到地下的感覺。
直到傍晚，兩人的購物行程才正式結束，所有的物品都已經被送往了外三區的機場，估計現在已經運上飛行器了吧。
篠原羽月支開了隨扈，與莫曉晶一同進入了商場頂樓的旋轉餐廳。
「啊……滿足了滿足了，難得可以買這麼多東西，布蕾思之城真是好地方！」
「開心就好。」
雖然篠原羽月自己也有些疲累，不過莫曉晶那似乎永遠都用不完的活力似乎也逐漸傳遞到她身上，讓她不知不覺也感到些許開心。
久違的布蕾思之城，雖然變了很多，但許多核心的宗旨或價值，依然還留存著。
「羽月姐，這次花那麼兇，回去會不會被團長大人打屁股啊？」
「這次基本上都是你花的，你去給他打屁股吧？」
「咿！！」
莫曉晶一下子臉色鐵青，看來她似乎真的很怕團長。
「開玩笑的，別這麼怕！這次的花費都算在魔法協會頭上，他們會幫我們支付一百萬以內的開銷，所以不用擔心！話說回來，團長就有那麼恐怖嗎？」
「平時倒沒什麼，但一生起氣來真的會嚇死人！」
「是你加入時之沙前的事了嗎？跟團長面對面遇到？」
「嗯……那時候在執行組織的『抹消』命令，正要殺了幾個孩子，被團長阻止了，那時候的團長真的……」
莫曉晶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其實你自己也一樣只是個孩子，不是嗎？篠原羽月用憐愛的目光看著莫曉晶，一些她的背景資料也逐漸浮現於腦海中。
她是迫於無奈，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吧……
「不過進到了時之沙以後，團長教會了我很多，雖然怕他，不過我還是很喜歡團長的！啊……羽月姐別吃醋，我不是『那個意思』的喜歡！」
莫曉晶吐出舌頭，扮了個俏皮的鬼臉。
「你這種小鬼的醋有什麼好吃的！」
篠原羽月失笑，輕輕拍了下莫曉晶的頭。
「兩位久等，這是兩位的前菜，請慢用。」
機械服務生按照標準流程，彬彬有禮地端上擺盤精美的菜餚。
「哇！好好吃的樣子！」
「我學生時代的時候也來這裡吃過，菜單似乎沒什麼太大的變化，總覺得好懷念啊……」
「羽月姐好像老太婆，一直懷念以前的事！」
「嘛……」
篠原羽月不置可否，回到布蕾思之城之後，真的勾起許多回憶，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對了，羽月姐，今天一直跟著的那些人，真的沒必要除掉他們嗎？」
莫曉晶依然保持原來輕鬆開朗的表情，但說出的話語卻沒有任何溫度。
篠原羽月聽莫曉晶的語氣，當然清楚她指的並不是那些保護他們的隨扈，而是今天自早上開始到現在，一直在他們周圍裝作路人的六七名跟蹤者。
「基本上不會有大問題，他們也暫時不會對我們出手，就算了吧！」
「是嗎……」
莫曉晶含著叉子，總覺得不是很高興。
「這些跟蹤者都跟計畫預定的一模一樣，不用擔心了，快吃吧！」
「噢……」
莫曉晶聽到了篠原羽月這句話之後，也就真的放下警戒，開心地吃著美食。
篠原羽月看著莫曉晶那幸福的吃象，表情變得柔和了些。
「叮」行動裝置突然跳出一個新訊息，篠原羽月放下刀叉，點開了操作介面。
「明天開始，得工作了。」
「欸？」莫曉晶把麵條吸進嘴裡：「腫麼阿麼壞？」
「吞下去再說話。」
莫曉晶加快咀嚼速度，同時喝了一大口水吞下嘴裡的食物：
「怎麼那麼快？」
「判決出來了，時千河‧S‧凱瑟蘭斯，死刑定讞，三日後執行。」
◎
利益與名譽，是貴族最看重的兩樣東西。
儘管有些貴族會認為利益比名譽更加重要，相反也有人認為名譽勝過任何利益，身為貴族，就得為民典範，守住家族的名譽與國家的尊嚴。
這種貴族有他們的信念、有自己一貫堅持的操守，這可以為他們賺取國內的名聲、甚至被後世稱揚，但這種的貴族在面對重大紛爭的時候，卻很容易輸給精於算計利益的其他貴族。
過去尼亞家也是這種忠於國家、擁有自己騎士道精神的優秀貴族，為了不負最高貴族的名譽，並表現自己的器量，可以承受風險與損失。
帶時代不一樣了，布蕾思之城目前的時局已經不在有足夠的空間讓尼亞家繼續貫徹初代的作風，現今的尼亞家在家主的決斷之下，保守地權衡利益得失，並在最小限度下失去名聲，成為了目前尼亞家的方針。
這也是羅特盧爾看不慣的。
他所信奉的貴族之道，是祖父那一代流傳下來的訓誡，他也相當景仰祖父的功績，因此這也是為什麼羅特盧爾會跟家裡鬧那麼僵的原因。
「要是這是被本家知道了，大概有可能被逐出家門吧！」
羅特盧爾苦笑，站在了一棟大樓的頂端，承受著強風的吹襲。
「你在說什麼啊？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幫助時千河的嗎？現在你想反悔？」
行動裝置內傳來了哈絲黛兒的聲音。
「我看起來像那種人嗎？」
羅特盧爾似乎不是很滿意自己被看扁，用挑釁似地上揚語調，問道。
「那就別婆婆媽媽的了！我也難得幫你爭取時間了，就連內部地圖與自動防衛設定都跟你說了，快點去卿山研究所內部找找看莉絲特！」
「還真是個敢對至高貴族頤指氣使的大小姐。」
「少囉嗦，快去！我沒事在這附近露臉也造成不小的騷動，卿山研究所的駐防兵力應該被我父親調了不少出來抓我，可能沒辦法支撐太久，兩個小時內給我調查完！」
哈絲黛兒說完，通訊便中斷了，羅特盧爾苦笑著看向不遠處一棟半球體的建築物，不免嘆了口氣：
「卿山研究所……嗎？」
這是羅特盧爾必須入侵的地方。
這幾天內羅特盧爾與哈絲黛兒的調查從未少過，仔細推敲著莉絲特可能被囚禁的地方，並在哈絲黛兒的權限與對軍隊分佈的熟悉之下，逐漸縮小範圍到了這個軍用研究所。
卿山研究所，坐落在二十七區，是軍隊與AIEO科技交流的重要地區，在這裡將AIEO的技術完全應用成為武器或建構入系統資料庫中，理所當然地防禦嚴密程度與研究所本身情報的神祕程度都是非常高的。
雖然有哈絲黛兒用提亞家權限取得的情報，規劃了縝密的入侵路線並知道了莉絲特可能的所在位置，但嚴密的防衛系統下要成功潛入研究所內難度還是很大的，光是想想都令人頭皮發麻。
羅特盧爾搖搖頭，將這些嚇唬自己的想法趕出腦海，重新建構起自信。
畢竟再怎麼說，有了哈絲黛兒的情報提供，侵入的路線與內部結構、錄影機、自動防衛系統都已經爛熟於胸，侵入應該沒有想像中可怕，加上……
羅特盧爾看著身邊的夥伴，輕輕拍了對方的肩膀。
「夥伴，你可是我做出來的東西，不可能輸給區區一個研究所的對吧？」
身邊淡藍色的人偶聽到羅特盧爾的話，並沒有多做回應。
「走吧，出發了。」
羅特盧爾說完，取下行動裝置隨手一扔，阻絕的可能被定位追蹤的可能性，操控著人偶，兩人一起奔向大樓邊緣，然後跳了下去。
羅特盧爾蜷曲身體，將自己的體積縮到最小，以便人偶能簡單抱住；人偶抱穩羅特盧爾之後，朝牆面一蹬，下墜的力道立刻得到緩衝，並且得到了一股朝側邊移動的動力。
人偶順著這股力量，跳到了鄰近的另一棟大樓上，隨後在重施故技，跳到下一棟大樓上方，藉此不斷朝卿山研究所接近著。
從空中接近，大概是最快最安全的做法了，這是哈絲黛兒的結論。
不到五分鐘，兩人抵達了距離卿山研究所最近的建築物上，雖然說是「最近」，但周圍還是有太多的大馬路或空地，無法僅靠跳躍就抵達卿山研究所的圍牆內部。
羅特盧爾張開手施放了魔法，用強化鋼絲在他們所在的建築物與隔壁建築物之間構築了一道網。
網子架設完成之後，羅特盧爾用強化魔法對網子的韌性與堅固程度做了加固程序。
「麻煩你了。」
羅特盧爾對人偶說道，人偶沒有表現出懷疑或不解，只是沉默地點點頭，將羅特盧爾抱了起來，往大樓下方跳下，自由落體墜入網中，深深陷在中心處，將周圍的鋼絲拉伸到了極限。
羅特盧爾稍微改變了網子的傾斜面，同時亟欲著回復原狀的鋼絲也以強大的氣勢與力道回縮著，兩人就這樣被彈了出去，在空中畫出了漂亮的弧線，飛進了卿山研究所的圍牆內。
落地並不算完美，不僅發出不少聲響還揚起了些沙塵，不過大概是因為不少的守備人員都被派去尋找哈絲黛兒了，並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姑且算是過關……嗎？」
羅特盧爾在地面上摸索了幾下，尋找著哈絲黛兒所說的緊急密道出口，果然沒花太多時間，就順利由密道進入了研究所的地下室。
才剛抵達，兩名研究人員立刻迎面走了過來，羅特盧爾立刻發動魔法，兩人似乎沒有發現羅特盧爾一般，交談著晦澀的學術名詞，朝廊道盡頭處離開。
幻象魔法是干涉他人感知的魔法，目前三大類分別為幻象、投影、幻境，羅特盧爾是用的就是其中的幻象魔法，又稱虛影實像魔法，利用光線的偏折，讓所有可能射到自己身上的光線全數偏折繞開。
人眼睛能看到東西主要是因為光線打到物體後反射到眼睛中形成影像，像羅特盧爾這樣先一步禁止光線打到自身，自然也就沒有反射問題，其他人也就看不見羅特盧爾的身影。
越是強大的魔法師越能控制光線在這過程中的行動，例如讓光線單純的迴避並繞射到後方的物體在反射回去，就能達成真正意義上的隱形；當然也能夠將打到自己身上的光線反射點改為其他地方，製造出假象欺騙他人，也是能辦到的。
隱形術式儘管強大，但還是有所缺點的，畢竟禁止光線打到自身也就等同於自己無法接收到光線，施用魔法的同時四周會完全陷入漆黑的狀態。
穿過幾個迴廊上樓之後，羅特盧爾與人偶抵達了三樓的巨大實驗室，這也是哈絲黛兒指出最有可能藏著莉絲特的區域。
不過在這之前，羅特盧爾不免也感到些許懷疑。
太順利了，就連這一路過來，路上毫無警衛或士兵巡守，只有研究員出入走動，也太過不尋常。
盤旋在腦海中的疑問還沒散去，一台走道清掃機器人緩緩移動了過來，羅特盧爾立刻警戒起這台機器人，以防它突然攻擊自己。
然而機器人卻沒有對羅特盧爾做出任何反應，只是單純的沿路清掃著地板，並停在了研究室門口，伸出機械臂在門外的電子鎖上接觸了兩下，研究室的門立刻打開，機器人也隨之入內。
羅特盧爾怎麼可能放過這次機會，一瞬間利用幻影魔法確認了實驗室內沒有敵兵埋伏之後，與人偶尾隨著清掃機器人闖進了實驗室中。
實驗室的門關上了，燈光因為感知到有人進入，亮度緩緩提高。
羅特盧爾看著完全明亮起來的實驗室內部，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他瞳孔收縮，全身豎起了寒毛。
「歡迎，尼亞家的羅特盧爾大人！久候多時，無法遠迎還請見諒。」
「你是誰？」
羅特盧爾聽到了意料之外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擺出了戰鬥姿勢。
儘管如此，對方似乎一點也沒有介意羅特盧爾滿滿的敵意，不僅沒有停下腳步，還從實驗室內挑高的控制作業台上走了下來。
「在下提亞家的老管家，莫斯克；由於這並不是正式的會面，請恕在下失禮無法代表提亞家問候您。」
羅特盧爾見莫斯克沒有打算對自己發起攻擊的樣子，也就放鬆了站姿，不過心裡依然還是讓自己保持緊繃狀態，確保能應付任何問題。
「羅特盧爾大人能放心下來，這真是再好不過，這裡暫時不會有人來打擾，羅特盧爾大人是否要喝杯咖啡詳談呢？」
莫斯克微笑道，表明了自己的誠意。
「不必了，比起這些，你的目的是……」
「在下是在這裡恭候羅特盧爾大人的。」
「等我？」
「是，前些日子在下發現了軍用伺服器內，大小姐的權限正在調取一些高層級的隱密資料，這是她過去不曾有過的異常行為，所以在下也就擅自追蹤了紀錄，進而推論出大小姐的想法。」
「哈絲黛兒學妹……的想法？」
「畢竟在下也是看著大小姐長大的，這次的事情對大小姐打擊一定不小，而凱因斯大人又有捨棄時千河大人的打算，意圖與凱瑟蘭斯兄姊弟三人切割關係，在下也是於心不忍，擅自做了些逾越本分的事情。」
「是嗎……時千河他……」
「時千河大人雖然有時候會不正經，但大抵上還是個很老實很認真的孩子，在下不認為他會做出叛變的勾當，但礙於在下只是個下人，只好在自己能力所及範圍內盡一份棉薄之力。」
「那麼，這個實驗室是怎麼回事？」
羅特盧爾確認了莫斯克有協助的意圖之後，羅特盧爾也就單刀直入。
對於羅特盧爾的直接，莫斯克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像是有些無奈的露出苦笑。
「這個實驗室是布蕾思之城的戰鬥行為資料庫建構計畫，代號Lister(編目者)，羅特盧爾大人舉目所見，都是計畫執行層面的一環，是資料收集的執行者。」
莫斯克順著洛特盧爾的目光看去，構築在實驗室中央的為數眾多的圓柱體培養艙內，漂浮著一個個沉睡著的人體。
黑色皮膚、拘謹的臉孔、油亮的自然捲髮，那是羅特盧爾……不，整個預選官團隊最熟悉的戰友──莉絲特。
「這些孩子是半生命體半機械體，能同時擁有人類的思考與機械的精密，並以此得到優質的戰鬥數據。等到任務一結束召回之後，就會將壽命已到的素體處理掉，取出內部的數據進行分析歸檔。」
「這是為了什麼？這麼多的複製人，如此不人道的對待方式，軍方到底在做些什麼？」
「為了研發新式的改造人類兵器，上頭當初想要不依賴AIEO自行研發兵器的決策，不過這項計畫也差不多接近尾聲了，畢竟花費了不少成本但成果有限。」
面對莫斯克像是背稿子一般毫無感情的聲音，羅特盧爾憤怒爆發了，他揪住了莫斯克的領子，咬牙切齒地問道：
「我們所認識的莉絲特呢？」
「在你們回到布蕾思前六個小時，你們所認識的莉絲特預選官就已經到達預估壽命上限，抵達布蕾思之城後她還依然保持活動也確實讓實驗人員感到不可思議，最後在運送途中過世了。」
「過世……」
「是的，最後提出的數據對布蕾思之城來說非常有幫助，就連AIEO也不得不對這個計畫表達重視，並且願意直接將整個計劃接手過去，由中央研究塔排定研發日程，所以這裡的實驗都將告一個段落。」
得到了答覆，羅特盧爾放開了手，儘管他心裡依然沒有完全接受，但腦袋已經冷靜下來了，知道繼續發洩情緒也毫無意義。
「那麼，既然莉絲特同學已經死亡，誣陷時千河同學的供詞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部分在下也不清楚了，的確如果莉絲特預選官還活著的話，在下也能夠讓你帶她出去證明時千河大人的清白，但這並不可能，只能認為是有人事先就清楚了這裡的整個計畫，並利用莉絲特的死亡做文章，藉此除掉時千河大人。」
「……這樣說來，如果……」
「在下建議您還是別這麼做比較好，除非您做好了相應的覺悟，羅特盧爾大人。」
莫斯克打斷羅特盧爾。
「正如您所知，這是高度機密的實驗計畫，雖然目前已經告一個段落，但更進一步的研究將在研究塔內進行，是布蕾思之城認定的戰略研究計畫之一；而且有親自與莉絲特預選官接觸的您應該不可能不清楚莉絲特的性能，在未來能發揮什麼用處。」
羅特盧爾立刻就明白了莫斯克的意思。
「靠著布蕾思之城的技術偽造身分背景，送出去當情報員……嗎？」
「雖然利用瑪德爾的技術，情報員對布蕾思之城來說有些多餘，不過下界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有些高度機密不經由數位系統傳送的資料，瑪德爾也無法輕易取得，這時候由情報員來處理再好不過。」
「如果我公布了這些資訊，反而可能讓計畫告吹，使布蕾思之城蒙受損失，你是想這這麼說嗎？」
「這只是原因之一，羅特盧爾大人您想想，敵人現在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敵人的目的？不就是推罪給預選官，將這項制度消除，並且從後續的影響中得利嗎？」
「或許是這樣吧，不過既然是推罪給預選官，為什麼卻輕易讓您與立華咲奈大人脫罪，而將錯誤全部歸咎在時千河大人身上呢？」
羅特盧爾聞言，沉默不語。
對方明顯針對時千河發動一連串猛烈攻勢，羅特盧爾也是了解的。
「說明了預選官的消除，對他們的策略來說只不過是策略的連帶效益而已，他們真正的目標是想要除掉時千河大人，雖然不知道理由為何，但如果要拖延時間，當務之急就是保下時千河大人，讓他們無法達成策略的主要目的。」
「這麼說來，如果我將這份計劃太早公諸於世的時候，勢必會造成騷動與恐慌，但是時千河同學並不會因而完全脫罪，畢竟這項計畫知曉的人也不多，完全可以被當作是我偽造的供詞，加上仍有其他證據證明他的罪行，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同時如果不小心被嗜血的媒體任意歪曲事實，或是有心人士從中操作輿論，導致時千河大人本身的焦點被模糊了，反而可能更加兇險。」
「那麼該怎麼辦？時千河同學的判決都已經確定，行刑日也近了，難不成只能袖手旁觀？」
「羅特盧爾大人，想要救時千河大人的心，在下是跟您一樣的，只是以目前的情勢來說，還不到公布這項計畫的時候……」
「這麼虛無飄渺的……」
「羅特盧爾大人，在下看著時千河大人從小成長，他是一個正直、可靠、善良的孩子，雖然背負著一些不該屬於他的東西，不過再怎麼樣他也是個優秀的好青年，他的結局肯定不止如此，對吧？」
「……」
「相信吧，一定會有轉機出現的，這項手牌如果能用在對的時間點，就能夠逆轉乾坤，而且時千河的兄姊也不會袖手旁觀，比起你，或許他們更有名義與能力對自己的弟弟施予援手。」
羅特盧爾閉上眼，嘆了口氣。
「抱歉，是我不夠成熟。」
「最後，羅特盧爾大人，您應該知道，如果真做了這件事，您會得罪多少人，遭逢什麼樣的後果，在下知道想要利用您的手來公布這份計劃是在下一己的私慾，還希望您能海涵。」
莫斯克伸出手，將一片黑色的記憶體遞給了羅特盧爾。
「這是Lister計畫的全部資料，其中一具未完成的素體也已經準備好送往您的工坊了，最後怎麼決定，就交由您來判斷了；在下會完全尊重您的想法，無論是把這份計劃公布出去，還是放棄。」
羅特盧爾愣了一下，他並沒有想到莫斯克竟如此輕率地就交出了所有資料。
「……羅特盧爾大人，在下是提亞家最資深的老管家，因為最近這些事件，我已經感到身心俱疲，也向凱因斯大人申請退休了，凱因斯大人雖然還沒首肯，放假讓我出來散散心，但除了提亞家宅邸以外也只有這個實驗室能來了，畢竟在下是當初參與計畫的一員，想為此畫下一個句點。」
「……但你這也算是背叛……不是嗎？」
「果然在您看來是這樣的嗎？但在下也只是想將自己該負的責任一肩扛起而已，另外因為凱因斯大人是個過於理性、太看重算計的人，在下不希望他因這次的錯誤決斷，而永遠失去了身為一個人最重要的東西；當然哈絲黛兒大人與米洛斯大人的傷心難過，我也不願意看到……提亞家，就該是那樣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不要沾染上貴族之間的惡習才好。」
面對莫斯克的自白，羅特盧爾放心地露出了微笑，接下了他手裡的記憶體。
「抱歉，是我看走眼了，你確實是個忠義之士，這之後的事情，我會慎重計畫的。」
「萬分感激，但除此之外，羅特盧爾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
「什麼事？還有我為什麼要接受你的請求？」
「在下在第二十二區有個小公寓，目前是一對姐妹居住在內；由於這次的事件包含您侵入、取得資料的事情，都是我一肩扛起，想必軍方內部也已經有發現我的不正常行為，如果我因此有個不測，我希望您能夠……」
「我接受了，如有任何問題那對姊妹我會負責照顧，不過那兩個孩子……並不是你的吧？」
「再次感激您，羅特盧爾大人，的確，那兩個孩子並非我親生，而是實驗的產物，我未曾結婚，但有過一名無法生育的未婚妻，她在她的魔法才能還未開花結果前就去世了，那兩個孩子原本也是打算交給她的禮物。」
「難道……」
「請羅特盧爾大人不必掛懷，如果那兩個孩子能幫上您的忙就再好不過。」
魁儡人偶，而且是像莉絲特那般具有自我意識的半人類，而且同時是個魔具。
簡單的說，就是等同於人類的人偶。
羅特盧爾本來想要向莫斯克道謝，但及時停止了自己的行為，畢竟對莫斯克來說，未婚妻死後還將孩子留在身邊，這兩個孩子肯定也不是單純的道具而已，並不是該道謝的場合。
「我知道了，還有什麼話需要我幫您傳達的嗎？」
「這樣啊……就跟哈絲黛兒大人與時千河大人表達在下的感謝與珍視吧，另外就是想向羅特盧爾大人您說的：『不要放棄希望，事情會有轉機的』。」
莫斯克說著，那認真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深邃莫測。
「……我知道了，那麼我就先離開，哈絲黛兒學妹那邊我會設法說服，你不用擔心。」
「勞煩了。」
莫斯克目送羅特盧爾離去之後，走上了主控台，親自消除了所有資料庫裡的資訊，並且也將還未處理掉的素體一一清除。
做完了這些的莫斯克像是解脫了一般，大大地鬆了口氣，離開實驗室走到了停車場，坐進了駕駛座。
駕駛座的方向盤上一抹不自然的腥紅色吸引了莫斯克的目光。
「完成」
簡單的一個詞彙，莫斯克放鬆地笑了出來。
「紅磷嗎？還特地選了這種不會留下證據又能傳遞訊息的作案手法，在下果然沒看走眼……像在下這麼一個老頭，在這個時代能選擇自己的死法，也算是幸運了。」
莫斯克那佈滿皺紋的滄桑面龐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透過後照鏡環視車外，確認沒有看到任何人影後，也就按下汽車的啟動鈕。
那個瞬間，整台汽車被白熾的火球包覆，巨大的衝擊波將周圍停著的車輛給推開，也將自身彈到了空中。
高級的轎車扭曲變形，變成吞吐著火舌與黑煙的廢鐵，重重摔回了地面上。
◎
昨天審判結果出來了，時千河並沒有出庭，但法院單方面將死刑判決扣在了他頭上。
立華咲奈無罪釋放之後，離開了第四區看守所，並在今天出席了預選官夥伴的追思會。
羅特盧爾並不在，或許是被家族禁止行動了也說不定，這令她有些鬱悶。
跟著軍人們、政府官員、媒體與七名預選官的家屬，在一個巨大的廣場中，肅穆地聽著與會者致詞，立華咲奈只覺得心裡相當沉重。
特別是他們將錯誤全都推到時千河身上，並且從中得到報復快感的種種神情與言詞。
立華咲奈低落了許久，忽然想起了些什麼，開始四處張望。
果然在不遠處，立華咲奈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目光，但對方立刻就移開視線，並打算離開會場。
立華咲奈追了上去。
如果現在被對方給跑掉，那麼自己滿腹的疑問肯定是無法解答了。
洪教官，當初背叛了自己、背叛了時千河他們，並策劃一連串的陰謀詭計，使他們落到這步田地的罪魁禍首。
不過正要擠出人群時，立華咲奈的手腕被人給抓住了。
「你要去哪裡？」
安德魯低聲威脅道。
「放開我，我趕時間！」
立華咲奈掙扎著，不過安德魯手上的力道卻比想像中要大，捏得她手腕隱隱作痛。
「沒有我得允許你哪都不準去！搞清楚自己的身分跟立場！」
「你是不是才該搞清楚身分跟立場？」
一旁橫插進了一個音調高昂的女聲。
兩人轉過頭去，亞曼達手握黑色蕾絲摺扇，一襲黑色的馬甲禮服，姿態高昂的站立在距離兩人不遠處，雙眼射出清冷的寒芒，瞪著安德魯。
「我跟咲奈約好了時間，卻遲遲見不到人，才過來這裡看看，原來是你在阻礙咲奈嗎？」
「表……表姊大人……」
安德魯像是受到驚嚇一般，一時之間沒辦法回過神來。
「我的時間是能讓你這種豬玀浪費的嗎？說啊？」
亞曼達凌厲的目光與語氣，逼得安德魯不自覺放開了拉扯立華咲奈手腕的手，立華咲奈立刻退開一步。
「再有下一次的話，後果自己知道吧。」
亞曼達走上前去，牽起立華咲奈的手，幫她揉了揉手腕。
「走了，咲奈，你遲到太久了，今天可得你請客。」
「啊……啊……嗯……我知道了，抱歉。」
亞曼達就這樣強硬地將她帶上了加長的黑色轎車，並吩咐司機駛離追思會場。
「呼……那傢伙大概這次之後又會更加對我不滿了吧，遲早會在家裡做些小動作的，接下來得好好監視，蒐集些證據，以便將來一次把他們家端翻。」
「抱歉……亞曼達大人，給你添麻煩了，另外謝謝您出來幫我解圍。」
「亞曼達。」
亞曼達不是很愉快地停下動作，瞪視著立華咲奈。
「亞……亞曼達……」
聽到了立華咲奈直呼自己的名字，亞曼達才放鬆神情，笑了出來。
「很好。」
立華咲奈有些尷尬地陪笑著。
「或許現在我的行為會讓你結婚之後變的凶險吧，不過放心我會好好補償你的，清算完安德魯他們家之後，你想怎麼處理他們就怎麼處理吧，另外有什麼要求儘管開口，不要見外。」
「……嗯，謝謝……」
為了權力能毫不猶豫利用身邊所有人，事後再做補償，簡直把一切都當作能夠量化計算的數據，這樣冷酷的行事風格，立華咲難說真的也是難以適應。
「對了，話說回來，你剛才似乎急著要去哪裡？」
「本來是想追上洪教官，有些事情想要向他請教的，不過他似乎在發覺到我正在找他時，就逃走了。」
「你們的洪教官嗎？能過問是什麼事情嗎？軍事機密就算了。」
「這個……」
「如果不能回答的話倒是無所謂，不過另外還有個問題。」
亞曼達向前傾，靠近了立華咲奈，洶湧的身材呼之欲出。
「你們預選官的事情，跟媒體寫的這些，是不是有所出入呢？」
立華咲奈從椅背上彈起來：
「你知道嗎？」
「瞧你這反應，呵呵，我並不知道，只是感覺事有蹊俏，不過這大概是貴族的共識吧！雖然感覺不對但不要說出來，畢竟這後面有多少利益能賺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且在這種敵人身分不明的情況下貿然強出頭，被一巴掌打死也是活該。」
「……」
被亞曼達冷卻了心中那抹希望的立華咲奈，沉默地坐了回去。
「不過，我是打算聽些實話，從你這裡，而不是媒體鋪天蓋地的制式文章，你的話裡肯定有我能用上的資訊，相反，我也會提供你協助，或許……有可能讓你得到機會平反時千河的死罪，如何？」
立華咲奈有些遲疑，不過亞曼達握住了她的手。
「我不會害你，你是安德魯的未婚妻，你出事也等於我們家出事，我不會樂見這種事情。」
「我……我了解了。」
立華咲奈雖然沒辦法將懷疑消除，但還是把所有的實情告訴了亞曼達。
亞曼達像是陶醉在故事中一般，躺在了純牛皮的椅背上，聽著立華咲奈說完。
「你越是這樣說，我越對那個時千河感興趣了！不過現在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嗯……原來如此，我了解了。」
「有頭緒嗎？」
「完全沒有。」
立華咲奈燃起的希望再度被澆熄。
「不用那麼灰心！我大概也知道敵人的觸角多廣，還有能力如何了，就這點應該能做不少準備；另外的話就是依照你的說詞，洪教官是最早叛變的，對吧？」
「阿布賈伊跟洪教官應該可以算是同時吧！而洪教官的動機似乎就是為了除掉時千河，這也足夠合理，但我不覺的洪教官冒這麼大的風險，就只是為了這點利益，加上凱瑟蘭斯家對洪家也沒有立即性的威脅，即使確定了凱瑟蘭斯家要被封為貴族，至少也要五年的觀察期，何況王室那邊只是有初步想法而已。」
「那麼就可以說是，洪教官被更大的利益收買了，或是他受到威脅了，對吧？」
「或許吧。」
「他也是敵人目前唯一露出來的窗口，當然，這種會被收買的貴族，都沒有忠誠心可言，我自然也能夠想辦法收買他，但問題是不知道收買他的人開出多少籌碼……」
「所以？」
「所以威脅他吧！這是最有效的辦法。司機，前往中央研究醫院。」
亞曼達透過行動裝置下了指令。
「等等……去那裡做什麼？」
「洪家之前的事情，你知道嗎？」
「你是指隨意散布病毒病威脅平民的那件事嗎？」
「是，我們家做為醫療技術與藥物研發專家，也花費了不少時間在為他們家善後；受害者中其中一個最為嚴重的病患，是洪家的次子，也是你們洪教官的弟弟，羅承業‧S‧洪。」
「等等，他們不是向平民散布病毒嗎？為什麼……」
「你覺得他們的所作所為，不會招致怨恨嗎？」
亞曼達反問著立華咲奈，後者只是點點頭表示理解。
「由於是人造病毒，AIEO認為其罪有應得，斷然拒絕提供協助，我們只好接下這個爛攤子，不過也趁機收了洪家專門研製解藥的部門就是了，算是一筆不虧的交易。」
「目前洪教官的弟弟在中央研究醫院嗎？」
「也只有中央研究醫院有那種最高等級的全自動化隔離病房，他就在那裡接受我們新型藥品的試驗。」
「很痛苦的樣子……」
「那也是他自找的。」
抵達了中央研究醫院之後，亞曼達帶著立華咲奈直奔史密斯家的醫藥研發部門，利用特權越過中央研究醫院的正規手續，前往隔離病房的管理樓層。
由於亞曼達熟悉病房房號的關係，兩人也沒有透過醫護人員，直接抵達了病房前方。
在強化氣密玻璃前方，兩人愣住了。
空蕩蕩的病房，絲毫看不到原先病人的蹤跡。
由於病房的醫療器材已經撤去，內部也似乎重新消毒並清掃過，這代表著並非病人逃跑，而是醫院准許其出院的。
亞曼達先是愣了一下，等到想通了中間的環節之後，全身氣得發抖，立刻攔了一名路過的服務型機器人下來。
「這個病房的病人呢？羅承業呢？」
「請您冷靜，本事件資訊我不能提供協助，是否現在立刻幫您轉接護理長？」
機器人無機質的聲音，依照既定的程序進行回應，這反而只是更加激怒亞曼達。
亞曼達唰地打開摺扇，對著自己搧風，想要冷卻因怒氣而發熱的身體。
「麻煩了，請轉接護士長。」
片刻之後，護士長的影像出現在機器人頭部的大型螢幕上。
「兩位好，請問我能提供……」
「羅承業，我們史密斯家負責的隔離病患羅承業，你們把他弄到哪去了？為什麼這麼重要的消息本小姐還有本家的人全部不知情？請你們好好地給個交代。」
亞曼達盛氣凌人地劈頭罵道，同時向對方施加了龐大的壓力。
「請問兩位是羅承業的家屬嗎？」
「你覺得像嗎？我現在正在追究你們的過失……欸，等等！」
立華咲奈將氣正在頭上的亞曼達輕輕推開，到了攝影機前。
「您好，我是伊藤家的立華咲奈，這位是史密斯家的亞曼達‧彌爾頓，由於有些事情需要跟羅承業‧S‧洪進行商談，但史密斯家專門負責的洪先生已經離院，而史密斯家完全沒有接收到消息，因此想要請問一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非常抱歉，兩位如果不是洪先生的親屬，我們這裡為了保護病患隱私，是不能提供任何資訊的。」
「那麼對於專門負責洪先生的史密斯家，也不能透漏任何資訊嗎？」
「請稍等一下。」
護理長似乎操作了下行動裝置的虛擬介面，應該是在檢索相關資訊。
「這一點還請見諒，我們這裡也只是聽命行事，而上面也正在準備相關的報告，一周後會提交給史密斯家。」
亞曼達深吸一口氣，護理長的答案讓她無法接受，但她知道在這裡爆發出情緒也不是好事。
何況，史密斯家有許多藥物專利是與中央研究醫院共同註冊，雙方撕破臉儘管能讓中央研究醫院造成巨大的損失，但史密斯家也會承受龐大的利益損害。
「咲奈，走了，不要浪費時間，我們還有別的事要做。」
亞曼達說道，逕自朝電梯走去。
立華咲奈在螢幕前向護理長行禮道謝後，追了上去。
「資訊這種東西，一旦留下，肯定會有紀錄，先回本家吧！控制羅承業病情的那種藥物不能量產，而且只有我們家有販賣，就算要自行製造，原料也掌控在我們家手上，透過我們家的資訊系統應該多少能找到一些端倪。」
「感覺……好像給你添了大麻煩呢！」
「不用見外，我也是為了自己才幫你的忙。」
「是……嗎？」
立華咲奈不了解亞曼達那句話的意思，但她選擇不要太過深究，畢竟自己正在接受亞曼達的幫助是事實，這樣就足夠了。
兩人回到車上，司機加速疾駛回到史密斯本家，亞曼達闖進客廳，對著三名未婚夫、分家的親戚以及工作人員下達追究中央研究醫院責任的命令之後，帶著立華咲奈來到就家族的資訊室。
亞曼達開啟投影系統，將行動裝置的介面可視化，並且在開闊的三維操作空間鐘將視窗散開。
「咲奈，我給妳我的權限，你也來一起找吧！」
「可以嗎？」
「如果你想要早點結束的話。」
「失禮了。」
亞曼達教了立華咲奈操作方法之後，兩人開始追溯起藥品貨物的出貨與交易資訊，過濾掉過於陳舊的資料之後，再從剩下的資料中挑出相對異常的交易活動。
「藥品交易這裡似乎沒有異常，你的原料那裡呢？」
「原料這裡資訊有些龐大，不過『中央研究塔』、『飛蠓』跟『亞塔利斯』這三個機構或企業進貨最多，應該去掉嗎？」
「飛蠓或亞塔利斯是我們家的關係企業，他們的原料光是自己製作產品都不夠了，應該不太可能有餘裕另外販賣；中央研究塔就不說了，可能性趨近於零。」
「那這樣的話只剩下零星幾個藥局有販賣，或許他們……等等，原料有販賣給個體戶嗎？」
「如果對方是有核可執照的醫師，並且跟我們家有長期合作關係的話，用高出市價幾倍的價格還是能買到的，怎麼了嗎？」
「亞曼達你看，這十二筆資料，購買者是胡先生……開始時間是……七月二十號，演習任務前三天？」
「七月二十嗎……把這十筆資料跟地圖進行對照。」
「好的。」
條列式的表格資料轉化為地圖資訊，十二筆交易紀錄明顯集中在一個地區。
「我想我大概知道那胡先生是誰了，他是一名能夠獨立開業的醫師，偶爾也會做些髒活，如果是他的話或許知道些什麼。」
「這樣追查下去的話，不知道來不來的及……」
亞曼達輕笑了聲，搖了搖頭。
「抱歉我們家的一些私事讓你困擾了，這樣吧，我去追查這名胡醫師，而你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羅承基對吧？這是他的地址。」
羅承基‧S‧洪，洪教官的本名。
「老家地址嗎？」
「不，當初那個事件他全程並未參與，甚至被自己弟弟蒙在鼓裡，因此從那時起對家裡人不是很諒解，因此在外面自己買了房子住，雖然還是有持續追蹤弟弟的病情就是了。」
「是嗎……」
「不放心的話，洪家本家的地址也給你了，我也派一隊護衛跟你去好了。」
「不用了，我畢竟也是個魔法師，自保沒有問題了，何況這時候要是被本家發現擅自行動就不好了，希望盡可能低調，謝謝你的幫忙。」
「不會，你有什麼新消息的話再連絡我，當然我這邊有什麼成果也會告訴你。」
「麻煩了。」
立華咲奈抱著感激的心，離開了史密斯家，前往洪教官的住處。
那是一棟十五層高的豪華公寓，公共區域的裝飾擺設有如五星級飯店一般豪華。
立華咲奈走進了一樓大廳，向警衛表明來意，警衛先是遲疑了下，但還是用大樓系統想要通知洪先生。
可想而知，這只是徒勞，洪教官似乎完全沒有接聽警衛通知的意思。
「抱歉，洪先生似乎並不在家裡，我們沒有他的許可不能讓您上去。」
「是嗎？抱歉添麻煩了。」
立華咲奈不免把失望的神情掛在了臉上，有些氣餒地準備走出公寓大樓。
「小姐！」
警衛突然出聲叫住了立華咲奈。
「嗯？」
「那個……其實我們也有些疑問了，不如說有些困擾，洪先生他七月二十四日出門之後就沒有再回來過，八月的管理費也是缺繳狀態，過去他不曾有這種紀錄，管理委員會也有些擔心，如果您能聯絡上他的話，請務必跟他提這件事。」
「……他七月二十四日出門之後就沒有回來過？」
「是的。」
立華咲奈的腦袋飛快地轉了起來。
七月二十四日一大早，就是演習人員集合時段，也就是說，洪教官在經歷演習之後，直到今日並沒有回到這裡的住處。
距離演習結束之後已經第八天，今天已經是八月二日，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時千河那方面的審判，洪教官是被作為重要證人而給保護了起來，雖然媒體與普通公眾場合上他不被允許露臉，但這並不構成他缺繳管理費用的理由，依照過去的紀錄他是不曾欠款的，何況這種動動手指就能完成的事情，即使再忙也不可能沒時間提撥款項給住家的管理委員會。
難道是在本家？立華咲奈心中浮現了這個疑問。
「我如果遇到洪先生的話會跟他提起這件事的。」
「多謝了！」
警衛像是鬆了一口氣。
立華咲奈離開了公寓，直奔洪家的本家。
因為距離遙遠，這通勤時間已經足夠讓夜幕低垂。
走上通往洪家宅邸的長長斜坡，兩旁的草地隱約已經有了蟋蟀的鳴叫聲。
在昏暗的洪家本家大門前，立華咲奈被三名員警攔住了。
「這位小姐，請出示您的電子身分證。」
「欸？這是為什麼？」
「這片宅院已經被法院查封了，這整塊區域都不被允許入內，要靠近的話得出示身分並說明來意。」
「等等……那裡頭的住戶呢？」
「啊……你說洪家的人啊？」員警露出有些嘲諷似的微笑，「前些日子報出來的新聞沒看嗎？洪家在被貶為子爵之前有大量的貸款，現在還不出來，只能透過法律途徑解決，房子內的住戶早就被強制驅離了。」
「強制驅離……那他們現在在哪裡？」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負責管理這區域的巡察，話說回來小姐，如果您不能出示身分證的話，我也就不能再讓你向前一步了。」
「……抱歉，那我先回去了。」
立華咲奈直覺不能暴露身分，也就不願讓對方檢查。
當然，她也沒有做任何犯法行為，警察沒有法源依據強硬地盤查她，也不能侵犯她的自由意志與隱私權。
立華咲奈這方面的調查屢遭挫敗，正覺得有些喪氣的時候，行動裝置的虛擬介面中，打來了一通視訊電話。
「喂？咲奈嗎？」
「亞曼達，我這裡毫無收穫，洪教官沒有回到自住的公寓，本家也被法院查封，總覺得……」
「那些事情怎樣都好，胡醫師死了，暴斃在自己家裡，三個小時前的事。」
「欸？」
「總之還有不少事情要釐清，我也報警來現場調查了，不過我意外找到了一個東西，或許會有所幫助。」
「什麼？」
立華咲奈對於這份訊息，感到有些期待。
「羅承業的藥單，你看。」
介面中亞曼達出示了一張白色的紙本清單。
「Proto-Anti-re-pl……」
立華咲奈試著唸出藥單上的名字。
「Proto-Antireplicanum V type G-III，我們家的新型試作病毒控制藥物，下面的其他藥物依序是……」
亞曼達一一將艱澀難懂的藥物名稱念了出來，並詳細解釋著物功能。
立華咲奈無比認真地聽完之後，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然後她開口了，對亞曼達說出了她的想法。
「嗯……原來如此，不是不可能呢！雖然我家裡的系統資訊或許能幫你驗證你這假說是真是假，不過基本上我的協助就只到這裡了，也不能夠給你這些資訊。」
「欸？等等，不是還沒確認我的假設嗎？為什麼……」
「我大概猜到了一些事情，這水很深，你最好不要違反伊藤家的命令；另外你一旦被逐出家門，我也就得不到伊藤家的利益了；再來，凱瑟蘭斯家所留下來的龐大利益，我多少也做了點布局，不能讓你壞了好事；最後，謝謝你的幫助，這趟調查給了我必要以上的資訊，所以之前才跟你說了你沒有必要謝我。」
被算計了……一股涼意沿著立華咲奈的背脊襲了上來。
「那麼，婚禮當天再見了，咲奈。」
「等……」
亞曼達單方面切斷了視訊通話，立華咲奈試圖回撥給亞曼達，但對方已經將立華咲奈暫時編進了拒絕接聽名單。
咲奈全身發抖，不僅僅是生氣，也感到徬徨與無助。
到最後，自己一個夥伴也沒有。
「許久不見，你還真是能惹事啊咲奈！麻煩不要丟我的臉好嗎？」
坐在桌子對面的斯文眼鏡男推了推眼鏡，盛氣凌人的視線不斷在立華咲奈的臉上與胸口來回。
儘管立華咲奈相當討厭桌子對面的男性，但她還是不動聲色地忍受著對方惡劣的態度與性騷擾般的盯視。
「本家那裡有什麼事嗎？」
立華咲奈冷淡地問道，對面的男性額頭上青筋一跳。
如果這次會面不是利用全息投影所製造出來的影像，房內也沒有監視攝影機的話，男子恐怕能毫不猶豫對立華咲奈動粗吧。
「你還是多注意自己的態度如何，這是對未來丈夫說話時應有的態度嗎？」
安德魯，立華咲奈的婚約候補者第一順位，與貴族史密斯家有親戚關係。
「如果你沒有要說重要的事情的話，那我就告退了。」
面度安德魯，立華咲奈一秒鐘都不想與他共處在一個房間之中，即使這只是虛擬影像。
「坐下！允許你頂嘴了嗎？臭婊子，跟你結婚一點利益都沒有，不就是臉長得好看一點我才勉為其難跟你結婚，還敢得寸進尺了？」
安德魯狹小的氣度被立華咲奈徹底激怒，拍桌大吼了起來。
「偵測到不理性行為，請訪客控制自身情緒。」
房間中的廣播器發出電子合成的聲音，安德魯遭到警告之後，也不得不平息自身的怒氣，整理了下領帶。
「今天來告訴你的事情主要有三件：第一，伊藤家對你這次的行為有相當的不滿，你的評價在本家已經減損到必要數值以下了。」
「唔……」
立華咲奈臉色發青，安德魯看到她這樣的反應，嘴角微微上揚。
如果被判斷毫無利用價值，或是潛在風險比利益還大的話，立華咲奈就會毫不猶豫遭到家族的驅逐，這點她很清楚。
被驅逐的貴族子女，也沒人敢收留、沒人敢聘用，下場可能不會太好過。
「第二件事，雖然你讓他們失望了，但他們認為你還有最後的價值在，也就是說，一旦事件平息，你與我之間的婚禮籌備也會正式開始進行。」
安德魯極其猥褻地舔了舔嘴唇，惹得立華咲奈寒毛直豎。
「最後一件事，由於這次案件牽涉過大，軍事法庭由司法審議庭改為裁決庭，而王權執政議會已經對裁決庭提出意見書，伊藤本家也對這項意見表達附議。」
「什麼意見書？」
立華咲奈忽然感到有點不安。
「依照莉絲特的供詞，讓時千河承擔所有責任，同時給下界一個交代。」
「怎麼可以……」
立華咲奈一個激動，站起身來。
「那部時千河射殺陽明艦艦長的叛變影片，已經由不知名人士從網路上流出了，輿論壓力非常大，而今天就是安懷思王子設下的真相調查最後期限，如果今天還沒有結果，就不得不依照王權執政議會的決定，讓時千河背負所有責任。」
「……這種的……我怎麼可能接受……」
立華咲奈本想反駁，但安德魯強硬地打斷了她的話。
「本家希望你不要再為伊藤家的名譽造成毀損，否則他們之後得行動，你應該也清楚吧？」
立華咲奈僵在了原地，安德魯所傳達的三件事情，完完全全地將立華咲奈的任何選擇、退路完全封死，絲毫不給她反抗的機會。
「本家那邊……難道知道些什麼嗎？」
立華咲奈轉換主題，露出了難得的銳利眼神，質問著安德魯。
「就是這個……哈哈哈……就是這個眼神，真不錯啊，很期待能把你這份尊嚴與傲氣壓在身下蹂躪的那一天到來，咲奈，我的未婚妻。」
安德魯起身，展露出嗜虐得笑容，整理了下筆挺的西裝，離開座位，同時全息投影也化作淡藍色的光條消散。
立華咲奈一瞬間彷彿失去了力氣，坐回冰冷堅硬的鐵椅上。
她本想為時千河再多做些什麼的，但情況卻不允許。
不僅僅是因為伊藤家的限制，單就「軍事法庭由司法審議庭改為裁決庭」這一事時就知道情況的嚴峻程度。
司法審議庭的話，還能有律師為其辯護、公開給媒體，依照罪刑法定主義，站在保護被告的立場審判，每次開庭都小心翼翼，而且如果不服判決的話，能夠提出上訴，追求真正的公平正義。
相反，裁決庭就不是這種充滿人權與道德的司法審判，確切的說，根本沒有「出庭審判」這項程序，一切只是內部裁決定罪之後，再宣讀給被告而已。
通常只會被使用在牽涉巨大的政治案件或是緊急審判具有一般法律豁免權的貴族或官員時，在罪證確鑿的情況下，跳過司法豁免權對其進行制裁，避免拖長時間讓其有機會造成更大一步的傷害。
空虛無力的感覺湧上，讓立華咲奈暫時無法依靠自己的能力離開會客室。
比起早就有心理準備的婚約，立華咲奈更擔心時千河那邊。
在瞪著天花板良久之後，立華咲奈才甩甩頭，暫時不讓自己去想那些絕望的事情，打開門走了出去。
「啊……」
「嗯……」
預料之外，時千河也從隔壁的會客室走了出來。
他佈滿陰雲的表情，似乎也經歷了一場不愉快的會面。
「今天還好吧？有好好吃飯嗎？」
立華咲奈故作輕鬆，向時千河搭話。
「嗯，別擔心，這幾天都沒什麼問題，只是飯不好吃而已……」
時千河開玩笑道。
兩人並肩走向拘留所大廳，閒聊著不著邊際的話題。
或許是下意識避開那些敏感的事情吧，兩人有所顧忌，而時千河也假裝沒事的樣子，與立華咲奈談笑。
不過這些不需要深入的話題，總有用完的時候。
還沒抵達大廳，兩人就沉默了。
看著立華咲奈有所顧忌的樣子，時千河也不免有些牽掛。
他知道立華咲奈是在擔心他，但這也不是時千河樂意見到的。
如果他的犧牲帶來的是絕望，那他就真的白死了。
雖然時千河對接下來的所有事情都還有所恐懼，但這並不構成他退縮的理由。
沒有辦法反抗的事情，就順從吧，這種荒唐的言論時千河說不出口，他怕自己一旦說了，就真的屈服了。
不過剛剛的會面，讓時千河知道拘留所外頭的情況，比他想像得更加嚴峻。
「那個……立華咲奈……」
時千河打破沉默。
「我剛剛……跟提亞家的老管家莫斯克先生見面了。」
「欸？」
沒有預料到時千河會提起這個話題，立華咲奈錯愕了一下。
「至今為止也只有他來看我，跟我說了一些外面的情況，所以……我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你不用顧慮我的感受，我都有心理準備了。」
「唔……嗯……」
「結果最後莫斯克先生還是沒辦法直接叫我時千河……有點遺憾啊……」
「……」
「他說了這件事過後，他老人家就會正式從提亞家退休，他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不過提亞家給他的酬勞已經夠他舒服的安享晚年了。」
「恭喜他……」
「一生奉獻給貴族，他……幸福嗎？」
時千河無意間的一個問句，卻如利刃般深深扎入了立華咲奈的心。
「我曾經也想像他那樣，既然我這條命是提亞家所救的，那麼就奉獻給提亞家……不過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哈哈……總要到這種時候一些想法才會改變……我也真是……」
時千河搖了搖頭，自嘲了一下。
「我想了一想，我從小就因為那場悲劇而在性格上有些封閉，後來我的人生也都是在既定的軌道之下發展，一直到現在死到臨頭了，回顧一下人生，才發現我一直都沒走出提亞家的後院，無論是實際上、還是心裡，都一樣。」
「你遺憾嗎？」
「以自私的角度來講的話……遺憾吧，雖然對不起給予我幾乎一切的提亞家，不過因為他們……不對，是我自己給予自己的拘束，而沒有去看過這個世界，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真想出去見識見識。」
「……」
立華咲奈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默默聆聽。
「但這幾天我想了想，就算沒辦法看到這個世界，我或許也該為這世界留下些什麼吧？當作我活過的證據，而不是僅僅在提亞家、在少數人心中留下甚至只能稱上『傷痕』的痕跡。」
立華咲奈聽到時千河的話，像是觸動了心裡的什麼，抬起頭來，看著時千河的側臉。
「不甘心吧？怨恨吧？對體制不滿吧？對這個世界的不完美抱有遺憾吧……之類的，我在想或許我有機會，去真正創造一些新的奇蹟，以我的性命為代價，換取未來的變革，大概就是一筆划算的交易。」
時千河再說這些話的時候，臉部肌肉放鬆下來了，沒有悲傷、沒有難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滿足感，就像個孩子訴說自己長大後的夢想一樣，充滿了希望與憧憬。
「不過……說了這麼多……倒底該怎麼做，我心裡也還是沒個想法，但至少我希望從你開始，不要因為我的關係而太過煩惱，這樣就好了。」
「不可能不煩惱的吧……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至少也是出生入死過的夥伴……」
立華咲奈哀傷地說著，她閉上了眼，深吸一口氣，彷彿要自己振作一般。
再次睜開眼睛時，眼神已經不一樣了。
堅定而溫柔的眼神，取代了原本的傷感。
「不過既然你都這樣說了，如果有我有任何能幫上忙的地方，儘管告訴我吧！當然如果能有辦法能救下你的話，就真的再好不過了。」
「嗯，有你這份心意就夠了，謝謝你，伊藤。」
「咲奈。」
「嗯？」
「老實說我不是很喜歡熟人用家族姓叫我，伊藤這個姓氏對我來說真的太沉重了，當然你也能用我的母姓『立華』來稱呼，不過這都是後來才得到的東西，既然你也知道我的出身，不如就直接叫名字吧？這是我打從出生以來就一直擁有的東西。」
「……那就，咲奈。」
「嗯。」
立華咲奈點點頭，綻放出了時千河未曾見過的笑容。
面對立華咲奈發自內心的微笑，時千河也暫時將不安與煩惱拋到九霄雲外了。
背景是如此相似，也同樣有著悲傷的過往，共同經歷艱困的戰鬥，最後一起遭到算計身陷囹圄，不知不覺間一種默契也逐漸培養起來了吧，兩人總覺得彼此是很親近的存在。
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上，真正遇到「夥伴」，的一種羈絆。
◎
布蕾思之城最大的購物商場─「Mongo百貨」，今日來了兩名客人，特別引人注目。
一名身材高挑、秀麗黑色長髮綁成蓬鬆馬尾的帥氣美人，以及褐色俏麗短髮、活潑開朗的可愛少女。
除了他們的外表相當吸引目光以外，他們的購物戰鬥力也相當令人吃驚，兩人不斷地在各家店舖裡掃蕩商品，後頭的數名黑衣隨扈則提滿了大包小包的戰利品，氣喘吁吁地追著兩人的腳步，成為一種奇觀。
「羽月姐，這是昕綾媽媽要的洋裝對不對？啊還有這個！真遊一直想要一件黑色真皮外套，不如就買這個吧？」
「……嗯……這件確實是她要的，真遊那件外套先放回去吧，後面還有一家專門做皮外套的，應該能找到合身的尺寸。」
「也對，畢竟真遊是小不點嘛！」
「你啊……」
篠原羽月無奈地微笑著，對莫曉晶那各種「如果被本人聽到一定會發生不得了大事」的言論一點辦法都沒有。
「找到了！叡文爸爸喜歡的西裝店！」
「去吧，我在這裡等，他應該又要買白襯衫吧？」
「是啊！話說羽月姐你不一起進來逛嗎？」
莫曉晶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我就不用了。」
「可是你不考慮送團長大人一條好看的領帶嗎？團長生日快到了不是嗎？」
「！」
篠原羽月不知道為什麼，雙頰突然紅了起來，失去冷靜的意外反差給人一種可愛的感覺。
「羽月姐無所謂的話我也就不多嘴了。啊啊店員，我想看41號的白襯衫！」
看到莫曉晶活力滿滿的樣子，篠原羽月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不好意思……請問有推薦的領帶嗎？要送人的……」
「客人您想送的人年紀大概多大呢？喜歡什麼樣的顏色？材質的話我們這裡都有，如果需要客制化訂做的話大概半小時內可以做完送到，請問客人您能等嗎？」
「啊……嗯……」
店員的熱情讓有些窘迫的篠原羽月更加尷尬了起來，無意間瞥見了莫曉晶在不遠處壞笑著一邊挑著襯衫一邊看著這裡時，篠原羽月總有一種想要鑽到地下的感覺。
直到傍晚，兩人的購物行程才正式結束，所有的物品都已經被送往了外三區的機場，估計現在已經運上飛行器了吧。
篠原羽月支開了隨扈，與莫曉晶一同進入了商場頂樓的旋轉餐廳。
「啊……滿足了滿足了，難得可以買這麼多東西，布蕾思之城真是好地方！」
「開心就好。」
雖然篠原羽月自己也有些疲累，不過莫曉晶那似乎永遠都用不完的活力似乎也逐漸傳遞到她身上，讓她不知不覺也感到些許開心。
久違的布蕾思之城，雖然變了很多，但許多核心的宗旨或價值，依然還留存著。
「羽月姐，這次花那麼兇，回去會不會被團長大人打屁股啊？」
「這次基本上都是你花的，你去給他打屁股吧？」
「咿！！」
莫曉晶一下子臉色鐵青，看來她似乎真的很怕團長。
「開玩笑的，別這麼怕！這次的花費都算在魔法協會頭上，他們會幫我們支付一百萬以內的開銷，所以不用擔心！話說回來，團長就有那麼恐怖嗎？」
「平時倒沒什麼，但一生起氣來真的會嚇死人！」
「是你加入時之沙前的事了嗎？跟團長面對面遇到？」
「嗯……那時候在執行組織的『抹消』命令，正要殺了幾個孩子，被團長阻止了，那時候的團長真的……」
莫曉晶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其實你自己也一樣只是個孩子，不是嗎？篠原羽月用憐愛的目光看著莫曉晶，一些她的背景資料也逐漸浮現於腦海中。
她是迫於無奈，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吧……
「不過進到了時之沙以後，團長教會了我很多，雖然怕他，不過我還是很喜歡團長的！啊……羽月姐別吃醋，我不是『那個意思』的喜歡！」
莫曉晶吐出舌頭，扮了個俏皮的鬼臉。
「你這種小鬼的醋有什麼好吃的！」
篠原羽月失笑，輕輕拍了下莫曉晶的頭。
「兩位久等，這是兩位的前菜，請慢用。」
機械服務生按照標準流程，彬彬有禮地端上擺盤精美的菜餚。
「哇！好好吃的樣子！」
「我學生時代的時候也來這裡吃過，菜單似乎沒什麼太大的變化，總覺得好懷念啊……」
「羽月姐好像老太婆，一直懷念以前的事！」
「嘛……」
篠原羽月不置可否，回到布蕾思之城之後，真的勾起許多回憶，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對了，羽月姐，今天一直跟著的那些人，真的沒必要除掉他們嗎？」
莫曉晶依然保持原來輕鬆開朗的表情，但說出的話語卻沒有任何溫度。
篠原羽月聽莫曉晶的語氣，當然清楚她指的並不是那些保護他們的隨扈，而是今天自早上開始到現在，一直在他們周圍裝作路人的六七名跟蹤者。
「基本上不會有大問題，他們也暫時不會對我們出手，就算了吧！」
「是嗎……」
莫曉晶含著叉子，總覺得不是很高興。
「這些跟蹤者都跟計畫預定的一模一樣，不用擔心了，快吃吧！」
「噢……」
莫曉晶聽到了篠原羽月這句話之後，也就真的放下警戒，開心地吃著美食。
篠原羽月看著莫曉晶那幸福的吃象，表情變得柔和了些。
「叮」行動裝置突然跳出一個新訊息，篠原羽月放下刀叉，點開了操作介面。
「明天開始，得工作了。」
「欸？」莫曉晶把麵條吸進嘴裡：「腫麼阿麼壞？」
「吞下去再說話。」
莫曉晶加快咀嚼速度，同時喝了一大口水吞下嘴裡的食物：
「怎麼那麼快？」
「判決出來了，時千河‧S‧凱瑟蘭斯，死刑定讞，三日後執行。」
◎
利益與名譽，是貴族最看重的兩樣東西。
儘管有些貴族會認為利益比名譽更加重要，相反也有人認為名譽勝過任何利益，身為貴族，就得為民典範，守住家族的名譽與國家的尊嚴。
這種貴族有他們的信念、有自己一貫堅持的操守，這可以為他們賺取國內的名聲、甚至被後世稱揚，但這種的貴族在面對重大紛爭的時候，卻很容易輸給精於算計利益的其他貴族。
過去尼亞家也是這種忠於國家、擁有自己騎士道精神的優秀貴族，為了不負最高貴族的名譽，並表現自己的器量，可以承受風險與損失。
帶時代不一樣了，布蕾思之城目前的時局已經不在有足夠的空間讓尼亞家繼續貫徹初代的作風，現今的尼亞家在家主的決斷之下，保守地權衡利益得失，並在最小限度下失去名聲，成為了目前尼亞家的方針。
這也是羅特盧爾看不慣的。
他所信奉的貴族之道，是祖父那一代流傳下來的訓誡，他也相當景仰祖父的功績，因此這也是為什麼羅特盧爾會跟家裡鬧那麼僵的原因。
「要是這是被本家知道了，大概有可能被逐出家門吧！」
羅特盧爾苦笑，站在了一棟大樓的頂端，承受著強風的吹襲。
「你在說什麼啊？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幫助時千河的嗎？現在你想反悔？」
行動裝置內傳來了哈絲黛兒的聲音。
「我看起來像那種人嗎？」
羅特盧爾似乎不是很滿意自己被看扁，用挑釁似地上揚語調，問道。
「那就別婆婆媽媽的了！我也難得幫你爭取時間了，就連內部地圖與自動防衛設定都跟你說了，快點去卿山研究所內部找找看莉絲特！」
「還真是個敢對至高貴族頤指氣使的大小姐。」
「少囉嗦，快去！我沒事在這附近露臉也造成不小的騷動，卿山研究所的駐防兵力應該被我父親調了不少出來抓我，可能沒辦法支撐太久，兩個小時內給我調查完！」
哈絲黛兒說完，通訊便中斷了，羅特盧爾苦笑著看向不遠處一棟半球體的建築物，不免嘆了口氣：
「卿山研究所……嗎？」
這是羅特盧爾必須入侵的地方。
這幾天內羅特盧爾與哈絲黛兒的調查從未少過，仔細推敲著莉絲特可能被囚禁的地方，並在哈絲黛兒的權限與對軍隊分佈的熟悉之下，逐漸縮小範圍到了這個軍用研究所。
卿山研究所，坐落在二十七區，是軍隊與AIEO科技交流的重要地區，在這裡將AIEO的技術完全應用成為武器或建構入系統資料庫中，理所當然地防禦嚴密程度與研究所本身情報的神祕程度都是非常高的。
雖然有哈絲黛兒用提亞家權限取得的情報，規劃了縝密的入侵路線並知道了莉絲特可能的所在位置，但嚴密的防衛系統下要成功潛入研究所內難度還是很大的，光是想想都令人頭皮發麻。
羅特盧爾搖搖頭，將這些嚇唬自己的想法趕出腦海，重新建構起自信。
畢竟再怎麼說，有了哈絲黛兒的情報提供，侵入的路線與內部結構、錄影機、自動防衛系統都已經爛熟於胸，侵入應該沒有想像中可怕，加上……
羅特盧爾看著身邊的夥伴，輕輕拍了對方的肩膀。
「夥伴，你可是我做出來的東西，不可能輸給區區一個研究所的對吧？」
身邊淡藍色的人偶聽到羅特盧爾的話，並沒有多做回應。
「走吧，出發了。」
羅特盧爾說完，取下行動裝置隨手一扔，阻絕的可能被定位追蹤的可能性，操控著人偶，兩人一起奔向大樓邊緣，然後跳了下去。
羅特盧爾蜷曲身體，將自己的體積縮到最小，以便人偶能簡單抱住；人偶抱穩羅特盧爾之後，朝牆面一蹬，下墜的力道立刻得到緩衝，並且得到了一股朝側邊移動的動力。
人偶順著這股力量，跳到了鄰近的另一棟大樓上，隨後在重施故技，跳到下一棟大樓上方，藉此不斷朝卿山研究所接近著。
從空中接近，大概是最快最安全的做法了，這是哈絲黛兒的結論。
不到五分鐘，兩人抵達了距離卿山研究所最近的建築物上，雖然說是「最近」，但周圍還是有太多的大馬路或空地，無法僅靠跳躍就抵達卿山研究所的圍牆內部。
羅特盧爾張開手施放了魔法，用強化鋼絲在他們所在的建築物與隔壁建築物之間構築了一道網。
網子架設完成之後，羅特盧爾用強化魔法對網子的韌性與堅固程度做了加固程序。
「麻煩你了。」
羅特盧爾對人偶說道，人偶沒有表現出懷疑或不解，只是沉默地點點頭，將羅特盧爾抱了起來，往大樓下方跳下，自由落體墜入網中，深深陷在中心處，將周圍的鋼絲拉伸到了極限。
羅特盧爾稍微改變了網子的傾斜面，同時亟欲著回復原狀的鋼絲也以強大的氣勢與力道回縮著，兩人就這樣被彈了出去，在空中畫出了漂亮的弧線，飛進了卿山研究所的圍牆內。
落地並不算完美，不僅發出不少聲響還揚起了些沙塵，不過大概是因為不少的守備人員都被派去尋找哈絲黛兒了，並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姑且算是過關……嗎？」
羅特盧爾在地面上摸索了幾下，尋找著哈絲黛兒所說的緊急密道出口，果然沒花太多時間，就順利由密道進入了研究所的地下室。
才剛抵達，兩名研究人員立刻迎面走了過來，羅特盧爾立刻發動魔法，兩人似乎沒有發現羅特盧爾一般，交談著晦澀的學術名詞，朝廊道盡頭處離開。
幻象魔法是干涉他人感知的魔法，目前三大類分別為幻象、投影、幻境，羅特盧爾是用的就是其中的幻象魔法，又稱虛影實像魔法，利用光線的偏折，讓所有可能射到自己身上的光線全數偏折繞開。
人眼睛能看到東西主要是因為光線打到物體後反射到眼睛中形成影像，像羅特盧爾這樣先一步禁止光線打到自身，自然也就沒有反射問題，其他人也就看不見羅特盧爾的身影。
越是強大的魔法師越能控制光線在這過程中的行動，例如讓光線單純的迴避並繞射到後方的物體在反射回去，就能達成真正意義上的隱形；當然也能夠將打到自己身上的光線反射點改為其他地方，製造出假象欺騙他人，也是能辦到的。
隱形術式儘管強大，但還是有所缺點的，畢竟禁止光線打到自身也就等同於自己無法接收到光線，施用魔法的同時四周會完全陷入漆黑的狀態。
穿過幾個迴廊上樓之後，羅特盧爾與人偶抵達了三樓的巨大實驗室，這也是哈絲黛兒指出最有可能藏著莉絲特的區域。
不過在這之前，羅特盧爾不免也感到些許懷疑。
太順利了，就連這一路過來，路上毫無警衛或士兵巡守，只有研究員出入走動，也太過不尋常。
盤旋在腦海中的疑問還沒散去，一台走道清掃機器人緩緩移動了過來，羅特盧爾立刻警戒起這台機器人，以防它突然攻擊自己。
然而機器人卻沒有對羅特盧爾做出任何反應，只是單純的沿路清掃著地板，並停在了研究室門口，伸出機械臂在門外的電子鎖上接觸了兩下，研究室的門立刻打開，機器人也隨之入內。
羅特盧爾怎麼可能放過這次機會，一瞬間利用幻影魔法確認了實驗室內沒有敵兵埋伏之後，與人偶尾隨著清掃機器人闖進了實驗室中。
實驗室的門關上了，燈光因為感知到有人進入，亮度緩緩提高。
羅特盧爾看著完全明亮起來的實驗室內部，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他瞳孔收縮，全身豎起了寒毛。
「歡迎，尼亞家的羅特盧爾大人！久候多時，無法遠迎還請見諒。」
「你是誰？」
羅特盧爾聽到了意料之外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擺出了戰鬥姿勢。
儘管如此，對方似乎一點也沒有介意羅特盧爾滿滿的敵意，不僅沒有停下腳步，還從實驗室內挑高的控制作業台上走了下來。
「在下提亞家的老管家，莫斯克；由於這並不是正式的會面，請恕在下失禮無法代表提亞家問候您。」
羅特盧爾見莫斯克沒有打算對自己發起攻擊的樣子，也就放鬆了站姿，不過心裡依然還是讓自己保持緊繃狀態，確保能應付任何問題。
「羅特盧爾大人能放心下來，這真是再好不過，這裡暫時不會有人來打擾，羅特盧爾大人是否要喝杯咖啡詳談呢？」
莫斯克微笑道，表明了自己的誠意。
「不必了，比起這些，你的目的是……」
「在下是在這裡恭候羅特盧爾大人的。」
「等我？」
「是，前些日子在下發現了軍用伺服器內，大小姐的權限正在調取一些高層級的隱密資料，這是她過去不曾有過的異常行為，所以在下也就擅自追蹤了紀錄，進而推論出大小姐的想法。」
「哈絲黛兒學妹……的想法？」
「畢竟在下也是看著大小姐長大的，這次的事情對大小姐打擊一定不小，而凱因斯大人又有捨棄時千河大人的打算，意圖與凱瑟蘭斯兄姊弟三人切割關係，在下也是於心不忍，擅自做了些逾越本分的事情。」
「是嗎……時千河他……」
「時千河大人雖然有時候會不正經，但大抵上還是個很老實很認真的孩子，在下不認為他會做出叛變的勾當，但礙於在下只是個下人，只好在自己能力所及範圍內盡一份棉薄之力。」
「那麼，這個實驗室是怎麼回事？」
羅特盧爾確認了莫斯克有協助的意圖之後，羅特盧爾也就單刀直入。
對於羅特盧爾的直接，莫斯克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像是有些無奈的露出苦笑。
「這個實驗室是布蕾思之城的戰鬥行為資料庫建構計畫，代號Lister(編目者)，羅特盧爾大人舉目所見，都是計畫執行層面的一環，是資料收集的執行者。」
莫斯克順著洛特盧爾的目光看去，構築在實驗室中央的為數眾多的圓柱體培養艙內，漂浮著一個個沉睡著的人體。
黑色皮膚、拘謹的臉孔、油亮的自然捲髮，那是羅特盧爾……不，整個預選官團隊最熟悉的戰友──莉絲特。
「這些孩子是半生命體半機械體，能同時擁有人類的思考與機械的精密，並以此得到優質的戰鬥數據。等到任務一結束召回之後，就會將壽命已到的素體處理掉，取出內部的數據進行分析歸檔。」
「這是為了什麼？這麼多的複製人，如此不人道的對待方式，軍方到底在做些什麼？」
「為了研發新式的改造人類兵器，上頭當初想要不依賴AIEO自行研發兵器的決策，不過這項計畫也差不多接近尾聲了，畢竟花費了不少成本但成果有限。」
面對莫斯克像是背稿子一般毫無感情的聲音，羅特盧爾憤怒爆發了，他揪住了莫斯克的領子，咬牙切齒地問道：
「我們所認識的莉絲特呢？」
「在你們回到布蕾思前六個小時，你們所認識的莉絲特預選官就已經到達預估壽命上限，抵達布蕾思之城後她還依然保持活動也確實讓實驗人員感到不可思議，最後在運送途中過世了。」
「過世……」
「是的，最後提出的數據對布蕾思之城來說非常有幫助，就連AIEO也不得不對這個計畫表達重視，並且願意直接將整個計劃接手過去，由中央研究塔排定研發日程，所以這裡的實驗都將告一個段落。」
得到了答覆，羅特盧爾放開了手，儘管他心裡依然沒有完全接受，但腦袋已經冷靜下來了，知道繼續發洩情緒也毫無意義。
「那麼，既然莉絲特同學已經死亡，誣陷時千河同學的供詞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部分在下也不清楚了，的確如果莉絲特預選官還活著的話，在下也能夠讓你帶她出去證明時千河大人的清白，但這並不可能，只能認為是有人事先就清楚了這裡的整個計畫，並利用莉絲特的死亡做文章，藉此除掉時千河大人。」
「……這樣說來，如果……」
「在下建議您還是別這麼做比較好，除非您做好了相應的覺悟，羅特盧爾大人。」
莫斯克打斷羅特盧爾。
「正如您所知，這是高度機密的實驗計畫，雖然目前已經告一個段落，但更進一步的研究將在研究塔內進行，是布蕾思之城認定的戰略研究計畫之一；而且有親自與莉絲特預選官接觸的您應該不可能不清楚莉絲特的性能，在未來能發揮什麼用處。」
羅特盧爾立刻就明白了莫斯克的意思。
「靠著布蕾思之城的技術偽造身分背景，送出去當情報員……嗎？」
「雖然利用瑪德爾的技術，情報員對布蕾思之城來說有些多餘，不過下界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有些高度機密不經由數位系統傳送的資料，瑪德爾也無法輕易取得，這時候由情報員來處理再好不過。」
「如果我公布了這些資訊，反而可能讓計畫告吹，使布蕾思之城蒙受損失，你是想這這麼說嗎？」
「這只是原因之一，羅特盧爾大人您想想，敵人現在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敵人的目的？不就是推罪給預選官，將這項制度消除，並且從後續的影響中得利嗎？」
「或許是這樣吧，不過既然是推罪給預選官，為什麼卻輕易讓您與立華咲奈大人脫罪，而將錯誤全部歸咎在時千河大人身上呢？」
羅特盧爾聞言，沉默不語。
對方明顯針對時千河發動一連串猛烈攻勢，羅特盧爾也是了解的。
「說明了預選官的消除，對他們的策略來說只不過是策略的連帶效益而已，他們真正的目標是想要除掉時千河大人，雖然不知道理由為何，但如果要拖延時間，當務之急就是保下時千河大人，讓他們無法達成策略的主要目的。」
「這麼說來，如果我將這份計劃太早公諸於世的時候，勢必會造成騷動與恐慌，但是時千河同學並不會因而完全脫罪，畢竟這項計畫知曉的人也不多，完全可以被當作是我偽造的供詞，加上仍有其他證據證明他的罪行，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同時如果不小心被嗜血的媒體任意歪曲事實，或是有心人士從中操作輿論，導致時千河大人本身的焦點被模糊了，反而可能更加兇險。」
「那麼該怎麼辦？時千河同學的判決都已經確定，行刑日也近了，難不成只能袖手旁觀？」
「羅特盧爾大人，想要救時千河大人的心，在下是跟您一樣的，只是以目前的情勢來說，還不到公布這項計畫的時候……」
「這麼虛無飄渺的……」
「羅特盧爾大人，在下看著時千河大人從小成長，他是一個正直、可靠、善良的孩子，雖然背負著一些不該屬於他的東西，不過再怎麼樣他也是個優秀的好青年，他的結局肯定不止如此，對吧？」
「……」
「相信吧，一定會有轉機出現的，這項手牌如果能用在對的時間點，就能夠逆轉乾坤，而且時千河的兄姊也不會袖手旁觀，比起你，或許他們更有名義與能力對自己的弟弟施予援手。」
羅特盧爾閉上眼，嘆了口氣。
「抱歉，是我不夠成熟。」
「最後，羅特盧爾大人，您應該知道，如果真做了這件事，您會得罪多少人，遭逢什麼樣的後果，在下知道想要利用您的手來公布這份計劃是在下一己的私慾，還希望您能海涵。」
莫斯克伸出手，將一片黑色的記憶體遞給了羅特盧爾。
「這是Lister計畫的全部資料，其中一具未完成的素體也已經準備好送往您的工坊了，最後怎麼決定，就交由您來判斷了；在下會完全尊重您的想法，無論是把這份計劃公布出去，還是放棄。」
羅特盧爾愣了一下，他並沒有想到莫斯克竟如此輕率地就交出了所有資料。
「……羅特盧爾大人，在下是提亞家最資深的老管家，因為最近這些事件，我已經感到身心俱疲，也向凱因斯大人申請退休了，凱因斯大人雖然還沒首肯，放假讓我出來散散心，但除了提亞家宅邸以外也只有這個實驗室能來了，畢竟在下是當初參與計畫的一員，想為此畫下一個句點。」
「……但你這也算是背叛……不是嗎？」
「果然在您看來是這樣的嗎？但在下也只是想將自己該負的責任一肩扛起而已，另外因為凱因斯大人是個過於理性、太看重算計的人，在下不希望他因這次的錯誤決斷，而永遠失去了身為一個人最重要的東西；當然哈絲黛兒大人與米洛斯大人的傷心難過，我也不願意看到……提亞家，就該是那樣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不要沾染上貴族之間的惡習才好。」
面對莫斯克的自白，羅特盧爾放心地露出了微笑，接下了他手裡的記憶體。
「抱歉，是我看走眼了，你確實是個忠義之士，這之後的事情，我會慎重計畫的。」
「萬分感激，但除此之外，羅特盧爾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
「什麼事？還有我為什麼要接受你的請求？」
「在下在第二十二區有個小公寓，目前是一對姐妹居住在內；由於這次的事件包含您侵入、取得資料的事情，都是我一肩扛起，想必軍方內部也已經有發現我的不正常行為，如果我因此有個不測，我希望您能夠……」
「我接受了，如有任何問題那對姊妹我會負責照顧，不過那兩個孩子……並不是你的吧？」
「再次感激您，羅特盧爾大人，的確，那兩個孩子並非我親生，而是實驗的產物，我未曾結婚，但有過一名無法生育的未婚妻，她在她的魔法才能還未開花結果前就去世了，那兩個孩子原本也是打算交給她的禮物。」
「難道……」
「請羅特盧爾大人不必掛懷，如果那兩個孩子能幫上您的忙就再好不過。」
魁儡人偶，而且是像莉絲特那般具有自我意識的半人類，而且同時是個魔具。
簡單的說，就是等同於人類的人偶。
羅特盧爾本來想要向莫斯克道謝，但及時停止了自己的行為，畢竟對莫斯克來說，未婚妻死後還將孩子留在身邊，這兩個孩子肯定也不是單純的道具而已，並不是該道謝的場合。
「我知道了，還有什麼話需要我幫您傳達的嗎？」
「這樣啊……就跟哈絲黛兒大人與時千河大人表達在下的感謝與珍視吧，另外就是想向羅特盧爾大人您說的：『不要放棄希望，事情會有轉機的』。」
莫斯克說著，那認真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深邃莫測。
「……我知道了，那麼我就先離開，哈絲黛兒學妹那邊我會設法說服，你不用擔心。」
「勞煩了。」
莫斯克目送羅特盧爾離去之後，走上了主控台，親自消除了所有資料庫裡的資訊，並且也將還未處理掉的素體一一清除。
做完了這些的莫斯克像是解脫了一般，大大地鬆了口氣，離開實驗室走到了停車場，坐進了駕駛座。
駕駛座的方向盤上一抹不自然的腥紅色吸引了莫斯克的目光。
「完成」
簡單的一個詞彙，莫斯克放鬆地笑了出來。
「紅磷嗎？還特地選了這種不會留下證據又能傳遞訊息的作案手法，在下果然沒看走眼……像在下這麼一個老頭，在這個時代能選擇自己的死法，也算是幸運了。」
莫斯克那佈滿皺紋的滄桑面龐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透過後照鏡環視車外，確認沒有看到任何人影後，也就按下汽車的啟動鈕。
那個瞬間，整台汽車被白熾的火球包覆，巨大的衝擊波將周圍停著的車輛給推開，也將自身彈到了空中。
高級的轎車扭曲變形，變成吞吐著火舌與黑煙的廢鐵，重重摔回了地面上。
◎
昨天審判結果出來了，時千河並沒有出庭，但法院單方面將死刑判決扣在了他頭上。
立華咲奈無罪釋放之後，離開了第四區看守所，並在今天出席了預選官夥伴的追思會。
羅特盧爾並不在，或許是被家族禁止行動了也說不定，這令她有些鬱悶。
跟著軍人們、政府官員、媒體與七名預選官的家屬，在一個巨大的廣場中，肅穆地聽著與會者致詞，立華咲奈只覺得心裡相當沉重。
特別是他們將錯誤全都推到時千河身上，並且從中得到報復快感的種種神情與言詞。
立華咲奈低落了許久，忽然想起了些什麼，開始四處張望。
果然在不遠處，立華咲奈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目光，但對方立刻就移開視線，並打算離開會場。
立華咲奈追了上去。
如果現在被對方給跑掉，那麼自己滿腹的疑問肯定是無法解答了。
洪教官，當初背叛了自己、背叛了時千河他們，並策劃一連串的陰謀詭計，使他們落到這步田地的罪魁禍首。
不過正要擠出人群時，立華咲奈的手腕被人給抓住了。
「你要去哪裡？」
安德魯低聲威脅道。
「放開我，我趕時間！」
立華咲奈掙扎著，不過安德魯手上的力道卻比想像中要大，捏得她手腕隱隱作痛。
「沒有我得允許你哪都不準去！搞清楚自己的身分跟立場！」
「你是不是才該搞清楚身分跟立場？」
一旁橫插進了一個音調高昂的女聲。
兩人轉過頭去，亞曼達手握黑色蕾絲摺扇，一襲黑色的馬甲禮服，姿態高昂的站立在距離兩人不遠處，雙眼射出清冷的寒芒，瞪著安德魯。
「我跟咲奈約好了時間，卻遲遲見不到人，才過來這裡看看，原來是你在阻礙咲奈嗎？」
「表……表姊大人……」
安德魯像是受到驚嚇一般，一時之間沒辦法回過神來。
「我的時間是能讓你這種豬玀浪費的嗎？說啊？」
亞曼達凌厲的目光與語氣，逼得安德魯不自覺放開了拉扯立華咲奈手腕的手，立華咲奈立刻退開一步。
「再有下一次的話，後果自己知道吧。」
亞曼達走上前去，牽起立華咲奈的手，幫她揉了揉手腕。
「走了，咲奈，你遲到太久了，今天可得你請客。」
「啊……啊……嗯……我知道了，抱歉。」
亞曼達就這樣強硬地將她帶上了加長的黑色轎車，並吩咐司機駛離追思會場。
「呼……那傢伙大概這次之後又會更加對我不滿了吧，遲早會在家裡做些小動作的，接下來得好好監視，蒐集些證據，以便將來一次把他們家端翻。」
「抱歉……亞曼達大人，給你添麻煩了，另外謝謝您出來幫我解圍。」
「亞曼達。」
亞曼達不是很愉快地停下動作，瞪視著立華咲奈。
「亞……亞曼達……」
聽到了立華咲奈直呼自己的名字，亞曼達才放鬆神情，笑了出來。
「很好。」
立華咲奈有些尷尬地陪笑著。
「或許現在我的行為會讓你結婚之後變的凶險吧，不過放心我會好好補償你的，清算完安德魯他們家之後，你想怎麼處理他們就怎麼處理吧，另外有什麼要求儘管開口，不要見外。」
「……嗯，謝謝……」
為了權力能毫不猶豫利用身邊所有人，事後再做補償，簡直把一切都當作能夠量化計算的數據，這樣冷酷的行事風格，立華咲難說真的也是難以適應。
「對了，話說回來，你剛才似乎急著要去哪裡？」
「本來是想追上洪教官，有些事情想要向他請教的，不過他似乎在發覺到我正在找他時，就逃走了。」
「你們的洪教官嗎？能過問是什麼事情嗎？軍事機密就算了。」
「這個……」
「如果不能回答的話倒是無所謂，不過另外還有個問題。」
亞曼達向前傾，靠近了立華咲奈，洶湧的身材呼之欲出。
「你們預選官的事情，跟媒體寫的這些，是不是有所出入呢？」
立華咲奈從椅背上彈起來：
「你知道嗎？」
「瞧你這反應，呵呵，我並不知道，只是感覺事有蹊俏，不過這大概是貴族的共識吧！雖然感覺不對但不要說出來，畢竟這後面有多少利益能賺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且在這種敵人身分不明的情況下貿然強出頭，被一巴掌打死也是活該。」
「……」
被亞曼達冷卻了心中那抹希望的立華咲奈，沉默地坐了回去。
「不過，我是打算聽些實話，從你這裡，而不是媒體鋪天蓋地的制式文章，你的話裡肯定有我能用上的資訊，相反，我也會提供你協助，或許……有可能讓你得到機會平反時千河的死罪，如何？」
立華咲奈有些遲疑，不過亞曼達握住了她的手。
「我不會害你，你是安德魯的未婚妻，你出事也等於我們家出事，我不會樂見這種事情。」
「我……我了解了。」
立華咲奈雖然沒辦法將懷疑消除，但還是把所有的實情告訴了亞曼達。
亞曼達像是陶醉在故事中一般，躺在了純牛皮的椅背上，聽著立華咲奈說完。
「你越是這樣說，我越對那個時千河感興趣了！不過現在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嗯……原來如此，我了解了。」
「有頭緒嗎？」
「完全沒有。」
立華咲奈燃起的希望再度被澆熄。
「不用那麼灰心！我大概也知道敵人的觸角多廣，還有能力如何了，就這點應該能做不少準備；另外的話就是依照你的說詞，洪教官是最早叛變的，對吧？」
「阿布賈伊跟洪教官應該可以算是同時吧！而洪教官的動機似乎就是為了除掉時千河，這也足夠合理，但我不覺的洪教官冒這麼大的風險，就只是為了這點利益，加上凱瑟蘭斯家對洪家也沒有立即性的威脅，即使確定了凱瑟蘭斯家要被封為貴族，至少也要五年的觀察期，何況王室那邊只是有初步想法而已。」
「那麼就可以說是，洪教官被更大的利益收買了，或是他受到威脅了，對吧？」
「或許吧。」
「他也是敵人目前唯一露出來的窗口，當然，這種會被收買的貴族，都沒有忠誠心可言，我自然也能夠想辦法收買他，但問題是不知道收買他的人開出多少籌碼……」
「所以？」
「所以威脅他吧！這是最有效的辦法。司機，前往中央研究醫院。」
亞曼達透過行動裝置下了指令。
「等等……去那裡做什麼？」
「洪家之前的事情，你知道嗎？」
「你是指隨意散布病毒病威脅平民的那件事嗎？」
「是，我們家做為醫療技術與藥物研發專家，也花費了不少時間在為他們家善後；受害者中其中一個最為嚴重的病患，是洪家的次子，也是你們洪教官的弟弟，羅承業‧S‧洪。」
「等等，他們不是向平民散布病毒嗎？為什麼……」
「你覺得他們的所作所為，不會招致怨恨嗎？」
亞曼達反問著立華咲奈，後者只是點點頭表示理解。
「由於是人造病毒，AIEO認為其罪有應得，斷然拒絕提供協助，我們只好接下這個爛攤子，不過也趁機收了洪家專門研製解藥的部門就是了，算是一筆不虧的交易。」
「目前洪教官的弟弟在中央研究醫院嗎？」
「也只有中央研究醫院有那種最高等級的全自動化隔離病房，他就在那裡接受我們新型藥品的試驗。」
「很痛苦的樣子……」
「那也是他自找的。」
抵達了中央研究醫院之後，亞曼達帶著立華咲奈直奔史密斯家的醫藥研發部門，利用特權越過中央研究醫院的正規手續，前往隔離病房的管理樓層。
由於亞曼達熟悉病房房號的關係，兩人也沒有透過醫護人員，直接抵達了病房前方。
在強化氣密玻璃前方，兩人愣住了。
空蕩蕩的病房，絲毫看不到原先病人的蹤跡。
由於病房的醫療器材已經撤去，內部也似乎重新消毒並清掃過，這代表著並非病人逃跑，而是醫院准許其出院的。
亞曼達先是愣了一下，等到想通了中間的環節之後，全身氣得發抖，立刻攔了一名路過的服務型機器人下來。
「這個病房的病人呢？羅承業呢？」
「請您冷靜，本事件資訊我不能提供協助，是否現在立刻幫您轉接護理長？」
機器人無機質的聲音，依照既定的程序進行回應，這反而只是更加激怒亞曼達。
亞曼達唰地打開摺扇，對著自己搧風，想要冷卻因怒氣而發熱的身體。
「麻煩了，請轉接護士長。」
片刻之後，護士長的影像出現在機器人頭部的大型螢幕上。
「兩位好，請問我能提供……」
「羅承業，我們史密斯家負責的隔離病患羅承業，你們把他弄到哪去了？為什麼這麼重要的消息本小姐還有本家的人全部不知情？請你們好好地給個交代。」
亞曼達盛氣凌人地劈頭罵道，同時向對方施加了龐大的壓力。
「請問兩位是羅承業的家屬嗎？」
「你覺得像嗎？我現在正在追究你們的過失……欸，等等！」
立華咲奈將氣正在頭上的亞曼達輕輕推開，到了攝影機前。
「您好，我是伊藤家的立華咲奈，這位是史密斯家的亞曼達‧彌爾頓，由於有些事情需要跟羅承業‧S‧洪進行商談，但史密斯家專門負責的洪先生已經離院，而史密斯家完全沒有接收到消息，因此想要請問一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非常抱歉，兩位如果不是洪先生的親屬，我們這裡為了保護病患隱私，是不能提供任何資訊的。」
「那麼對於專門負責洪先生的史密斯家，也不能透漏任何資訊嗎？」
「請稍等一下。」
護理長似乎操作了下行動裝置的虛擬介面，應該是在檢索相關資訊。
「這一點還請見諒，我們這裡也只是聽命行事，而上面也正在準備相關的報告，一周後會提交給史密斯家。」
亞曼達深吸一口氣，護理長的答案讓她無法接受，但她知道在這裡爆發出情緒也不是好事。
何況，史密斯家有許多藥物專利是與中央研究醫院共同註冊，雙方撕破臉儘管能讓中央研究醫院造成巨大的損失，但史密斯家也會承受龐大的利益損害。
「咲奈，走了，不要浪費時間，我們還有別的事要做。」
亞曼達說道，逕自朝電梯走去。
立華咲奈在螢幕前向護理長行禮道謝後，追了上去。
「資訊這種東西，一旦留下，肯定會有紀錄，先回本家吧！控制羅承業病情的那種藥物不能量產，而且只有我們家有販賣，就算要自行製造，原料也掌控在我們家手上，透過我們家的資訊系統應該多少能找到一些端倪。」
「感覺……好像給你添了大麻煩呢！」
「不用見外，我也是為了自己才幫你的忙。」
「是……嗎？」
立華咲奈不了解亞曼達那句話的意思，但她選擇不要太過深究，畢竟自己正在接受亞曼達的幫助是事實，這樣就足夠了。
兩人回到車上，司機加速疾駛回到史密斯本家，亞曼達闖進客廳，對著三名未婚夫、分家的親戚以及工作人員下達追究中央研究醫院責任的命令之後，帶著立華咲奈來到就家族的資訊室。
亞曼達開啟投影系統，將行動裝置的介面可視化，並且在開闊的三維操作空間鐘將視窗散開。
「咲奈，我給妳我的權限，你也來一起找吧！」
「可以嗎？」
「如果你想要早點結束的話。」
「失禮了。」
亞曼達教了立華咲奈操作方法之後，兩人開始追溯起藥品貨物的出貨與交易資訊，過濾掉過於陳舊的資料之後，再從剩下的資料中挑出相對異常的交易活動。
「藥品交易這裡似乎沒有異常，你的原料那裡呢？」
「原料這裡資訊有些龐大，不過『中央研究塔』、『飛蠓』跟『亞塔利斯』這三個機構或企業進貨最多，應該去掉嗎？」
「飛蠓或亞塔利斯是我們家的關係企業，他們的原料光是自己製作產品都不夠了，應該不太可能有餘裕另外販賣；中央研究塔就不說了，可能性趨近於零。」
「那這樣的話只剩下零星幾個藥局有販賣，或許他們……等等，原料有販賣給個體戶嗎？」
「如果對方是有核可執照的醫師，並且跟我們家有長期合作關係的話，用高出市價幾倍的價格還是能買到的，怎麼了嗎？」
「亞曼達你看，這十二筆資料，購買者是胡先生……開始時間是……七月二十號，演習任務前三天？」
「七月二十嗎……把這十筆資料跟地圖進行對照。」
「好的。」
條列式的表格資料轉化為地圖資訊，十二筆交易紀錄明顯集中在一個地區。
「我想我大概知道那胡先生是誰了，他是一名能夠獨立開業的醫師，偶爾也會做些髒活，如果是他的話或許知道些什麼。」
「這樣追查下去的話，不知道來不來的及……」
亞曼達輕笑了聲，搖了搖頭。
「抱歉我們家的一些私事讓你困擾了，這樣吧，我去追查這名胡醫師，而你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羅承基對吧？這是他的地址。」
羅承基‧S‧洪，洪教官的本名。
「老家地址嗎？」
「不，當初那個事件他全程並未參與，甚至被自己弟弟蒙在鼓裡，因此從那時起對家裡人不是很諒解，因此在外面自己買了房子住，雖然還是有持續追蹤弟弟的病情就是了。」
「是嗎……」
「不放心的話，洪家本家的地址也給你了，我也派一隊護衛跟你去好了。」
「不用了，我畢竟也是個魔法師，自保沒有問題了，何況這時候要是被本家發現擅自行動就不好了，希望盡可能低調，謝謝你的幫忙。」
「不會，你有什麼新消息的話再連絡我，當然我這邊有什麼成果也會告訴你。」
「麻煩了。」
立華咲奈抱著感激的心，離開了史密斯家，前往洪教官的住處。
那是一棟十五層高的豪華公寓，公共區域的裝飾擺設有如五星級飯店一般豪華。
立華咲奈走進了一樓大廳，向警衛表明來意，警衛先是遲疑了下，但還是用大樓系統想要通知洪先生。
可想而知，這只是徒勞，洪教官似乎完全沒有接聽警衛通知的意思。
「抱歉，洪先生似乎並不在家裡，我們沒有他的許可不能讓您上去。」
「是嗎？抱歉添麻煩了。」
立華咲奈不免把失望的神情掛在了臉上，有些氣餒地準備走出公寓大樓。
「小姐！」
警衛突然出聲叫住了立華咲奈。
「嗯？」
「那個……其實我們也有些疑問了，不如說有些困擾，洪先生他七月二十四日出門之後就沒有再回來過，八月的管理費也是缺繳狀態，過去他不曾有這種紀錄，管理委員會也有些擔心，如果您能聯絡上他的話，請務必跟他提這件事。」
「……他七月二十四日出門之後就沒有回來過？」
「是的。」
立華咲奈的腦袋飛快地轉了起來。
七月二十四日一大早，就是演習人員集合時段，也就是說，洪教官在經歷演習之後，直到今日並沒有回到這裡的住處。
距離演習結束之後已經第八天，今天已經是八月二日，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時千河那方面的審判，洪教官是被作為重要證人而給保護了起來，雖然媒體與普通公眾場合上他不被允許露臉，但這並不構成他缺繳管理費用的理由，依照過去的紀錄他是不曾欠款的，何況這種動動手指就能完成的事情，即使再忙也不可能沒時間提撥款項給住家的管理委員會。
難道是在本家？立華咲奈心中浮現了這個疑問。
「我如果遇到洪先生的話會跟他提起這件事的。」
「多謝了！」
警衛像是鬆了一口氣。
立華咲奈離開了公寓，直奔洪家的本家。
因為距離遙遠，這通勤時間已經足夠讓夜幕低垂。
走上通往洪家宅邸的長長斜坡，兩旁的草地隱約已經有了蟋蟀的鳴叫聲。
在昏暗的洪家本家大門前，立華咲奈被三名員警攔住了。
「這位小姐，請出示您的電子身分證。」
「欸？這是為什麼？」
「這片宅院已經被法院查封了，這整塊區域都不被允許入內，要靠近的話得出示身分並說明來意。」
「等等……那裡頭的住戶呢？」
「啊……你說洪家的人啊？」員警露出有些嘲諷似的微笑，「前些日子報出來的新聞沒看嗎？洪家在被貶為子爵之前有大量的貸款，現在還不出來，只能透過法律途徑解決，房子內的住戶早就被強制驅離了。」
「強制驅離……那他們現在在哪裡？」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負責管理這區域的巡察，話說回來小姐，如果您不能出示身分證的話，我也就不能再讓你向前一步了。」
「……抱歉，那我先回去了。」
立華咲奈直覺不能暴露身分，也就不願讓對方檢查。
當然，她也沒有做任何犯法行為，警察沒有法源依據強硬地盤查她，也不能侵犯她的自由意志與隱私權。
立華咲奈這方面的調查屢遭挫敗，正覺得有些喪氣的時候，行動裝置的虛擬介面中，打來了一通視訊電話。
「喂？咲奈嗎？」
「亞曼達，我這裡毫無收穫，洪教官沒有回到自住的公寓，本家也被法院查封，總覺得……」
「那些事情怎樣都好，胡醫師死了，暴斃在自己家裡，三個小時前的事。」
「欸？」
「總之還有不少事情要釐清，我也報警來現場調查了，不過我意外找到了一個東西，或許會有所幫助。」
「什麼？」
立華咲奈對於這份訊息，感到有些期待。
「羅承業的藥單，你看。」
介面中亞曼達出示了一張白色的紙本清單。
「Proto-Anti-re-pl……」
立華咲奈試著唸出藥單上的名字。
「Proto-Antireplicanum V type G-III，我們家的新型試作病毒控制藥物，下面的其他藥物依序是……」
亞曼達一一將艱澀難懂的藥物名稱念了出來，並詳細解釋著物功能。
立華咲奈無比認真地聽完之後，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然後她開口了，對亞曼達說出了她的想法。
「嗯……原來如此，不是不可能呢！雖然我家裡的系統資訊或許能幫你驗證你這假說是真是假，不過基本上我的協助就只到這裡了，也不能夠給你這些資訊。」
「欸？等等，不是還沒確認我的假設嗎？為什麼……」
「我大概猜到了一些事情，這水很深，你最好不要違反伊藤家的命令；另外你一旦被逐出家門，我也就得不到伊藤家的利益了；再來，凱瑟蘭斯家所留下來的龐大利益，我多少也做了點布局，不能讓你壞了好事；最後，謝謝你的幫助，這趟調查給了我必要以上的資訊，所以之前才跟你說了你沒有必要謝我。」
被算計了……一股涼意沿著立華咲奈的背脊襲了上來。
「那麼，婚禮當天再見了，咲奈。」
「等……」
亞曼達單方面切斷了視訊通話，立華咲奈試圖回撥給亞曼達，但對方已經將立華咲奈暫時編進了拒絕接聽名單。
咲奈全身發抖，不僅僅是生氣，也感到徬徨與無助。
到最後，自己一個夥伴也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