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本章節 16023 字
更新於: 2018-08-12
第二章

刺鼻的藥水味逐漸由淡轉濃,充斥著整個鼻腔。

對此皺了皺眉,像是抗議一般呻吟了幾聲之後,不耐煩地從溫柔的黑暗中離開,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空白的天花板,就像時千河當下的腦袋裡,只有空白填滿著他的思緒。

「你醒了。」

時千河轉頭看像床邊聲音傳來的地方,只見一名擁有雪白長髮的女孩子端坐在那裡,臉上露出一副安心的表情。

時千河瞪著她的臉龐良久,思緒才漸漸活絡起來,想起了許多事情。

「這是哪裡?我睡多久了?」

「脫離上海的時候到現在過去大概六個小時了,狀況還好吧?」

立華咲奈選擇先回覆其中一個問題。

「嗯……其他人呢?」

「……」

面對時千河的問題,立華咲奈沉默著,並不回答。

空白在兩人之間蔓延,直到病床的分隔簾被粗暴地拉開。

「6173,你醒了嗎?目前身體數據沒有任何問題,你自己感覺怎樣?」

「61……73?」

「抱歉,醫生,他還有些不是很適應的情況,可以給我一些時間嗎?」

被稱為醫生、穿著醫師長袍的男子皺了皺眉,看了看手錶:

「好吧!好了跟我說一聲。」

「謝謝……」

醫生就這樣直接離開,連分隔簾也沒拉上,最後還是立華咲奈起身幫忙將分隔簾給扯回原位。

這家醫院沒有自動分隔簾嗎?感覺設備有點舊啊……時千河冒出了這個想法。

「時千河,你記得多少?」

立華咲奈坐回原本的位子,抬頭向時千河搭話。

「我被砍中了,然後羅特盧爾協助我們突圍,你搬我上了飛行器……大概就這樣。」

「……那……我把之後的事情都一口氣說了……可以嗎?」

「麻煩了。」

時千河有股不祥的預感,但還是示意立華咲奈說清楚,畢竟遲早要面對。

「羅特盧爾沒把波娜帶回來……」

時千河急促地抽了一口涼氣氣,惡寒竄過全身。

「回到了布蕾思,我們以叛國罪被當作嫌疑犯收押,這裡是第四區拘留所……」

「……」

「告發者是洪教官,證據是你射殺中校的影片。」

時千河用手撐住了額頭,大拇指按在不斷抽痛的太陽穴上。

心裡千百種錯綜複雜的情緒,一下子湧了上來。

「時千河……」

立華咲奈看不到時千河的表情,只好出聲關心。

「對不起……」

時千河用強忍著痛苦的聲音回應著。

「幫我通知醫生,說我沒問題了,麻煩你。」

「……嗯。」

立華咲奈看的出來時千河現在的情況稱不上是「沒問題」,但此時此刻她束手無策,只能點點頭,離開了病床邊。

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這種感覺了,心裡的某一塊彷彿被人直接拿著利刃狠狠刨去。

任務失敗、失去六名夥伴,最後還沒有逃離敵人的陰謀算計,在他們所設好的舞台上按照劇本演出。

不甘、悔恨、憤怒、痛苦、對自己的藐視甚至對布蕾思之城的失望,讓時千河完全失去了思考其他事情的能力。

這股混濁灰暗的情緒,漸漸攪和著,將他拖進深淵。

啊啊……失敗了……沒能保護好任何人,連自己都賠了進去。

如果眼前有鏡子的話,時千河應該會狠狠地揍向鏡子內的那個人吧。



布蕾思之城的王宮,議事廳。

罕見的,所有王位繼承候補都出席了這場會議。

安懷思王子走到了議長席,用清澈的聲音宣布:

「臨時會議開始。」

會議桌的中央升起一顆金黃色的圓球,向所有人發送了一份虛擬資料。

不過列席的所有人都沒有瞟上一眼,只是靜靜地等待安懷思王子的話。

「那麼,冗長的開頭就算了,大家說說意見吧。」

「呵呵,年輕人是國家的希望?笑死人了。」

泰羅格一開口就是嘲諷,安懷思只是皺了皺眉,並不理會。

「那個……不是已經……交由司法審判了嗎?」

坐在末席,年紀最小的么子,亞德里畏畏縮縮地發問。

「這已經不是司法的問題了喔!因為這件事情下界鬧了好大的新聞,大家都怕我們布蕾思哪次又行演習之名行侵略之實,總要給他們交代嘛!」

坐在亞德里身邊的第七王女─麗莎,耐心地對弟弟解說道,兩人是同一個母親所生,關係比起其他兄弟姊妹好上很多。

「比起這個,這次難道又是你在背後操弄嗎?七妹?」

第四王子─琛允露出了一副嫌惡的表情質問著麗莎,但麗莎只是擺出燦爛的笑容:

「如果有哪種藥可以讓你那個嘴巴可以爛掉的話我倒是不會吝惜金錢去買呢。」

「你……」

「說起來你也不是半斤八兩嗎?像我們這種背後貴族一大堆的人還是少說話比較好。」

第五王女─艾蜜莉慵懶地玩著指甲,趴在桌上,對議事內容似乎毫無興趣的樣子。

「大家,好歹也認真討論一下吧……」

第六王子─吉姆用一副困擾的表情,和言勸道,但似乎沒有任何人把他的話聽在耳裡。

一個同時摻雜了政治、司法,並且可能牽涉到世界動盪與布蕾思之城在國際地位的大案件,卻像是普通的家庭兄弟姊妹吵架這般不成體統的樣子,看來議事廳不允許任何非官方的紀錄真是太好了,否則這樣子一旦流出去,王家可不就顏面掃地。

安懷思搖了搖頭,輕輕拍了下經過特殊設計的桌子,低沉渾厚的敲擊聲傳了出去,議事廳吵鬧的情況一下子安靜下來。

「二妹,你有什麼看法嗎?」

安懷思問向離自己最近、一直保持沉默的第二王女─克莉絲緹雅。

「兄長你自己呢?你對於凱瑟蘭斯家一直很有興趣,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我嗎?確實,我必須向各位道個歉,是我太急躁了,想要對身為AIEO與AAEO的時千星與時千辰授予爵位,沒有看清凱瑟蘭斯家末子的本質,造成了這場事故。」

「馬後炮,這種事情誰不會說……」

泰羅格又出言訕笑,但安懷思立刻用更嘹亮的聲音打斷他,繼續說了下去:

「不過,這件案子還有諸多疑點,我認為應該籌組調查團,將事件查個水落石出。」

「證據都確鑿了吧?時千河親手殺了前線指揮官,並且後續因為部隊人員死光,洪教官及時脫逃,預選官一眾的行動都是服從時千河的指揮,對上海進行侵略活動,你覺得這還有假?」

琛允皺起眉,質問著。

「首先,他殺了上級之後,明顯已經違反軍法,回到布蕾思之後肯定會受到逮捕,甚至可能牽連到家人,在這麼大的犧牲之下,但是他從中獲得了什麼利益?」

安懷思環視眾人,試探著大家的反應:

「第二,如果這真的是他預謀的事情,他為什麼又要回到布蕾思之城,他難道不清楚這裡是他的葬身之地嗎?最後,如果凱瑟蘭斯家受到陷害,失去了貴族之位,誰能夠從中得益,這種清楚的利益關係難道不能夠讓你們起疑嗎?」

「唔……」

「事到如今還想包庇嗎?」

泰羅格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來。

「已經說過了,時千河的確做了這些事情,這是從駕駛飛行器回到布蕾思駕駛員,空戰學院莉絲特的口供。時千河與阿布賈伊預謀反叛,曾坤振倒戈,共同挾持了陽明號,並利用阿萊亞斯的藥物供給作為籌碼,逼迫其他人為他做事。」

「但是這解釋不了我所說的疑點不是嗎?」

「他們隊伍中其他七人無法真正服從,一直在尋找反抗機會;而之後又因時千河自身失誤使的原本受到威脅的隊員有可趁之機,進一步造成時千河全盤失敗,並被強制帶回布蕾思之城,這也是莉絲特的所說的,只是這是跟心理醫生的談話,而非供詞。」

第二王女補充道。

安懷思王子沉默著,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暫且不看時千河能從中獲取什麼利益,他的計劃失誤造成隊伍成員叛變,進而讓他回到他本來並沒有計畫回來的布蕾思之城,的確可以解答安懷思的第二點疑問。

「凱瑟蘭斯家的沒落能從中得益的人很多唷!可不僅限於洪家!畢竟他們同時在軍隊與研究塔都有巨大的影響力,而且要是扳倒他們或許也有可能妨礙到凱瑟蘭斯背後的提亞家族,因此認為是洪家計畫想要透過這次任務陷害時千河那也太過武斷了吧?」

麗莎看穿了安懷思王子想要煽動所有人對洪家起疑,進而對事件真相抱持懷疑態度的計畫,出言駁斥。

安懷思淺淺笑了一下,銳利的目光與麗莎相接,兩人就這麼僵持了一陣。

看來她背後的貴族們似乎也對凱瑟蘭斯家這頭肥羊垂涎欲滴,並不只是洪家有理由將凱瑟蘭斯家給鬥倒,因此她說的話並不無道理,妄下判斷認為洪教官想要陷害時千河確實言之過早。

同時,洪家的嫌疑其實並不高,畢竟經歷先前的醜聞與降階之後,他們實際上是最承受不起風險的,行事作風肯定會保守許多,何況是這種連大型貴族都不太敢開玩笑的、與戰爭相關的事件。

安懷思嘆了口氣,敗陣下來,垂下了目光。

如果連距離時千河最近,也最能掌握全貌的洪教官都不出手的話,其他貴族在這次計畫中搗鬼就更加不可能了。

「最後,你說了時千河的『利益』是吧?」

克莉絲緹雅說話了,一股莫名的氣勢席捲全場。

「難道各位都忘了,『那件』事嗎?完全可以解釋時千河在利用布蕾思的軍隊打擊長江解放軍之後所能圖利的那個『第三方』不是嗎?」

沉默壟罩了整個議事廳,熱絡的討論立刻就被掩蓋在這寧謐之中。

「……不……可能吧?他只是普通人不可能……」

「只怕萬一吧。」

克莉絲緹雅優雅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她的發言逐漸在會議中佔有一定的份量。

安懷思的笑容僵了一下,但隨即恢復原本的沉穩。

「或許各位所說的都是真的,但這終究不過就是推測不是嗎?」

「也對,我們並沒有胡亂扣罪名的權力,也沒興趣。」

「雖然牽涉到政治,但這也是司法案件呢!」

「怎樣都好啦……我想回家……」

「啊哈哈哈哈……大家還是專心點參與會議吧,兄長大人很困擾的……」

會議席中許多人似乎都還在觀望風向,不願意發表見解,安懷思嘆了口氣:

「那麼……先做個小結論吧,到底這次事件要如何處置比較妥當,我們為此商討出一個決策吧。」

「立刻處死時千河!同時廢除預選官體制!」

泰羅格拍著桌子大聲發表意見。

「我認為出於調查真相的理由,與下界交涉,爭取時間,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將幕後的主使者完全逮捕,這才是真正的交代,而不是只做些表面工夫。」

安懷思似乎下定決心跟泰羅格站在相反的立場。

克莉絲緹雅放下茶杯,看著針鋒相對的二人。

「泰羅格太過膚淺,完全沒有想要解決問題的心,我也是服了;兄長大人你這雖然算是標準答案,問題是牽涉到政治層面的關係,沒有讓那些媒體或是外交首長有立即性的清楚答覆,問題只會越來越糟。」

「你說什麼!?」

泰羅格咬牙切齒的瞪向克莉絲緹雅,後者只是無視泰羅格:

「兄長大人,這可是沒有太多時間能夠拖延的,光是看看這桌就知道有多少人是期望時千河背負起整個事件,何況外面的那些人呢?」

安懷思嘆了口氣。

「給我三天,算是個折衷,好嗎?」

「三天……有點長呢,不過不是不能接受的時間,在那些媒體的觀念裡。」

「三天的調查要是沒有結果,就依照你們所說,時千河挑起責任,凱瑟蘭斯家扣押盤查。」

「那媒體最近盯很兇預選官這項受到質疑的體制也該怎麼辦?」

麗莎問道,這牽動了所有人的敏感神經。

「不,我倒是覺得預選官還是一個培養人才的好辦法,應該予以保留,但是必須有所削弱,至於對策嘛……不如減少中央對計畫的供應資金如何?」

逐漸拿到整個會議主導權的克莉絲緹雅提議,不過這卻引來了琛允皺眉。

「我認為預選官的問題在於他們的權限,而非資金。」

麗莎、艾蜜莉聞言,紛紛豎起耳朵,畢竟這也是他們所關心的問題。

「意思是你跟泰羅格一樣有意想要讓預選官的中立執法功能癱瘓嗎?」

「唔……我沒有那個意思……」

克莉絲緹雅立刻用尖銳的提問擋回了琛允的發言。

預選官,也就是王的私兵,算是貴族的糾察隊,用以調查、阻止、裁決任何可能的貴族犯罪行為;因此,質疑預選官體制也似乎代表著暴露自身的心懷不軌。

預選官的調查權限甚至可以到達王族,因此琛允剛才的發言,很容易被解讀成想要消除自己與身後貴族日後實行計畫的阻礙。

這種事當然不可能被其他人允許。

也就是說,克莉絲緹雅的提案「減少中央的資金供應」,實際上是個不算處罰的處罰,能夠給社會媒體與大眾一個交代,表示他們對預選官這項飽受爭議的體制有所裁決。

這是政治上的處理手腕,克莉絲緹雅就是想要確保預選官的體制,用以制衡其他兄弟姊妹,反之亦然。

如果能再增加個隱藏條款,讓預選官能夠接受私人資金贊助的話,那麼王的私兵,總有一天也有可能變成克莉絲緹雅一人的私兵。

其他人自然也清楚這一點,因此大多選擇沉默,畢竟這項決議所帶來的利益,最後鹿死誰手,不到最後是不可能清楚的。

「二王姐說的有道理,那就這樣吧,兄長還有甚麼要補充的嗎?」

吉姆贊同道,克莉絲緹雅牽起嘴角,微微顯露出勝利者的優越感。

「政治上的問題解決了,真正的問題總不能一直無視,這些都是足以牽涉到我們布蕾思王族統治權的巨大威脅,不能置之不理,對吧?」

安懷思的發言,切斷了兄弟姊妹們不同意他接下來話語的後路。

「那麼你想怎麼做,兄長大人?」

「我必須用王權執政議會的名義,啟動AAEO與AIEO,對這起事件進行調查。」

「要同時啟動AIEO與AAEO的話,雖然是個很有利的解決辦法,但三天內不可能跑完所有流程,況且AAEO不提,AIEO那群傢伙不一定願意接受這項命令,這你清楚吧?」

「我當然知道,能不能為時千河洗刷冤名,三天內只能靠現有的軍警人員;不過就算來不及,我也要將這件事調查清楚,防止它一再的發生。」

安懷思堅定地說道,他並不打算放棄任何一個犧牲所換來的機會,無論如何都會將真相給挖掘出來。

如果幕後主使知道了安懷思的決心,恐怕會被嚇的屁滾尿流吧。

不過也只能怪他,為何要選擇與這樣年輕氣盛的理想主義者戰鬥。

克莉絲緹雅點點頭表示理解,其他人也就跟隨了克莉絲緹雅的意見,全員一致通過。

反正,這不是能高聲反對的場合,並不需要這種無意義又容易引火自焚的舉動。

紀錄會議的電腦立刻將王權執政議會臨時會議的成果,編寫成數份不同的指令文件發送給各個政府部門,以及貴族的資訊網路。

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些大事吧。

安懷思透過了廣大會議室的狹長落地窗戶,看向了布蕾思之城繁華的景色。



已經整整一天,時千河沒有從牢房裡出來了。

第四拘留所是專為「特殊階級」打造的牢房,基本上像是過去被預選官調查出有罪的貴族也都是被收押在這裡,內部設施比起普通牢房要好上很多。

內部的個人牢房是男女分開的,但公共區域是共用,因此違法貴族整個家族都被關在同一個拘留所內,也沒有問題。

不過昨天一整天,立華咲奈無論是吃飯還是自由活動,都沒有看到時千河的身影。

這件事果然對時千河的打擊很大吧……立華咲奈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有些難受。

傍晚時分,她來到了第四拘留所的花園庭院,打算就這樣在這裡逗留上一段時間。

立華咲奈很喜歡這裡,因為這是整個第四拘留所唯一能看到外頭景緻的地方。

並不是說庭院是露天設計,而是因為整個庭園的牆壁、穹頂都用了影像投射材質,將外頭的風景如實呈現在室內,不過逼真的程度不遜於親臨戶外,就連遠方陽光的熱度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坐在長椅上,閉上了眼,享受著人造陽光的沐浴。

不過這獨處的時間並沒有很長,長椅的另一端感受到了重量,立華咲奈張開了眼。

「唷,午安。」

「時……千河?」

立華咲奈因吃驚而愣了一下,隨後表情漸趨柔和。

「嗯,抱歉,聽獄警說你似乎昨天有在詢問我的狀況,讓你擔心了。」

「不會,你沒事就好。」

時千河看上去還是有些憔悴,頭髮沒有好好整理,臉上也有些鬍渣,不過至少眼睛已經恢復了光采。

「羅特盧爾跟莉絲特呢?」

「尼亞家用重金將羅特盧爾給帶了出去,莉絲特因為某些原因不用被關押。」

「那是指……作為對付我的汙點證人而被保護起來了嗎?」

立華咲奈也沒有料到時千河會說出這句話,吃了一驚。

一方面是對時千河敏銳的推斷與猜測能力而嚇一跳,另一方面也對時千河第一次露出不信任隊友的態度感到訝異。

但緊隨其後的,就是難過。

時千河將立華咲奈的舉動都看在眼裡,擺了擺手笑道:

「不用緊張,我出來也是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時千河裝作輕鬆的樣子,實際上這一字一句都透著無奈與淒涼。

立華咲奈低下頭,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情緒糾結在她的胸口。

「我是不知道當時的實際情況,不過一抵達布蕾思之城後,莉絲特就率先離開了飛行器,第一個遭到逮捕帶走;我們三個則是另一批警備人員逮捕的;當時我與羅特盧爾堅持跟隨你在病房治療,但也就在這段期間收到了莉絲特指認你叛變的事情,我們三個立刻就被收押到了第四拘留所。」

「是……嗎?……唉」

時千河嘆了口氣。

他可以理解莉絲特倒戈的原因,無非就是自保或是遭到脅迫,當然在波娜死後或許也有可能產生針對於時千河的怨念。

不過時千河覺得到底原因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這件事,還有其他消息嗎?」

「下界似乎對這次事件非常不滿,不斷施壓想要布蕾思給個交代;國內也有一些輿論,總之事情似乎沒那麼好解決。」

「尼亞家大概會想辦法脫身吧……你呢?你們伊藤家有甚麼計畫嗎?」

「目前我們家的人都只作為傳達外部訊息的使者而已,不過我想大概也快要有行動了,畢竟就算我是被放棄的孩子,他們應該也不希望髒水潑到家門上。」

「斷絕關係……嗎?」

「有這個可能,不過如果我還有利用價值的話,他們或許會想留下我。」

「畢竟證詞是單方面對我不利,你跟羅特盧爾反而有機會脫罪呢!」

時千河的說著,語氣與語意聽起來都有些刺耳,像是諷刺、像是責備,也有點像是自暴自棄。

「……對不起。」

「……」

兩人沉默了一下子。

時千河站起身,走到了立華咲奈前方。

「……伊藤……抱歉,我剛剛說的有些過火了,算是有點鬧脾氣吧,看來我還遠遠不成熟……」

「不是的……我沒有放在心上……」

立華咲奈搖搖頭,現在這種情況下,她寧可時千河像剛才一般用那種責備的態度與她對話。

明明是莫須有的罪名,卻強加在了時千河身上;而自己藉著家族的力量,將所有事情推給了時千河一個人承擔,這對立華咲奈來說是非常無法忍受的事情。

但她沒有辦法反抗,確切的說,是她不敢去反抗伊藤家。

這才會轉而希望時千河的怨恨、怒罵,至少讓她有與時千河共同承擔這場災難的感覺。雖然這種行為很自私,不過確實能讓立華咲奈心裡好受一點。

「怎麼了嗎?」

時千河見立華咲奈有些異樣,關心道。

「沒什麼……總之……抱歉……明明……不該由你一個人承擔的,明明你不該承擔的……」

立華咲奈紅了濕潤了眼眶,不斷道歉著。

「沒什麼好對不起的,抬起頭來。」

時千河溫柔地說著,但立華咲奈沒有照做。

時千河無奈地聳了聳肩。

「失禮了。」

他半蹲下來,用左手食指輕觸著立華咲奈的額頭,將她的頭抬起。

沒有料到時千河會有這種舉動的立華咲奈,一下子忘了湧上來的情緒,只能用積著淚水的眼眶茫然看著時千河。

「有什麼事情我都會扛下來,作為交換,姐姐…就拜託你了。」

時千河露出了一個暖人的微笑,縱使自己的心裡實際上非常痛苦,但他也不希望立華咲奈在這件事上留下太深刻的傷或太負面的影響。

看著時千河的笑臉,立華咲奈本來中斷的悲傷情緒又一下子湧了上來,淚水再也無法忍住,掉出了眼眶。

「……對不起……對不起……」

時千河看著立華咲奈的哭臉,自己也有想哭的衝動。

不過他的眼淚早就在前一天流乾了,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哭。

第四拘留所的鈴響了,代表著自由活動時間結束,回牢房的時間到。

時千河雖然擔心,但耐不住管理員的厲聲催促,只能離開。

走向牢房的途中,時千河的腳步漸漸找回了力量。

或許是因為與立華咲奈的對話,讓他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並下定了決心吧。

抱歉,我終究是個無能的隊長,不過就算如此,我也有能為隊員們貢獻的事,所以時千河決定勇敢並坦然地面對。

即使沒有辦法挽回或扭轉局面,但最少,也不能讓那些陷害自己的賊人有餘裕高聲嘲笑我怯懦的機會。

直到最後為止,時千河都要證明自己走在正道上。



一聲巨響,書房的木製雙扇大門直接被轟成碎片,連同週邊的水泥牆都受到巨大力道的影響而碎裂開來。

警報聲大響,荷槍實彈的警備機器人也隨之趕到,但在抵達的瞬間,所有機器人同時被一股莫名的巨力給壓成鐵餅。

不,並不是莫名的巨力,而是對警備機器人出手的巨漢動作太快,肉眼難以捕捉對方出手的速度,才有一種機器人遭受不知名力量破壞的錯覺。

在書房內的凱因斯,嘆了口氣,放下了筆與被灰塵濺到的紙本文件,端坐著看著門口大洞外弟弟的身影。

米洛斯彷彿頭髮都豎起來一般,藏不住的怒意連同覆蓋在身體表面那不穩定的魔法集束光,一切都非常顯眼。

AAEO並不是魔法師,不會使用魔法,但他們的改造手術是藉由植入固有魔法迴路進而得到強大的力量,因此偶爾也會因情緒激昂而有魔力流通速度加快,揮發出魔法光的時候。

處理完所有的警備機器人之後,米洛斯大步流星,闖進了凱因斯的書房,在凱因斯那張巨大的木桌上重重一拍,堅硬的高級紅木書桌立刻斷成兩截。

「你做了什麼!」

米洛斯氣憤地抓住凱因斯的衣領,將他如同小貓一般拎了起來。

「這是家主的事務,我不允許你過問。」

凱因斯神情淡然,儘管任誰看了都知道凱因斯身陷危險,但這種對話方式與凱因斯的態度,地位的高低立刻就有了顯著的差距。

「大哥!!!」

米洛斯一聲爆吼,整個宅邸都產生了迴音,就連凱因斯都因為耳鳴而有些不適。

「明明是事關時千河,王權執政會議的決議下來了我這個監護人卻隔了一天才知道,而且貴族的附議書上竟然還有提亞家的名字,你到底幹了些什麼!!!」

「米洛斯,我們當初約定過的,『一切以提亞家為優先』的前提之下,讓你撫養凱瑟蘭斯三名孤兒,你忘了嗎?」

「你是想要捨棄他們嗎?」

「是。」

凱因斯毫無感情的回答,就連米洛斯都沒有預料到兄長會那麼的斬釘截鐵。

「我不可能放任一個叛國者的孤兒,把整個提亞家都賠進去。」

「他們好歹也是在這裡生活了幾年,你怎麼能忍心……」

「不然你以為我們提亞家是怎麼到這個地位的?身為軍功起家的人,如何步步為營你能理解嗎?這就是為什麼我是總司令,而你永遠都只能在前線當個馬前卒。」

米洛斯咬牙,的確,凱因斯說的沒錯,他們兄弟間性格的差異造成了今日職位的不同。

「難道就連哈絲黛兒發生這種事,你也會放棄自己親生女兒嗎?」

米洛斯想要動之以情,但……

「她是提亞家唯一的繼承人,我不可能讓他遭遇任何不測,這就是為什麼當年我答應你已『一切以提亞家為優先』的前提下撫養千星千辰千河三人。」

凱因斯冷哼一聲,告知了米洛斯這個殘忍的事實。

米洛斯瞪大了眼,當初以為兄長那句「一切以提亞家為優先」的條件,是為了預防三人對提亞家的繼承權平衡造成威脅,而禁止以「提亞」為名義領養,只允許米洛斯以個人名義去接納三人。

沒想到凱因斯從頭到尾,都只打算利用三人,作為一旦哈絲黛兒發生什麼問題,三人就可能成為代罪羔羊的預防措施。

米洛斯震驚之下,放鬆了手,凱因斯就這樣輕鬆的雙腳著地。

「不過即使發生了這種事,倒也不會太虧,時千星的研究資料我已經派人收好了大約三成;時千辰方面我也利用了之前列車恐怖攻擊,她擅自行動為名,將她收到了指揮部的禁閉房,現在只差切斷與時千河的任何關係,提亞家就不會損失,不如說還賺了一筆。」

凱因斯將手伸進了外套內側的口袋中,拿出了一根菸叼在嘴上,又深了回去,似乎是在找打火機的樣子。

米洛斯晃著腦袋,一副拒絕接受的樣子。

「接下來,只要能安穩的上裁決、行刑,之後就沒有任何問題了,凱瑟蘭斯家的利用價值也差不多告罄,是時候該找下一個『備用』的了。」

「大哥……你怎麼能……」

米洛斯用心痛、憤怒、絕望、責備與悲傷混雜的眼神,對凱因斯提出質問。

「啊對了,我可不能讓這中間的過程出任何差錯。」

凱因斯說完,一股惡寒襲上了米洛斯的背脊,立刻想制服凱因斯。

但迅疾絕倫的AAEO,此時不知為何,速度變慢了。

就跟普通人一樣慢。

凱因斯從外套內側的口袋中,抽出了一柄發著光芒的匕首。

就是那股妖異的光芒,讓米洛斯變得遲緩了。

然後匕首就這樣毫無窒礙地沒入米洛斯的左胸口。

「限制……器」

米洛斯全身上下的魔法集束光立刻消散,全身也失去了力量,軟綿綿的有如爛泥一般癱倒在了地上。

AAEO即使受了致命傷也會立刻痊癒,不過對這柄匕首卻一點反制方法都沒有。

光是在匕首附近,匕首創造的干涉力場就能讓AAEO的能力大幅弱化,如果被刺中,那就是全身癱瘓。

布蕾思之城,用來控制AAEO這股巨大力量的保險措施,也就是這柄做成匕首樣式的限制器。

當然這種限制器並不會殺死AAEO,只是單純讓他們失去所有行動能力而已。

「米洛斯,我得請你這幾天在禁閉室待上一陣子,事情結束了再出來,這是軍令。」

凱因斯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領,跨過了癱倒在地的米洛斯,朝大門走了出去;相反的,在門外不知埋伏多久的士兵,在凱因斯踏出書房的瞬間,便湧了進來,將米洛斯台上擔架,恐怕得就這麼送去禁閉室中。

「大哥!!!凱因斯!!!別這麼做啊!!!渾蛋!!!」

米洛斯無法動任何一根手指頭,但還是竭盡全力的吼著。

凱因斯就這樣上樓,並沒有回頭。

走到了哈斯黛兒房門前,凱因斯清了清喉嚨,不緊不慢地敲了三下門。

「哈絲黛兒,你已經不吃不喝一天了,該出來了吧?」

房內沒有任何回應,凱因斯皺起眉頭,開始揉著抽痛的太陽穴。

如果說米洛斯是凱因斯切斷與凱瑟蘭斯家所有關係的一道高牆的話,哈絲黛兒大概就是高牆後的那片汪洋,要跨過他,可不是「有難度」三個字可以解釋的。

不過凱因斯必須這麼做不可,他不可能讓提亞家的名聲、地位與利益蒙受任何損失。

「哈絲黛兒?」

依然毫無反應。

「老爺,在玄關找到了小姐留下的紙條。」

莫斯克小跑過來,遞出了手上的東西。

「你說什麼!?」

凱因斯一把搶過了紙條,只見紙條上寫著:

出去了
哈絲黛兒

即使是凱因斯,見到了這張紙條,也不可能保持冷靜。

「莫斯克,通知全憲兵與可用的警備隊,把哈絲黛兒給我找回來。」

「老爺,這是否不太妥……」

「叫你做就做!」

凱因斯脹紅了脖子大吼,莫斯克也只能乖乖低頭退開。

宣洩完怒氣與壓力之後,凱因斯有種全身脫力的感覺,只能扶著牆勉強站立。

讓凱瑟蘭斯家的三個孤兒,太過在哈絲黛兒與米洛斯的心裡根深蒂固,是他的失策。

凱因斯開始檢討著自己的錯誤。



哈絲黛兒奔跑著,穿過了鬧區。

被穿著制服的軍人、警察、警備機器人追趕,哈絲黛兒立刻就成為了矚目的焦點,所有人紛紛讓開一條路,想藉此協助軍警人員執法。

哈絲黛兒暗罵了一聲,硬是向人群鑽去,造成了不小的恐慌。

「這位小姐,如果你真的犯法的話,請乖乖接受逮捕吧,在這布蕾思之城上你是逃不掉的,為了協助辛苦的警員們,就由我來阻止……」

「閉嘴!一邊去!」

不知那來的正義魔人擋住了哈絲黛兒的去路,但哈絲黛兒心情正差著,根本沒興趣裡會這傢伙,壓低身形加速逼進了正義魔人,一個迴旋踢將對方給踢飛出去。

不能使用魔法真是棘手……哈絲黛兒想著,畢竟這是學校的鐵則,一旦被抓到在校外對人任意使用魔法,那可不是警告記過能了事的程度。

踢暈了正義魔人之後,群眾開始恐慌起來,迅速散開,本來讓出來給軍警的通道又被陷入混亂的人群填上,為哈絲黛兒創造了逃跑的好時機。

「趁現在!」

哈絲黛兒抓住著警備人員被人潮隔住的空檔,鑽進了小巷子中。

又在錯綜複雜的小路暗巷中轉折著跑上一陣子之後,哈絲黛兒終於體力耗盡,彎腰大口喘著氣,一副相當疲累的樣子。

似乎已經離開鬧區了,這附近似乎沒什麼人……

哈絲黛兒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除了眼前幾家不知道到底在賣什麼的小店以外,沒有其他特別之處。

忽然,行動裝置的警報聲又在哈絲黛兒腦內響了起來,眼前同時跳出了小型地圖,顯示著她所在位的後方有數個紅點正迅速移動著。

「有完沒完啊……」

哈絲黛兒驅動她已經開始痠痛的雙腳,再次邁出步伐。

不過於此同時,過度專注在虛擬介面小地圖上的哈絲黛兒,迎頭撞上了對象走來的一名男子。

「噢……」

「唔……」

哈絲黛兒整個人向後彈了出去,跌坐在地上,男子反而完好無事地站在原地。

「這還真是失禮了,小姐,請問有沒有受傷?」

「痛……」

哈絲黛兒揉著發疼的屁股,無視男子伸出的手,自己爬了起來。

「啊……我記得你是……」

「走路看路啊!……不對……現在沒時間鬧……」

正想對男子破口大罵,但想想現在又不是時候,哈絲黛兒狠狠瞪了男子一下,正要跑開,卻在擦肩而過時,被男子抓住了手臂。

「你幹嘛……」

話未說完,哈絲黛兒前方不足一公尺的距離處,兩根拖著細電線的鋼針刺進了地面。

如果不是男子出手的話,此時此刻哈絲黛兒已經被這專門捕捉暴徒用的警備機器人給電暈了吧。

但停下腳步之後,後方的警備機器人們也追了上來,將兩人包圍;萬幸的是,似乎因為人力追趕有其侷限,因此釋放了警備機器人來追捕的樣子,沒有任何警備人員跟上來。

「你似乎幹了不少壞事啊!我第一次看到一個人被這麼多警備機器人追!」

「你才幹壞事!你全家都幹壞事!」

哈絲黛兒怒罵著,不過男子倒是沒生氣,保持著優雅高調的表情,揮了揮手。

只是臉上那抹笑容,帶著一點悲傷。

下一秒,包圍兩人的警備機器人被一股無形的力量俐落切成兩截。

不,並不是無形的力量,而是被夜色隱去的鋼絲。

哈絲黛兒對眼前的景象感到無比震驚。

「我是羅特盧爾,最高貴族尼亞家的繼承候補之一,您好,提亞家的哈絲黛兒小姐。」

「你……」

哈絲黛兒還沒從吃驚中恢復過來,只能愣愣地指著羅特盧爾依然發出淡淡魔法集束光的左手。

「哦……這個啊,預選官的權限裡附帶了在公共場合使用魔法的許可,不必擔心。」

羅特盧爾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道。

「比起這個,一下子把警備機器人都砍倒的話,馬上就會有人來追查了吧?不介意的話,我的工坊就在附近,暫時避一避倒還是可以的。」

「帶路啊!愣在這裡幹嘛?」

哈絲黛兒毫不猶豫地說道。

羅特盧爾無奈地微笑著,走到哈絲黛兒面前為其引路。

跟在羅特盧爾身邊的小推車也自動跟上了羅特盧爾,裡頭似乎裝著不少東西,非常沉重的樣子。

抵達了工坊,感應式燈光自動亮起,照亮了內部的陳設。

與其說是工坊,不如說更像個倉庫,廣闊的場地,巨大的實驗台,各種精密的儀器,讓哈絲黛兒開了眼界。

「抱歉了,哈絲黛兒小姐,暫時請你先躲這邊。」

羅特盧爾先開了一個巨大的箱子,內部赫然是一些人類的肢體,嚇的哈絲黛兒退後一步。

「哦,別擔心,這是人偶的零件而已,只是模擬度越來越高,意外地還挺讓人討厭的。」

羅特盧爾嘆了口氣,拿出了箱子裡的一手一腳晃了兩下。

「喔……喔……」

哈絲黛兒生理上有些排斥,不過為了躲過父親派來帶她回去的軍警人員,也只能硬著頭皮鑽進箱子內部。

果然,這之後十分鐘,馬上就有人敲響了工坊的大門。

羅特盧爾親自前去打開門,見是穿著制服的一小隊警員,便堵在了門口。

「深夜造訪,請問有任何問題嗎?我羅特盧爾姑且就聽一下吧。」

「唔……原來是尼亞家的羅特盧爾大人,失禮了,我們目前依循上面的命令在追捕一個人,不知道羅特盧爾大人有沒有什麼情報?」

「沒有,我在這裡做些魔法研究,沒聽說任何問題。」

「那……能讓我們看看裡面嗎?」

「請問有搜索票嗎?」

「這個……」

「要參觀尼亞家的私有財產或設施的話,都需要提前兩周發正式的書面申請給予本家,諸位慢走。」

羅特盧爾點頭致意,正要關上門。

「等等等等一下!」

對方用腳尖擋住了門防止門被關上。

「羅特盧爾大人,真的非常抱歉,不過我們有要務在身,能不能行個方便?」

羅特盧爾嘆了口氣:

「設施內部禁止攝影、隨意觸碰物品,逗留時間最長三分鐘,進來吧。」

羅特盧爾乾脆地從門邊離開,回到了其中一張工作台上。

「感謝羅特盧爾大人!」

帶頭的警員小隊長鞠躬致謝。

「沒什麼,反正說與其說是尼亞家的東西,實際上卻是我的個人研究室罷了,我有決定權。」

羅特盧爾戴上面罩,開始用精密的儀器焊起了從小推車中取出的某件物品。

一小隊的警察就這樣東摸摸西看看,由於他們不懂魔法,既定印象也覺得魔法器具是相當昂貴脆弱的物品,搜索動作上非常小心翼翼。

總算,一名員警掀開了儲藏人偶零件的大箱子,看到內部有的景象後也如哈絲黛兒一般生理上產生一股莫名的排斥感,但還是逞強著仔細查看。

「啪!」

巨大的聲響與耀眼的光芒一瞬間填滿了廣闊的工坊,打斷了搜查工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羅特盧爾大人,您沒事吧。」

「沒什麼,迴路建構失敗了而已,怎樣,有看出什麼所以然來嗎?」

「沒有,抱歉打擾羅特盧爾大人了,我們這就離開。」

隊長說完,指揮著所有人離開工坊,調查人偶零件箱的該名員警也終止了他的動作,將帆布蓋好並離開。

等到所有人都撤出工坊之後,羅特盧爾關上了門,對著箱子說道:

「都走了,您可以安心了,哈絲黛兒小姐。」

箱子內傳來一震動靜,哈絲黛兒掀開了帆布,大大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哈絲黛兒完全從箱子脫身之後,開始轉著黑白分明的大眼,打量起工坊的內部設施。

「這地方還真是豪華啊!你一個人用嗎?」

「身為最高貴族,用點與身分相符的東西也是理所當然。」

「好了閉嘴,『是』或『否』這種簡單回答都不會嗎?少在那邊……」

哈絲黛兒對羅特盧爾的態度與行為相當看不慣。

羅特盧爾也就維持著原本的動作,僵在原地。

哈絲黛兒的直來直往對羅特盧爾來說,算是相當少見的,特別是在貴族之間。

「呵呵……」

「話先說在前頭,這可是你強行提供我躲避的機會,我可不會打這件事當作人情,知道嗎?」

哈絲黛兒逼近羅特盧爾,指著他的鼻子說道。

「放心,我也沒有這個打算。」

聽到了羅特盧爾的回答,哈絲黛兒滿意地微笑點點頭。

羅特盧爾不知為何,看著對方的言行舉止,有一種莫名安心的感覺。

「對了,提亞小姐……」

「叫我哈絲黛兒就行了,而且我也是你的學妹,直接叫學妹也可以。」

「那就……哈絲黛兒學妹……?」

「隨你。」

「那麼哈絲黛兒學妹,我大概能知道你被那些人追的原因,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出手相助,我現在比較關心的是……請問你們提亞家有任何有關時千河同學的消息嗎?」

以羅特盧爾的才智與分析能力,在認出了哈絲黛兒之後,後續的種種事件其實也非常簡單就能理解,不外乎哈絲黛兒因時千河的事情離家出走,因此無須多談,比起這個,羅特盧爾有更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情。

打從那天被尼亞家的使者交保出獄後,他幾乎都被關在尼亞家中,家裡還為了他特地開了一個檢討會,會議上無論羅特盧爾努力解釋真實的情況,卻沒有人願意好好聆聽,反而讓他的處境更加兇險。

在那之後,羅特盧爾也暫時離開了本家,住在了這個工坊之中,但也因為如此,王權執政會議下達的命令,羅特盧爾沒機會聽到。

會幫助哈絲黛兒,或許也是出自於同樣一種對家裡情況不滿的共鳴吧。

「這件事……」

哈絲黛兒表情明顯黯淡下來。

「請問是因為保密問題而無法告知嗎?」

「管他的保密問題,只是……」

哈絲黛兒捏著衣角,眼眶慢慢被淚水濕潤。

「他們打算把所有罪責都推給時千河,無論是王權執政議會,還是貴族聯合,都附議這項決議,雖然這份決議不能當作司法判決的依據,但是這次的判決並不單單只是司法問題,而是牽涉到全世界的政治問題,在審判過程難免會參考這項決定……」

羅特盧爾少見地對這件事表達出驚愕的態度。

「學長,拜託了,我想知道整個事件的經過,請你告訴我全部的事實。」

「說了事實……你會相信嗎?」

「什麼意思?」

羅特盧爾逐漸從驚訝中恢復冷靜,但說出的話與卻帶著些許悲傷。

「事發經過在回到布蕾思時,就已經與立華咲奈同學一同敘述了整件事的經過,被帶離我們身邊並遭到獨立審問的莉絲特提供了什麼樣的資訊我是不清楚,不過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東西;但……會下達讓時千河對整件事負責的命令,恐怕他們完全沒有相信我們的話吧……」

「學長,不管全世界怎麼樣,我都相信時千河。」

哈絲黛兒用堅定的語氣說道,眼神中那股決意,逐漸感染了羅特盧爾。

「所以,學長你們所經歷的事情,如果是由你的口中說出來的話,那我就相信,因為時千河並不是會背叛布蕾思、背叛我、背叛隊友與家人的人。」

哈絲黛兒朝羅特盧爾又逼近了一步。

「所以請你告訴我,拜託了。」

被這麼近距離注視之下,羅特盧爾心跳不由得加速,也開始緊張了起來。

為了保持鎮定,他退後一步,與哈絲黛兒拉開距離。

「好吧……總之我把我們所發生的事情全數告知,雖然沒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但信不信就全部取決於你,這樣行吧?」

哈絲黛兒點點頭。

羅特盧爾帶著哈絲黛兒在休息用的沙發坐下,開始對事情的始末娓娓道來,從艦上的船員因病毒發生異變開始,到波娜自爆爭取撤退時間,毫無保留地像哈絲黛兒傾倒而出。

也不知道為什麼,難得遇到一個能站在自己對等地位,又願意相信、聆聽自己說話的人時,羅特盧爾完全卸下了心防,對眼前的哈絲黛兒產生一股莫名的信賴感。

哈絲黛兒皺著眉聽完,微微搖了搖頭。

「不對……」

「有什麼不對嗎?有需要的話我還能再補充。」

羅特盧爾難得緊張了一下。

「你的證詞,跟王權執政議會下達判決時的證詞幾乎完全不同。」

「什麼……意思?」

「王權執政議會使用的是莉絲特的證詞,雖然我也不知道詳細內容,但莉絲特一口咬定時千河是事件主謀,與阿布賈伊合作並脅迫你們配合,最後因為戰況太過激烈加上你們的背叛,這才進而讓挑起世界與布蕾思之城之間燃起戰火的計畫失敗。」

「等等……莉絲特同學她不是這樣的人,她那一板一眼的個性最重視的就是正當性與正確性,但你這麼說……奇怪……」

「嗯?」

哈絲黛兒與羅特盧爾同意時間發現了些什麼。

莉絲特是是被獨立審問的,她本身也並沒有貴族勢力撐腰,說實話她實際的身分成謎,如果布蕾思之城有什麼黑幕想要控制她是非常簡單的。

對方針對時千河的意圖相當明顯,而且迅速地逼迫王權執政議會表態,讓貴族附議;除掉時千河後或許會有的龐大潛在利益使得貴族趨之若鶩,而在家族表達立場之後,如果內部再有任何反對聲音,該家族成員就極可能被逐出家族。

羅特盧爾與立華咲奈兩名真正知道真相的隊友,因為這個軟肋,而變得無法為時千河辯解。

羅特盧爾感到背脊發涼。

「有辦法能找到莉絲特的下落嗎?」

「我這裡暫時是沒辦法,目前尼亞家的不成文方針就是將我隔離起來,等事件過後再決議。」

「是嗎……難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哈絲黛兒急躁地跺腳,一副隨時會哭出來的表情。

縱使是貴族的子女,平時享盡了各種利益與特權,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但當這些權力被剝奪,而自己又必須毫無武裝地面對無法戰勝的巨大對手時,那一瞬間體認到的無力感,比起普通人會更加巨大。

「無論如何,總會有轉機的,我會想辦法行動找出莉絲特;時千河同學目前身邊有立華咲奈同學陪著,暫時沒什麼大礙;而哈絲黛兒學妹,我想拜託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

「這個工坊可以讓你藏身一陣子,不過你暫時不要回家,偶爾出去露面讓人來抓你,能拖住提亞家凱因斯大人的部分警備人員、軍隊人員的兵力的話,時間當然越長越好。」

「我就只能做到這種沒技術水準的勞動嗎?」

哈絲黛兒噘起小嘴,不滿地說道。

「我也想救回時千河同學,麻煩你了。」

「我知道了啊……誰叫我之前對時千河……啊啊啊啊!煩死了,都是時千河的錯啦!」

哈絲黛兒先是有些難過的自言自語著,之後紅著臉發起牢騷。

羅特盧爾看著哈絲黛兒豐富的表情變換,也不由得笑了下。

看來,工坊寢室的枕頭買個新的了,先不提舊的那個給訪客用不太好意思,有沒有乾都還是問題。

之後要做的事情還真多……在心裡嘆了口氣,不過他卻感到充滿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