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諸神變奏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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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8-06
我仍在思索當中關聯,卻忽然打了個冷顫,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強烈的窒息感,喉嚨彷彿被人狠狠勒住,空氣急遽流失。
掙脫開盧卡斯的手,我的身體不受控地癱倒在地,只覺得有無數隻看不見的手,想將我拉入某個深淵中。

根本不用抬頭,就能感受到魔王妃的視線始終落在我身上。

艱難地看向戰場,魔王妃鮮紅的瞳孔中閃爍著細碎的光芒,神情看起來嗜血而瘋狂。

為什麼這麼執著於我?我很確定盧卡斯說的就是我想的那個魔王妃,但她不可能認不出我並非女神。難道只是因為盧卡斯在「保護」我,所以激起了她的惡趣味?

齊爾身影一動,替我擋住了魔王妃的視線。

沒有什麼招式,更像純粹地使用魔力互轟。黑紅與黑紫兩種光芒交相輝映,整個梵德里克森都感覺搖搖欲墜。

也許是因為席爾瓦多在手,至少此刻,齊爾看起來竟是不落下風的。

盧卡斯像與齊爾達成了共識,用抱小孩的方式抱起我後,快步來到島嶼邊緣。烏雲層擋住了下方的景象,他沒有停頓,毫不猶豫地跨出步伐。

咻——強烈的失重感朝我襲來,一顆心真的被懸在高處,風聲自耳邊呼嘯而過,眼睛完全無法張開。

不過這個狀態沒有持續多久。很快的,狂風不再,僅餘清爽的微風拂面。


視線重新聚焦,潔淨的純白映入眼簾。一雙羽翼溫柔地展翅翱翔,帶著薄薄的金色光輝。
此時的盧卡斯看起來,真的像降臨世間的天神,可惜⋯⋯只襯得末世之感越發鮮明——羽翼之下,入目的唯有破敗的都城。

遠方的火山噴發,夾帶岩漿的石塊像一顆顆隕石,砸向周遭的村落。四季如春的區塊遭到暴雪肆虐、綠林變成沙漠,還有的區域雷電交加,閃電落下之處便是一片焦土⋯⋯

最後,是有一半沉沒在大水中的皇城。

四季不復存在,氣候徹底失衡⋯⋯

更加突兀的是,整個精靈國卻彷彿沒有任何人一樣。

我壓抑著心中的不安。隨著漸漸接近地面,可以看到一堆堆透明的繭——那是被護國鐘守護的精靈們。

沒有魔力的精靈,在護國鐘的守護下反而是最安全的,但有魔力的精靈們呢?
剛剛島上的屍體中也沒有⋯⋯

這時,四散微弱的光芒吸引了我的注意。瞇起眼細看,那是一顆顆不同顏色的結晶。

我不會認錯的⋯⋯那是不同屬性精靈們的靈核⋯⋯而上面若有似無的黑色氣息,更是我不可能忘的,和魔神相同的氣息⋯⋯

這是怎麼回事⋯⋯

整顆心驟然跌入谷底,最後一絲僥倖也蕩然無存。為什麼會挑精靈國作為目標,確實不單純是因為恨意。或許⋯⋯也不僅僅因為創神魔法陣在此處。

和身處戰亂跟面臨戰爭都截然不同的感受一湧而上。

百年多前的魔神降臨,參雜了太多元素,虛幻的如同一場夢境。

而今,實景直接呈現在眼前,精靈國的毀滅忽然成了不得不接受的事實。

仍舊是那麼的沒有真實感,用力捏了下臉頰,想說服自己這只是在作夢,臉上傳來的疼痛感,卻讓我沒有理由繼續欺騙自己。

原先空白的畫布,整張浸染進陰鬱的藍色顏料中,暗紅色、深紫色、黑色,接連暈染開來。無力感幾乎要將我淹沒。

竭盡所能地想做好能做到的事,到頭來卻什麼也沒真正做成⋯⋯

生疏而強烈的情感像一座大山壓在心頭,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痛,血腥味自喉間深處湧出,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絞痛。
灼燒的血液漫過全身,更像在懲罰自己未對得起阿瑪斯塔夏之名。沒有守護好精靈國。

強迫自己將滿口血腥吞下,語氣比我想得更氣若游絲,「精靈之源可能已經撐不住了,能帶我去那邊看看嗎⋯⋯」

盧卡斯沒多說什麼,只是再次展開羽翼,帶我飛到精靈之源附近的上空。

不祥的氣息充斥著整個精靈之源,根本無法靠近。

從山腳至山頂,幾乎所有的植物都已經枯萎,且染上了黑色「瘴氣」。只剩頂端的五棵大樹還在苦苦支撐,卻也盡顯衰敗之色。

但這些,都遠比不上那覆蓋在山頂的黑色魔法陣令人震驚。

看清那個魔法陣後,我整個人就像被雷劈中般,久久無法言語——當年淨化盧卡斯的時候,他的額頭上也浮現過相同的圖樣。

故事的軌跡逐漸明朗,疑似大祭司藏在祭司殿內,以魔皇語寫下的話一一印驗,神選記中提到的詛咒⋯⋯

精靈之源的毀滅是必然的——因為魔神的詛咒早已銘刻在上。

那是從魔神降臨就留下的禍端——精靈之源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和魔神的詛咒綁在一起。

盧卡斯為什麼會變成魔神、被埋藏的歷史到底掩埋了什麼⋯⋯還有,被拿走的記憶石中,大祭司想告訴我們的事究竟是什麼⋯⋯


「錯了。」身旁傳來盧卡斯的喃喃聲。他的表情也很錯愕。

「什麼錯了?」即使絕對不會是想聽的答案,我還是問了。但是透過意識回應。

「我想起了一些事。」他也想到最好別說出來,「妳大哥所知的精靈王傳承和我以前知道的有誤差,真正具有『創造』能力的是精靈之源才對。」

「創造嗎⋯⋯」我望著精靈之源,無聲複誦了一遍。現在的情況,就像祂的意義由「生」變成了「死」。我剛也曾試著呼喊,樹爺爺和其他樹都已經「消失」了⋯⋯

至於創神魔法陣為什麼是設在梵德里克森這點,倒是還能有合理解釋,因為只要把力量引過去就好了,搞不好還轉移了我們的焦點,但是⋯⋯

「那麼,為什麼還要召喚梵德里克森?」我還帶著一絲天真的想法。

「因為梵德里克森是記憶埋藏地。當祂完全成形的時候,整個世界的活物除了待在裡面的,都會陷入沉睡。」

這一瞬間,我真的忍不住頭皮發麻。

那時候在島上的猜測對了一半,它是記載「歷史」的島沒錯,所以那裡記載的神選記內容是真實的,也就是說,現在的情況果然和那個詛咒有關!

但⋯⋯產生誤差的傳承,究竟是因為時間因素還是有人刻意更改?
我不禁想起和里維在密道中的談話。有沒有一種可能:如果說梵德里克森還擁有能夠更改這個世界記憶的力量,而讓所有人合理化魔神的種種異常,甚至讓魔神誕生的歷史消失,就是為了讓人毫無防備的迎接現在這刻?!

可是這樣一來,為什麼真的大祭司又會有像是梵德里克森「鑰匙」的手鐲⋯⋯?前面還能用有兩個大祭司來解釋矛盾,這就真的跟他脫不了關係了⋯⋯

而且⋯⋯

我閉上了眼,「那不就表示⋯⋯真的只能靠我們幾個人對付她了⋯⋯」

盧卡斯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這真是,徹頭徹尾地糟透了啊⋯⋯絕望如陰冷的海水浸透全身,我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何而顫抖。

定了定心神,我緩緩吐出一口長氣,想藉此將所有憂懼都拋棄。

接著,再次睜開了眼。

現在已經容不得有任何猶豫了,不會有比什麼都不做更壞的選項。這樣下去,就真的會跟神秘人說的話一樣——六芒星花的歸處,必是枯萎與毀滅。

我的確不夠聰明,不夠勇敢,也不夠強大。

但⋯⋯我絕對會堅持到最後一刻⋯⋯


現在全靠齊爾拖時間。沒有一分一秒可以浪費。

雖然是詛咒,但也離不開魔力運作。我靜下心來觀察魔力的走向,明知機率微乎其微,仍想試著找出破解之法。但與此同時,另一個疑惑卻在心中發酵。

紊亂的魔法粒子似混雜的魚群,仔細觀察依然能找出大致分佈。在心中勾勒出整體圖樣,意外發現除了本身的詛咒,上面還覆蓋了另一個魔法陣。
令人訝異的是,它實際上並未作任何障眼法,只要有心都能看得出來。

不過,對方大概是抱著被看出來也沒差的想法。

過去曾醉心於魔法陣,我能確定這種繪製手法不曾記錄在典籍中,但不知怎的,它的一筆一畫都讓我有種很親切的感覺⋯⋯?

魔法陣上,一道青色光芒似流星般閃過,快得像是錯覺。

下一瞬的發展,卻讓人確信與它脫不了關係。

黑色瘴氣陡然間暴增數倍,盧卡斯一連帶著我後退了好幾尺。

整個空間跟著產生震盪,源源不絕的黑色怨氣,從精靈之源的方向聚集到梵德里克森上方。

周圍的怨靈再次低語,一股威壓當頭罩下,如果現在不是在半空,我可能會再次跪地。

梵德里克森在這一刻,終於支撐不住而崩壞,碎石伴著無數屍體一同墜落。

魔王妃整個人的氣勢變得完全不同,如果說,剛剛的壓迫感是她有意為之,那麼現在,僅僅是她的存在,便讓我感到恐懼。

無形的壓力刺激著我的每寸皮膚,生物本能告誡著我:如果被她發現,絕對只有死路一條。

她身後出現的黑紅光暈凝成龐然大物,放射狀散開射入了那些屍體中。而後,它們身上散發出相同的光芒,全都活了過來。

然而,此時此刻,絕望的盡頭卻似乎有了曙光,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緩緩浮現。

唯有大破而後立⋯⋯膨脹的疑惑好像冥冥間有了解答——因為回過頭看,精靈之源上的詛咒似乎黯淡了點。

也許當年女神也曾試著淨化,但沒有結果。
時至今日,詛咒之力早已浸染整個精靈之源,無法毀掉重造,所以⋯⋯只能把那股力量消耗殆盡嗎?!

太瘋狂了⋯⋯!這簡直是一場無法預測後果的豪賭⋯⋯

這才是一直讓我感到矛盾的真正原因,無論抱著什麼心思,最終的導向都是趨近一致的⋯⋯

可是⋯⋯這背後到底是多少屍骨堆疊而成的,前方又還要犧牲多少人⋯⋯是真的只剩這條路能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