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妳)不懂的是,她(他)願意為了你(妳)而犧牲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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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11
Harris。
一名偉大的現代藝術家。
不局限於特定的藝術領域,水彩畫、油畫、雕像、素描、版畫、裝置藝術,只要你想得到的美術表現手法,她都有所涉略。
不,那不單單只是涉略而已。
有人說她本身是破壞和創造的象徵。
她破壞了過去眾人對於藝術之美的印象,同時創造了屬於她自己的美學,建立了一個屬於她自己的時代。
任意妄為,是她給人的印象。
關於她的軼聞有很多。
其中最廣為人知的,就是在談話節目中,因為靈感一來,直接無視現場的主持人和工作人員,當場就是作畫,結果當天長達一個小時的節目,有將近四十分鐘變成了她的作畫秀。
她是個隨興的人,她帶來了美的革命,讓所有人癡迷不已,正當所有人都認為,這個藝術家會繼續為醜陋的世界帶來更多改變時,她便任性的離開了。
離開這個世界,享年38歲。
那是個相當突然的消息,沒有任何人預料的到。
一向健康開朗的人,又為什麼會突然病倒,甚至離世,沒有任何人知道原因。
或許,只有她知道。
既Harris之後的第二個奇蹟,現在,在我眼前的這位Harris。
我和學妹並肩站著,豎立在我們面前的,是個石雕。
這個約莫四公尺的石雕,明明是由冰冷的石塊所雕塑而成的,卻給人無比溫暖的感受,甚至,讓人感覺到了,創作者當時心中的幸福感。
它是是出自前任Harris之手的作品-Dear。
「這是我母親在我出生時的創作。」學妹幽幽的說著:「明明才剛生產完,隔天就在醫院的庭院搞起了這個,很瘋狂吧,我的母親。」
的確是個瘋子。
說起來,她去哪搞到這麼大的石頭。
「去看看其他的吧。」
「恩,好。」
拉著我的手,學妹領著我,在館內四處遊覽。
Harris展。
由巴黎某間博物館提供作品,在台北展出,據說是由一名在國外有所成就的台商出資贊助舉辦的。
為期三天,展出期間須有入場卷才能入內,然而,入場卷這種東西,早在開賣不到五分鐘內就被掃購一空了。
要不是學妹的邀約,我大概一輩子都沒有機會進來參觀這種展覽吧。
「這幅。」
我停下腳步,在一幅陰鬱的水彩畫面前。
「學長?」注意到我沒有跟上她,學妹回頭小跑步來到我的身邊。
「感覺,很難過。」
「哈哈,原來感覺得出來嗎?」
「恩。」
「這,是我的作品唷」
「咦──」
學妹的回答,讓我稍微吃了一驚。
不過,仔細思考之後,也不是一件讓人意外的事情。
既然是Harris展,那麼不只是學妹的母親,作為第二代的Harris,這裡會展出學妹的作品,也不是什麼驚奇的事情。
縱使感覺相當微妙。
自己在學校的學妹,是個如此厲害的存在。
完全想像不到。
眼前的這個人和自己是不同等級的,就算有這樣的認知,也完全無法理解,要說為什麼-至少,在這瞬間,我是站在她身邊的,沒有感受到任何地位上的差距,我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待在她的身邊。
是的,在她身邊的是我。
所以,現在她低落的心,我也感受到了。
「這幅畫,是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關在房間創作出來的。」整理完情緒後,學妹緩緩道出眼前這幅畫的由來:「很奇怪吧,明明難過得要命,為什麼那時候的我,還拿得起畫筆呢?」
說著責怪自己的話,學妹輕撫著眼前的畫作。
隔著一面玻璃,她無法實際上的觸及到作品,就如同現在的她,早已無法追朔自己當時的心境一樣。
「比起當下的心情,將當下的心情用藝術呈現出來更為重要,我母親就是這樣,那我呢,我也是嗎?」
「妳希望自己和母親一樣嗎?」
「我不知道。」放下輕撫著作品的右手,學妹望著我說著:「我愛著她,所以可以成為和她一樣的人,我很開心,但,我也不希望變成她,我想成為的不是她,而是能夠讓她驕傲的人。」
我似懂非懂地聽著。
她的言語代表著什麼意思,我在腦中細細地咀嚼著,努力地想擠出一個能令她滿意的答案。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那種複雜的心情,連她自己都無法解決了,又怎麼會是我的三言兩語能調解的。
「結果這幅畫,成為了開端。」
「開端?」
「恩,一切的開端。」
學妹繼續說著,她成為替代品的故事。
因為學妹的母親是英國人,所以喪禮也是在英國舉行的,而她和父親,就這樣住在母親的老家一段時間。
那陣子,時常有客人拜訪家中,多數是外公的客人,學妹的外公似乎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來往的盡是一些英國的上流人士,有貴族,也有一些企業家,其中當然也不乏鑑賞能力過人的藝術收藏家。
而學妹過人的才華,就是在那個時候被發現的。
「大家是這樣說的,我的作品和母親的作品,就像出自同一人的手。」
「所以,為了追憶妳的母親,不對,應該說,為了讓Harris可以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就這樣糊里糊塗的,被大家變成了母親的替代品。」她的語氣裡,充滿了對自身的調侃:「什麼前途無量的天才少女,我的末路和極限,早就被那些人給說死了。」
「為什麼,不拒絕呢?」我建議的說著:「只要用其他名字作畫,和Harris做出切割的話。」
「那樣的話,我母親存活的證明—Harris,不就真的死了嗎?」
正因為愛著自己的母親,所以,學妹的心情才會如此矛盾吧。
母親確實過世了,但是,只要她繼續以Harris的身分活動著,那麼,對於其他人而言,她的母親—奇蹟的Harris就像不曾消逝過一樣。
但是,那肯定不是正確的,尤其,對學妹而言。
「大家所重視的不是我母親,而是Harris,只要我繼續作畫,母親的痕跡就能以某種形式被延續著?笑死我了,我或是我的母親根本不重要,只要能創作出Harris的風格,這個人是誰都可以,只不過剛好是我而已。」帶著淚水,早已哽咽的她,帶著讓人心疼的表情繼續說著:「正因為我站在離Harris最近的地方不斷前進,所以我很清楚,不論繼續多久我的母親也不會活過來,繼續作畫又如何,事到如今我究竟是誰又代表誰還有意義嗎?」
聽著這些話,我想起了曾經的鈴央。
學妹的母親留下了Harris,而鈴央則留下失憶的自己,我們或多或少都被過往束縛著。
而此刻仍無法提筆的自己,更不該輕率地的勸說學妹繼續作畫。
是不是Harris根本無所謂,學妹只是和我一樣。
「所以我對外宣稱引退,尋找著自己的畫,你覺得我找得到嗎?學長。」
和我一樣,無法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