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表白 上篇

本章節 7564 字
更新於: 2021-08-03
──「真正的愛情是不能用言語表達的,行為才是忠心的最好說明。」莎士比亞如是說道。

  清晨還下了陣滂沱大雨,只是當愛麗克斯急忙將換洗衣服收進屋裡時,天空卻又馬上放晴……她有些無奈地撥著微濕的頭髮,呼了口氣……幸好衣服差不多都乾了。

  因為沃里克交代她要買些水果回來,正好現在也沒下雨,她便取了一個大袋子,披上厚外套準備出門。

  「嗯……有點奇怪。」

  她杵在門口又稍微想了幾秒自己還忘了什麼──

  隨後她扭頭,往坐在沙發上抱著黑貓打盹的男人一望。

  還是跟尼古拉斯說一聲吧。她這樣想著,不然到時候他們又會通報茶渡先生說自己失蹤了吧?畢竟經過「那件事」之後,他們都不太喜歡她到外面活動。

  只是要叫醒睡著的尼古拉斯仍然令她感到恐懼,因為他的防備心太重了……她還沒有忘記當時他那把刀抵在下頷的冰冷。

  所以這次她學聰明了,她把他的刀抓起來放在身後,然後搖了搖他的身體,「尼古拉斯。」她輕輕說著。

  見男人沒醒,她又施加更大的力度。「尼古拉斯。」

  這時他終於瞠開眼皮,半瞇著眼,他的眉心不知為何皺了起來。

  接著她把他的刀放下,「我要出門一趟,給沃里克買點水果吃。」

  只是尼古拉斯卻露出疑惑的眼神,她以為是他看不清她的唇語,便再靠近了些。

  「我要去趟市集,你有什麼想吃的嗎?」她字正腔圓地說著,眉眼的弧度就像在笑一樣。

  「……」

  面前的男人卻遲疑了許久,她想不如就打手語好了,正舉起手時,他竟擒住她的手吻上她。

  驚愕了數秒,她才恢復力氣把臉別開。

  「你……又喝醉了嗎?」

  尼古拉斯搖搖頭,捧住她的臉又吻了她。

  「……」

  這次愛麗克斯不知該怎麼反應了,她輕輕抵著他的肩頭,直到他結束這個漫長的吻。

  「我……我……我要出門。」她顫抖著唇,用雙手把他的臉遮住,在丟下話後就慌亂地溜出便利屋。




  說起來,尼古拉斯的反常是從康妮結婚典禮的那晚開始的。

  有一次愛麗克斯在曬被單的時候他就不由分說地從後頭擁住她;當她抱著黑貓高興著牠終於親近她的時候,他卻靠上來親吻;甚至在她切菜時按住她的手,臉就側過來吻她……

  她曾因為他如變態又霸道的行為而難以入睡,也打過電話問康妮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康妮卻只是笑嘻嘻地回她──

  「他是喜歡你吧。不然誰會親不喜歡的女人啊,我覺得你應該要高興點,他終於開竅了吶!」

  但愛麗克斯卻為此更加苦惱,因為她覺得「喜歡」這件事更應該用語言來表達才能清楚,如果尼古拉斯不想說話,那麼他可以用手語……不然這樣她會以為他是不是還沒有到達喜歡的地步,只是對她稍微有點好感罷了?

  她也知道這樣想太過妄自菲薄,但卻沒辦法逃離如此的悲觀之中,她甚至無法提起勇氣問尼古拉斯到底是怎麼想──他們現在是交往嗎?還是什麼都不是?

  「唉。」愛麗克斯不由得嘆了口氣,從攤販手中接過一袋水果付錢。

  如果她是個一根筋到底、沒有煩惱的人就好了……這樣也就不會因為一個奔四大叔的所作所為而困擾不已。

  突然覺得自己真像個笨蛋啊。

  她轉身低頭向前,卻迎面與一個男人相撞。「啊!?」

  滿袋的蘋果因為撞擊而掉了幾顆,咕咚咕咚地滾到了男人的腳邊。

  她一邊道歉一邊彎身要撿拾,頭頂上方卻傳來了一道沙啞的嗓聲──

  「姐姐……?」

  她不可置信地仰起頭,瞪眼盯著額頭上有道十字疤的男人。

  他穿著單薄的連帽外套,身高和她差不多,一樣的黝黑膚色……頭髮凌亂、鬍子未理……他藍綠色的眼珠正映著她不知所措的表情。

  「姐姐!」他激動地把住她的肩頭,眉下那對藍綠色的深潭這時起了不小的波動。

  面對著這個陌生男人的面孔,她卻不由自主地開口:「埃……埃米……埃米利奧……?」




  「Ben E. King……Stand by me……」

  隨著咖啡廳內的音樂流瀉,自稱為愛麗克斯弟弟的男人扯起了一道苦澀的笑容,「……我在二號街上的妓院聽過幾次。」

  「我……」愛麗克斯低頭抿了一口黑咖啡,以平息激動不已的心緒。

  因為她從來沒想過能在有生之年找到弟弟──即使面前這名青年與童年印象中弟弟的模樣大相逕庭,但仍舊有一股直覺告訴她──他就是她的弟弟埃米利奧。

  So darling, darling stand by me……Oh stand by me…… Oh won't you stand stand by me. Stand by me……

  耳邊正迴盪著她最為熟悉的歌曲。

  「你過得好嗎?」

  他們異口同聲,彼此都勉強著揚起嘴角。尷尬的氛圍中,縈繞著他們輕輕微微的呼吸聲。

  「你先說吧。」她有些緊張地摀著灼熱的咖啡杯。

  埃米利奧不禁垂下眼皮,喉結蠕動著,似在焦慮,接著他緩緩地開口說道:「房子在姐姐走後就被債主給占走……我過了幾年無家可歸的生活……後來遇上一個瞎了右眼的老軍人,他就教我做炸彈,賣給傭兵隊。那個人死後,我就四處流浪,想著要找到你……」

  「爸爸他……」愛麗克斯忍不住插嘴。

  「死了。我讓他陪著媽媽。」

  「……」

  她立時低頭猛嚥了一口苦澀的咖啡,試圖把眼淚埋沒,只是那樣的苦味卻侵蝕著胸口引起龐然的疼痛。

  她暗暗掐著大腿,想著當時真不該相信巴里而拋下他們一走了之,就算再怎麼畏懼爸爸,她也不能……

  「姐姐你呢?為什麼會生活在住著怪物的地方?」

  他看著她,眼底充滿著不解。

  她則深吸一口氣,思緒被硬生生地拉扯。

  「黃昏種並不是怪物──」她本能地擰眉想出言捍衛。「他們和我們一樣會受傷,如果你好好了解他們的話,你就不會認為他們是怪物……雖然巴里騙了我,但我也因此認識了許多善良的……」

  「姐姐!」埃米利奧不禁憤怒地重敲一下圓桌,接著他攤開左手掌以顯露上頭深長的疤痕。「你難道忘了嗎?那件事。」

  她搖搖頭,「……我被巴里用TB控制多年,直到現在某些記憶也想不起來。」

  「TB!?」埃米利奧瞠眼震驚地沉默了良久,爾後他痛苦地笑了一聲,「這樣算是好事嗎?」

  「我現在……過得很幸福。」

  他不得倒抽一口氣,「因為失去了記憶,所以身處在怪物堆中唱歌也很快樂?」

  「埃米利奧!」她慍惱地瞪著他。

  她不懂為什麼他會這麼厭惡黃昏種。

  「我並沒有想跟姐姐你吵架……」埃米利奧這時握住愛麗克斯的手,緩下緊蹙的雙眉。「我希望姐姐能和我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國家和我重新生活。」

  只是埃米利奧的這番話卻令愛麗克斯不知所措起來──雖然在不久前她的確打定主意若與弟弟相遇便離開艾爾蓋斯托姆,但現在,她已經有了在意的人們,有了她所認定的歸處……如果要她這樣一走了之,她真的沒辦法這麼做。

  「難道在這種地方,還有姐姐放不下的人嗎?」埃米利奧不禁深深皺起了眉。

  「……對不起。」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她卻只能說出這句話。

  她覺得自己就像站在天平上,弟弟站在那一側,而尼古拉斯他們則在另外一側,她是完全無法輕易地走向任何一方的,因為當她做出抉擇的時候,就是某一方被她拋棄的時候。

  「我給姐姐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後,我就會永遠的離開艾爾蓋斯托姆。」

  眼看弟弟鐵了心要她下決定,她不由得急了,拉住他的手腕用力搖頭,「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埃米利奧有些氣,氣他姐姐的優柔寡斷。

  「你一個人……你一個人到外國要怎麼生活?語言不通就是很大的問題了。」

  「外地工作的多著是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他刻意滿不在乎地嗤了一聲,但內心卻和愛麗克斯一樣急,因為彼此都捉摸不透對方的心思。「所以……姐姐想要我怎麼辦?」

  「和我打一個賭吧?」

  「什麼!?」

  愛麗克斯這時斂起眉,深深地吸了口氣,「就一個禮拜的時間。這段時間我和你住在黃昏種最少的六號街上,我會讓你知道住在艾爾蓋斯托姆並沒有你所想的那麼糟,黃昏種也並非全然是壞人──」

  「如果我最後還是想離開呢?」埃米利奧插話,話裡帶著輕蔑。

  她則露出堅定的目光。「那我會和你離開這裡。」




  和埃米利奧約定過後,愛麗克斯便帶著他來到六號街2037號的房子──也就是前段時間她和亞歷斯住過的地方。

  「才過了多久而已……全都變了啊。」

  她忽地停下腳步,抬頭望向那棵凋枯、覆上薄雪的梧桐樹。寒風正吹打著上頭搖搖欲墜的梧桐子,枝上並沒有鳥巢,她想,或許是雀鳥也受不住寒風而離開了吧?

  「亞歷……」

  「姐姐?」埃米利奧發現她沒有跟上來,便回頭走到她面前問:「怎麼了嗎?」

  「沒、沒事。」她勉強扯出一道笑容。

  「你今晚不是還得回去收拾行李嗎?我自己整理房子就可以了,你明天早上再過來。」

  「埃米利奧……」

  「嗯?」

  「你不會離開的吧?」

  「……」

  她覺得自己的心思全部糾結在一塊,相認的事也好,弟弟對黃昏種的厭恨也好……其實她多少明白弟弟的難處,但是她不想再這樣重蹈覆轍了,她一定要把弟弟留下來。「明天見,好嗎?」

  「嗯,明天見。」




  愛麗克斯是接近傍晚的時候才回到便利屋的。

  她進門的時候沃里克正好在通電話,而尼古拉斯則板著臉定定站在玄關處。就像塊木頭。

  她發現尼古拉斯的臉色隨著她進門後愈變愈差。

  沃里克甚至話筒都沒掛擱在桌上就衝了上來。

  「怎……怎麼了嗎?」她尷尬一笑。

  「還問怎麼了?!」沃里克怒蹙著眉,緊抓著她的肩頭大聲質問:「你早上說去買點水果,結果人一出去就沒了消息,我們兩個大叔都快擔心死了!你到底是去哪了?」

  「我……」她轉動著眼珠,思考著該怎麼搪塞晚回的理由……要對他們坦白自己和弟弟相認的事嗎?如果說了的話,她是不是就此失去待在這裡的「藉口」了?

  此時此刻,她是既不想離開便利屋,又不希望弟弟離開艾爾蓋斯托姆的──

  真是討厭這般妄想著魚與熊掌兼得的自己啊。

  「……就看到街上有幾家不錯的服飾店,逛著逛著就忘記時間了。」

  只是面前的男人卻沉長地嘆了口氣。

  「小愛麗,你說謊的技巧實在是太差了啊,連我身後的肌肉腦都能戳破你的謊言呢。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跟我們說好嗎?不要再想著自己一個人解決了,不是還有我們在嘛!」

  她偷偷瞄了沃里克身後的男人一眼,欲言又止,「如果我說……找到弟弟了呢?」

  「那不是很好嗎!」

  沃里克驚訝地笑了笑,她也答上一道微笑。「是啊,所以我今晚得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離開這裡。」

  「欸!?」

  「畢竟沃里克也說過我是不可能和你們一直住下去的吧……而且弟弟他……也不喜歡這裡。他想帶我離開艾爾蓋斯托姆。」

  「……」

  她看著沃里克用沒瞎的那隻眼朝尼古拉斯使眼色,但尼古拉斯仍舊紋風不動。這讓她的胸口沒來由的陣陣悶痛。

  果然到了真正離別的時候,這個男人是會輕易放手的個性呢。

  「但是,我很喜歡這裡……所以我和弟弟打賭了,用一週的時間讓他喜歡上這裡。當然如果我失敗的話,就必須離開艾爾蓋斯托姆,不過我成功的話,我會和弟弟住在六號街的房子,所以你們還是可以隨時見到我啦。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嘛……」

  「嘁。」不知是誰發出的聲音。

  在這個當下,沃里克覺得面前的、身後的都不知道在矜持什麼……他恨鐵不成鋼地咬著牙,語氣很酸。「你用一副快哭的樣子來安慰我們,不覺得很滑稽嗎?」

  「……」她一時無法反駁。

  「你如果想和我們這兩個大叔繼續生活下去就說啊。難道你認為你弟弟沒有你就活不下去?」

  「不是這樣的!」

  「那麼你想要怎麼做?拋下弟弟?嗯?」他試圖逼問她心中最重要、也最需直面的答案。

  「我是不可能拋下弟弟……」

  「這不就對了嗎?」沃里克立刻打斷她,用力點了下她的眉心,一邊向身後的男人斜眼挑釁。「既然在你心中弟弟和我們相比弟弟比較重要的話,那麼拋下我們去和弟弟生活也沒有錯吧。不是嗎,搭檔?」

  「……」

  「看來他是沒意見了。今晚我也幫你收拾行李吧。」

  她痛苦地點點頭,有一種自己是受傷雛鳥被他們治癒後,不得不展翅飛離的錯覺。




  夜晚,沃里克和愛麗克斯正在房間裡收拾行李。

  「就這些東西了嗎?」他一邊替愛麗克斯將衣物整理進行李箱,一邊確認道。

  「嗯,就這些了。」

  她點點頭,蹲下來壓住行李箱的外蓋,好讓沃里克能順利地把行李箱的外扣扣合。

  「那明天什麼時候走?」

  「早上八點……不過我會替你們做好早餐的。」她試圖使自己的語調聽來沒那麼的依依不捨。

  可沃里克,似乎就因她那份強演出的無關緊要而皺眉,甚至停下了雙手的動作?!

  「……怎麼了?」她怔了怔,聲音有些發顫。

  「稍微再出點力,不太好扣。」

  「好。」她莫名地鬆了口氣,卻又覺得自己太自作多情……畢竟沃里克和尼古拉斯都是同類人……接著她撐起身體向下重壓,免不了一陣苦笑,「真沒想到能裝滿一個箱子呢。」

  「那是小愛麗你都不怎麼買自己的東西吧!正常情況下,女人的東西可是整理三天三夜都不會整理完的──」沃里克沒好氣地說道:「但你,就好像準備隨時要離開一樣。」

  「我……」她的喉心頓時像被哽住般發不出聲音。

  「被我說中了?」

  他望著她落寞的表情,不由得嘆了口氣說:「既然現在都整理完了,你就趕快去睡覺吧──今天我睡沙發了。」

  「但是沃里克明天還有工作啊。」

  他一聽,立時露出不大高興的表情,「你明天就要離開,我還讓你睡沙發就太不近人情了吧。」

  「這、這樣啊。」

  「你總是……唉……我給你關上門,好好睡吧。」

  「等等,我還沒刷牙──!」

  沃里克聳聳肩,放開門把,她則跟著他走出臥房。




  放輕腳步,就像畏懼著打擾誰一般──

  客廳並沒有出現尼古拉斯的身影,愛麗克斯不禁咽了口口水,心知肚明那個人肯定是在一樓做鍛鍊。

  在下階梯到一樓時,她感到每一步都特別沉重。

  每一步她都想起待在這裡所發生的點點滴滴。

  然後,她又記起來──在初來到便利屋時,那個人總是躲在一樓,每次她要下去的時候都會很緊張、很尷尬,因為她覺得一樓是他的私領域,而且他似乎也不喜歡她一直待在那裡……

  那麼,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在意那些枝微末節了呢?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發現自己在意那個人在意得不能自己?

  「事到如今,又再懷念什麼勁啊!」她暗暗罵著自己。

  並盡可能地放輕腳步下樓。

  「……」她一踏上一樓的地板,他們的目光立刻就交會了。

  只是尼古拉斯這次並沒有做著非人體工學的仰臥起坐,反而是古怪地坐在破舊的單人沙發椅上,似乎在發呆的樣子?

  「打……打擾了。」

  她禮貌性地扯起嘴角,接著以最快的速度快步到流理台前開始刷牙。

  她也不敢看著鏡子,自顧自地低頭洗漱著。

  可嘴邊還殘有牙膏的泡沫,不看鏡子的話……於是她慢慢抬起頭擦嘴,眼角餘光則不自覺地往鏡中的沙發椅飄去。

  在發現與鏡中那個人的視線相對後,她緊張地再度垂首。

  心底升起無數個疑問,卻又害怕答案的真相。

  好不容易她刷完牙,轉身準備要離開,面前卻突地被某個人擋住,他甚至過份地伸出手按住流理台,將她完完全全圈困其中。

  「怎……怎麼……?」

  尼古拉斯沒有回答,黑眼珠毫無顧忌地直視著她。

  她則下意識地伸手摀住他的嘴,好阻隔這咫尺之距。

  「不要這麼隨心所欲……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太奇怪了……我們這樣……」

  「……」

  他擰眉看著她一副快哭的表情,立刻收回雙臂,退了一大步。

  「對你而言,我們現在算什麼?」

  「你……想要什麼?」他感到喉嚨一陣撕裂的痛。

  「難怪沃里克說他不知道我們是怎麼交流的……我們都不懂對方在想什麼啊。」

  她勉強一笑,眼眶凝聚著水氣,她也不曉得他們彼此僵持了多久,或許是整個夜晚吧?她只知道自己後來是搖搖晃晃地上樓,直接倒落在床上的。




  愛麗克斯起了個大早準備早餐。

  在上樓要叫沃里克起床時(尼古拉斯還在一樓的沙發上睡),她不經意地從窗邊瞄到疑似弟弟的身影,這讓她心神不寧起來──為了確認弟弟是不是早就在樓下等她,她連忙按住窗沿再定睛一瞧……這下好了,真的是弟弟本人……心道不妙的她連忙衝進臥房推出行李箱,順道搖醒沃里克後,就急沖沖地下了樓。

  只是拖著行李箱下階梯對她來說頗有難度,每一步都顯得搖搖欲墜。

  「真是的!」在行李箱快要傾倒前,埃米利奧趕上來穩住了。

  「抱歉。」她尷尬一笑,接著手中的行李箱就立刻被弟弟扛在了肩上。「欸!?埃米利奧?你這樣太勉強了!」

  她想阻止,但他卻哼了一聲,非常不以為然。「這個對姐姐才太勉強吧?而且時間又還沒到,我只是提早在樓下等你,你也不用那麼著急啊!」

  「因為不想讓你誤會,我會再拋棄你一次……」

  「說什麼傻話?你不會的不是嗎?」他不可置信地笑了笑。

  「我……當然不會了……」她啞著嗓點點頭。喉嚨很乾,似乎是快要生病的前兆。此時身體正失重著,她僅能隻手摁著牆隨弟弟緩慢步下階梯。

  她明白──從今天開始,她就再也不屬於便利屋了。




  因為有陣子沒住在2037號的房子,他們便各自分派了工作,愛麗克斯負責去採購生活用品及食物,埃米利奧則負責清掃和整修。

  在前往市集的路上,愛麗克斯已經想好了午餐的食材準備,她想給弟弟做Vetkoek──這是媽媽以前常做的小點心──將麵包油炸過後切開夾上內餡,有時候是酸酸甜甜的果醬,有時則是肉泥,不論鹹甜都很好吃……她還清楚記得最喜歡Vetkoek是她的爸爸,他總喜歡淋上蜂蜜。

  在和攤商買了一袋麵粉之後,愛麗克斯突地被一道男聲叫住了。

  「貝尼迪特小姐?」

  她回過頭,發現叫住她的人是凱因收容所的管理員。「里奧先生……?非常抱歉,有陣子沒去您那了。克隆多先生還好嗎?」

  里奧微微一笑,「生龍活虎著呢,就是常常嚷嚷著你沒有過來。不過我們都知道你有工作在忙,也不方便過來看我們這群老頭子的吧?」

  「唔……」她欲言又止,要說自己忙,那根本不算。

  只是因為那無關緊要的感情枷鎖變得退怯罷了。退怯自己如果去了凱因收容所,又要被收容所的大家調侃一番……畢竟他們都看出了她對尼古拉斯的感情。

  可現在不一樣了。

  她已經離開便利屋,也是時候好好整理自己雜沓的感情了。她相信,時間久了肯定能夠慢慢淡忘,只要這段期間不碰上那個人的話……

  「……雖然這麼說有點在逼迫貝尼迪特小姐過來,但最近捷瑪的狀況並不是很好,所以──」

  「我會過去的,也請里奧先生告訴捷瑪要好好加油。」

  「那真的太好了。」里奧回復了笑意。

  「還有,里奧先生……我能不能再帶一個人過去看看你們呢?」

  「你是說布朗先生嗎?」

  她搖搖頭,有些尷尬。「你們都誤會我和他的關係了!這次我要帶的人不是他,是我的弟弟。」

  「貝尼迪特小姐,不論是誰我們都隨時歡迎的。」

  她點點頭,想著帶弟弟去一趟收容所,或許能讓厭惡黃昏種的他能有所理解他們吧?




  只是愛麗克斯一回去就發現埃米利奧悶著一張臉站在門前。大門則詭異地敞開,似乎是損壞的狀態?

  「怎麼了嗎?」

  「沒什麼!」他一看見愛麗克斯提著大包小包,立馬都接了過來。「你也讓我跟你去啊,這麼重你哪提的動啊?!」

  但愛麗克斯卻沒有理會他的嘮叨,反而輕撫他不知被什麼刮傷的臉問:「你是不是和人起爭執了?」

  「沒有!」他悶哼一聲,頓了幾秒又非常不甘地補了句,「你才是,都招惹什麼人了……?反正我這輩子是不可能和黃昏種相處的,我受夠了!」

  「埃米利奧?!」她感到莫名其妙。

  「但約定的事我還是會遵守,畢竟一週之後就得離開,我再多忍耐幾天就是了。」

  「為什麼……」她沒想到要改變弟弟的想法是這麼的困難。

  重擊般的失落感令她心灰意冷,或許是她的表情太過難看,弟弟竟一把拉住她的手。「姐姐你就這麼喜歡艾爾蓋斯托姆?」

  「那麼你又為什麼討厭黃昏種?」

  「那是因為姐姐根本忘了吧,那件事……我是不可能忘的,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黃昏種!」

  「我知道不可能馬上改變你對黃昏種的想法──」她一陣苦笑,「哪怕只有一分鐘也好,我希望你能好好看看他們……明天能不能和我去個地方?」

  她想著,或許帶弟弟去趟凱因收容所,弟弟就會稍微改觀了吧?

  「姐姐想去哪就去哪吧。」埃米利奧聳聳肩,似乎無所謂的樣子。

  看來她還有得抗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