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2 王與戰士

　　我操縱著巨人的軀體，用力朝地面一踏，讓地面穿出的尖刺將來襲的魔獸刺穿；同時，一道熾熱的火焰掃過戰場，將無數魔獸燒成灰燼，而那火焰的來源──凰站在城牆邊，手中握著原本掛在腰間的日本刀，以它作為媒介控制從自身體內放出的火焰。
　　（那就是……之前艾爾麗提過的，由刀銘賦予武器的特殊能力吧）以金屬製成的刀鋒在靠近刀柄的地方刻了幾個字，那不是由人類使用的語言，而是每一個字都帶有力量的世界語，也就是阿卡夏紀錄所使用的語言，因此我能看得懂它的意思（火神…嘛，確實是個合適的名字）
　　另一方面，蓉利用魔術操縱地殼中的金屬元素，造出了她兩手上的劍。雖然與野獸戰鬥時拉近距離本身是一件具有一定風險的事，不過她靈活的體術補上了人類與野獸間機動力的差距，輕鬆地在魔獸群中穿梭，以左手的長劍與右手的細劍斬斷頭顱、刺穿要害；同時，從地面上無數魔獸屍體裡竄出的生命力也被她吸收，成為她的力量。
　　至於原本守衛城牆的士兵，無不以驚嘆的眼神望向被我們掃蕩的戰場。從他們手上的長槍與牆邊的拒馬來看，原本應該是藉由拒馬擋住魔獸的攻勢，再由後方的士兵刺殺，然而現在所有攻過來的魔獸幾乎都被我們擋下，士兵們自然無用武之地。
　　「證明自己的能耐，通常是加入某勢力時最容易說服對方的方式……真的是這樣嗎？」我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音量喃喃自語著。雖然絕大多數向我們投來的視線都帶著純粹的驚訝，但在那之中卻有一道特別熾熱的視線刺在我的背上，那應該就是士兵們的將領，也就是我們要談判的對象。
　　我轉過頭看向那視線的來源。果然，一名戴著頭盔遮住面部，全身肌肉發達但不知道為什麼只穿一條緊身褲的戰士站在城牆上方，冷冷地盯著戰局；雖然整個臉都被頭盔的陰影遮住，還是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中充滿了不信任。
　　（這也難怪………倒不如說，要是能輕易相信突然出現、擁有強大力量的陌生人，大概也沒有資格當將領了）我轉過頭繼續面對魔獸群，眼角餘光卻瞄見那名將領招來幾名士兵低聲吩咐了什麼，那些士兵便隨即跑到城牆上架設的砲台後方，似乎打算進行砲擊「…………艾爾麗，幫我通知她們兩個注意背後」
　　「背後？你注意到什麼了嗎？」艾爾麗疑惑的聲音透過護符傳入我的耳中。
　　「城牆上的砲台，距離我們最近的三座動了，如果打算瞄準魔獸的話，應該不會選擇從這裡攻擊，離其他魔獸太遠了」我將手上的戰錘拋進森林深處，一邊退去包覆在戰錘巨人左手的白色硬質化，一邊以能力在右手上製作盾牌。
　　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靠近一點，我默默在心裡補上一句。但過於明顯的行動會引起後方那些人起疑，否則我也不是很想用這麼拐彎抹角的方式通知同伴。
　　「DIĜIR！」後方的牆上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伴隨而來的是砲台轉動的金屬摩擦聲「射擊！」
　　（來了嗎！）我迅速轉過身，舉起左手對準其中一座砲台，將事先準備的高壓蒸氣彈射出，同時擲出右手上的圓盾，使朝著另外兩人飛去的砲彈偏移軌道，至於直直朝我面前飛來的砲彈，則被地面刺出的巨大劍山擋下；然而，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這是...劍？）
　　飛來的"砲彈"並沒有爆炸，而是穩穩地插在了戰錘巨人從地面喚出的劍山上。我還沒搞清楚狀況，一道強大的魔力便以它為中心爆發出來，其威力甚至瞬間讓整座劍山斷開，被截斷的上半部向後方飛出，壓死了這波攻勢的最後幾隻魔獸；然而，距離過近又來不及反應的我，自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傷害。
　　「雨！」雖然我周圍被爆炸捲起的煙塵和巨人傷口冒出的蒸氣遮住，耳朵還是聽得見原本在最前方作戰的蓉亦邊朝我大喊，一邊快步衝過來「...可惡，那些人竟然從背後偷襲......」
　　「先停手吧，看樣子剛剛展現的實力已經夠作為交涉的籌碼了」不遠處的凰也收起了刀，瞇起眼睛望向城牆上的士兵。
　　「我想也是，雖然這點損傷根本不影響戰鬥，不過已經沒有必要了」雖然在極近距離承受了威力非比尋常的爆炸，擁有硬質化皮膚的戰錘巨人也只被炸掉臉的右半部而已。我從巨人的後頸鑽出，輕輕向後躍至地面「艾爾麗，這樣的戰鬥數據足夠嗎？」
　　「雖然資料很豐富沒錯......不過你好歹考慮一下我做後勤的心情吧？那副軀體跟道路可沒有連接在一起，就算只有一點損傷也很難修復好嗎...」通訊另一頭的艾爾麗叨念著「真是的，沒事別給人家增加額外的工作啦」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我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要不是被騙我也不想隨便增加其他人的負擔，雖然也能靠紀錄裡的力量修復巨人，但要是繼續讓那種東西留在戰場上會增加那些人對我們的不信任感，到頭來還是會造成麻煩。
　　「好啦，艾爾麗，你先把巨人收回來，等等我會把再生藥草送過去，看樣子短期不會需要戰鬥輔助，你先專心修復巨人，通訊跟狀態監控由我來負責」掛在耳邊的護符突然傳來另一個聲音，是蓋婭。
　　「先等等───」艾爾麗還沒來得及反駁，我們和她之間的通訊就被蓋婭切斷。
　　「唔，得勞煩世界的意識來當我們的任務輔助官了啊」凰低聲嘀咕了一句，馬上就被站在一旁的我用手肘打了一下。
　　「師父，你就不能察言觀色一點嗎？」雖然說話比較率直一點是她的優點沒錯，但有時候沒有注意到細節的草率發言也具有不小的殺傷力。
　　「沒關係。我感覺到了，這個世界裡有不少與以前的我有淵源的人。雖然他們認識的蓋婭是不同的神，我應該還是比我的女兒更派得上用場」
　　「............原來如此，不是世界的意識，而是大地之母嗎？」蓉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在煙霧中走到我們兩個身旁。雖然巨人的軀體被收走了，但妨礙視線的塵土還在，無法確認威脅是否存在的士兵們也依然將炮口對準煙霧中。
　　「總之，先試著接近吧」我率先向城牆走去，同時雙眼緊緊盯著站在城牆上的將領。在我的身影走出煙霧的瞬間，士兵們全都用警戒的眼神看向我，以及我身後的兩名同伴，唯獨那名將領依然不動如山，彷彿在以眼神衡量來（.......果然，是個強者沒錯）
　　我無懼的迎上他的目光。即使被頭盔的陰影遮住，依舊感受得到他的眼神散發出一種只有強者才擁有的氣場，僅僅是一望便能使普通人畏縮；況且還不只如此，指揮整個戰線所需要的領導力和與魔獸戰鬥所需的覺悟也能從他身上感受到，甚至，還有一絲已經看破死亡而甘願為戰鬥犧牲的壯烈，讓人不禁懷疑他可能不是凡人。
　　「唉，我就知道是這種狀況」蓋婭突然嘆了一口氣「斯巴達人，看樣子是沒辦法透過正常方式溝通了」
　　「斯巴達人？」是那個位於希臘、居民全身上下包括腦袋裡都是肌肉的那個城邦嗎？「怎麼會？這裡可是西元前兩千多年的美索不達米亞，斯巴達應該還沒誕生才對，再說，這裡離巴爾幹半島也太遠了」
　　「你聽過英靈召喚系統嗎？雖然我們的世界沒有，但有些世界的居民能使用，無視時間與空間將這個時間點並非處於存活狀態的英靈召喚收作自身所用。」
　　「...難怪」既然這樣，這個世界裡有與蓋婭有淵源的人也不奇怪，畢竟在希臘神話中，蓋婭可是創世之祖，若是對照兩河神系，與祂同樣地位的神應該是提亞馬特吧。
　　就在此時，城牆上的將領出聲了。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我們是來自異邦的旅行者，來此地尋求庇護」
　　「胡謅！汝等明顯具有足以與魔獸抗衡的力量，無須尋求我等烏魯克之庇護」
　　「意思是說，擺在眼前的戰力，你也不願收留嗎？」蓋婭的聲音從護符傳出，其音量甚至能傳到城牆上的人耳裡「這也難怪，畢竟斯巴達軍隊在溫泉關就是被內奸害死的，對吧，列奧尼達？」
　　「......這聲音是？」突如其來的宣言，似乎讓被稱為列奧尼達的將領態度軟化了下來。
　　「大地之母蓋婭，也就是你的祖輩」相傳斯巴達國王列奧尼達是希臘神話中的英雄海克力士的後代，換句話說，即使血統極為稀薄，他身上確實流著希臘神的血液，而這份血緣一路追朔向上便會來到希臘神系的起源之一，蓋婭。
　　「是真的嗎？」即便令人震驚的事實擺在眼前，他依然沒忘記身為將領的責任──不因一時疏忽而將部下帶入險境。
　　「如假包換，但你應該也感覺得到，流淌於你體內的神血會告訴你答案」
　　「.............」他沉默了一陣子，然後再度開口「好吧。我答應傾聽你們的要求，但是關於收留你們的是，需要經過王的同意。開城門，讓他們進來」
　　列奧尼達吩咐身邊的士兵將城門打開，讓我們能穿越防線，來到後方的兵營。當我們走進帳篷搭成的會議室時，他已經坐在裡面等候了。
　　「說吧，你們真正的目的是什麼？」脫下頭盔的列奧尼達右手撐在桌上，用拳頭撐著撲克臉緊緊盯著我們「雖然我是希臘人，不，應該說正因為我是希臘人，才更無法信任蓋婭的使者」
　　「首先，我們需要知道關於這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所有事」
　　「你是說真的嗎？」看他一臉驚訝大概就知道了，這個世界的人類應該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除了我們。
　　「是真的，我們才剛從遙遠的異邦來到這裡，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某方面來說，這也是事實，只不過所謂的遙遠指的是多重世界之間的距離就是了「為什麼魔獸會這麼多，還有，那座城牆怎麼回事？」
　　「......什麼都不知道，卻選擇幫助我們這一方啊」他用紅色的瞳孔盯著我的眼睛「嘛，算了。大約半年前，魔獸女神提亞馬特突然出現在北方的杉木林裡，伴隨祂一同出現的魔獸群從那個時候開始每天都會朝南方攻過來；後來，吉爾加美什王下令拆毀巴比倫市，用那些材料建造成這座城牆──絕對魔獸戰線巴比倫尼亞」
　　「吉爾加美什王...？」吉爾加美什，是人類最早的英雄史詩──吉爾加美什史詩的主角，據說其為半人半神的烏魯克王，前半生帶領烏魯克人民背離眾神，創造了人類時代的開端，而當時的兩河神族則製作出了泥土人偶──恩其都，試圖令被稱作天之楔的吉爾加美什帶領人類回到神的懷抱，最後兩人成為了摯友，聯手殺死女神伊斯塔派來毀滅大地的天之公牛古伽蘭那之後，恩其都受到神的懲罰，病重而死，而受此打擊的吉爾加美什因此踏上尋找永生藥草的旅程，最後無功而返，回到烏魯克時，烏魯克已成廢墟，最後以經過旅程重新蛻變的賢王吉爾加美什領導下，重新建立烏魯克王朝作為尾聲「所以，身為英靈的你是由王所召喚出來的嗎？」
　　「正是。我等斯巴達在守城戰上沒有敗北的道理」
　　「本來就身為王的你，竟然甘願屈服於暴君底下？」我已經不知道師父究竟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還是單純的想挑釁了。總之，此言一出便招來了列奧尼達的怒視，以及蓉敲在她頭上的手刀。
　　「我不明白你說的暴君是誰。吉爾加美什王是全烏魯克人民皆認可的賢王，即使我身為斯巴達國王，也認可將我召喚出來的王，否則便不會於此處守護戰線」
　　「抱歉，是我的使者失禮了」蓋婭立刻出聲，此時的祂利用地上的三枚護符將自身投影在空中，使了個眼色示意凰暫時離開。接收到無聲指示的她當然只能默默走出帳篷外，還順手把蓉也拖了出去，大概是想趁機報剛剛的仇「你剛才說了。北方的魔獸女神是提亞馬特，是嗎？」
　　「那只是推斷，魔獸女神從來沒有現身於戰線前方，只是一直派魔獸攻擊我們。除此之外，東方艾比夫山上的女神伊斯塔和南方的密林女神組成了三女神同盟，意圖毀滅人類」儘管口中回答著蓋婭的問題，列奧尼達的視線還是停留在我身上，讓人很不自在。
　　「這就怪了」蓋婭陷入沉思「明明我感受到的北方神性與我同源，這麼說來就不可能是提亞馬特才對......」
　　「我再問一個問題，剛剛用來炮擊我們的武器，是叫做DIĜIR沒錯吧？」我想起來了，那是蘇美爾語裡的一個符號，本身即代表神的意思「神權印章......應該和吉爾加美什王同樣，是受人類的認可而神格化，所以，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是王的財寶，準確地說，是巴比倫寶庫」
　　「巴比倫寶庫？」那據說是由吉爾加美什持有，容納了一切人類智慧原點的巨大寶庫，又稱作黃金之都，至今所有的人類產物，在寶庫中全都有其原型，這麼說來，有各種莫名其妙的武器和寶物之類的東西也沒什麼好驚訝的「原來如此，這樣就說得通了。那是藉由已經神格化的武器所帶的強大魔力引爆，才會具有這種破壞力吧？」
　　原本歷史中的吉爾加美什最後成為賢王後，一邊治理著烏魯克，一邊收集世界上一切寶物進入巴比倫寶庫裡，最後因為已經收集齊所有寶物，覺得無事可做後便將國家託付給下一位王，帶著寶庫的鑰匙進入永眠，而在那之後的數千年，人類對吉爾加美什的崇拜令其成為了極為接近神的英靈，巴比倫寶庫也同時神化，成為了神之武具。看來這個世界的吉爾加美什因為三女神的侵略而選擇留在人世，以寶庫來協助戰線的建立。
　　「沒錯」
　　「好吧，我明白狀況了」首先，已經確認了今後的目標是拿到三女神的力量，雖然有些蹊蹺，但那是可以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問題；再者，至少取得了和吉爾加美什王談判的機會，最好的狀況當然是以魔獸戰線為根據地，找到迎戰女神的機會，不過這得等談判過後才能確認；最後，這個世界裡，除了女神的力量，似乎也有些令人感興趣的東西存在「那麼，我們希望能留在魔獸戰線內，協助人類抵禦三女神同盟，應該沒問題吧？」
　　「我說過了，最終決定權在吉爾加美什王手上。若是王願意收留你們，我自然不會有意見」列奧尼達站起身，一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頭盔，朝帳篷外走去「現在趕去應該來不及了，你們先在戰線這裡暫住一宿吧，明天一早我會派信使帶你們進城，至於要怎麼說服王就是你們要處裡的問題了」
　　「......我可以再提最後一個問題嗎？」
　　「說吧」
　　「你不也是王嗎？對原本是王的人來說，要臣服於他人應該是很難接受的事才對」
　　「不，你搞錯了」列奧尼達先是望著我愣了一下，然後才搖了搖頭「作為英靈被召喚出來的我，並不是斯巴達國王
　　而僅僅是一個，在守城戰中壯烈犧牲的戰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