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
本章節 3927 字
更新於: 2021-07-27
凝習慣了自己短髮的樣子,清爽,乾淨俐落,跟她自己本身一樣,不喜歡太複雜。
如果沒有遇見那個人。
凝總在咖啡廳做翻譯的工作,咖啡香總讓她心平氣和,在咖啡廳待了許久也成了常客,她聽過許多人放下戒心跟老闆聊自己的一生、自己的故事、別人的傳聞,不過都只是一場緣分交錯罷了。
她也從沒想過,她的位子會被交換,成為咖啡廳許多人謠傳的悲劇。
————
那天雨下的很大,幾乎所有路人都一股勁的往咖啡廳躲雨。
有個女孩子很狼狽的進來,發現沒有位子而感到十分沮喪,直到對上凝前面的位子,她的眼睛為之一亮。
「請問,我可以坐這裡嗎?」
女孩甜甜的微笑著。
「嗯,請坐。」
「我叫雪,妳叫什麼呀?」
雪點了一杯咖啡,搓了搓有點發冷的手指。
「我叫凝。」
沉默。
雪有點尷尬的坐著,凝坐在對面冷淡用手指在筆電上飛舞。
「妳是一個人住在這嗎?」
「嗯。」
又再度沉默。
對於一個陌生人,這麼冷淡也是正常的吧。雪如此沮喪的想著。
直到凝打到一個段落,揉了揉太陽穴,拿起奶茶喝了一口,才將視線放在雪身上。
「妳是新來到這個地方嗎?」
「欸……對啊!」
「原來。」
凝淡淡的勾著笑,因為如果常在這裡的人,都知道不該來打擾她。
但自己開口講話似乎開啟雪的話匣子,對方開始嘰嘰喳喳的說話,而自己不知為何放下自己的工作,第一次有耐心的聽別人講這麼多話。
也是第一次,知道對方還沒找到住屋前,毫無原則的向對方提出邀請。
——————
自從雪搬進凝的家後,便開始慢慢的浸蝕凝的生活,養成了家裡放一堆餅乾糖果,一堆甜飲,在沙發上吃零食,在床上吃早餐,躺在沙發上睡覺看電視。
凝深深覺得自己多年的好習慣都毀於一旦了。
「凝,不睡嗎?」
雪躺在床上蓋著棉被,瞇著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桌子旁邊在工作的凝。
「嗯,等等。」
戴著細框眼鏡的凝抬頭看了雪一眼,突然覺得這樣有點犯睏的雪好可愛。
肯定是瘋了。
在某天打雷時,雪抱著枕頭來找她一起睡,因為雪會怕雷聲。
凝看了還在打瞌睡的雪,側身開了房門,把她抱到床上睡覺。
這就是她們現在一起睡的契機。
雪是什麼職業,從哪裡來,一堆謎團纏繞在雪身上,凝從沒問過,因為她覺得那些都不重要,任由雪慢慢走近她的生命來影響她。
可是現在,凝覺得她快控制不了軌道的穩定了。
她以為她不會再對一個人或一件事感覺心臟被狠狠勒緊,卻樂於其中。
有點頭疼的扶額,突然有個暖意從手掌傳來。
「凝,要不喝杯咖啡吧。」
凝愣愣的望著冒著熱氣的咖啡,心裡似乎有股感覺跟著一起暖了起來。
她伸手,抱住了眼前的雪。
「咦……」
雪沒有多說什麼,回抱了凝。
像跟羽毛,輕輕地搔癢凝的心。
也許喜歡雪,只是因為她第一次覺得、有個人在她身邊,竟讓她如此安心。
————
「凝。」
雪靠在凝的背上,緩慢的開口。
「怎麼了?」
「其實我是一位小說家。來到這個城市是為了取材,然後、就遇見了妳。」
「這肯定是命運的安排讓我遇見這麼好的妳吧。」
雪面帶幸福的微笑,闔上了雙眼,手覆上了凝長期冰冷的手。
「嗯。」
凝微微揚起了嘴角。
她不相信命運,只相信自己的努力。但因為雪,因為這份奇蹟,她開始期待那所謂的命運。
————
雪都習慣洗完頭不吹頭髮,因為會有人看不下去來幫她吹她的長髮。
雪也曾問凝怎麼不留長髮,凝則回答太麻煩。
「怎麼會呢,我覺得凝留長髮一定很好看!」
「都不自己吹頭髮的人沒資格說我。」
凝寵溺的揉了揉雪的長髮。
「妳留的話我就幫妳保養呀!」
「考慮吧。」
那天開始,凝慢慢的留起長髮了。
————
凝總是比雪還要早起。
自從頭髮長了之後,她總喜歡看著她和雪的長髮交纏在一起的模樣,感覺她們的距離在這一刻拉的很近、很近。
她那不自覺發芽的愛慕只會不斷的增長著。
但是、雪只把她當作一個像家人的人。
不能越界啊。
凝眷戀的握起雪的髮尾,落下了一吻。
這樣的距離,就該知足了。
————
雪總喜歡在夏天握著凝的手,因為長期冰冷,所以雪常常拿凝的手磨蹭。
有時也會突然抱著凝,凝都會僵硬一下,隨後小心翼翼的回抱她。
只要她在凝煮飯時湊過去,凝都會偷笑一下,拿起筷子餵她吃東西。
有時是做點心,因為她愛吃,所以凝去學做甜點,但凝其實不嗜甜。
雖然不明白凝為什麼會對一個認識不久的人付出這麼多是為什麼,但她相信凝沒有惡意,只是像家人一樣的照顧她。
她記得、凝的家人很早就離開了。
或許凝只是把她當成一個家人一樣的慰藉吧。
嗯,一定是這樣的。
————
凝國中便沒了家人,習慣依賴自己,自己是完美主義者,凡事都要靠自己完成。
忽然想起來,這也是件好事呢。
凝悄悄的拿起床邊的捲尺,小心的捧起雪的手。
凝繪製草圖,仔細的畫出細節。
這樣,這世上只有這獨一無二的……
————
她錯愕的看著眼前幸福的男女。
雪幸福的靠在男人身上,和男人談天說地。
凝握緊手中的戒盒,直勾勾的盯著他們。
雪注意到了視線,朝著凝揮了揮手,拉著男人向她走去。
「凝,跟妳介紹一下,這是我的男朋友,他叫暮。暮,這是我的朋友,她叫凝。」
「你好。」
「妳好。」
戒盒在他們過來前收進了包包,她勾了嘴角,敷衍的握了暮的手。
「既然遇到了,那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雪興沖沖的往前走,暮跟凝對視了一眼。
暮的臉色不太好,他瞪了凝一點。
「把妳的感情收好一點,她是我的。」
凝原看著雪的背影,聽見了暮的話回頭一望。
暮低下頭,將嘴湊在凝的耳邊,低聲的嘲笑。
「妳的眼神滿滿都是對她的愛。」
「但是、妳跟她,不可能的,妳最好好自為之。」
凝冷漠的盯著他,笑了起來。
她也不想讓自己越來越沉溺這種關係,就像上了癮,怎麼戒也戒不掉,只會愈來愈貪心。
可是她辦不到。她不想離開雪。
「要不,你就把她從我眼前帶走吧。」
若不再見到雪的身影,她的感情是不是能被時間沖淡,變得毫無波瀾。
「那妳記好了,我會帶她離開這的。」
暮轉身朝雪走去,人群一下子遮擋了雪他們的身影,剩凝在人群裡擁擠。
————
「暮說他想去別的地方定居,希望我一起去,我也答應了。」
「餒,妳看看妳又失神了!」
雪輕拍凝的臉頰,招回凝的思緒。
「別碰我!」
凝冷漠的拍開雪的手,撇過了頭。
「凝……妳怎麼了啊……」
雪有點錯愕的看著凝。
「哈……妳是真的傻還是假的啊?我喜歡妳啊……不,是愛到快瘋了。」
凝激動的壓著雪在牆邊,兩人的呼吸很接近,很急促,凝冷冷的由上俯視雪的表情。
『如果妳心疼我,如果妳在乎我,那妳是不是就不會跟他走?』
「很噁心吧。明明知道妳對每個人那麼溫柔,卻總認為我會是最特別的,認為妳不會離開我……」
『如果我沒有喜歡妳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樣了。』
「不過果然還是假的吧。」
『可以冷漠的看著妳離去,不會感覺心被狠狠捏緊而喘不過氣。』
凝靠在雪的肩上,狠狠的吸了口氣。
「凝……」
「噓。」凝的食指輕輕抵著雪的嘴唇。
「就讓我,任性一次。」
畢竟妳明天就要離開了。
凝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一滴眼淚倔強的掛在眼角不肯落下。
她沒有……那麼脆弱。
————
凝安靜的靠在客廳牆邊,凝視著雪和一旁收好的行李。
「好好保重。祝妳幸福。」
凝的反應淡然的像昨天什麼都沒發生,只是頓了一下,抬手替雪整理了有些凌亂的髮絲。
「……嗯。」
雪心裡微微一揪,她或許、只是在不捨這個家的回憶和眼前的人吧。
就算,她們關係無法再像以前那樣了,她還是會想念在這發生的一切。
雪提起了行李箱,跨出了門,消失在凝眼前。
直到人真的離開後,凝走到了門前,緩慢的靠著門滑下,大口呼吸。
她喘著氣,眼淚不斷的浸蝕她的氧氣。
她哽咽的抱住自己,嗅著空氣殘留的氣息。
她沒有這麼撕心裂肺過,哪怕是父母過世也沒有。
她看過人心醜惡,學會不要妄想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因為到最後什麼也得不到,只有滿身的傷痕。
她曾以為自己可以得到。
「不要離開我……」
「不要扔下我一個人……」
「我好希望、好希望妳的幸福是我啊……」
「求求妳、回來……」
縱使只是妄想,我也想要擁有妳一秒、只要一秒。
————
「哈,真是一堆地方要清啊。」
凝打掃雪曾短暫住過的客房,不經意的看見了桌上有一個和特別空曠乾淨的房間格格不入的小盒子。
她伸手打開了小盒子,是她原本放在客房的戒指。
一枚孤伶伶的躺在那,另一枚則不知去向。
凝把玩她自己設計的戒環,卻感覺樣式有些不對。
是了,這不是她的,這是她要給雪的戒指。
而她的戒指只有一個可能,就是被雪帶走了。
「呵。」凝苦澀的低下頭,既然都走了,就不要給她希望啊。
她抿了抿唇,將戒指放回了盒子,留在已經整理乾淨的房間裡,鎖上。
整理完後,她走進浴室洗了手,抬頭看見被鏡子映出的自己。
凝伸手拿起一旁放著的理髮用剪刀,抓起了她的長髮,狠狠的剪下。
「喀嚓。」
『怎麼會呢,我覺得凝留長髮一定很好看!』
「喀嚓。」
『這肯定是命運的安排讓我遇見這麼好的妳吧。』
「喀嚓。」
一切都回不去了。
「喀嚓。」
都是她……太貪心了。
凝放聲大笑,看著鏡中凌亂不堪的自己。
她伸手輕拂鏡面,朝著鏡子微微一笑。
因為雪,最喜歡她的笑容了。
用力握起剪刀把柄,用尖端狠狠地刺穿鏡面,她歇斯底里的大笑著捧起那些碎掉的鏡子。
她的感情就像鏡子般,破碎了,就什麼都沒了,什麼都不會重來,沒辦法回去了。
————
「老闆,我要買花。」
花店老闆看著眼前的短髮女人,女人總穿著簡單的衣服,每天都是這個時間,買一模一樣的花。
只不過,一開始的時候,他還被女人嚇到。
那天下著大雨,女人的頭髮剪得參差不齊,手還流著血,沒有撐傘,眼睛還腫的厲害,十分狼狽的走進花店。
「午安啊,今天也是一樣嗎?」
「嗯。」
女人表情總是很冷漠,老闆看著女人,心想著如果女人笑起來肯定會非常好看。
他挑著女人要的荼蘼花時,女人總會失神的望著遠方,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感覺今天女人的身影看起來特別憔悴和不堪一擊。
「好囉,這是妳的花。」
女人伸手接花時,瞥見了一旁的蝴蝶蘭,愣了一下,隨後指了它。
「這個也幫我包一束。裝飾漂亮一點,我要……送給結婚的家人。」
老闆笑了笑,特別的加了百年好合的字卡,遞給了女人。
女人看見了卡片,頓了一會,朝老闆微微一笑。
「謝謝你。」
他第一次看見女人的笑容,也是最後一次。
從那天起,他再也沒見過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