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出口的那句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當心只為一個人而悸動；當雙頰只為一個人緋紅，或許便踏入苦澀又甜蜜的一片淨土，出來麻煩，也痛。

「欸欸欸，夏樂，聽說這學期的體育老師還是杜雨宸欸！」活潑似銀鈴般的聲音傳來，綁著馬尾的女孩湊到夏樂邊上說道。
「怎麼還是他......」夏樂有些失望的說，語氣裡道盡了不想給這位老師教的心情。
「加油吧！」

陽光撒落整個排球場，將它染成一襲明亮的金黃。杜雨宸依舊板著那張臉，看向球場上打球的同學們。

夏樂跳上前去扣球，身子在空中停留了一瞬，藍黃相間的排球越過天空，纖柔白皙的手掌不偏不倚的扣下，它如子彈一般飛往底線前方。相較於男生的扣球，夏樂多了一絲溫柔。

「夏樂。」沉穩而又成熟的嗓音在場邊響起，杜雨宸老師走上前，將夏樂叫了下來「在扣球的時候記得身體要弓開，最後扣下去可以稍微收肚子，像蝦子那樣，打出來的球會更有力。」他邊說邊做著動作，墨鏡底下的黑色瞳眸悄然散發著教練風範。

「哦好。」夏樂笑了，露出白亮的牙齒，一雙桃花眼更顯甜美。
「啊對了，有沒有興趣加入排球隊？」
「欸？那個不是要考嗎？啊不過就算考過了我也沒時間練習啦！」她尷尬的笑著，只希望杜雨宸能體諒自己的不方便，
「那......真的是滿可惜的，因為我看妳球也打得不錯，稍微調整一下就好。」老師語帶惋惜，面對這樣一個人材，卻無力培養，也是一種遺珠之憾。

剎那間，他看到一顆高速旋轉的排球向夏樂飛來，與後腦勺僅幾公分的距離。「小心！」杜雨宸箭步而去，一手拍掉即將飛來的排球，另一手護著夏樂的頭部。她看著老師專注的神情，他有著高挺的鼻子，被墨鏡遮蓋的黑色瞳眸夏樂看不著，但那一瞬間，成熟的帥氣似乎從老師身上蔓延著......過去未曾如此認真看過他。

「沒事吧？」杜雨宸低頭望向夏樂，她幾乎被擁在懷裡，白皙的雙頰也悄悄泛起紅暈。　　
「老師......你靠得......有點近......」
「喔！不好意思......」杜雨宸鬆開護著夏樂的手，後退幾步與這位女孩拉開距離「回去打球吧，下次小心一點。」平時不苟言笑的杜雨宸老師，臉頰也刷上一層淡薄的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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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在空中由細絲漸漸轉為碩大的雨滴，滂沱大雨打在地面上像會砸傷人似的，夏樂站在走廊上躊躇不前，冷風呼嘯而過，吹起雙頰的一抹冰涼。

「妳站在這裡幹嘛？」熟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夏樂回頭一望，杜雨宸拿著一把黑色雨傘站在身後，似乎有某種悸動，心跳的節奏亂了幾分 。

「喔......我沒帶雨傘......」她乾笑著，腳步卻緩緩移向滂沱大雨的石頭道路。
「等等，我這裡有雨傘。」語罷，杜雨宸拿出雨傘遞給夏樂，一臉無奈的看著陰雨連綿的天空。

「欸？可是老師你怎麼辦？」
「妳不用管我。」待夏樂接過雨傘後，他拉上外套後方的帽子奔向雨中。
夏樂獨自一人站在走廊上，看著杜雨宸在雨中奔跑的模樣，衣服貼著身體，勾勒出壯碩的背肌......她打起手中的黑色雨傘，方才的大雨滂沱已成細密溫柔的雨滴，在傘面上滴答作響。

杜雨宸一路奔至停車場，邁著步伐朝向停在榕樹下的那輛黑色休旅車。髮絲濕了一半，一綹綹的瀏海從前額垂下，他胡亂的用粗糙大手重新理了上去。

「那孩子應該不用淋雨回家了吧！」杜雨宸心道。

黑色雨傘靜靜的躺在傘筒中，似乎預告著明天的好天氣。

寧靜的一宿過去，早晨迎來燦爛的陽光，朝氣蓬勃的透過窗戶映照在木製地板上。鬧鐘聲被夏樂慵懶的關掉，她緩慢坐起身，走進浴室裡洗漱。穿著一身活力的體育服，將披肩長髮束起，露出潔白細嫩的後頸，襪子上印著小排球圖案，躺在椅子上的書包也掛上排球銀飾。

早上第一節的體育課，做操的聲音都還餘留著慵懶的韻味。杜雨宸緩緩從樓梯走下來，同樣的帽子、同樣深沉的墨鏡、同樣不苟言笑的模樣，夏樂看著這樣的杜雨宸，很難想像那是會將雨傘借給自己的老師。

他看著這群學生們繞著操場兜圈子，一個個晃過眼前，腳步聲雜亂。

「班際球賽的隊先分好，報隊打比賽。」
夏樂站在三米線附近，早已蓄勢待發準備攻擊。哨音一響，排球飛過網子，後排的選手接了球，送給二傳手。黃藍相間的排球飛來，夏樂邁開步伐，雙手向後奮力一揮，就如一雙美麗的維納斯羽翼，將她帶上天空。這一次，完全弓開的身體與大力扣下的手臂，杜雨宸的叮嚀她全照做了。果然，排球如子彈一般打在後排，高網對面的球員定格在地，如雙腿被釘子釘住一般，一動也不動。

「很好。」杜雨宸看著坐倒在地的夏樂，說：「落地的時候站好，小心不要跌倒了。」
下一顆球，她同樣一躍而起，老師交代的夏樂全照做了，而且游刃有餘，杜雨宸默默在心裡肯定這位無緣排球隊的學生。

「啊！」一聲慘叫劃破天際，夏樂坐在地上痛苦的摀著腳踝。杜雨宸衝上前去，蹲在她身旁，問道：「有沒有怎樣？還可以嗎？」

「好痛......」夏樂可憐的說，一向開朗的女孩此時卻只從口中擠出「好痛」二字，老師眉頭一緊，一股似心疼的感覺悄然湧上。
「帶她去保健室。」他道。

一群學生攙扶著夏樂揚長而去，比賽日期將至，主將又傷了腳踝，烏雲籠罩著班上同學們。

過不了多久，兩位學生跑來，說道：「老師，護士阿姨不在。」
「門上沒有叫你們去學務處嗎？」

他們對視了一眼，杜雨宸嘆口氣，交代康樂股長和風紀後，便跟著那兩位同學走遠了。
夏樂坐在保健室旁的長椅上，卻不見平時開朗的笑顏。杜雨宸緩步走過去，隱約看見她紅腫發紫的腳踝。他無話，徑直朝著辦公室走去。夏樂抬眸看著老師的背影，悄然在心底驚訝著他居然會特地跑來看自己的傷勢。　
腳踝不時傳來灼熱的疼痛，夏樂坐在椅子上痛得難耐，此時杜雨宸拿著冰袋走來，同樣的面無表情，只是墨鏡拿了下來，露出那雙冷酷的渾黑眼眸。他在夏樂面前蹲下，輕柔的將冰袋敷在紅腫處。

「回去要記得看醫生，知道嗎？」

剎那間，杜雨宸的語氣似乎有那麼一絲溫柔，夏樂看著老師專注的模樣，腳踝冰冷的感覺瞬間化成暖意湧上心頭，她或許沒發覺，此時白皙的雙頰悄然染上一抹胭脂般的緋紅。

「回去小心一點，這樣起碼一個星期不能打球，等等請別人去借輪椅，這樣走也會痛吧？」
「一個星期哦......」夏樂的神色有些失望，不能打球無疑是一件痛苦的事。
「妳好好休息就好，別想那麼多，煩惱已經發生的事情沒有用，不要又給我看到放學在練球哦！」杜雨宸手指著夏樂，這女孩常常練到入了夜才肯罷手。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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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位學生站在場上，此時比數是12比14，夏樂微蹲著，終場賽卻迎來這種局面，雙腿逐漸僵硬，手指如寒冰一般清冷，杜雨宸身為裁判，同樣替她們的處境感到緊張，正因為對方只要再得一分，冠軍也跟著消逝。

黃藍相間的排球飛了過來，後排接了球，精準的送到舉球員手中，排球在空中畫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夏樂一躍而上，腳踝的傷早已復原，美麗的弓身與強而有力的揮臂，排球如子彈飛向球網另一端。

對方也不是兒戲，送到舉球員手中後，大家都認為球會給站在一旁蓄勢待發的攻擊手，但當他做出和夏樂同樣的動作時，舉球員輕輕一蹬，高舉的右手突然輕輕一拍，排球猝不及防的落向網子另一端。

夏樂看著排球緩緩落地，有如心底對冠軍的期待悄悄墜落，誰不想上前救球？無奈雙腿似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任由那顆排球垂落木質地板。

杜雨宸吹著哨子，眼睛卻不停看著夏樂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心揪得緊緊的，卻得維持裁判的公平公正。哨音直直射入夏樂耳裡，貫穿了心臟，亞軍收場。

昏暗的走廊裡，啜泣聲迴盪著，夏樂蜷縮在角落，無盡的不甘藏在心底，說不出口也只好化作淚水，順著臉龐畫出一道道苦澀的弧線。杜雨宸緩步走來，他知道，自己所有的叮嚀夏樂都聽了進去，也看過日落黃昏獨自努力的身影......心揪得更緊了......

「已經很好了......」他坐在夏樂身旁，溫柔的說。
「對不起......我們輸了......那一球應該要是我接的......」有人安慰，就會哭得更痛心。
「好了......拿冠軍固然開心，但亞軍也不代表它不好啊」老師輕柔的摸了摸夏樂的頭髮，眼底是無限的溫柔與憐愛。

她仍舊忍著淚水，啜泣與哽咽似一把刀劍狠狠穿刺著杜雨宸。

「想哭就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一點。」
夏樂放聲大哭著，哭紅了一雙明亮桃花眼，身旁的杜雨宸緊蹙眉頭，輕柔的將她擁入懷中。如果可以，真想一直抱著她，讓她不再流淚......

嚎咷大哭的聲音稍微緩和下來，成了微小卻綿延不盡的啜泣仍在走廊間迴盪。杜雨宸緩慢的、憐惜的在夏樂額上輕吻一瞬。

「老師......」夏樂看著杜雨宸溫柔寵溺的眼神，其實他早就知道她的心意了。
「沒事了。」粗糙大手輕撫著柔順髮絲，手心的溫度傳進心底，啜泣聲也緩和了，留下甜甜的微笑。
他知道他不該這麼做的......他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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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新學期的到來，夏樂緊張的看著課表，只希望意中人還留在那個位置，還會給她溫柔與寵溺。

只知道體育老師那欄換了一個全新的名字「郭涵東」，五味雜陳的感覺湧上心頭，夏樂看著陌生的名字發愣，大雨中淋濕的背影、專注處理傷口的神情......杜雨宸的身影頓時浮現眼前，他說過的一字一句，溫柔的語氣還留在心底，他莞爾一笑的模樣全深深銘刻著，怎麼就要離別了。

兩條交集的線，在過了交會點後只會越來越分離，哪怕千萬個不願意，夏樂與杜雨宸終究是背對背擁抱的兩個人，朝著不同的方向走，也無法在轉角相會，只因為他是老師，而她是學生。

六月鳳凰花開，別在胸前的花朵寫著「畢業生」三個大字，囊括了三年間的點點滴滴，與他的一段淺短卻綿延不絕的過往。

夏樂看著杜雨宸坐在師長席的背影，白色襯衫搭著黑色西裝，平凡的裝扮在她眼底就是有特別的模樣。在未來的某一天某一月裡，不知道杜雨宸是否會記得在他的生命中，曾有過一個女孩短暫駐足呢？

珍重再見的那一瞬，當杜雨宸回過身，第一眼與夏樂相望，他溫暖的微笑似乎做出了最後的道別與一絲的不捨，更多的是那分仍舊存在的微妙的情感。

夏樂看著杜雨宸坐下，畢業歌緩緩響起......
「老師，我喜歡你......」一句軟綿的告白隨著「杜雨宸」三個字被永遠的、悄悄的，刻進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