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站/燋金爍石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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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10
「好熱喔!」我以手搧風。
「都還沒進去,妳也太誇張。」小冥說。
我已吹冷氣習慣,而且超怕熱,所以只是蹙眉,半句話都懶得再回應。

「先穿上。」小冥把蜬的軟鱗片披到我肩上,盾牌型的物品瞬間變成淡粉色大衣。
「好涼、好舒服。」我拉緊領口,帶有淡淡綠茶香的風在大衣裡流竄。

小冥推開深灰色鐵門,熱氣迎面撲來,這溫度簡直…太可怕了!
如果沒穿蜬鱗片,我說不定會直接熱暈。

隔著玻璃能看到亡魂如何受刑,地面鋪滿燒紅的方型炭,偶爾路旁裂縫裡還會噴火。
眾亡魂眼前均有一條近九十度的斜坡,他們各自推著一顆炙熱巨大的刺鐵球。
似乎要推到頂端那個坑裡,但根本沒人能成功。
即使有辦法忍受手刺傷與腳燙傷,也會因為路面凹凸不平,或者力氣用盡而絆倒。
此時亡魂便被大刺球碾碎,替黑路添上一抹鮮紅。

「倆位夜安。」有張錐子臉的女人現身。
「妳好。」我與小冥同時略彎腰。
「覺得本官所管之「燋金爍石獄」如何?」錐臉女獄官揚眉。
「很…熱。」我小心翼翼地答道。
「哈哈哈哈!」獄官豪爽大笑後說:「沒錯,這兒的高溫可融化金子呢!」
「那亡魂們怎有辦法忍受?別說受刑,會直接熱死吧!」我驚呼。

「進去刑場前,將經過一道拱門,會往罪魂身上噴灑〝緩逝水〞,讓他們能感受到極熱之苦,卻不至於立即終結,只有那顆鐵製大刺球,可真正使其死絕。」獄官解說。

隨著獄官手指的方向看,果然有根弧形竹。
亡魂走過後,會沾滿泛綠的黃色液體,接著站到斜坡前,開始使出全力推動那顆巨球。
直至被壓成一灘肉泥,返原水降下,重新開始。

「不多廢話,現就讓罪魂現身說法。」獄官拍兩下手,一名男子被架來。
我認出他是剛剛被鄰道慘叫聲嚇到,導致自己不慎被碾碎的亡魂。

「給本官照實說來,你的罪孽。」獄官板起錐子臉命令道。
「好疼啊…」男子腳底被嚴重燙傷,冒水泡還流膿。
「囉嗦。」獄官潑去返原水。
「好多了。」男子輕嘆氣。
「那還不快講。」獄官翻白眼。

男子開口:「我生前創辦了慈善會,專門救濟貧困者,幫助了不少獨居老人以及低下階層,某次地震後,全台各地傳出災情,協會裡的志工募捐到了多筆善款及物資,我將錢領走一半存進個人帳戶,米和泡麵則運至偏遠山區半價販售,趁機發了筆『天災財』,食髓知味,從此只要協會有捐助,我便部分侵佔,沒重大災害時,物資便上網販售,看著戶頭數字直線攀升,真令人愉悅…」。

「行善舉本該讚賞,奈何後來竟然趁火打劫,利用別人的愛心來增加私人收入,該當何罪?」獄官說。

「至少我還是有做好事,功過相抵應該免受罰…」男子低喃。
「相抵?」獄官失笑:「這種話你講得出來?」
「怎麼?不是嗎?」男子提高音量。
「你無功可言,"過"倒是不少。」獄官冷哼。
「怎麼沒有功?」男子不悅。
「勞而不伐,有功而不德。」獄官說。
「啊?」男子一臉疑惑。

獄官解釋:「出了力不自我誇耀,有了功亦不自以為有功德。」
男子反駁:「我承認是幹了些不道德的事,但我也真的有做好事!」。

獄官又道:「現實生活中,有些人默默做好事,功勞很大,從不炫耀;有的人做了點好事就到處吹噓張揚,唯恐別人不知道;用這條古訓一對照,就知道前者篤厚,令人尊敬,後者淺薄,使人煩棄」。

男子仍不滿:「好嘛!那我全還便是了!」
「如何還?」獄官反問。
「這…」男子語塞。
「你還是乖乖去受刑吧!」獄官揮手。
男子讓獄卒拖回去,繼續在極炙熱之中推鐵刺球。

我皺眉:「為什麼從一開始遊地獄到現在,他們總不知悔改?」
小冥說:「當罪魂發自內心,深感愧疚與痛苦,便是刑期滿之時」。

「下一位下一位。」獄官催促。
老婆婆被獄卒拖出來,她手掌一個個小洞,是推刺球的傷口,凹陷的臉皮因過度高溫而起皺褶。
「嗚嗚…好痛」她哭得很可憐,獄官以返原水灑去,表情充滿不耐煩。

老婆婆恢復正常樣貌,只是還有點氣喘吁吁的。
獄官聳肩:「在地獄可沒什麼敬老尊賢,快講出妳所犯之罪!」。

老婆婆低頭:「我本是修女,常外出傳道,每當看到有人焚香祭拜便不屑一顧,厲聲威脅他們將被惡魔屠殺,唯有信奉上帝可得救贖,有時候經過無信眾走動的廟,還會進去損壞佛像,將神桌上供品全掃落在地,甚至持棍棒毆打住持,如果偶遇有寺廟作法會,我就大聲咒罵該廟的神佛…」。

獄官扶額:「本官簡直不知該怎麼講妳了…」。

老婆婆抿唇:「我只是行事作風激烈點兒,應該沒什麼大問題,為啥就要下地獄?閻羅王?菩薩?你們根本全是撒旦吧?」。

「宗教這種事本該互相尊重,怎可恣意辱罵與破壞?如果本官折斷十字架呢?」獄官瞇起眼。
「妳會激怒上帝!妳會下地獄!」老婆婆瞪大雙眼。
「這裡就是地獄。」獄官悶笑。

老婆婆瘋了似的喊:「耶穌!上帝!聖母瑪利亞!快點來解救您的子民!路西法帶領眾惡魔正在混淆這個世界!」。

「吵死啦!走火入魔!拖回去受刑!」獄官嗓音嘹亮。
老婆婆以高分貝嘶吼,卻仍被獄卒架走。

接著登場的是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男人。
當他走近,我才注意到他全身皆有刺青,但已被燒燙傷破壞。
男人繃緊著臉,手指蜷曲,眉上的水泡讓他幾乎睜不開眼。

「說吧!你幹了哪些混帳事?」獄官打呵欠,男人嘴唇似乎無法動。
獄官重重吐氣,用返原水潑去,有意無意地失手讓碗砸到他的頭。

男人皺皺鼻:「我生前只是普通上班族,因為遭裁員,又和老婆吵架,心情不佳,跑到某棟公寓樓梯間喝酒,越喝越醉,越醉越氣,索性去買了汽油縱火洩憤,待我回過神,已身處火海…」。

獄官怒罵:「渾蛋!你知道嗎?因為你一時之舉,當晚連累多少無辜民眾,因逃跑不及而喪命!」
男人沒有回嘴,只是眼神亂飄。
「在看哪?」獄官眉心緊蹙。

此時男人和我四目相接,他忽然抓狂:「妳怎麼不用在裡面?」
小冥連忙將他的手扳到背後,以防攻擊行為發生。

「休得無禮!此名姑娘乃是帶著天命而來!豈容你放肆!」獄官厲聲。
「不公平!社會不公!同人不同命!」男人泣吼。
「你這做壞事的王八!她當然跟你不同!」獄官瞪視。

兩名獄卒從小冥那兒接手,將這名力氣頗大的男人帶走。

「真是抱歉,都是本官管教不善。」獄官鞠躬道歉。
「沒關係。」我尷尬一笑。
「那就先結束此獄之遊,在此別過。」椎臉女獄官深深彎腰後化為煙霧。
我還傻望著祂消散的地方。

「沒被那傢伙嚇到嘛?」小冥問。
「當然。」我昂起下巴。
「有?」小冥忍笑。
「沒、有!」我回答。
「是沒還是有?」小冥促狹道。
「沒有!沒有!沒有!」我連說了三次。
小冥撿起掉落的手指接好。

「不信?」我瞅著他。
「信。」小冥語氣隨意,然後將蜬的鱗片從我肩上拿走。
還來不及反應熱氣立刻撲來,我覺得連骨頭都快溶化了。
「糟!」小冥連忙從口袋拿出竹葉,捏碎後往兩人的頭頂拋。

一陣微風吹來,我瞬間回到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