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本章節 4448 字
更新於: 2021-07-24
 「…啊?」夏竹茗一臉呆滯模樣,「季將軍您剛剛說什麼?」
 「請你們師兄妹以門客醫者身份,繼續留住府中。」
 「可是您身上的傷已癒合結痂,只需要再持續藥、食進補相佐輔助一段時日即可。夫人近來也氣色良好,暫時改食補即可。」
 「刺客之事呢?」
 「已經交由慕容府進行調查,近來也沒有再鬧刺客。況且我們師兄妹倆是行醫者而非殺手,刺客之事交給專業的慕容府處理才是最好。所以…留著我們能做什麼?」
 季無常竟然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少爺、夏公子,宮裡來了人。」福伯匆匆來報,「老爺請兩位到前廳一趟。」
 「這件事稍後再談。」

 兩人來到前廳,只見魏公公一身輕便服裝,卻是神色緊張。

 「魏公公?」
 「季將軍,夏公子。」魏公公二話沒說就雙膝跪地,眼淚也在眶裡打轉。
 「有話好好說,魏公公您請起。」季無常連忙將他扶起。
 「太后近日玉體欠安,已多日食不下嚥,到今早更是吐血了…太醫們束手無策,陛下差奴才來請夏公子、雲姑娘入宮相助。」
 「好。」
 夏竹茗轉身正要再回去拿藥箱時,同樣接到福伯通知的雲流水已經揹著藥箱來到前廳。
 「爹、娘,孩兒陪他們入宮。」
 「宮內派來的馬車已在外等候。」魏公公擦了擦眼淚說道。
 「我們師兄妹倆騎馬先趕去吧!季將軍現在還不適合騎馬,隨後跟上應該就可以。」夏竹茗說道,「勞煩魏公公您帶路。」
 「來人,備馬!」

 *     *     *

 「將軍,到府了。」
 「嗯。」季無常看了看夏竹茗,「我來吧。」
 「…麻煩您了。」

 那日進入後宮後,夏竹茗由於身為男性不便近身,因此由雲流水連日不眠不休地照顧太后。連續數日幾乎是茶不思飯不想,一心一意專注在太後身上。直到太后病況穩定也清醒了,後續照料事宜交待給宮內侍女與太醫們接手之後,才終於在夏竹茗的強力要求之下,吃了幾口糕點,喝了半碗草藥粥。
 放鬆之後疲倦一口氣湧上,雲流水勉強撐到上馬車,才剛坐下、把頭靠在夏竹茗肩上就睡著了。一路睡回季府,季無常也不讓夏竹茗叫醒她,並親自將她抱下馬車送回廂房。

 「多謝季將軍。」夏竹茗必恭必敬地行禮道謝。
 「防我?」季無常坐在床邊看著紗絹覆面、熟睡的雲流水,輕聲問。「怕我搶走你師妹嗎?」
 「若是您搶得走,請便。」為人師兄者仍輕鬆自若,「況且…季將軍您是真的對我家師妹有興趣嗎?」
 「喔?那麼為何要防?」
 「太后玉體才稍微安好,是否會再有變化仍然未知。我師兄妹倆雖然是陛下親點,出了問題理所當然也會是我們倆人扛,不會禍及季氏一族。」
 「放心吧,他不是那種人。」
 「有您這句話,草民就安心許多了。」
 「話又說回來…」季無常轉身看向夏竹名,「你真不怕我搶她?」
 「若是您搶得走,請便。」同樣的回答再說一次,語氣依然一派輕鬆,卻多了幾分挑臖。

 *     *     *

 午後涼爽的風,吹拂著花草樹木,搖曳的枝葉沙沙作響,彷彿發出讚嘆。
 院子裡兩名裸著上身的男性正赤手空拳過招,一是壯碩結實,一是瘦而精壯。過路的丫鬟們羞怯地紅著臉快步離去,甚至連家丁們也會看得癡迷。

 除了她。

 雲流水坐在石桌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啜飲茶,或是偶爾吃幾口糕點。紗絹下的表情似是無奈又像無聊,看著季無常與書寒練武。
 事實上並非她願意樂意坐在這裡看,而是夏竹茗千叮萬囑說季無常可以試著活動筋骨重新動武,可是短期間內還是要先盯緊一點以確保身上的傷是無礙的。因此只要夏竹茗外出,就得由雲流水來盯。

 「…沐風哥,她是不是很無聊啊?」書寒在過招之間,靠近季無常時低聲問道。
 「大概吧。」
 「而且她的表情從第一次盯哨起,從沒改變過…」
 「很重要嗎?」
 「不是…」書寒歪了歪頭,「我都開始懷疑我是不是身材不夠好?」
 「你已經…」季無常連出兩掌,書寒左右閃躲,「練得很好了。」
 「那為什麼她一點姑娘家羞怯模樣也沒有啊…」
 「別問我。」
 「少爺,書寒小爺,休息一下、擦擦汗喝杯水?」福伯適時送來茶水布巾,轉移了兩人的注意力。
 「嗯。」
 「雲姊姊~」書寒蹦蹦跳跳地來到桌邊,邊用濕布巾擦汗,好奇地問道:「妳覺得…如何?」
 雲流水沒出聲,抬頭看了他一眼,微偏頭。
 「就…」書寒用手指快速指了指自己全身上下,「…如何?」
 「很健康。」
 「嗯…很健康…」莫名感覺遭受打擊的書寒有些失落,重新將布巾擰水擦汗。
 「書寒小爺長得俊秀好看,身體又練得如此結實,每次您陪少爺練功時,府裡那些丫鬟們可都會刻意繞過來偷看一兩眼。」看穿年輕人求誇獎認同的心思,福伯趕緊給予信心鼓勵。
 「可是雲姊姊沒那種反應。」還是覺得不甘心的書寒繼續說道,「而且雲姊姊好像總是一副很無聊的樣子…」
 「若是雲姑娘不嫌棄,是否願與在下過過手?」
 季無常看似隨口問,眼神卻相當認真。雲流水看著他幾秒,準備站起身。

 「我可不同意喔~」
 外出歸來的夏竹茗正巧聽到對話,趕緊出聲制止。與他同行的,還有正在竊笑的慕容玖思。
 「少爺!」書寒看到慕容玖思,露出很驚喜的表情。「好久不見!」
 「確實一段時間不見了,你在季府可有好好做事乖乖聽話?」
 「當然有!我還陪沐風哥練功呢!」
 「季將軍,草民我用生命拜託您、求您了,讓您重新動武練功可不是讓您再度在身上開洞。」
 「什麼意思?」
 「讓她出手,我保證你身上的舊傷即使沒再度裂開,其他地方也會開出新洞…她下手可是從不分輕重的。」
 「少爺也就是隨口說說而已。」福伯趕緊圓場,他可不想看到季無常又因傷臥床。
 「師妹,這給妳。」轉移話題的夏竹茗從袖袋裡掏出一根木雕髮簪遞給雲流水,「我今天在街上看到的,很適合妳。」
 「謝謝。」雲流水接過髮簪,看了幾眼,隨即要往髮上插。
 「我幫妳。」

 看著夏竹茗幫雲流水插上木簪,互動親密,慕容玖思耐不住心中的疑問與好奇心。
 「兩位真的是…師兄妹?」
 「是啊。」夏竹茗理所當然地回答。
 「可是你們…該怎麼說呢?很不像一般的師兄妹…」
 「你是要說,太過親密?」一語道破疑惑,慕容玖思點點頭,夏竹茗把臉貼近在雲流水臉,摟著她輕笑,「所以我們看起來更像什麼?情人?夫妻?」
 「呃…」
 「很可惜,都不是。」
 「咦?」
 「在她還很小…大約是在開始會走路、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的時候,我們師娘就歿了。師父因此打擊而一蹶不振,所以她是我一手拉拔照顧大的。名義是師兄妹,我感覺自己更像她的另一個爹。」
 「原來如此。」慕容玖思點點頭,「抱歉…讓你們想起不愉快的過去。」
 「有你這樣的爹,也真夠不幸了。」雲流水淡淡地說道,「幸好不是親生的。」
 「妳太過份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雲姑娘對眼前兩位裸體壯漢,似乎沒什麼感覺?」慕容玖思再度好奇地問道,「光是我在這裡小站片刻,看到的每位經過這附近的季府女性不分老少可都是掩不住的眉開眼笑、嬌羞模樣經過,簡直大飽眼福。」
 「她剛剛說我很!健!康!吶…少爺…」
 「沐風呢?妳覺得沐風如何?」
 「……」雲流水盯著季無常看了看,「恢復良好。」

 〝原來是醫者眼光啊!〞

 「再…」慕容玖思覺得自己憋笑憋得快內傷,又不死心地試著追問,「再…試著更像個一般姑娘的眼光與評價?」
 「武將的身材,胸膛厚實,還有所謂的公狗腰?肌肉結實無贅肉,簡言之上半身線條很好看…世間的姑娘們應該會很喜歡,似乎很有安全感。」
 時間大約靜止了幾秒似的,太過真誠、不帶遐想的稱讚,反而令人害羞。
 季無常別過臉轉身,隱約可見耳根微紅。
 書寒則雙手掩住通紅的臉,心裡忍不住慶幸還好被評價的不是自己。
 「…唔噗。」
 失笑了一聲的慕容玖思硬把笑聲吞回去,夏竹茗則是嘴角抽畜,打從心裡服了自己的師妹。
 「…等等,慕容,你是來做什麼的?」季無常眼神一冷,有些不悅地看向慕容玖思,眼神質疑他是來尋開心的。
 「啊咳咳…我、我來傳達消息。」
 「何事?」
 「太后中毒之事,似乎還是與安樂王有關。」
 「殘存黨羽嗎…」
 「陛下已經下令肅清後宮,我還是擔心有深藏不露者。」
 「請問…安樂王是?」夏竹茗提問,「我們倆長年深居簡出…對朝中人物不太清楚。」
 「安樂王,柳念真。先帝的堂弟,自幼年少有為卻總是目中無人,長年來似乎自認為自己才是最適合稱帝的人。」慕容玖思提及此人,眼神充滿鄙視輕蔑,幾度欲言又止,深吸了幾口氣,「…總之我痛恨他!」
 「簡單說,是長年來企圖篡位稱帝之人。」
 「近日太后的身體狀況已恢復許多,陛下也要我帶話給夏公子與雲姑娘,再次表達謝意。只是先前他承諾要帶給雲姑娘作為謝禮的糕點,恐怕得再等等了。」
 「謝謝柳公子掛心。」雲流水嘴角上揚淺淺一笑,「不急。」

 「雲姊姊,妳好像對玉韻特別好耶?」書寒見她臉上浮現笑容,隨即問道,「是因為玉韻年紀比較小嗎?」
 「年紀比較…等等,你幾歲?」夏竹茗忍不住問,「你看起來也沒幾歲。」
 「我?今年二十了。」書寒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還比玉韻虛長兩歲。」
 「真是看不出來…」
 「更讓你看不出來的是這小子差點就當現成爹了。」
 「別提那事了。」書寒一副不在意的笑容,「雲姊姊,妳喜歡年紀小的嗎?」

 〝太直接了!!〞

 「倒也不是…別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回應。」
 「那麼,妳討厭年紀比妳小的人嗎?」
 「不會。」
 「那…」
 「好了,別再問了。」慕容玖思隱約察覺書寒的想法與意圖,立刻打斷,「我說兩位要不要先把衣服穿起來?視線感很強烈有點受不了。」

 在季無常、書寒兩人穿衣整裝時,慕容玖思掏出一封信,遞給雲流水。
 「太醫院柳靖之,託我帶信給妳。」
 「為何?」
 「為…」嗯,我也想知道為何?慕容玖思心想。
 「太醫院柳靖之…?」夏竹茗在腦海裡快速掃過在後宮那幾日見過的太醫們,「啊!!是那個老是追著我問東問西、還常常一臉色瞇瞇地盯著我師妹的人!」
 聞言,季無常眼神略變,不動聲色繼續穿衣。
 「誰?」
 「就是那個…」
 花費些許時間說明描述之後,雲流水看似終於憶起對方。
 「喔…那位。」
 「對,那位。」
 送信人心裡苦笑,看來這已經不是情路坎坷,而是連個路都沒得走了!雲流水接過信後,卻原封不動直接遞給夏竹茗。
 「給我幹嘛?」
 「應該是給你,而不是我。」
 「怎麼可能…」夏竹茗接過信拆開,越看臉色越難看。
 「傳聞靖之哥哥他…」書寒像是想起了什麼,「柳家的奇葩太醫,長得清秀高挑,也是一種美男子,醫術雖然精湛但是卻無比好色,男女不拘,看起來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據傳言在床地間可是兇猛無比。」

 呲!地一聲,全部的人視線集中在夏竹茗身上,只見他一臉鐵青,手中的信已經直接裂成兩半。

 「雲姑娘,妳怎麼會知道信是給夏公子的?」
 「在宮裡那幾天,柳靖之曾來搭過話,問了些事。」
 「他老是色瞇瞇的盯著妳呀!」夏竹茗將信紙揉成團隨便一扔,為自己倒了杯茶消消火。
 「因為他以為我擅於養顏美容。」
 「他老追著我問東問西都是問妳的事啊!」
 「每問完一件事之後應該都補了一句『你呢?夏公子』才對。」雲流水淡淡地說著,又給他添了杯茶。
 「慕容,處理一下。」
 季無常淡淡地說,在夏竹茗旁邊坐下,也為自己斟茶,吃起糕點。
 「喔…」慕容玖思回應得相當無奈。
 「說說那位柳靖之。」雲流水難得對他人事感到好奇,「他的醫術在太醫院內應是數一數二,可是官階似乎很低?」
 「好色。」季無常語氣平淡,「單憑好色,就差點讓他被賜死。」
 「能惹的不能惹的,總之他看上眼的都想睡。」書寒補充,隨即打了個寒顫,「看起來正經八百的美公子,搞出來的風流韻…噢不,下流事,在民間都不知道被傳成怎樣了。」
 「要不是他爹是王爺,我看他早沒命了。」慕容也圍到桌邊坐下,幫著接過福伯再補上的糕點與茶水。
 「他爹是誰?」夏竹茗在心裡默想,真想找他爹談談教子之道。
 「當朝輔政王,柳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