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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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7-22
將分類過的文件送進碎紙機,不能見光的資料則丟入壁爐焚毀。善後的工作瑣碎又耗時,但我並不討厭。
在這國家---薩列安至今仍保留著明火烹煮的習慣,就算煙囪冒出煙也不會太過引人注目。
「這就是最後了吧……」
逐漸變黑的紙張起火燃燒。外頭不知何時下起了毛毛雨,燃燒的聲響和規律雨聲相互融合成令人放鬆的白噪音,無法好好享受這種適合補眠的天氣實在可惜。
夏天是薩列安的傳統乾季,這塊土地也面臨氣候變遷所帶來日漸嚴重的缺水問題,這場雨可說是字面意義上的及時雨。
『發生於今日凌晨的火警,異常猛烈的火勢在吞噬周遭數棟建物後終於受到控制。接受記者訪問的周邊居民表示,於火警發生前有聽到疑似爆炸的聲響。是否為瓦斯爆炸導致這場意外,警消表示並不排除這種可能性。此外出入該建築的人員複雜,是否可能有幫派糾紛而-----』
相關報導被草草帶過後,新聞的焦點又回到政治明星醜聞的後續發展。我關閉開始在相同話題上打轉的電視。
這國家的法律明文要求公眾媒體上撥出的內容需經過事前審查,藉以剔除當局認為民眾不需知道的內容。
隨著不穩局勢擴大,審查範圍也日益擴張。媒體們很快體認到,將精力耗費在無關痛癢的小事上才不會惹禍上身的道理。
沙發上讓人聯想到睡美人一詞的少女,肌膚在橙色火光照射下稍微恢復了點血色,平坦的胸口微弱但穩定的起伏著。
根據經驗,藥效至少能夠持續十六個小時,最長則有昏迷整整兩天的紀錄。當時情急下麻醉藥的用量稍微有些過量,所幸目前看來沒什麼大礙。只是這下變得無法估計她醒來所需的時間。
現在先這樣就好。身體的傷痕能夠藉由時間撫平,心靈所受的傷卻不一定能痊癒。清潔過後那足以歸類在端正的容貌,安詳的令人不忍吵醒。
「我記得之前的大衣在……」
她原本與破布相差不遠的衣物在急救過程中正式功成身退,臨時找到的襯衫在太陽下山後略顯單薄。壁爐中僅剩餘火,要是因為感冒使身體狀況惡化可就麻煩了。
去年冬天相當漫長,接連改寫多項歷史紀錄的同時,甚至罕見下了場四月雪,冬衣也因此還遺留在衣架上。倉庫挖出的這件大衣撇開稍嫌過時的樣式,保暖性可是沒話說。
這棟建築在被改建成安全屋前原本是間服飾店,歇業後倉庫裏還留有不少當時的存貨。認真找一下,大概能找到更適合她的服裝。沒那麼做的原因,在於我對自己欠缺服裝品味這點多少還有點自知之明。
「目前就先用這個將就一下……嘖。」
在準備將大衣鋪在少女身上時,腦海中突如其來閃過了過去的記憶。
那是一名失去意識的女孩,以及滿臉驚恐的母親。
『---別過來!』
陷入歇斯底里的婦人見到當時渾身是血的我,拖著昏倒的女兒死命向後爬的同時,單手抓到甚麼就往我這丟。明明是救援一方卻被當成壞人誤會的經驗,就算只有一次也太多了。
說起來,回到安全屋後就顧著處理善後。自己雖然沒感覺,但那地方的血腥味說不定還黏在身上。
「……要是有想到這點,就算只是洗個戰鬥澡也好啊。」
「唔……」
感覺有人靠近,理應還會昏睡一陣子的少女緩緩睜開眼睛。
少女眨了眨翡翠色的雙眼,迷茫的視線先是在空中游移,最後將焦點落在我身上。事發突然,我也停下動作。雙方距離近到能數出對方的睫毛數量。現在的構圖就旁人來看,完全就是可疑男子準備襲擊昏睡中少女的前三秒。要是不幸有人正監視著這房間,我就得準備迎接社會性死亡了吧。
「這裡……不是牢房?」
不幸中的大幸,剛醒來的少女再次閉上眼試圖釐清眼前的情況。
「……啊。」
正當我抓準這難得的空檔準備解釋時,像是突然想起了甚麼的少女猛然挺起上半身。
無論是打算逃走,或是給眼前像是準備圖謀不軌的傢伙一拳,在意識應當還十分朦朧下做出反應的判斷力及行動力確實出色。突如其來的動作,要是其他人下巴就得吃上一記頭槌了吧。
不過也僅此而已。再如何強韌的意志力,要驅使殘留藥效與傷痕累累的身體能做出的動作仍有其極限。勉強從沙發上起身,試著站穩腳步,卻失去平衡的她下挾著毫不減速的衝勁朝我倒下。
「……!」
接下來上演的是偶像劇中命運的公主抱,或是兩人一起跌倒互相交纏的幸運色狼式的發展---在考慮到這些後果前接住對方,才是身為一名紳士應有的作為。唯一的問題在於,八成是虐待狂教官所設計的嚴苛訓練,已經將『突然拉近距離的人,總之就先摔出去!』作為反射動作刻劃在肌肉記憶中。
雖然總算在最後一刻停下避免慘劇發生,但呆立原地沒能做出反應的結果,讓少女壯烈的直接以臉部著地。透過地板傳來的衝擊比預料中輕,舖有地毯還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
「嗚……」
呈大字型趴倒的少女發出細若蚊鳴的哀號,看來剛剛的舉動擠出了僅存的力氣。沒辦法,現在不是擔心身上血腥味的時候了。
「稍微忍耐一下,可別亂動啊。」
姑且先預告接下來的動作,接著將少女輕的只需單手就能扛起的身體小心用雙手抱起。為了避免更多不必要的誤會,將肢體接觸降到最低的同時,還得留意別弄傷那感覺只需稍微用力就能折斷的手臂。
接受只能任憑擺布的現實,雖露出抗拒表情的她停止掙扎,也可能是連那點力氣也不剩了。
「你還好吧?」
「……我沒事。」
泛紅的耳朵出賣了她想故作鎮定的努力。我與前輩不同,身為有同理心的個人此時就該刻意無視那點。
「你能這麼早從昏迷中醒來是很了不起,但等弄清自己的身體狀況再亂來如何?」
「……我可不想被下藥的人指責。」
「那個嘛……不,關於那件事我們的確毫無辯解餘地。」
冷淡的語氣中潛藏著些許敵意。實際上的確是做出類似的行為,被當作綁架犯警戒也是莫可奈何。
儘管自認有注意動作,扶著她坐上沙發時似乎還是擠壓到了傷口。少女瞬間露出忍耐的神情,隨即變回看不出內心想法的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