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埋藏於鮮血之中的悲傷（3）
本章節 3002 字
更新於: 2021-07-19
３
在與部隊間的聯繫切斷後，通訊器穩定的電子聲響也緩緩消失在耳邊。
這次負責發起信息的年輕男性軍官望向照進光線的落地窗外，在這座由聯邦搭建的政府高樓之中，樓層外的地下城市景觀皆經由全面設計的玻璃窗盡收眼底，一覽無遺的繁榮景象映入這名軍官沉默的棕色雙眼。
透明窗映照出他些微僵硬的神色。他看著底下這片銀亮的市區景色，果斷關閉了右耳的通訊器。
「上次回來的滅獸者都離開地下城了？」
一旁坐在酒紅色沙發上的年邁男軍官驀然開口，低沉的磁性嗓音環繞在只有二人的廣大空間，望著窗外的年輕軍官立馬移開了視線。
「是的，大部分的人都按照政府提供的訊息前往東部區域進行征戰。另外，今後的地表巡邏也將交由特殊滅獸部隊處理，剛才我已經發送執行通知給他們了。」
他答覆的聲音是別有另一名軍官的清澈。
面貌年少的聯邦軍官保持著軍人該有的莊重態度，簡潔向對方回報目前情形。
滅獸者——也就是負責消滅異獸之人。
由於滅獸者幾乎長時間處在地表上與異獸戰鬥，所以聯邦在半個月前才會特地將滅獸者召集回城內執行緊急作戰。在這之後的兩個星期內，滅獸者們為了確保卡米恩聯邦的安全範圍不會再次受到異獸入侵，短期間決定駐守在地下城，以免再有類似的狀況發生。
至於在聯邦地面附近的巡邏任務也因此不分日夜的交給了滅獸者。關於這方面似乎是由聯邦的滅獸者們討論後提出要求，畢竟在特殊滅獸部隊成立之前，他們一直都是擔任保護聯邦戰線安全的角色，認為有必要親自守住自己的國家。
而現在滅獸者重新踏上征伐之後，地表巡邏的這份重責大任，也自然而然落到了部隊身上。
「那時候倖存下來的……自願從軍的共和子民嗎？」
大約三、四十歲的軍官稍微沉澱了一下心態，眉頭深鎖的樣貌彷彿在思索著什麼。
他拿起桌上盛滿香醇紅酒的酒杯細細品嘗一口。室內二人身穿的鐵黑色軍服均代表著聯邦軍官的身份，唯有不同的是別在左胸口的銀製徽章，卡米恩聯邦象徵性的白鴿翅膀。
年邁軍官配戴的三重羽翼很明顯是上層階級的職位，相較之下，只擁有普通對翅的年少軍官則是佇立在一旁，在上官的面前不動聲色。
「在艾爾托利亞事件中救援那群共和子民的滅獸者……到頭來堅持與異獸戰鬥到底的聯邦人民，在這個自由主義的國家也無法輪到我們這些軍官管控啊。」
富有磁性的語調環繞在整個空蕩的空間，做出分析的年邁軍官像是想通了現狀般，放下手中半滿的酒杯。
支持自由民主精神的卡米恩地下城聯邦——這是一個兩百年前在人民吹捧著掀起的民主意識下，所建立起的眾多地下城國家之一。
每個人民在卡米恩聯邦皆享有民主自由及基本人權，聯邦政府的權力僅能依照現有法律行事，不由得隨意控管人民。
原本連倖免於難的共和子民也理應是如此。但礙於和秉持社會主義的艾爾托利亞可能會產生政治衝突，聯邦政府才因而成立了國家軍隊規模的特殊滅獸部隊，利用與祖國最為相近的軍隊制度收留他們。
「請恕我直言，寇恩．奎斯特上校。」
年紀輕輕便當上軍官的少年，忍不住以穩重的語氣打斷了上官。
「滅獸者與隸屬於聯邦政府的部隊不同之處，就在於前者是人民自由選擇的職業，我們軍官只能遵從政府的指示，無權干涉卡米恩聯邦人民的權利……」
「這點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利托洛。」
經歷太多事物的紫色瞳眸閃過一絲惆悵，上校級別的寇恩．奎斯特軍官示意要下官止住語句，磁性低音甚至帶有些微的壓迫。
「只是說，那些任職滅獸者的聯邦人民，當初不顧一切拯救共和子民所抱持的那種思想，遲早只會害我們卡米恩聯邦更接近滅亡而已……就跟採用社會主義制度的艾爾托利亞沒兩樣。」
他微微細瞇起眼睛，桌上裝在酒杯內的紅酒如他的氣息一樣平定。
那時候「天空」崩落的艾爾托利亞共和地下城——
「聯邦人民選擇拯救他國，而政府所採取的措施則都是為了避免聯邦瓦解……如今聯邦政府與人民所考慮的方向不一，這也是無可奈何的發展。」
民主國家的人民想要怎麼做是他們的自由。
就和那名年少軍官說的一樣，聯邦政府或軍官都無法管轄人民的意志。而由卡米恩聯邦人民從事的「滅獸者」，在救援存活的共和子民那天，早已做出了他們所希望的決定。
身為軍官的寇恩．奎斯特默然不語，那副看透萬物的眼神轉變成冷漠的靛紫色。
「對了，利托洛。前幾天有人向我稟報了你的事。」
上校冷冷的將目光轉向身旁的少年，話語中不帶有任何一絲對於晚輩的憐憫。
「之前你在晚上看守部隊基地的時候……一名隊員私自離開時你裝作沒看到了吧？」
「……！」
聽到奎斯特上校當面質問的瞬間，利托洛．普里西塔霎時變得無法動彈，全身僵在了原地。
半個月前的某天，基地附近的晚班崗位之一恰巧分發給他職守，那時的他在深夜中看見了一個披著斗篷的矮小身影從基地逃離，並匆匆往通達地表的巨塔方向奔去。
數名軍官中利托洛率先注意到了。然而對方似乎沒有發覺自己的行蹤暴露，身影只是一味的跑著，就像是非得要追到什麼目標一般，不停的趕往那座白色巨塔。
比起單純的逃出基地，他的樣子讓利托洛覺得更像是在追尋著某樣事物。
戴著濾核裝置的藍髮少年，使當下的年少軍官心中產生了猶疑。
「你該不會想說因為對方不是『艾爾托利亞族人』，所以就放任他遠離基地外圍的管轄區域？這種想法也未免太愚蠢至極了。」
「我……」
上校的話讓利托洛到達了無可反駁的地步。
在奎斯特軍官飽受歷練的眼中，眼前這名心態不夠堅定的少年，依他現在的狀況擔任軍官果然還是太年輕了一些。
「這不是我的個人觀點，而是聯邦政府做出的決定。」
奎斯特深思過後閉起雙眼，低沉的聲音依舊富有一股磁性。
他也曾經見過那名部隊成員。
當初在加入部隊之前，交給他入隊申請單的藍髮少年。
那副為了抵達戰場、為了抵達某個地方而露出的眼神——為了某個理由而戰鬥到底的他，告訴奎斯特一定要成為部隊的一員。
而那樣的一幕，始終令奎斯特難以忘懷。
「要不是確認他在隔天自動歸隊後觀察無異狀……否則下場我可不能替你保證。」
「寇恩．奎斯特上校……」
語畢，奎斯特睜開了銳利的紫色瞳眸，慢慢從沙發上起身。
他望向站在自己身旁還未成熟的少年。
「你擁有一顆和聯邦人民一樣的心，利托洛。但別忘記你現在的身份是一名軍官。」
奎斯特的語氣，是在以同身為軍人的方式對著他說話。
「服從於政府的我們，必須以保衛自己的國家為前提，負責維護卡米恩聯邦的社會安全，並且防止這個民主的國家內部出現騷動——」
難得流露出的幾分和藹神情，卻又不失軍人風範該有的威嚴。那便是奎斯特教導給少年的，作為一名軍官應有的榜樣。
「我們是軍官。不能只是站在聯邦人民的角度思考而已，而是要與政府一同為全卡米恩聯邦的大局著想。」
睜大雙眼的利托洛，彷彿突然間醒悟了些什麼。
他靜默在原地看著奎斯特走往一旁的辦公桌。對方僅僅將腳步停在了桌前，面色凝重的注視著靜置於檯面上的物品。
那裡放的是一頂款式與軍服相襯的鐵黑色軍帽，以及——
「雖然很不想這麼說，但縱使是在地表那群怪物出現的這兩百年來……不管是聯邦還是共和制國家，每個政府用來維持社會秩序的方式都始終沒變，不是嗎？」
「上校……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利托洛很快也理解到了奎斯特這番話的用意。
還算整潔的檜木色辦公桌上，年邁軍官的視線就算想忽略也忽略不了。那一把二十世紀初期研發的舊式槍枝，就放在他自己的軍帽旁邊。
「……政府早上把指令確實傳下來了。當然是在所有聯邦人民都不知情的狀況下。」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軍帽為自己戴上。
最後還不忘壓低帽沿的他，不明白這是自己想要致上的一份「敬意」，還是純粹不想讓別人看見他現在倍感憔悴的容貌。
「事隔超過半年的今天，就是聯邦政府要我們——開始清除『內亂份子』的日子。」
在與部隊間的聯繫切斷後，通訊器穩定的電子聲響也緩緩消失在耳邊。
這次負責發起信息的年輕男性軍官望向照進光線的落地窗外，在這座由聯邦搭建的政府高樓之中，樓層外的地下城市景觀皆經由全面設計的玻璃窗盡收眼底，一覽無遺的繁榮景象映入這名軍官沉默的棕色雙眼。
透明窗映照出他些微僵硬的神色。他看著底下這片銀亮的市區景色，果斷關閉了右耳的通訊器。
「上次回來的滅獸者都離開地下城了？」
一旁坐在酒紅色沙發上的年邁男軍官驀然開口，低沉的磁性嗓音環繞在只有二人的廣大空間，望著窗外的年輕軍官立馬移開了視線。
「是的，大部分的人都按照政府提供的訊息前往東部區域進行征戰。另外，今後的地表巡邏也將交由特殊滅獸部隊處理，剛才我已經發送執行通知給他們了。」
他答覆的聲音是別有另一名軍官的清澈。
面貌年少的聯邦軍官保持著軍人該有的莊重態度，簡潔向對方回報目前情形。
滅獸者——也就是負責消滅異獸之人。
由於滅獸者幾乎長時間處在地表上與異獸戰鬥，所以聯邦在半個月前才會特地將滅獸者召集回城內執行緊急作戰。在這之後的兩個星期內，滅獸者們為了確保卡米恩聯邦的安全範圍不會再次受到異獸入侵，短期間決定駐守在地下城，以免再有類似的狀況發生。
至於在聯邦地面附近的巡邏任務也因此不分日夜的交給了滅獸者。關於這方面似乎是由聯邦的滅獸者們討論後提出要求，畢竟在特殊滅獸部隊成立之前，他們一直都是擔任保護聯邦戰線安全的角色，認為有必要親自守住自己的國家。
而現在滅獸者重新踏上征伐之後，地表巡邏的這份重責大任，也自然而然落到了部隊身上。
「那時候倖存下來的……自願從軍的共和子民嗎？」
大約三、四十歲的軍官稍微沉澱了一下心態，眉頭深鎖的樣貌彷彿在思索著什麼。
他拿起桌上盛滿香醇紅酒的酒杯細細品嘗一口。室內二人身穿的鐵黑色軍服均代表著聯邦軍官的身份，唯有不同的是別在左胸口的銀製徽章，卡米恩聯邦象徵性的白鴿翅膀。
年邁軍官配戴的三重羽翼很明顯是上層階級的職位，相較之下，只擁有普通對翅的年少軍官則是佇立在一旁，在上官的面前不動聲色。
「在艾爾托利亞事件中救援那群共和子民的滅獸者……到頭來堅持與異獸戰鬥到底的聯邦人民，在這個自由主義的國家也無法輪到我們這些軍官管控啊。」
富有磁性的語調環繞在整個空蕩的空間，做出分析的年邁軍官像是想通了現狀般，放下手中半滿的酒杯。
支持自由民主精神的卡米恩地下城聯邦——這是一個兩百年前在人民吹捧著掀起的民主意識下，所建立起的眾多地下城國家之一。
每個人民在卡米恩聯邦皆享有民主自由及基本人權，聯邦政府的權力僅能依照現有法律行事，不由得隨意控管人民。
原本連倖免於難的共和子民也理應是如此。但礙於和秉持社會主義的艾爾托利亞可能會產生政治衝突，聯邦政府才因而成立了國家軍隊規模的特殊滅獸部隊，利用與祖國最為相近的軍隊制度收留他們。
「請恕我直言，寇恩．奎斯特上校。」
年紀輕輕便當上軍官的少年，忍不住以穩重的語氣打斷了上官。
「滅獸者與隸屬於聯邦政府的部隊不同之處，就在於前者是人民自由選擇的職業，我們軍官只能遵從政府的指示，無權干涉卡米恩聯邦人民的權利……」
「這點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利托洛。」
經歷太多事物的紫色瞳眸閃過一絲惆悵，上校級別的寇恩．奎斯特軍官示意要下官止住語句，磁性低音甚至帶有些微的壓迫。
「只是說，那些任職滅獸者的聯邦人民，當初不顧一切拯救共和子民所抱持的那種思想，遲早只會害我們卡米恩聯邦更接近滅亡而已……就跟採用社會主義制度的艾爾托利亞沒兩樣。」
他微微細瞇起眼睛，桌上裝在酒杯內的紅酒如他的氣息一樣平定。
那時候「天空」崩落的艾爾托利亞共和地下城——
「聯邦人民選擇拯救他國，而政府所採取的措施則都是為了避免聯邦瓦解……如今聯邦政府與人民所考慮的方向不一，這也是無可奈何的發展。」
民主國家的人民想要怎麼做是他們的自由。
就和那名年少軍官說的一樣，聯邦政府或軍官都無法管轄人民的意志。而由卡米恩聯邦人民從事的「滅獸者」，在救援存活的共和子民那天，早已做出了他們所希望的決定。
身為軍官的寇恩．奎斯特默然不語，那副看透萬物的眼神轉變成冷漠的靛紫色。
「對了，利托洛。前幾天有人向我稟報了你的事。」
上校冷冷的將目光轉向身旁的少年，話語中不帶有任何一絲對於晚輩的憐憫。
「之前你在晚上看守部隊基地的時候……一名隊員私自離開時你裝作沒看到了吧？」
「……！」
聽到奎斯特上校當面質問的瞬間，利托洛．普里西塔霎時變得無法動彈，全身僵在了原地。
半個月前的某天，基地附近的晚班崗位之一恰巧分發給他職守，那時的他在深夜中看見了一個披著斗篷的矮小身影從基地逃離，並匆匆往通達地表的巨塔方向奔去。
數名軍官中利托洛率先注意到了。然而對方似乎沒有發覺自己的行蹤暴露，身影只是一味的跑著，就像是非得要追到什麼目標一般，不停的趕往那座白色巨塔。
比起單純的逃出基地，他的樣子讓利托洛覺得更像是在追尋著某樣事物。
戴著濾核裝置的藍髮少年，使當下的年少軍官心中產生了猶疑。
「你該不會想說因為對方不是『艾爾托利亞族人』，所以就放任他遠離基地外圍的管轄區域？這種想法也未免太愚蠢至極了。」
「我……」
上校的話讓利托洛到達了無可反駁的地步。
在奎斯特軍官飽受歷練的眼中，眼前這名心態不夠堅定的少年，依他現在的狀況擔任軍官果然還是太年輕了一些。
「這不是我的個人觀點，而是聯邦政府做出的決定。」
奎斯特深思過後閉起雙眼，低沉的聲音依舊富有一股磁性。
他也曾經見過那名部隊成員。
當初在加入部隊之前，交給他入隊申請單的藍髮少年。
那副為了抵達戰場、為了抵達某個地方而露出的眼神——為了某個理由而戰鬥到底的他，告訴奎斯特一定要成為部隊的一員。
而那樣的一幕，始終令奎斯特難以忘懷。
「要不是確認他在隔天自動歸隊後觀察無異狀……否則下場我可不能替你保證。」
「寇恩．奎斯特上校……」
語畢，奎斯特睜開了銳利的紫色瞳眸，慢慢從沙發上起身。
他望向站在自己身旁還未成熟的少年。
「你擁有一顆和聯邦人民一樣的心，利托洛。但別忘記你現在的身份是一名軍官。」
奎斯特的語氣，是在以同身為軍人的方式對著他說話。
「服從於政府的我們，必須以保衛自己的國家為前提，負責維護卡米恩聯邦的社會安全，並且防止這個民主的國家內部出現騷動——」
難得流露出的幾分和藹神情，卻又不失軍人風範該有的威嚴。那便是奎斯特教導給少年的，作為一名軍官應有的榜樣。
「我們是軍官。不能只是站在聯邦人民的角度思考而已，而是要與政府一同為全卡米恩聯邦的大局著想。」
睜大雙眼的利托洛，彷彿突然間醒悟了些什麼。
他靜默在原地看著奎斯特走往一旁的辦公桌。對方僅僅將腳步停在了桌前，面色凝重的注視著靜置於檯面上的物品。
那裡放的是一頂款式與軍服相襯的鐵黑色軍帽，以及——
「雖然很不想這麼說，但縱使是在地表那群怪物出現的這兩百年來……不管是聯邦還是共和制國家，每個政府用來維持社會秩序的方式都始終沒變，不是嗎？」
「上校……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利托洛很快也理解到了奎斯特這番話的用意。
還算整潔的檜木色辦公桌上，年邁軍官的視線就算想忽略也忽略不了。那一把二十世紀初期研發的舊式槍枝，就放在他自己的軍帽旁邊。
「……政府早上把指令確實傳下來了。當然是在所有聯邦人民都不知情的狀況下。」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軍帽為自己戴上。
最後還不忘壓低帽沿的他，不明白這是自己想要致上的一份「敬意」，還是純粹不想讓別人看見他現在倍感憔悴的容貌。
「事隔超過半年的今天，就是聯邦政府要我們——開始清除『內亂份子』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