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埋藏於鮮血之中的悲傷（2）
本章節 3923 字
更新於: 2021-07-16
２
「……澪、澪？」
「澪，希洛在叫你喔。」
見一旁的少年被喊了好幾次都沒有回應，菲妮亞下意識拍了拍隔壁少年的肩膀，讓神情恍惚的他突然回過神來。
這是近兩個星期以來不知道第幾次了。
自從他上次去城市中心隔天沒過多久，藍髮少年總是沉浸在自己的思想當中，經常在部隊基地裡不自覺出神的模樣，似乎很認真的在想著些什麼。
湧現的朦朧記憶快速褪去。那天加入部隊前給予他名字的男子，深藍色衣著包覆全身的樣貌，簡直像是一名無聲自深淵中生還的幽靜騎士。
臨走前烙印在少年腦海裡的圖案，是隱喻時光消逝而過的記號。
——澪。
耳畔傳來的聲音，呼喚的是那個表示少年本身的名稱。
「啊、嗯……抱歉，怎麼了嗎？」
遲鈍的澪慢半拍回過頭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希洛在身後叫了自己無數次。
「你最近感覺很魂不守舍欸。之前和你去卡米恩地下城的街道後，你整個人就常常心不在焉的，每天渾渾噩噩的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咦？是這樣子嗎？」
毫無半分察覺的澪，此刻面露出一副傻呼呼的表情。
在眾人眼裡一心只有訓練的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整天渾然不覺的處在一股鬱悶之中，有很多從前沒有的想法全塞滿了他的腦袋。
自從那天遇見「她」的那一刻起。
不，是從約莫兩個禮拜前的夜晚，在他第一次得知白髮少女的名字之後，開始思考起了「名字」對他而言究竟為何物，所涵蓋的意義又是什麼。
澪。
這個理應代表他的名字，少年至始至終卻只覺得熟悉而陌生。
他想起了那晚少女告訴他的姓名。
鈴奈——這兩個字就像是她銀鈴的嗓音一樣，不時迴盪在少年空蕩的胸口，遲遲無法消散。
「……難道澪也到了思春期的時候？」
「欸？思春……？噫！咦咦咦咦咦————！？」
突然之間驚覺話鋒不太對勁，澪立馬驚慌失措的大叫起來，滿臉通紅的看向笑容很是淡定的希洛。
「啊，被我猜中了對不對！我知道了，對象一定是『那個人』，是那個白髮少女對吧？」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思春這種事情我絕對從來都沒有想過……！」
氣氛什麼的被兩人臉紅心跳的對話完全變了一個調。
紅著臉僵在原地的害臊少年急忙辯解，光是他對於白髮少女之間的界線也開始轉為模糊，單方面的情感逐漸變得曖昧。
「澪的臉頰超級紅欸。」
「這分明哪是承不承認的問題……根本是不打自招好嗎。」
待在一旁看戲的菲妮亞和堤奧二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笑著吐槽這齣日常上演的鬧劇。
其餘的八十幾名隊員也跟著笑了出來。基地中部隊負責待命的寬敞大廳，這裡十足亮眼的潔白牆壁與採光皆和基地其他處截然不同，相較於些微殘破的食堂及堆滿雜物的補給庫，這個亮白色燈光格外耀眼的廣闊空間，起碼能夠容納下兩倍的部隊成員數量。
現今所有成員們正處於備戰狀態，個個保養著對付巨獸的武器及擦拭自己專用的濾核裝置，為前往地表出戰時先行做足準備。
「澪果然還是一樣很容易捉弄呢！好啦，不跟你鬧著玩了，今天總算要輪到我們部隊去地表巡邏，首次的巡邏你不覺得令人熱血沸騰嗎？」
下一秒希洛直接愉悅的轉移話題，拿著硬殼式面罩順手搭上了澪的肩膀。
聽著隊友越加激昂的口吻，澪頓時退去方才有關白髮少女的想法，有些不知所措的乾笑。
「一般來說好像不會這麼覺得吧……話說我記得希洛向來不是很排斥部隊任務嗎？」
「啊，那是僅限於訓練之類的無聊又累人的事。巡邏的話還可以當作是去地表看風景，聽起來就是一件盡情享受探索過程的事情啊！」
而當希洛自顧自說得正起勁時。
一把鋒利無比的沉重戰斧，像是警戒似的迅速劃破他身旁的空氣。
「噫！」
「麻煩你不要把上官交付的任務說成像是去玩樂一樣好嗎。」
閃過的危險巨斧抵在了他頸部側邊幾釐米的位置。
艷麗玫瑰般的少女嚴肅瞪向希洛。看見多少起了戒備效用後，紅髮紅眼的少女忍住嘆氣，不疾不徐的將武器收了回去。
「這可是正式的巡邏，你也別耍幼稚了認真看待一下。」
「艾莉雅還是老樣子欸……一定是因為遺忘了童年所以說話才會這麼老氣。」
遭到對方破壞興致的希洛，隨後放開了自己勾搭上肩膀的藍髮少年，滿臉不情願的嘀咕著。
「思想還停留在童年階段的希洛可沒資格這麼說我。我這個叫作成熟，剛好是忘記長大的你最欠缺的東西。」
看著艾莉雅熟練的擦淨自己的雙面戰斧，被數落一番的希洛接著和對方開啟了你來我往的爭論。
「啊啊……又開始了。」
部隊裡年長的金髮青年，不由自主的望著二人微笑感嘆。
「那兩個人鬥嘴的感情總是這麼好呢。」
該說是這個年紀的少年少女常有的打鬧，還是他們兩人之間維繫情誼的方式，名為堤奧的青年突然覺得這份感情有點微妙。
大廳裡的數十名成員似乎都習慣了這副場景。眾人只是輕鬆愉快的笑了笑，面對接下來的巡邏任務，部隊全員幾乎像平時一樣和樂，連一點負擔都沒有放在心上。
充滿歡笑聲的基地對部隊所有人而言，早已是過於稀鬆平常。
「不過——這樣也罷。」
目睹這一切日常般畫面的棕髮少女，在堤奧身邊發出久違的感慨。
「就是因為有這樣的部隊存在，我才能感受到『家』的溫暖呢。」
那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半年前……更正，是將近七個月前，人類逃亡躲藏的這兩百年來，地下城首度被地表怪物攻陷的重大事件。
在那天慘遭一片灰濛覆蓋的艾爾托利亞共和地下城，其內倖存的少數人民，卻也因當時吸入含有特殊物質的淺灰色濃煙，進而遺忘了許多重要的事物。
不僅僅是忘卻一切記憶的澪，就連自願加入部隊的其他名成員，同樣也是如此。
「我記得，菲妮亞被灰霧奪去的……是關於家人的記憶吧？」
堤奧剛毅的面孔霎時浮現出柔和的一面。
眼前的棕髮少女忽然陷入沉思，低垂的金色眼眸凝視著自己手中悄悄握緊的武器。那是一柄槍桿外殼由薄金屬打造的輕盈長槍。
她感慨看待選擇投身於戰場的自己，眼神彷彿默認了一切。
「嗯，是啊……他們曾存在的容貌和聲音，都已經從我的腦海徹底抹去了。」
回憶起艾爾托利亞的「天空」崩塌那天，菲妮亞至今對於那場事件的記憶，也只剩下幾個模糊的片段。
數道熟悉的人影隨著灰濛粒子自她的腦海散去，巨獸接連不斷的咆哮與怒吼中，少女無法從而捕捉到那副歷經滄桑的臉龐，抑或是歲月留在某名婦人臉上的痕跡。
她不清楚自己失去的是什麼。只知道有許多過往的畫面逐一消失在記憶裡，靜靜的流逝而過，直到連那些面容的印象都尚無留存。
一點都不剩的，毫無保留的遺忘。
「……妳會覺得悲傷嗎？」
作為比對方大上一輩的青年，堤奧思索半晌才默默開口的問題，或許比少女想的還要更加深遠。
菲妮亞沒有哭泣。不論是當時被迫捨棄掉記憶的她，或者是現在不記得這些的她自己，她都並未因此而真正感受到傷悲，只是淡然一笑的帶過。
「身為共和子民的一員……像這樣身處在所有人組成的大家庭之中，我想以前在艾爾托利亞的時候也是如此生活著吧。」
她抬頭看向身旁一邊保養裝備一邊談天的部隊成員，喃喃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制度採用共和體系的他們，先前在祖國的社會應該也像這樣毫無紛爭，每一個人和樂的待在同個空間裡，盡心所欲的談天說地。
這些人都是她認知中名副其實的「家人」。
遺忘的事物只不過是名為記憶的東西罷了——就算能夠記起那一切，卻不代表著能重現一次曾經的情景。
「所以，我認為那份感覺並沒有因遺忘而消失。即便不記得有關家人的記憶，我現在也依然擁有著部隊成員們的陪伴。彷彿只要待在這個部隊裡，我就能感覺到『家』隨時在自己的身邊，每一名隊員都像是我的親人一樣。」
珍惜現在和每個人相處的每分每秒，這便是少女在忘卻那份記憶過後，所做出的抉擇。
並非受到過去的遺忘給束縛於此。
而是坦然接受擺在自己面前的現狀，建立起新的記憶繼續活著。
「由秉持社會主義的我們……所建立起的特殊部隊嗎？」
領悟到菲妮亞些許的正面心態後，堤奧沉悶的心似乎開闊了一些。
至少，同樣在那天喪失重要事物的青年，看著棕髮少女面帶微笑說出此番話的側臉，漸漸對遺忘等同於失去的定義有了改觀。
「況且——」
菲妮亞在這時拉長語調，把目光轉向了正與艾莉雅吵得不可開交的少年。
「真要說『悲傷』的話，我想堤奧你問那邊那位會比較正確。」
遺忘悲傷的希洛．安格里諾。
表面上就好像確實不知道何謂淚水，看起來總是一副開朗樂觀的樣子，平時簡直是部隊成員們的精神支柱。
雖然說私底下有點少根筋，懶惰又厭惡部隊常有的大小麻煩事，而且還是他們出戰負責的糟糕駕駛。但他每次向所有人展露出那抹笑容時，卻能夠適時消除掉他們心中的煩悶，甚至被他樂天的性格給完全感染。
這樣的他，那種記憶是真的已經……
「嗯？」
戴在耳邊的微型通訊器連續震動了幾次。
停止動作的菲妮亞倏然重整思緒，試著理解目前的情況。
「是聯邦傳來的巡邏通知？」
「……時間差不多了。」
接收到訊息的堤奧也挺直了身子。他隨手拿起專門為部隊設計的濾核裝置，訓練有素的裝到自己的臉上。
「那麼，我們也該出發了吧？我們一致認可的『隊長』。」
他往短時間內準備就緒的部隊全員一看。
站在不遠處與他對上視線的，是一名外表宛若火紅玫瑰般實力堅強的少女。
「拜託請別那樣稱呼我。」
紅髮紅眼的少女艾莉雅，不顧其他人暗自贊同的眼光，在同一時間持起雙刃戰斧和裝置。
「我可不想要以年紀最小的成員身份，明確擔任比自己還要大上好幾歲的人的領導者呢。」
那天失去童年記憶的她，在某種緣分之下造就成了今天的堅定少女。
艾莉雅大步跨出步伐，熟練的戴上自己的濾核裝置，氣勢未減半分的穿越過數十名隊員，走往部隊最前頭的通道方向。
全程在一旁觀看此幕的藍髮少年，眼神中流露出佩服及詫異的神情。
只屬於部隊其中一名弱小成員的他，很快便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以及自己本身與所有人之間的實力差距是多麼的遙遠。
他默不作聲的低下頭來，注視著自己手上不曉得何時拿起的濾核裝置。
「……」
漆黑的硬殼裝置像是對少年表達著什麼般，無聲回話。
名為「澪」的藍髮少年——
遺忘一切、遺忘這個世界的他，經過一陣深思後戴上了裝置。
「走吧。去執行作為特殊滅獸部隊的我們，應當做的事務。」
拾起腳步向前邁進的八十八名成員，在艾莉雅的率領之下，走出了步往基地外的幽亮大道。
「……澪、澪？」
「澪，希洛在叫你喔。」
見一旁的少年被喊了好幾次都沒有回應，菲妮亞下意識拍了拍隔壁少年的肩膀，讓神情恍惚的他突然回過神來。
這是近兩個星期以來不知道第幾次了。
自從他上次去城市中心隔天沒過多久，藍髮少年總是沉浸在自己的思想當中，經常在部隊基地裡不自覺出神的模樣，似乎很認真的在想著些什麼。
湧現的朦朧記憶快速褪去。那天加入部隊前給予他名字的男子，深藍色衣著包覆全身的樣貌，簡直像是一名無聲自深淵中生還的幽靜騎士。
臨走前烙印在少年腦海裡的圖案，是隱喻時光消逝而過的記號。
——澪。
耳畔傳來的聲音，呼喚的是那個表示少年本身的名稱。
「啊、嗯……抱歉，怎麼了嗎？」
遲鈍的澪慢半拍回過頭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希洛在身後叫了自己無數次。
「你最近感覺很魂不守舍欸。之前和你去卡米恩地下城的街道後，你整個人就常常心不在焉的，每天渾渾噩噩的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咦？是這樣子嗎？」
毫無半分察覺的澪，此刻面露出一副傻呼呼的表情。
在眾人眼裡一心只有訓練的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整天渾然不覺的處在一股鬱悶之中，有很多從前沒有的想法全塞滿了他的腦袋。
自從那天遇見「她」的那一刻起。
不，是從約莫兩個禮拜前的夜晚，在他第一次得知白髮少女的名字之後，開始思考起了「名字」對他而言究竟為何物，所涵蓋的意義又是什麼。
澪。
這個理應代表他的名字，少年至始至終卻只覺得熟悉而陌生。
他想起了那晚少女告訴他的姓名。
鈴奈——這兩個字就像是她銀鈴的嗓音一樣，不時迴盪在少年空蕩的胸口，遲遲無法消散。
「……難道澪也到了思春期的時候？」
「欸？思春……？噫！咦咦咦咦咦————！？」
突然之間驚覺話鋒不太對勁，澪立馬驚慌失措的大叫起來，滿臉通紅的看向笑容很是淡定的希洛。
「啊，被我猜中了對不對！我知道了，對象一定是『那個人』，是那個白髮少女對吧？」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思春這種事情我絕對從來都沒有想過……！」
氣氛什麼的被兩人臉紅心跳的對話完全變了一個調。
紅著臉僵在原地的害臊少年急忙辯解，光是他對於白髮少女之間的界線也開始轉為模糊，單方面的情感逐漸變得曖昧。
「澪的臉頰超級紅欸。」
「這分明哪是承不承認的問題……根本是不打自招好嗎。」
待在一旁看戲的菲妮亞和堤奧二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笑著吐槽這齣日常上演的鬧劇。
其餘的八十幾名隊員也跟著笑了出來。基地中部隊負責待命的寬敞大廳，這裡十足亮眼的潔白牆壁與採光皆和基地其他處截然不同，相較於些微殘破的食堂及堆滿雜物的補給庫，這個亮白色燈光格外耀眼的廣闊空間，起碼能夠容納下兩倍的部隊成員數量。
現今所有成員們正處於備戰狀態，個個保養著對付巨獸的武器及擦拭自己專用的濾核裝置，為前往地表出戰時先行做足準備。
「澪果然還是一樣很容易捉弄呢！好啦，不跟你鬧著玩了，今天總算要輪到我們部隊去地表巡邏，首次的巡邏你不覺得令人熱血沸騰嗎？」
下一秒希洛直接愉悅的轉移話題，拿著硬殼式面罩順手搭上了澪的肩膀。
聽著隊友越加激昂的口吻，澪頓時退去方才有關白髮少女的想法，有些不知所措的乾笑。
「一般來說好像不會這麼覺得吧……話說我記得希洛向來不是很排斥部隊任務嗎？」
「啊，那是僅限於訓練之類的無聊又累人的事。巡邏的話還可以當作是去地表看風景，聽起來就是一件盡情享受探索過程的事情啊！」
而當希洛自顧自說得正起勁時。
一把鋒利無比的沉重戰斧，像是警戒似的迅速劃破他身旁的空氣。
「噫！」
「麻煩你不要把上官交付的任務說成像是去玩樂一樣好嗎。」
閃過的危險巨斧抵在了他頸部側邊幾釐米的位置。
艷麗玫瑰般的少女嚴肅瞪向希洛。看見多少起了戒備效用後，紅髮紅眼的少女忍住嘆氣，不疾不徐的將武器收了回去。
「這可是正式的巡邏，你也別耍幼稚了認真看待一下。」
「艾莉雅還是老樣子欸……一定是因為遺忘了童年所以說話才會這麼老氣。」
遭到對方破壞興致的希洛，隨後放開了自己勾搭上肩膀的藍髮少年，滿臉不情願的嘀咕著。
「思想還停留在童年階段的希洛可沒資格這麼說我。我這個叫作成熟，剛好是忘記長大的你最欠缺的東西。」
看著艾莉雅熟練的擦淨自己的雙面戰斧，被數落一番的希洛接著和對方開啟了你來我往的爭論。
「啊啊……又開始了。」
部隊裡年長的金髮青年，不由自主的望著二人微笑感嘆。
「那兩個人鬥嘴的感情總是這麼好呢。」
該說是這個年紀的少年少女常有的打鬧，還是他們兩人之間維繫情誼的方式，名為堤奧的青年突然覺得這份感情有點微妙。
大廳裡的數十名成員似乎都習慣了這副場景。眾人只是輕鬆愉快的笑了笑，面對接下來的巡邏任務，部隊全員幾乎像平時一樣和樂，連一點負擔都沒有放在心上。
充滿歡笑聲的基地對部隊所有人而言，早已是過於稀鬆平常。
「不過——這樣也罷。」
目睹這一切日常般畫面的棕髮少女，在堤奧身邊發出久違的感慨。
「就是因為有這樣的部隊存在，我才能感受到『家』的溫暖呢。」
那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半年前……更正，是將近七個月前，人類逃亡躲藏的這兩百年來，地下城首度被地表怪物攻陷的重大事件。
在那天慘遭一片灰濛覆蓋的艾爾托利亞共和地下城，其內倖存的少數人民，卻也因當時吸入含有特殊物質的淺灰色濃煙，進而遺忘了許多重要的事物。
不僅僅是忘卻一切記憶的澪，就連自願加入部隊的其他名成員，同樣也是如此。
「我記得，菲妮亞被灰霧奪去的……是關於家人的記憶吧？」
堤奧剛毅的面孔霎時浮現出柔和的一面。
眼前的棕髮少女忽然陷入沉思，低垂的金色眼眸凝視著自己手中悄悄握緊的武器。那是一柄槍桿外殼由薄金屬打造的輕盈長槍。
她感慨看待選擇投身於戰場的自己，眼神彷彿默認了一切。
「嗯，是啊……他們曾存在的容貌和聲音，都已經從我的腦海徹底抹去了。」
回憶起艾爾托利亞的「天空」崩塌那天，菲妮亞至今對於那場事件的記憶，也只剩下幾個模糊的片段。
數道熟悉的人影隨著灰濛粒子自她的腦海散去，巨獸接連不斷的咆哮與怒吼中，少女無法從而捕捉到那副歷經滄桑的臉龐，抑或是歲月留在某名婦人臉上的痕跡。
她不清楚自己失去的是什麼。只知道有許多過往的畫面逐一消失在記憶裡，靜靜的流逝而過，直到連那些面容的印象都尚無留存。
一點都不剩的，毫無保留的遺忘。
「……妳會覺得悲傷嗎？」
作為比對方大上一輩的青年，堤奧思索半晌才默默開口的問題，或許比少女想的還要更加深遠。
菲妮亞沒有哭泣。不論是當時被迫捨棄掉記憶的她，或者是現在不記得這些的她自己，她都並未因此而真正感受到傷悲，只是淡然一笑的帶過。
「身為共和子民的一員……像這樣身處在所有人組成的大家庭之中，我想以前在艾爾托利亞的時候也是如此生活著吧。」
她抬頭看向身旁一邊保養裝備一邊談天的部隊成員，喃喃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制度採用共和體系的他們，先前在祖國的社會應該也像這樣毫無紛爭，每一個人和樂的待在同個空間裡，盡心所欲的談天說地。
這些人都是她認知中名副其實的「家人」。
遺忘的事物只不過是名為記憶的東西罷了——就算能夠記起那一切，卻不代表著能重現一次曾經的情景。
「所以，我認為那份感覺並沒有因遺忘而消失。即便不記得有關家人的記憶，我現在也依然擁有著部隊成員們的陪伴。彷彿只要待在這個部隊裡，我就能感覺到『家』隨時在自己的身邊，每一名隊員都像是我的親人一樣。」
珍惜現在和每個人相處的每分每秒，這便是少女在忘卻那份記憶過後，所做出的抉擇。
並非受到過去的遺忘給束縛於此。
而是坦然接受擺在自己面前的現狀，建立起新的記憶繼續活著。
「由秉持社會主義的我們……所建立起的特殊部隊嗎？」
領悟到菲妮亞些許的正面心態後，堤奧沉悶的心似乎開闊了一些。
至少，同樣在那天喪失重要事物的青年，看著棕髮少女面帶微笑說出此番話的側臉，漸漸對遺忘等同於失去的定義有了改觀。
「況且——」
菲妮亞在這時拉長語調，把目光轉向了正與艾莉雅吵得不可開交的少年。
「真要說『悲傷』的話，我想堤奧你問那邊那位會比較正確。」
遺忘悲傷的希洛．安格里諾。
表面上就好像確實不知道何謂淚水，看起來總是一副開朗樂觀的樣子，平時簡直是部隊成員們的精神支柱。
雖然說私底下有點少根筋，懶惰又厭惡部隊常有的大小麻煩事，而且還是他們出戰負責的糟糕駕駛。但他每次向所有人展露出那抹笑容時，卻能夠適時消除掉他們心中的煩悶，甚至被他樂天的性格給完全感染。
這樣的他，那種記憶是真的已經……
「嗯？」
戴在耳邊的微型通訊器連續震動了幾次。
停止動作的菲妮亞倏然重整思緒，試著理解目前的情況。
「是聯邦傳來的巡邏通知？」
「……時間差不多了。」
接收到訊息的堤奧也挺直了身子。他隨手拿起專門為部隊設計的濾核裝置，訓練有素的裝到自己的臉上。
「那麼，我們也該出發了吧？我們一致認可的『隊長』。」
他往短時間內準備就緒的部隊全員一看。
站在不遠處與他對上視線的，是一名外表宛若火紅玫瑰般實力堅強的少女。
「拜託請別那樣稱呼我。」
紅髮紅眼的少女艾莉雅，不顧其他人暗自贊同的眼光，在同一時間持起雙刃戰斧和裝置。
「我可不想要以年紀最小的成員身份，明確擔任比自己還要大上好幾歲的人的領導者呢。」
那天失去童年記憶的她，在某種緣分之下造就成了今天的堅定少女。
艾莉雅大步跨出步伐，熟練的戴上自己的濾核裝置，氣勢未減半分的穿越過數十名隊員，走往部隊最前頭的通道方向。
全程在一旁觀看此幕的藍髮少年，眼神中流露出佩服及詫異的神情。
只屬於部隊其中一名弱小成員的他，很快便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以及自己本身與所有人之間的實力差距是多麼的遙遠。
他默不作聲的低下頭來，注視著自己手上不曉得何時拿起的濾核裝置。
「……」
漆黑的硬殼裝置像是對少年表達著什麼般，無聲回話。
名為「澪」的藍髮少年——
遺忘一切、遺忘這個世界的他，經過一陣深思後戴上了裝置。
「走吧。去執行作為特殊滅獸部隊的我們，應當做的事務。」
拾起腳步向前邁進的八十八名成員，在艾莉雅的率領之下，走出了步往基地外的幽亮大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