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追你追到天涯海角

如果說不久前，凱格薩斯的魔導士只把援兵這件事當作笑話來看，那麼此時此刻他們的心情只能用驚恐來形容了。

眼前這群不請自來的人氣勢強盛，讓人光站在他們面前，就感覺到一種無以言喻的壓迫感。

除了穿紅色調制服的隊伍外，還有藍色調制服的隊伍在，他們的衣服上都有薔薇的圖案，一看就是同一個領地來的騎士。

克羅倫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個開場白的人正是上回在拉札市把哥希爾攔截下來的騎士團長!

格倫•史密萊登掃視現場每個人，目光最後落在黑髮黑眼男子身上。

｢你果然在這裡，上次讓你逃過一劫了，哥希爾•帕內克里特。｣

哥希爾不意外對方立刻就識破他的身分，畢竟斗篷被坎德斯燒個破爛之後，他就沒再刻意隱藏自己的外貌了。

｢團長?｣

聽到熟悉的聲音，他微微睜大眼睛，｢賴瑞?｣

發現失蹤已久的團長出現在這裡，賴瑞再也顧不上團隊紀律，喜出望外地大喊：｢果然是您，團長!我們找您好久!｣

有他帶頭，其他騎士團成員這下都像見到老友般，開始你一言我一語。

｢團長，您這陣子過得怎樣?我們都很擔心您!｣

｢皇室對您似乎有些誤解，但我們相信您不是這樣的人!｣

｢只要和皇室解釋清楚，他們肯定能理解的!｣

聽著這些話，哥希爾的心裡升起了一股暖意。明明被部下關心不是第一次，他卻第一次真實感受到這些言語的溫暖。

似乎自從遇見艾格、艾咪和克羅倫斯他們，他的世界就不再那麼冰冷了，是他們教會他｢同伴｣的意義。

過去他總是將自己與成員的關係定位成長官與部屬，走過了漫長的旅途，他才逐漸意識到，雪狼騎士團成員不僅是他的部下，更是和他上過無數戰場的珍貴同伴。

｢都在胡說八道甚麼?｣為首的金髮男子狠狠厲了部下一眼，｢皇室還做錯了不成?造反嗎?｣

聞言，雪狼成員都安靜下來，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唯獨一人無視他的警告，一如往常地有話直說：｢再怎麼樣，他也是領導過我們的團長吧?你就不能站在他那裡嗎?副•團長!｣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不，雪狼成員非常肯定賴瑞絕對是故意在後面加重語氣，這麼做是想提醒副團長，永遠別想取代團長的位子。

在亞德里發怒之前，賴瑞又接著說道：｢團長就在這裡!是不是真的背叛家族，你直接問他不就得了?｣

｢和叛徒有甚麼好說的!｣亞德里憤怒地喊。

｢你沒問怎麼知道!｣賴瑞也不甘示弱吼回去。

面對｢內鬨｣現場，凱格薩斯的魔導士都看得目瞪口呆，要勸架也不是，要趕人也不是。

沒想到打破這尷尬氛圍的竟是掙脫丹箝制的少女，她對著眾騎士大叫：｢說要合作的不是你們嗎?竟然讓我們等到這個時候，其實就只想看魔導士之間廝殺吧!原來講究信譽的騎士也不過是一群卑劣之徒!｣

｢您這番話我可不能認同，碧翠絲小姐。｣格倫輕輕一笑，褐色的眼睛逐漸染上血色，｢誠信，是騎士誓死維護的精神。｣

他的手一抬，烈焰騎士團成員受到指示紛紛拔出佩劍，眼中一片死寂的他們彷彿被操控的傀儡，動作一致地衝向前方。

到頭來，凱格薩斯的魔導士仍不得不與騎士戰鬥。

儘管這樣的發展十分荒唐，他們還是重新進入戰鬥狀態，說甚麼都要守護他們的公會!

眼看著雪狼騎士團也在副團長的命令下，半強迫加入戰局，哥希爾將手放在劍柄上，卻遲遲無法拔劍，雙手止不住顫抖。

他必須戰鬥……但是他有辦法嗎?那些都是跟隨過他的部下，他怎麼有辦法傷害他們?

為甚麼曾經並肩作戰的同伴，如今會變成針鋒相對敵人?不該是這樣的……

｢丹!｣

漢娜與克羅倫斯焦急的吶喊聲同時響起，哥希爾下意識看向少年的位置——耗盡魔力的火之魔導士半跪在地，而前方的騎士正高高地舉起劍，正準備痛下殺手。

哥希爾一個箭步衝向前，持劍抵擋那快到只餘下殘影的劍刃。

｢住手!｣他激動地大喊：｢不要傷害魔導士!｣

冷漠的紫色眼睛倒映著他的身影，曾對他忠心耿耿的副團長語帶嘲諷地說：｢想不到啊，一向高高在上的你也會護航呢。｣

｢聽著，｣感受到對方施加在劍上的壓力，哥希爾也加深了力道，｢新后不是人類，是妖魔，她控制了騎士的心智，企圖顛覆王國。｣

他以為亞德里會聽進他的話，只可惜對方一點也都領情。

｢你有甚麼資格說那位陛下?｣亞德里輕哼，｢你也不是人類。｣

｢所以你不反對新后確實有野心?｣

｢不要玩文字遊戲!陛下絕不可能做這種事，真正想顛覆王國的人，是你!｣

頃刻間，屬於另一道強烈的侵略氣息壓了過來，哥希爾眼明手快地和他拉開距離，動作俐落地轉動手腕，劍刃迎上欲偷襲的對手。

｢真是讓人看不下去。｣隸屬烈焰騎士團的男子勾起嘴角，眼裡閃爍著利光，毫不掩飾嶄露惡意和挑釁。

他推開哥希爾的劍，隨即又補上連擊，速度、呼吸和揮劍節奏一氣呵成，實力竟和被譽為劍術天才的哥希爾不相上下!

｢約書亞，不要插手!｣

無視亞德里的警告，烈焰騎士團副團長約書亞•克里夫依舊連綿不絕地揮劍，到後面甚至連格鬥術都用上了。

哥希爾擋下他揮來的劍接著往後一躍，閃過迅如疾風的踢擊，趁著空檔之際同樣往對手飛踢，並在攻擊落空的下一秒接住迎上來的拳頭。

這傢伙是怎麼回事?所有威辛格騎士裡，能夠作為他對手的，不外乎是達西法和一些老練的騎士團長，這個只有副團長地位的人，竟能對他產生威脅?

不，這人的眼睛是紅色的，也是被黛安蒂娜控制的騎士，也許是因為這樣，才會得到足以和他抗衡的力量。

｢你好像很訝異，哥希爾?｣

哥希爾的身體微微一震，卻不是對方突然叫他名字的緣故——基於禮節，低位階的騎士通常不會直接叫高位階騎士的名字，縱然非直屬長官，也會在姓氏後面加｢騎士｣稱呼對方——不過這不是他在意的，他震驚的地方在於……

為甚麼光與那雙不祥的眼睛對視，那個沉寂已久、被壓抑的力量又有蠢蠢欲動的跡象?

難道黛安蒂娜下的｢暗示｣也能間接影響到他嗎?

他咬了咬牙，不行!不能再像上次一樣失控!克羅倫斯和其重視的夥伴……還有雪狼騎士團成員都在這裡，他不想傷害他們!

然而每當他越不希望受隱藏在體內的邪惡之力控制，這股力量就像越要與他作對，一點一滴侵蝕他的理智。

分心造成的結果，就是讓對手有機可乘，本來就遊刃有餘的約書亞這下更是輕易地反抓住他的手，將他壓制在地。

對於這幕超出預期的畫面，雪狼騎士團成員都嚇傻了，從沒想過他們的團長會被區區一個副團長地位的傢伙扳倒!

烈焰副團長有那麼強嗎?

｢看來雪狼團長的實力，也不過如此。｣約書亞單膝壓在哥希爾背上，望著那張被他緊攢手臂而顯得痛苦的臉龐，他打趣地說道：｢左撇子的騎士很少見呢，話說如果達西法聽到自豪的徒弟再也無法拿劍，不知道會怎麼想?｣

亞德里尚沉浸在哥希爾被打敗的茫然中，一聽到約書亞說的話，忽然如大夢初醒般怒喊：｢不準亂來，該怎麼做是陛下的決定!｣

約書亞不帶任何情緒地掃了他一眼。

就在此時，哥希爾艱難地開口：｢教練……教練他是不是在城堡?｣

｢教……｣注意到約書亞似笑非笑的眼神，亞德里連忙改口：｢達西法不在城堡!｣

哥希爾愣住了，達西法不在城堡?這和柯爾頓會長說的不一樣!

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

約書亞的眼睛危險一瞇，粗暴地抓住哥希爾的頭髮，強迫他注視周遭環境。

｢看看這些因你受牽連的無辜魔導士，你居然還有心思想著別人?｣

不知何時，凱格薩斯的魔導士已從原本佔上風的數量縮減大半，許多人倒在地上，有些昏迷，有些仍狼狽掙扎，身上殘留滿滿的劍傷和鮮血……

血流成河的景象深刻地烙印在哥希爾眼底，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震得他腦袋鼓鼓作響。

造成這一切的人……是他?

是他挑起魔導士之間的對立，是他造成無數的傷亡……

不……

劇烈的藍色光芒猛地從他身上爆發，對峙中的騎士和魔導士都不由自主停下動作，一開始還不明所以，可緊接著都變了臉色。

現場捲起了暴風雪，猛烈的氣流伴隨憑空出現的冰錐刃，殘暴且無情地肆虐所有站在這裡的人。

如果說唐德方才召喚的風暴是給敵人的教訓，那麼這場暴風雪毫無疑問就是無差別的殺戮!

有過相同經歷的克羅倫斯發出聲嘶力竭的吶喊：｢還能動的快架起保護陣!還有哪個厲害的傢伙能去把哥希爾喚醒?他失控啦!｣

先是施放耗費魔力的大型魔法，接著又和騎士對戰、連續消耗魔力保護失去戰鬥力的人不被冰刃刺傷，瀕臨極限的唐德哭喪著臉哀號：｢叔叔，我快撐不下去了，快想想辦法啊!｣

丘吉斯瞪著暴風雪的中心——男子緩緩從地上爬起，那雙由黑變成冰藍色的眼眸，正空洞地注視因恐懼而疏離他的人們，像個失去靈魂的人偶。

剛從外地回來的他不認識哥希爾，但從目前的情況判斷，也明白對方是個危險的非人。

當然靈力再可怕，也不會比力量失控還危險。

他身為光影魔導士，能夠利用附加魔法淨化不潔之物，亦能讓被力量支配的人恢復原狀，前提是他必須施放攻擊性魔法，而且當目標越強大，造成的傷害也會越嚴重。

對待公會的敵人或魔物，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發動攻擊，但是那孩子是克羅倫斯的朋友吧?要制止那可怕的力量，勢必得重傷……

｢叔叔，你幹嘛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你只要想辦法弄出一條路，讓安佛妮那些會異常狀態解除魔法的同伴接近他就好啦!｣

對於丘吉斯的能力，唐德再了解不過了，也大概猜得到對方在想甚麼。尤其這陣子他們在外奔波處理各項委託，遇到不少魔獸，使用攻擊魔法的場合自然只多不少。

他拿對大姊姊純真的愛發誓，叔叔絕對忘記自己能用攻擊以外的魔法了!

丘吉斯尷尬地咳了聲，與趕過來的安佛妮等人交換了眼神，達成共識後便開始吟唱咒語。

『光明神比勒那休斯，我以契約之名向您請求，將神聖的光輝降臨於這片渾沌，為人們指引一條正確的道路!』

白色的魔法陣浮現於他的腳下，與此同時，他的前方也出現一模一樣的魔法陣，一道璀璨的白光頓時從裡面打出。

神奇的是，這道光芒並不是直線前進，而是以連續折射的軌跡延伸到哥希爾的位置，白光所到之處皆避開了冰錐刃攻擊的範圍。

安佛妮等人尋著這道夜幕裡尤為突出的光，來到男子身旁。

『治癒系•淨化!』

『龍神的詠唱——鎮魂歌!』

『異常狀態解除，回復!』

不同性質卻有著相同效果的魔法落到了哥希爾身上，在魔法的作用下，藍色眼睛不僅恢復成黑色，也從空洞的狀態找回了神智。

他半跪在地上，汗水滑過蒼白的臉頰，力氣被抽空的感覺讓他的意識出現渙散，短時間內不論看甚麼都會跑出重疊的影子。

居然又被力量支配了!上次也是，這次也是……說起來黑暗之力強行突破封印的時候，他的狀態都很糟，要是他的意志夠堅強，這種事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隨著他恢復正常，力量失控造成的現象全部消失了，凱格薩斯的魔導士們皆鬆了口氣，有的累到乾脆直接躺在地上裝死。

唐德便是其中一個，只不過被看不下去的丘吉斯斥喝，只好改坐起身子。

｢咦?那些淌渾水的騎士呢?｣他好奇地四處張望，除了魔導士以外，怎麼也沒瞧見騎士的影子，｢是被暴風雪埋了，還是被冰錐刺死了?｣

｢你哪隻眼睛看到屍體?｣丘吉斯冷冷回應。

｢對耶!暴風雪跟冰錐都消失了，屍體在哪裡?該不會是靈異事件!｣

｢……。｣

哥希爾看著騎士來時的方向——那裡隱隱殘留黑暗的氣息。

前陣子在穆罕薩克的皇宮和妖魔大戰，黛安蒂娜也曾打開過｢門｣接回她的部下，那次妖魔消失以後，連帶的黑暗氣息也消失了。

但是他此時感覺到的氣息非但沒有消失，還不斷往遠處延伸!



｢達西法不在城堡!｣



一想起亞德里說的話，他再也顧不上腦袋昏沉，腳步不穩地跟著微弱的黑暗氣息前進。

他們一定還沒走遠，他要問清楚……達西法到底在甚麼地方?還有被黛安蒂娜控制的威辛格王國又變得怎樣了?

克羅倫斯愣愣地望著那逕自離去的背影，忽然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咒罵聲差點脫口而出，回頭就看到曼斯徹對他露齒一笑。

｢還不快追上去?魔導士。｣

對方的提醒，讓他在魔力見底後空白的大腦再度運轉。

哥希爾的樣子確實不太對勁，而且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他能去哪裡?可是他老兄卻像有目標地往某個方向走，用猜的都知道鐵定不會有好事。

克羅倫斯不再多想，決定跟上去看看。

只是在前腳踏出去的剎那，他又硬生生止住腳步。

｢你剛說甚麼?｣他是雷電放太多，聽覺受損了嗎?

｢我說魔導士，｣曼斯徹豪爽地豎起拇指，｢我們家會長的兒子一點也不弱!｣

克羅倫斯深吸一口氣，這是認同他的意思嗎?他的實力終於獲得了公會同伴、獲得凱格薩斯之牌的認同了?

眼眶發熱的感覺告訴他，儘管他總是宣稱不在意外界的看法，內心深處仍舊希望獲得別人的肯定，哪怕只是一句短短的讚美。

臨走前，他抬頭仰望飄揚的旗幟，碧綠色的眼眸充滿決心。

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擔起領導人的責任，守護凱格薩斯和公會的每位同伴，他會持續走在變強的路上，絕不辜負父親的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