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破釜沉舟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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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09
  「一模一樣的人?」
  「我去樂山是為了想找到小鬼畫中的那條街,雖然沒見著,可我看見了自己。」鬍子越看著窗外,目光放得很遠:「我想,那是我丟掉的魂。」
  接下來,我曉得了難以置信的事實。
  鬍子越在樂山的街頭,見到了身穿黑色唐衫的「自己」。這個「自己」的身上,沒有半點活人的氣息,臉色白得像紙。
  那時已是子夜時分,下著大雨,雨點打在地上,濺起了無數的水花。僅僅不到兩秒鐘的對視,卻讓鬍子越心裡產生了巨大的波瀾,這是繼替身之後,他第二次在真實生活看見自己的樣子。
  明明穿著打扮,甚至面部氣質都全然不同,但只需一眼便可認出。
  是陌生的,同時又無比熟悉。
  黑暗裡,只有路燈的光芒打在他們身上,一人在街口,一人在街尾,他們的影子被無限拉長,只差一寸,鬍子越的影子就能觸到那人的腳尖。
  鬍子越往前一步,那人同時後退一步。
  兩人都繃著臉、抿著嘴唇,眼裡除了對方,什麼也沒有。
  一步,再一步。
  那人不斷地往後退,眼看就要離開燈下,隱身在黑暗中了,鬍子越終於嘶吼著朝他衝了過去。
  寂靜的空巷裡,迴盪著他破舊的軍靴踩過水窪的聲音,很快,又被埋沒在雨裡。
  鬍子越揪住那人的領口,質問他:「你到底是誰?」
  那人沒有反應,一雙眼死死盯著鬍子越,揮拳打了他的腹部。鬍子越咬著牙,順勢抓住那人的手腕來了記過肩摔,把他踩在地上。那人的半張臉埋在水窪裡,不停地掙扎,發出哀號,可就是不肯說一句話。
  就著街燈,鬍子越發現有什麼東西從那人的衣服裡滑了出來。
  那是一塊黑色的瓦片,上面寫著古體字「賞善罰惡」。
  為什麼?這個人身上怎麼會有鬼差的令牌?
  鬍子越彎腰拾起令牌,一時竟愣了神。趁著這個空檔,那人從地上爬起來,狠狠踹了他一腳,鬍子越隨手把令牌往包裡一塞,兩人於是扭打起來。可歷經許久的跋涉,加上天氣嚴寒,鬍子越已經支撐不住了,意識逐漸模糊。
  就在鬍子越以為自己要被打死在這裡的時候,那人忽然停止了動作,四處看了看,便飛也似地逃了。可鬍子越已經沒有力氣去追,帶著滿身的血倒下,全身麻木不堪。
  沒有關係,雖然讓他跑了,可至少令牌在我手上,所以,沒有關係……
  暗夜空巷裡,鬍子越趴在地上,任憑雨水打溼全身,一點一滴地失去知覺。

  「也就是說,」聽完鬍子越的敘述,我有太多的問題,一下子舌頭打結:「你剛才,不對,你看到的那個人……」
  「對。」鬍子越又喝了口酒潤喉:「我想,我遇見的那人,可能就是我丟掉的魂了。」
  我不覺倒抽了一口氣:「你、你的魂不是應該已經被拿去煉丹了嗎?」
  「我從頭到尾沒這樣說過。」鬍子越白了我一眼:「當然這個可能是比較大的,可我都已經看見了,那分明就是我自己。」
  「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那不是絕對?那怎麼還打了通電話搞得跟永別似的?」我有些不高興,不自覺提高嗓門。
  「因為我知道,就算我能見到自己的魂,也沒把握能把祂奪回來。」鬍子越也不甘示弱地大聲起來:「我那是真想讓你當做我已經死了,因為要是跟你說我會回來,你就會開始瞎等,可是很大的機率你等不到我,所以我不能給你期待。」
  「沒有人像你這樣的好嗎?你真的覺得這樣我會比較釋懷嗎?」
  「是我會比較釋懷。」
  「為什麼是你啊!」
  「劉白,你是不是真以為我像嚴朔那樣,一點兒七情六慾都沒有的?」
  「……」
  「……」
  不知道為什麼,此話一出,氣氛頓時變得非常尷尬。
  這句話真的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我當然知道他不是那種人,說沒有七情六慾太誇張了,可他的很多反應都會讓我懷疑他的神經是不是跟神木一樣粗。想到這裡我竟然覺得有點好笑,努力克制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揚,邊想該說什麼來敷衍過去才好。
  「對了,剛才的事情還沒說完,有幾個貓膩得講講……」鬍子越突然開口。
  「靠,你現在講話一定要這麼跳痛嗎?是不是年紀大了?」
  「這位同志,你大老遠飛過來找我到底是來談正經事還是來說相聲的?」
  「好好好,你說吧你說吧。」
  「我那天不是讓你拿背包來了嗎?我就是想找那塊令牌,可不出所料,令牌已經不見了。」
  「怎麼不見的?你確定你那個時候真的把令牌收好了嗎?」
  「我還沒老到失智的地步。」鬍子越拿手指敲敲桌面:「肯定是被人拿走了。」
  「你怎麼知道?」
  「我是趴著倒下的,被發現的時候卻是躺著,你說我都傷成那樣,還有辦法翻身嗎?而且後面背著包,怎麼也不可能的。」
  「你是說你懷疑謝泊生他們把令牌拿走了?」我壓低聲音問。
  「不是懷疑,是肯定,因為他們給我催眠了。」
  「催眠?」
  「我那時候意識模糊,可還是感覺得到有人靠近,有人在我耳邊唸咒,他們想催眠我,讓我忘掉令牌被拿走的事實。」
  「可是,既然這樣,那你怎麼還記得?催眠失敗了?」
  「是我撐著一點力氣,咬破舌頭,硬吞了一口血。一般而言破解催眠最好還是用中指的血,可我不能在他們面前動作,好在終究有點效果,催眠沒有生效。」
  「所以……」
  「那間醫院裡,到處都有謝泊生的眼線,所以我必須裝作什麼都不記得,只能等傷好了出院才能和你說。」
   我頓時感到很絕望:「為什麼謝泊生要拿走令牌?難道他早就知道你的魂還在,不想如你的意嗎?你會不會哪裡搞錯了,真的是他們?」
  「你得相信眼前的事實,真的是他們。」
  我一下覺得身子都冷了起來,最初對於謝泊生的猜忌全都浮上腦海。那時我正準備說出來,鬍子越忽然就讓我去關窗戶,之後話題也被他帶跑沒能繼續。難道窗外有誰正在監視著我們嗎?謝泊生真的跟胡小刀是一夥人?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我問。
  「原本我不抱太大希望,打算找著胡小刀之後就跟他同歸於盡,但既然魂還在,勢必就得賭一把。」
  「你的意思是,既要消滅胡小刀,又要奪回自己的魂?」
  「差不多是這樣,可惜說來簡單,做起來完全是另一回事。現在擺明了就是謝家在護著胡小刀,要找到他恐怕更難,我想,還是得先把我三魂都湊齊了,剩下的再看著辦。」
  「要怎麼湊齊?令牌都已經被謝泊生拿走了。」
  「其實這倒算簡單,你真的認為我在大街上撞見自己是偶然嗎?」
  「不是偶然?」
  「你想想,這一點你肯定是知道的。」
  我開始仔細回想,撞見自己如果不是偶然的話,意思難道是……對了,那叫什麼來著?只要距離夠近,魂魄與宿主其實是能夠互相感知對方的存在的,就算之間隔了許多障壁,也能像是被冥冥中牽引一般相會。
  所以不只是鬍子越單方面地前進,他的魂也同時在尋找自己的主人。
  「只要距離夠近……只要再回到樂山,還有機會再遇見祂!」我拍了下桌子。
  「正是。那天是毫無防備地碰上才讓祂逃了,這次把傢伙都備著,肯定不會再失敗。」
  「不過如果祂是來找你的,為什麼還要逃?」
  「你沒有發現嗎?祂有肉身,肉身很乾淨,沒有屍體特有的氣味,肯定是別人給的。先不管給祂肉身的人是胡小刀還是誰,反正那人是祂的主人,一旦發現祂脫離控制,便可隨時喚祂回去。」
  「那我們只要在祂又被叫回去之前抓住祂就好了!」我逐漸興奮起來。
  「先別高興得太早,這都只是最理想的結果。」
  鬍子越搖手,可臉上也帶著點笑意,這是我在大陸見到他以來他第一次笑,看著還挺懷念的。
  「那我們什麼時候走?」
  「現在還不行,我想得多找幾個幫手。」鬍子越眼珠子轉了兩圈:「我那魂的肉身不是普通厲害,光靠我一人要打祂還是有點風險,要是有誰能幫著的話……」
  「等等,為什麼說光靠你,還有我啊!」
  「你會打架嗎?」
  「不會。」
  「那就閉嘴。」鬍子越走到窗邊往下看,視線對著那高矮個子停在路邊的車:「你覺得,我們有沒有可能收買他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