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往後也請多指教，我親愛的一生死敵
本章節 9748 字
更新於: 2021-07-12
江祐成的動作很快，他完全沒理玉米丸子充滿錯愕的勸說，離開咖啡廳後就打了電話給房東。
這裡的租約還有三個月才到期。
江祐成咬牙，他寧願再白繳三個月的錢，也不要繼續這樣的狀態。
於是兩天後，江祐成就很迅速地搬回老家了。
馮浩希只知道江祐成前一晚叫他回自己家裡去睡，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隔天起來去江祐成屋子裡的時候，就發現江祐成貴重的東西都不見了，他人也不見了。
起初他還以為遭了小偷，直到江祐成親自打了一通電話給他。
江祐成告訴他自己回老家了，該趕的漫畫進度他會繼續在老家做完，這方面一開始就簽了合約，所以馮浩希不必擔心，後來又告訴他希望他們的合作關係就到《天理不容》完結為止。馮浩希全程是有聽沒有懂。
「靠，這個人到底在幹嘛？」
江祐成搬回老家的第七天，馮浩希還是沒理解江祐成在鬧哪齣。
他確實仍有在工作，只是兩人回到了之前的相處模式，通訊軟體裡的交流也剩下從前的那幾句「好」、「過」。
江祐成所表現出來的，似乎不只是他們的合作關係到此為止而已，更有不少疏離他的意味在。
馮浩希跟江祐成的房東是同一位，他問過了房東，房東回答江祐成並沒有說什麼原因，只是一直堅持要搬走。
他對江祐成的舉動不解、很氣，但更多的是寂寞。
──是不是江祐成發現我喜歡他，所以討厭得逃開了？
江祐成對自己搬走的事一直不多做解釋，所以馮浩希只能夠自己胡亂猜測。
──嗯，被自己的敵人喜歡上，他一定覺得很噁心吧。
──我......就是這麼噁心。
這樣亂得出一個結論後，馮浩希整天臉色都不好了。
他想脫離這個渾渾噩噩的狀態，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應該去找江祐成嗎？
他跟江祐成認識以來就去過他老家不少次，他知道位置在哪，江祐成的媽媽也跟他很熟。
──好想見他。
可是……見到他以後要說什麼？
不知道。
也不想去想。
馮浩希不想再繼續煩惱，就把馮浩威叫到家裡來一起打遊戲，看能不能幫他分憂解勞。
結果姐姐也跟來了。
他想了很久，終於還是決定把自己喜歡上江祐成的事告訴他們兩個。
因為認識了顧君文，加上對江祐成和馮浩希的相處氣氛早有預感，所以馮浩威並沒有對自家哥哥喜歡男生這點感到意外。
馮子怡早就看出來了，也接受得很快，只是對江祐成這樣逃跑的行為感到有點失望。
她當初對江祐成說「我看好你」，就是覺得江祐成能夠照顧好弟弟，沒想到居然還讓馮浩希因他而難過。
「祐成哥怎麼可能那樣？」
「我很肯定，他什麼都不說就跑走，一定是討厭我了。」
馮浩威聽完馮浩希的分享後，一臉狐疑，儼然不相信他的推測。
──雖然你們一直堅持是敵人關係，但祐成哥討厭全世界都不可能討厭你吧？
應該是有什麼誤會才對。
馮子怡看弟弟意志消沉的樣子，勸道：「去跟他把話說清楚吧。」
她的個性比較直接，是有話直說的類型，便以自己的方式去建議馮浩希。
她知道江祐成絕對也對馮浩希有意思，馮浩希的擔憂可以說只是杞人憂天，要是兩人把話說開了，誤會肯定就不見了。
不過馮子怡也不打算把江祐成喜歡馮浩希的事說出來。
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他們要學會自己成長。
馮浩希抿唇：「我才不要。」
「為什麼不要？」
「我……」馮浩希說著，把頭埋進膝蓋：「我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麼。」
這麼說是假的。
其實馮浩希心中早有了千百個問題想要問江祐成，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他肯定到了江祐成面前後，又會結巴到連一個問題也問不出來，甚至會控制不住自己，說出違心的話。
馮浩威跟馮子怡看他這個狀態，又勸了幾句，仍然沒什麼效果。
兩人也有其他事情要忙，陪馮浩希玩了一會遊戲，看他心情好轉一些就先離開了。
至於要怎麼幫他，他們覺得只能再從長計議。
姐弟倆前腳剛走，玉米丸子就接著來訪。
「你是不是喜歡江祐成？」剛打開門，玉米丸子劈頭就向他問。
馮浩希瞪大雙眼：「蛤？」
「我問你是或不是？」
「……是。可是你為什麼知道？」
「因為我沒瞎。」
經過本人的確認，玉米丸子鬆了口氣。
她在這幾天想過了，江祐成的決定是讓她很傻眼沒錯，可是這方法某種層面上可以改變他們的關係。
江祐成的決定其實還真不錯，從玉米丸子的外人視角來說。
要是馮浩希真的對江祐成一輩子都不會有意思，那他這樣先阻止自己越陷越深，的確可以及時止損。
當然，實際上不是這樣，馮浩希因為他莫名其妙的疏離難受得要命。
這結果其實更好了。
馮浩希現在更加意識到了自己對江祐成的喜歡。
兩個人肯定都各自在難過，這時候她就可以出場了，她要把江祐成做不對的地方救回來。
「大柚什麼都不說就搬走也太過分了。」玉米丸子裝做氣憤道。「最討厭這種一言不發就跑走的人。」
「也不能這樣說……」
馮浩希認為玉米丸子是不知道原因才這麼說的，江祐成知道自己喜歡他，噁心得想離開也是情有可原。
「他一定是知道我喜歡他才跑走。他討厭我、噁心我成這樣，我有什麼辦法。」
──原來犬哉是這樣想的啊？
想著，玉米丸子不禁笑出了聲。
──大柚怕被討厭所以逃開，犬哉也擔心對方在厭惡自己。
玉米丸子心中瞭然，她想了一下，伸手拍拍馮浩希的肩膀：「不好說喔，說不定跟你分開，更難過的是大柚也說不定。」
「什麼意思？」
「去跟他談談吧。」
「怎麼大家都這麼說？」
「你們兩個遇到自己不想面對的問題，就都喜歡逃避。」玉米丸子又說道：「兩個人都在為對方著想是很讓人感動啦，不過你們各自站在原地不往前走，就真的很可惜了。」
馮浩希還沒聽懂玉米丸子在說什麼，她又擺起不經意的表情，逕自說道：「哎呀，大柚也是可憐哪，居然被喜歡的人以為自己討厭他。」
「希望這個人也知道他正在被喜歡啊。」玉米丸子刻意加重了語氣說。「不過大柚好像也是害怕會被喜歡的人排斥才跑走的。」
說完，她趁著馮浩希還沒反應過來，轉身快速離開。
雖然江祐成叫她不要把喜歡馮浩希的事說出去，但誰叫江祐成先自己做了不做解釋就擅自逃跑這個爛決定呢？
逃跑就算了，最重要的是他至今都一言不發的，讓馮浩希自己一個人亂誤會。
馮浩希現在這麼難過、這麼無辜，她把他賣一下又怎麼樣？
等到馮浩希徹底消化完玉米丸子的話後，才發現面前已經沒了人影。
──所以……江祐成他……
「……」
心情有點複雜。
馮浩希摀著臉，往廚房走去。
他站在原地發呆片刻，默默拿出了放在櫃子裡，他平常不會碰的幾瓶酒。
＊＊＊
「媽，我把衣服拿去曬了喔。」
江祐成把剛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掛到架子上。
江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好！」
江祐成迅速地把衣服給曬好，又窩回了自己的房間裡。
──見不到馮浩希的第七天，想他。
本來是希望藉由遠離馮浩希，讓自己對他的感情降下來一點。
誰知道根本沒有用！他現在每時每刻，細胞都在叫囂著想親眼見到他。
江祐成扶額，他還在苦惱著，房間門就被人敲響。
「媽切了一些水果，你要不要出來吃？」
「好。」
江祐成出了房門，走到餐桌前拿起叉子。
自家兒子最近的反常，沈慧玟都看在眼裡。
先是突然間說要回家住，每天看上去還心事重重。
她想問，又怕這會干預到孩子的成長，就只能像這樣時不時關心他一下。
「對了，浩希呢？最近都沒聽你提到他。」
江祐成拿叉子的手停頓了一下：「他最近很忙。」
沈慧玟聞言，垂下了眼眸。
江祐成高中開學時，就突然告訴她說自己找到了什麼「一生死敵」，之後的日子也經常會跟她提到馮浩希。她知道自己兒子中二，所以只當他們說的「敵人」是類似角色扮演的遊戲，便把馮浩希當成江祐成的好友來看，偶而她還會叫馮浩希來他們家一起玩。
馮浩希的個性很陽光，該有禮貌的時候也很乖巧，再加上他經常陪伴著江祐成，所以她對馮浩希的印象很好。
沈慧玟觀察著江祐成的神色，感覺到一絲端倪，她又問道：「你們吵架了？」
「沒有，沒吵架。」江祐成把最後一片水果放入口中，而後起身，準備把盤子拿去洗：「我吃完了。」
江祐成說完就往廚房走去，但沈慧玟還是聽見他小聲說了句話。
「如果只是吵架這麼簡單就好……」
沈慧玟回想，江祐成最近的狀態，像極了江爸爸當年追她追不得的憂鬱模樣。
雖然不是很清楚細節，但……
「老公啊，你看看，我們的兒子果然長大了。」她看著桌上的全家福照說道。
＊＊＊
江祐成把盤子洗好時，門鈴正好響了。
他看媽媽應該在房間裡，就先過去應門。
打開門後，他立刻就後悔來開門了。
「你喝酒了？」
他看著面心心念念了七天的人，第一個注意到的是對方身上傳來的酒味。
「關你屁事。」馮浩希搖搖晃晃地站著，他瞪著江祐成，伸手揪住江祐成的衣領，積了七天的的火氣一次爆發出來：「為什麼什麼都不說？」
馮浩希喝了酒就很會發脾氣，江祐成嘆了口氣。
他現在看上去，頗有他從前高中「瘋狗時期」的狠戾感。
「你……」
江祐成正要說話，馮浩希就率先打斷他：「為什麼喜歡我不說出來？」
「他媽的，老子也喜歡你啊！先來跟我談一談很難嗎？」
馮浩希沒搭理江祐成眼中瞬時出現的驚訝，繼續罵道：「什麼都不說就跑走，編個好一點的藉口騙我一下都嫌麻煩嗎？害我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媽的，你這白癡！」
馮浩希激動地說著，連眼眶都紅了起來。
「白癡，你就是白癡。」他咬牙說著，接著把江祐成扯出門外，單手把江祐成甩在一旁的牆上。
「我就沒看過你這麼智障的。」
「好好把話說出來很難嗎？讓我一個人煩惱你很爽嗎？」
他抬起左腳，一腳踩在江祐成頭旁邊的牆，用一個腿咚的姿勢把江祐成釘在原位。
馮浩希再一次抓住江祐成的領子，又掂起另一隻腳，才好湊近江祐成的耳邊。
「我今天追到這裡來，就是要告訴你，你這輩子逃不掉了。」他指著江祐成的鼻子：「能夠讓我寧願喝酒壯膽也堅持要來罵人的可不多。」
「我……」
在江祐成開口前，馮浩希伸手摀住了他的嘴。
他把自己的額頭與江祐成的額頭相貼，目光帶著不容質疑。
江祐成看見他眼底的慍怒、狠戾，一時之間被震懾住了。
「我剛剛，有準你說話了嗎？」
說完，又僵持了一會，馮浩希才鬆開摀住江祐成嘴唇的手。
「我只給你一次機會，最好說點我想聽的。」
江祐成點頭。
他沉默了一陣，然後在馮浩希還未反應過來時，突然伸手環住了他的脖頸，另一手則扣住了他的後腦勺。
他施力帶著馮浩希轉身，反過來將馮浩希壓在牆上。
「嗚……」
等到馮浩希回過神，只感覺到江祐成雙眼近距離的注視，以及嘴唇上柔軟的觸感。
江祐成沒有接吻的經驗，他只是隨著性子，對馮浩希的嘴唇細細啃咬著。
比想像中還要溫、還要軟。
馮浩希還處在驚嚇狀態，江祐成現下完全掌握了主動權。
有點不滿足於單純的雙唇相貼，江祐成伸出舌頭來，幾番試探後，成功撬開了馮浩希緊閉的雙唇。
他不太懂該怎麼做，就順著感覺與馮浩希相互交纏舌尖，感受著對方唇齒間的溫度。
馮浩希嘴裡全都是酒味，江祐成也沒嫌棄，只是在心裡叮囑自己以後絕對不要讓他碰酒。
正在進行初吻的兩人都知道這場體驗實際上青澀得糟糕透頂，但他們心裡都對這樣的情景好笑又享受。
等到這個滿是笨拙的吻結束，江祐成才認真觀察到馮浩希現在的表情。
──剛剛都敢腿咚我了，怎麼現在才知道要臉紅？
江祐成捧住馮浩希的臉頰，不讓他低下頭，才好欣賞他通紅的面頰與染上自己痕跡的嘴唇。
──好可愛。
他莞爾一笑，看著馮浩希那雙想瞪他、但氣勢已經軟下去的眼眸，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說出：「我喜歡你。」
「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讓你不開心了。」他抱住馮浩希，把臉埋入對方的脖頸間，將前一陣子的煩惱一口氣說出來：「我怕你知道我喜歡你以後，我們不但會維持不了敵人關係，你還會被我給嚇跑。」
「我不想失去你。」江祐成環住馮浩希的手又緊了緊：「所以我想……如果跟你疏遠一點的話，也許我能淡掉對你的感情，就算還是喜歡你，至少還能跟你繼續擁有普通的聯絡。」
「……笨。」
馮浩希努嘴半天，只擠出這一個字來。
「嗯，我笨，以後不會了。」
「對，你笨死了，也就只有我會勉強要你。」
江祐成直起身，與馮浩希對上眼：「所以你……真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馮浩希皺起眉頭，把頭撇向一邊，過了半晌，才輕輕點了頭。
「可是先說好，就算交往了，我們也還是敵人！你可不要以為沒人跟你競爭就退步了啊。」
「這不是當然的嗎？」江祐成勾起嘴角，牽起了馮浩希的手，與他十指緊扣：「你還記得我們以前高中很常比腕力嗎？」
「記得啊，我們的勝率大概各自一半吧。」馮浩希回憶起高中時期，也微笑起來。
江祐成牽著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這次我想比握力，而且要比一輩子。」
馮浩希伸出另一隻手，在江祐成胸口捶了一下：「那這次，你皮要給我繃緊點了，給我好好握著，誰也不準先放手。你如果輸了，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好，誰也不準放手。」
兩人相視而笑，江祐成又低頭，啄了馮浩希的嘴唇幾口。
直到馮浩希突然一把推開他。
「……我頭有點暈，好像快吐了。」
江祐成這才想起這人喝了酒，立刻扶著他：「你先進我家休息。」
於是兩人轉身，映入眼簾的是站在家門後打量他們的沈慧玟。
「媽？！」
聽見江祐成的驚呼，馮浩希也嚇得蹦出一句：「媽？！」
「你都看到了？」
沈慧玟雙手抱胸，看好戲似地說道：「你們動靜那麼大，我剛剛以為是有人鬧事，才走出來看。」
江祐成抿起唇，靜靜將馮浩希擋在身後：「……妳不會反對吧？」
沈慧玟露出一臉「拿你沒辦法」的表情：「你還記得我跟你爸口口聲聲說的，那句養你的規則是什麼？」
她繼續說道：「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你過得開心就好。我跟你爸從來都只是要你過得快樂。」
「而且，我很喜歡浩希啊。」沈慧玟開始數落起自家兒子：「他很勇敢，還專門跑來找你說開來，你看看你，你什麼東西？我告訴你，你以後如果敢對他不好你就完了。」
「誰才是你兒子啊？」江祐成吐槽，又轉身看向馮浩希一笑：「我不會的。」
他心裡也清楚，要不是馮浩希來找他，兩人恐怕就無法像現在這樣。
他們能夠把話說開，全是馮浩希一個人的功勞，反而是自己的逃避傷害了他。
這樣一個惹人愛的人，他怎麼會不珍惜。
「好了好了，先讓浩希快點進去休息吧。」
江祐成點頭，扶著馮浩希進去，沈慧玟在他們身後，替他們關上大門。
「不過……你是怎麼知道我喜歡你的？」江祐成把馮浩希輕輕放在沙發上，又替他倒了杯水。
「玉米丸子跟我說的。」
「她……」
江祐成皺眉，欲言又止，半晌才嘆了口氣：「算了，也是要感謝她告訴你，你才會來找我。」
馮浩希拿起水杯喝水，江祐成看著他喝水的樣子，也坐上沙發，伸手把他圈到懷裡。
「怎麼辦，我覺得今天像夢一樣。」
馮浩希睨了他一眼，只是繼續窩在他懷裡，捏了一把他的臉：「剛剛可是約好這次要比一輩子了，你敢裝傻試看看。」
江祐成一笑，「好，不裝傻，都聽你的。」
＊＊＊
「我的襯衫呢？」
「你昨天亂丟，我放回櫃子下面的抽屜裡了。」
「你浴室用快一點好不好？我也要洗臉。」
「你可以進來一起洗啊？」
「好吧。等等，你現在用的是我的毛巾吧？」
「……不小心拿錯了。」
馮浩希看江祐成說得理直氣壯，露出嫌棄的眼神：「總之你也快一點，等一下趕不上頒獎典禮就都是你害的。」
「遵命。」
兩人開始交往已經過了兩周。
江祐成搬了回來，馮浩希像是要避免他跑掉一般，把自己的重要傢具都搬去了他家，甚至打算等自己的那一間房租約到期，他就退租來跟江祐成一起住。
江祐成對馮浩希的決定沒什麼意見，不如說，當初江祐成選擇逃跑時，是馮浩希先來捅破這層紙的，江祐成也自知罪孽深重，自此之後事事他都以馮浩希說了算。
馮浩希依然吵吵鬧鬧的，更沒有因為交往了就不提他與自己的「敵人」關係，更顯得江祐成之前的擔憂是在多慮。
他們交往後的日常其實也沒什麼改變，除了江祐成偶爾會故意對馮浩希說一些讓他臉紅的話，以及他每次想跟江祐成吵架時，江祐成都優先選擇了認錯。
這些天兩人工作趕稿外，就全是膩在一起打遊戲。
能天天看見江祐成，馮浩希心裡自然也高興。
他可以理解江祐成那時為何會那麼擔心，畢竟他也一樣，以為江祐成是因為覺得喜歡他的自己很噁心才跑走的。
這場誤會認兩人都有了些成長，尤其心意相通後，他與江祐成都在某些方面變得更坦然一些了。
「你好了嗎？」江祐成穿起外套：「好了就出門吧？」
「來了。」
馮浩希往門口走去，他停在江祐成面前，伸手幫他整理了一下領子：「你今天看起來還……」馮浩希說著，眼神看向其他地方：「還不錯。」
「你也是。」江祐成失笑，看著馮浩希難得整理得整齊的髮型，忍住不伸手去摸亂它，轉而看了看手錶：「先不聊了，我們要快點出發了。」
今天是漫畫大賞的頒獎典禮，《天理不容》第二部連載的回響很好，根據兩人的估算，這次有機會可以進到前五名。
會場很大，主辦租了一個很高級的場地，他們抵達現場後，很快就找到了玉米丸子會合。
西涼涼跟奏也和玉米丸子在一起，三人看起來都精心打扮了一番。
馮浩希跟玉米丸子上次見面是還兩周前她來他家那一趟，之後玉米丸子還有很多工作要忙，與兩人都是用訊息聯絡。
他們交往的事情當然也有告訴玉米丸子，江祐成很感謝玉米丸子的幫助，如果不是她告訴馮浩希自己也喜歡他，恐怕他逃跑就真的成了一件遺憾的傻事。
「謝謝妳。」江祐成低聲道。
「不用謝。」玉米丸子看向馮浩希：「我只負責出一張嘴，聽完我的話後決定行動的是他，你如果真的想感謝我，以後就對馮浩希好一點，最好往死裡寵。他這麼不喜歡說心裡話的人，都因為不想失去你跑來找你說開，你應該珍惜。」
馮浩希聽見玉米丸子說的話，紅著臉別過頭。
「當然，我會珍惜。」說著，江祐成默默攬住馮浩希的腰。
對於自己迴避的行為一語不發，本就是他的錯。
他忘記了，無論馮浩希是否喜歡他，突然被人毫無原因地疏離，本身就是傷人的事。
在下那個決定時，他自私了，也疏漏了。
馮浩希伸手拍了拍他，將他從沉思中拉回神。
「快開始了，我們先去座位那裡吧？」
「好。」
馮浩希捏著江祐成的袖口，拉著他到主辦給他們安排的座位上。
兩人就座沒多久，主持人就站上台，宣布這場典禮正式開始。
在主持人開頭介紹的空檔，馮浩希伸手，與江祐成的手相握：「你緊張嗎？」
「我們努力了那麼久，怎麼可能不緊張。」
兩人已不是初次進入這個會場，但每次來，他們仍然都還是緊張得像第一天畫漫畫一樣。
「我爸媽說他們會看這場典禮的直播。」
馮浩希看向江祐成，細細觀察起他的側臉。
因為有了江祐成的幫助，他與父母的關係才能漸漸修復。
江祐成很快就注意到馮浩希在看他，也轉頭過去與他對視。
主持人說完了開幕祝詞，轉眼就開始從最後面的名次往前一一公開。
玉米丸子、奏以及西涼涼都在前二十名內。
主持人開始宣布到前十名時，兩人緊張得幾乎屏息。
第十名、第九名、第八名……。
其他同樣厲害的漫畫家們一個個上台領獎、發表感言，主持人卻遲遲沒有喊到他們的名字。
主持人唸到只剩前三名時，兩人已經全身都是冷汗。
「接下來終於進入了前三名，第三名呢，是一部看似悲傷，卻又充滿人間溫情的武俠作品。」主持人說著，「請各位拍拍手，歡迎《天理不容》的作者們，大柚以及犬哉兩位上台！」
「第三，我們是第三！」馮浩希緊緊握著江祐成的手，激動地說著。
「嗯，我們是第三。」江祐成也笑著，瞇起眼欣賞馮浩希此刻歡樂的模樣：「先快去台上吧？」
馮浩希點頭，與江祐成一齊往台上走去。
這是兩人第一次獲得如此亮眼的成績。
漫畫大賞這個比賽歷史悠久，也一向是由最具經驗以及公信力的評審團來做為評判。評審的標準很嚴，第一、二名一直以來都是由兩位極具實力的國寶級老漫畫家佔著，能夠獲得第三名，就等於是位在了最接近他們的位置上。
兩人走上台，接過頒獎人遞過來的獎盃，感受著四周的閃光燈打在自己身上。
「兩位是目前為止最年輕的第三名獲獎人喔，非常恭喜。」
說完，台下響起一陣陣掌聲，兩人手拿獎盃，相視而笑。
這是他們一起努力的成果。
馮浩希有點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下台的，一直到典禮結束，他拿著獎盃的手都還有點輕飄飄的。
「我們真的拿到了第三名嗎？」
「嗯，真的。」
這座第三名的獎盃，成了兩人決定更加上進的強心針。
《天理不容》的成績，是對他們的能力最好的肯定。
他們剛走出會場，玉米丸子就拿著手機向他們走來，奏與西涼涼也跟了過來，五人一起走在場館外的人行道上。
馮浩希撇了眼玉米丸子的手機介面，她正開著直播。
「兩位第三名有什麼感想嗎？」
「很感動。」江祐成簡短地回答。
「對……想說的太多了，總結一句，就是很感動。」
這座獎盃代表的不只是《天理不容》的成功，更是他與江祐成一路十年努力來的里程碑。
除了感動，他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玉米丸子看了眼直播聊天室，讀起其中一個留言：「有人說，幼犬組合超棒的，真的很希望你們在《天理不容》完結以後也可以再一起合作其他作品。」
馮浩希一聽，停下腳步，對著其餘四人皺眉道：「還會一起合作的部分現在是確定了，但是……什麼幼犬組合？到底為什麼我被放在後面？」
「你不覺得唸起來很順嗎？」江祐成笑道。
「不覺得！」馮浩希嘟起嘴，轉身就要先走一步。
「等等，你背後……！」
「嘎↗嗚↘噢！」
江祐成還來不及攔住，馮浩希就一頭撞上了身後的電線桿。
「設計這條路的人有腦袋嗎！？到底為什麼會把電線桿設在本來就已經很窄的人行道中間啊？」
馮浩希扶著額頭抱怨，江祐成則是上前關心他的傷勢。
剛剛馮浩希撞電線桿的一幕入鏡了玉米丸子的直播，聊天室眾人又熱鬧了起來。
玉米丸子看著氣得跳腳的馮浩希，又看看聊天室吐槽他叫聲真的很奇怪的觀眾，不少人錄下了剛剛那一小段的直播。
──看來……犬哉擺脫不了迷因王子這個稱號了。
＊＊＊
「這個動作有點難畫，你幫我看看。我是要硬著頭皮畫，還是改其他姿勢？」
江祐成放下手中的繪圖筆，示意坐在隔壁的馮浩希看一眼他這邊的螢幕。
馮浩希也停下工作，他看了一下畫面裡的分鏡：「你現在畫到哪一段？」
「主角突然跳到黑衣人面前那邊，我在想這個落地姿勢會不會太刁鑽了。」
「可是這個角度這樣很帥欸，改掉有點可惜。」馮浩希摸摸下巴，「不然我擺一下這個動作給你參考？你抓一下角度看看？」
「好。」
有時畫到一些比較困難的動作時，往往就需要對方幫忙比個動作來做參考，兩人從高中起就在互畫對方，所以馮浩希很乾脆地就開始擺姿勢。
他先蹲在地上，伸手向前撐地後，把臀部的高度給抬高，模仿出剛從高處往下著地的樣子。
江祐成先在正面評估了兩下，「正面的鏡頭好像會不夠有魄力。」
「那後面的鏡頭呢？不要畫到臉，抓一個有壓迫感的感覺應該也不錯。」
江祐成點頭，走到馮浩希背後參考起角度。
「……」
他看著馮浩希高高翹起的屁股，嚥了下口水。
「好了沒？」身後的人遲遲沒有說話，馮浩希只好轉頭問起。
「咳。」江祐成清了清喉嚨：「這個動作我覺得還是換掉好了。」
「為什麼？」
「改成讓他很輕鬆的背著黑衣人站著落地，應該比較有高深莫測的感覺，也比較符合主角的設定。」
「喔，也是啦。」
江祐成說得不錯，但這不是他改變主意的主要原因。
──要不是馮浩希擺出來，我還真不知道這動作原來這麼色。
江祐成撇乾淨自己腦中的想法。
──不行，現在還在工作。
馮浩希起身，也回到自己的電腦前繼續畫稿。
他看見通訊軟體中，兩人與玉米丸子的群組跳出了通知，就叫江祐成也過來一起看。
玉米丸子：我終於結束這一話了，真羨慕你們有兩個人來分擔工作。
玉米丸子：不過我也不能這麼說啦，《天理不容》的工作量跟我這個根本不能比。
玉米丸子：話說我之前給你們的露娜周邊呢？你們後來怎麼分？
兩人讀完訊息，一齊看向江祐成的櫃子。
現在兩人住一起，露娜的周邊究竟要怎麼分，其實也都不是那麼重要了。
露娜的周邊被放在玻璃櫃的最頂層，滿滿的很多都是限量版。中間那層的空間最大，放了江祐成歷年來得過的漫畫獎項，而最下面那層很扁，不仔細看其實不太會注意裡面放了什麼。
那一層放了不少相框。
照片裡的主角全都是馮浩希一個人，看起來像是趁當事人不注意拍的。
有高中時去逛美術館的偷拍，也有大學校園的景色，還有他在前幾屆漫畫大賞的樣子。
櫃子的下層很難被注意到，馮浩希也是交往後才開始注意到櫃子裡放了些什麼。
這些照片被發現時，江祐成難得地害羞了。
那些偷拍，都是他回過神來就已經為馮浩希按下快門的作品。
馮浩希當時發現這些照片後，開玩笑地問：「你以前偷拍我幹嘛？你從那時候就喜歡我？」
江祐成沒回答他，但兩人心裡都清楚。
每次對上眼的心跳、肢體碰觸的心動，都是從他們相遇以來就一直有的。
他們也沒有細想過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對方，這樣會因為彼此而臉紅心跳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好多年，只是兩人一直堅持認為彼此是敵人所以遲遲不願承認。
馮浩希看著那些照片，又轉頭忍不住主動吻了江祐成一下。
這是已經陪伴了他十年的人。
他的生活裡已經習慣了江祐成的存在，他想拍更多的照片，來繼續填滿這個櫃子。
「以後的所有十年，你也要一直陪我。」
江祐成聽見這突然的一句，失笑道：「當然好。」
話落，他用更加猛烈的吻回應了馮浩希。
──會不會，高中初見時，那股被我們判斷為「仇敵相見」的悸動，其實就已經是一見鍾情了呢？
隨著一個纏綿的吻結束，馮浩希不知怎地，心裡就是很肯定，江祐成剛剛也是在跟他想同一件事。
他揚起嘴角。
而正好，江祐成也瞇眼對他笑。
──往後也請多指教，我親愛的一生死敵。
《成為全台迷因後》全文完
這裡的租約還有三個月才到期。
江祐成咬牙，他寧願再白繳三個月的錢，也不要繼續這樣的狀態。
於是兩天後，江祐成就很迅速地搬回老家了。
馮浩希只知道江祐成前一晚叫他回自己家裡去睡，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隔天起來去江祐成屋子裡的時候，就發現江祐成貴重的東西都不見了，他人也不見了。
起初他還以為遭了小偷，直到江祐成親自打了一通電話給他。
江祐成告訴他自己回老家了，該趕的漫畫進度他會繼續在老家做完，這方面一開始就簽了合約，所以馮浩希不必擔心，後來又告訴他希望他們的合作關係就到《天理不容》完結為止。馮浩希全程是有聽沒有懂。
「靠，這個人到底在幹嘛？」
江祐成搬回老家的第七天，馮浩希還是沒理解江祐成在鬧哪齣。
他確實仍有在工作，只是兩人回到了之前的相處模式，通訊軟體裡的交流也剩下從前的那幾句「好」、「過」。
江祐成所表現出來的，似乎不只是他們的合作關係到此為止而已，更有不少疏離他的意味在。
馮浩希跟江祐成的房東是同一位，他問過了房東，房東回答江祐成並沒有說什麼原因，只是一直堅持要搬走。
他對江祐成的舉動不解、很氣，但更多的是寂寞。
──是不是江祐成發現我喜歡他，所以討厭得逃開了？
江祐成對自己搬走的事一直不多做解釋，所以馮浩希只能夠自己胡亂猜測。
──嗯，被自己的敵人喜歡上，他一定覺得很噁心吧。
──我......就是這麼噁心。
這樣亂得出一個結論後，馮浩希整天臉色都不好了。
他想脫離這個渾渾噩噩的狀態，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應該去找江祐成嗎？
他跟江祐成認識以來就去過他老家不少次，他知道位置在哪，江祐成的媽媽也跟他很熟。
──好想見他。
可是……見到他以後要說什麼？
不知道。
也不想去想。
馮浩希不想再繼續煩惱，就把馮浩威叫到家裡來一起打遊戲，看能不能幫他分憂解勞。
結果姐姐也跟來了。
他想了很久，終於還是決定把自己喜歡上江祐成的事告訴他們兩個。
因為認識了顧君文，加上對江祐成和馮浩希的相處氣氛早有預感，所以馮浩威並沒有對自家哥哥喜歡男生這點感到意外。
馮子怡早就看出來了，也接受得很快，只是對江祐成這樣逃跑的行為感到有點失望。
她當初對江祐成說「我看好你」，就是覺得江祐成能夠照顧好弟弟，沒想到居然還讓馮浩希因他而難過。
「祐成哥怎麼可能那樣？」
「我很肯定，他什麼都不說就跑走，一定是討厭我了。」
馮浩威聽完馮浩希的分享後，一臉狐疑，儼然不相信他的推測。
──雖然你們一直堅持是敵人關係，但祐成哥討厭全世界都不可能討厭你吧？
應該是有什麼誤會才對。
馮子怡看弟弟意志消沉的樣子，勸道：「去跟他把話說清楚吧。」
她的個性比較直接，是有話直說的類型，便以自己的方式去建議馮浩希。
她知道江祐成絕對也對馮浩希有意思，馮浩希的擔憂可以說只是杞人憂天，要是兩人把話說開了，誤會肯定就不見了。
不過馮子怡也不打算把江祐成喜歡馮浩希的事說出來。
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他們要學會自己成長。
馮浩希抿唇：「我才不要。」
「為什麼不要？」
「我……」馮浩希說著，把頭埋進膝蓋：「我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麼。」
這麼說是假的。
其實馮浩希心中早有了千百個問題想要問江祐成，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他肯定到了江祐成面前後，又會結巴到連一個問題也問不出來，甚至會控制不住自己，說出違心的話。
馮浩威跟馮子怡看他這個狀態，又勸了幾句，仍然沒什麼效果。
兩人也有其他事情要忙，陪馮浩希玩了一會遊戲，看他心情好轉一些就先離開了。
至於要怎麼幫他，他們覺得只能再從長計議。
姐弟倆前腳剛走，玉米丸子就接著來訪。
「你是不是喜歡江祐成？」剛打開門，玉米丸子劈頭就向他問。
馮浩希瞪大雙眼：「蛤？」
「我問你是或不是？」
「……是。可是你為什麼知道？」
「因為我沒瞎。」
經過本人的確認，玉米丸子鬆了口氣。
她在這幾天想過了，江祐成的決定是讓她很傻眼沒錯，可是這方法某種層面上可以改變他們的關係。
江祐成的決定其實還真不錯，從玉米丸子的外人視角來說。
要是馮浩希真的對江祐成一輩子都不會有意思，那他這樣先阻止自己越陷越深，的確可以及時止損。
當然，實際上不是這樣，馮浩希因為他莫名其妙的疏離難受得要命。
這結果其實更好了。
馮浩希現在更加意識到了自己對江祐成的喜歡。
兩個人肯定都各自在難過，這時候她就可以出場了，她要把江祐成做不對的地方救回來。
「大柚什麼都不說就搬走也太過分了。」玉米丸子裝做氣憤道。「最討厭這種一言不發就跑走的人。」
「也不能這樣說……」
馮浩希認為玉米丸子是不知道原因才這麼說的，江祐成知道自己喜歡他，噁心得想離開也是情有可原。
「他一定是知道我喜歡他才跑走。他討厭我、噁心我成這樣，我有什麼辦法。」
──原來犬哉是這樣想的啊？
想著，玉米丸子不禁笑出了聲。
──大柚怕被討厭所以逃開，犬哉也擔心對方在厭惡自己。
玉米丸子心中瞭然，她想了一下，伸手拍拍馮浩希的肩膀：「不好說喔，說不定跟你分開，更難過的是大柚也說不定。」
「什麼意思？」
「去跟他談談吧。」
「怎麼大家都這麼說？」
「你們兩個遇到自己不想面對的問題，就都喜歡逃避。」玉米丸子又說道：「兩個人都在為對方著想是很讓人感動啦，不過你們各自站在原地不往前走，就真的很可惜了。」
馮浩希還沒聽懂玉米丸子在說什麼，她又擺起不經意的表情，逕自說道：「哎呀，大柚也是可憐哪，居然被喜歡的人以為自己討厭他。」
「希望這個人也知道他正在被喜歡啊。」玉米丸子刻意加重了語氣說。「不過大柚好像也是害怕會被喜歡的人排斥才跑走的。」
說完，她趁著馮浩希還沒反應過來，轉身快速離開。
雖然江祐成叫她不要把喜歡馮浩希的事說出去，但誰叫江祐成先自己做了不做解釋就擅自逃跑這個爛決定呢？
逃跑就算了，最重要的是他至今都一言不發的，讓馮浩希自己一個人亂誤會。
馮浩希現在這麼難過、這麼無辜，她把他賣一下又怎麼樣？
等到馮浩希徹底消化完玉米丸子的話後，才發現面前已經沒了人影。
──所以……江祐成他……
「……」
心情有點複雜。
馮浩希摀著臉，往廚房走去。
他站在原地發呆片刻，默默拿出了放在櫃子裡，他平常不會碰的幾瓶酒。
＊＊＊
「媽，我把衣服拿去曬了喔。」
江祐成把剛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掛到架子上。
江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好！」
江祐成迅速地把衣服給曬好，又窩回了自己的房間裡。
──見不到馮浩希的第七天，想他。
本來是希望藉由遠離馮浩希，讓自己對他的感情降下來一點。
誰知道根本沒有用！他現在每時每刻，細胞都在叫囂著想親眼見到他。
江祐成扶額，他還在苦惱著，房間門就被人敲響。
「媽切了一些水果，你要不要出來吃？」
「好。」
江祐成出了房門，走到餐桌前拿起叉子。
自家兒子最近的反常，沈慧玟都看在眼裡。
先是突然間說要回家住，每天看上去還心事重重。
她想問，又怕這會干預到孩子的成長，就只能像這樣時不時關心他一下。
「對了，浩希呢？最近都沒聽你提到他。」
江祐成拿叉子的手停頓了一下：「他最近很忙。」
沈慧玟聞言，垂下了眼眸。
江祐成高中開學時，就突然告訴她說自己找到了什麼「一生死敵」，之後的日子也經常會跟她提到馮浩希。她知道自己兒子中二，所以只當他們說的「敵人」是類似角色扮演的遊戲，便把馮浩希當成江祐成的好友來看，偶而她還會叫馮浩希來他們家一起玩。
馮浩希的個性很陽光，該有禮貌的時候也很乖巧，再加上他經常陪伴著江祐成，所以她對馮浩希的印象很好。
沈慧玟觀察著江祐成的神色，感覺到一絲端倪，她又問道：「你們吵架了？」
「沒有，沒吵架。」江祐成把最後一片水果放入口中，而後起身，準備把盤子拿去洗：「我吃完了。」
江祐成說完就往廚房走去，但沈慧玟還是聽見他小聲說了句話。
「如果只是吵架這麼簡單就好……」
沈慧玟回想，江祐成最近的狀態，像極了江爸爸當年追她追不得的憂鬱模樣。
雖然不是很清楚細節，但……
「老公啊，你看看，我們的兒子果然長大了。」她看著桌上的全家福照說道。
＊＊＊
江祐成把盤子洗好時，門鈴正好響了。
他看媽媽應該在房間裡，就先過去應門。
打開門後，他立刻就後悔來開門了。
「你喝酒了？」
他看著面心心念念了七天的人，第一個注意到的是對方身上傳來的酒味。
「關你屁事。」馮浩希搖搖晃晃地站著，他瞪著江祐成，伸手揪住江祐成的衣領，積了七天的的火氣一次爆發出來：「為什麼什麼都不說？」
馮浩希喝了酒就很會發脾氣，江祐成嘆了口氣。
他現在看上去，頗有他從前高中「瘋狗時期」的狠戾感。
「你……」
江祐成正要說話，馮浩希就率先打斷他：「為什麼喜歡我不說出來？」
「他媽的，老子也喜歡你啊！先來跟我談一談很難嗎？」
馮浩希沒搭理江祐成眼中瞬時出現的驚訝，繼續罵道：「什麼都不說就跑走，編個好一點的藉口騙我一下都嫌麻煩嗎？害我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媽的，你這白癡！」
馮浩希激動地說著，連眼眶都紅了起來。
「白癡，你就是白癡。」他咬牙說著，接著把江祐成扯出門外，單手把江祐成甩在一旁的牆上。
「我就沒看過你這麼智障的。」
「好好把話說出來很難嗎？讓我一個人煩惱你很爽嗎？」
他抬起左腳，一腳踩在江祐成頭旁邊的牆，用一個腿咚的姿勢把江祐成釘在原位。
馮浩希再一次抓住江祐成的領子，又掂起另一隻腳，才好湊近江祐成的耳邊。
「我今天追到這裡來，就是要告訴你，你這輩子逃不掉了。」他指著江祐成的鼻子：「能夠讓我寧願喝酒壯膽也堅持要來罵人的可不多。」
「我……」
在江祐成開口前，馮浩希伸手摀住了他的嘴。
他把自己的額頭與江祐成的額頭相貼，目光帶著不容質疑。
江祐成看見他眼底的慍怒、狠戾，一時之間被震懾住了。
「我剛剛，有準你說話了嗎？」
說完，又僵持了一會，馮浩希才鬆開摀住江祐成嘴唇的手。
「我只給你一次機會，最好說點我想聽的。」
江祐成點頭。
他沉默了一陣，然後在馮浩希還未反應過來時，突然伸手環住了他的脖頸，另一手則扣住了他的後腦勺。
他施力帶著馮浩希轉身，反過來將馮浩希壓在牆上。
「嗚……」
等到馮浩希回過神，只感覺到江祐成雙眼近距離的注視，以及嘴唇上柔軟的觸感。
江祐成沒有接吻的經驗，他只是隨著性子，對馮浩希的嘴唇細細啃咬著。
比想像中還要溫、還要軟。
馮浩希還處在驚嚇狀態，江祐成現下完全掌握了主動權。
有點不滿足於單純的雙唇相貼，江祐成伸出舌頭來，幾番試探後，成功撬開了馮浩希緊閉的雙唇。
他不太懂該怎麼做，就順著感覺與馮浩希相互交纏舌尖，感受著對方唇齒間的溫度。
馮浩希嘴裡全都是酒味，江祐成也沒嫌棄，只是在心裡叮囑自己以後絕對不要讓他碰酒。
正在進行初吻的兩人都知道這場體驗實際上青澀得糟糕透頂，但他們心裡都對這樣的情景好笑又享受。
等到這個滿是笨拙的吻結束，江祐成才認真觀察到馮浩希現在的表情。
──剛剛都敢腿咚我了，怎麼現在才知道要臉紅？
江祐成捧住馮浩希的臉頰，不讓他低下頭，才好欣賞他通紅的面頰與染上自己痕跡的嘴唇。
──好可愛。
他莞爾一笑，看著馮浩希那雙想瞪他、但氣勢已經軟下去的眼眸，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說出：「我喜歡你。」
「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讓你不開心了。」他抱住馮浩希，把臉埋入對方的脖頸間，將前一陣子的煩惱一口氣說出來：「我怕你知道我喜歡你以後，我們不但會維持不了敵人關係，你還會被我給嚇跑。」
「我不想失去你。」江祐成環住馮浩希的手又緊了緊：「所以我想……如果跟你疏遠一點的話，也許我能淡掉對你的感情，就算還是喜歡你，至少還能跟你繼續擁有普通的聯絡。」
「……笨。」
馮浩希努嘴半天，只擠出這一個字來。
「嗯，我笨，以後不會了。」
「對，你笨死了，也就只有我會勉強要你。」
江祐成直起身，與馮浩希對上眼：「所以你……真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馮浩希皺起眉頭，把頭撇向一邊，過了半晌，才輕輕點了頭。
「可是先說好，就算交往了，我們也還是敵人！你可不要以為沒人跟你競爭就退步了啊。」
「這不是當然的嗎？」江祐成勾起嘴角，牽起了馮浩希的手，與他十指緊扣：「你還記得我們以前高中很常比腕力嗎？」
「記得啊，我們的勝率大概各自一半吧。」馮浩希回憶起高中時期，也微笑起來。
江祐成牽著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這次我想比握力，而且要比一輩子。」
馮浩希伸出另一隻手，在江祐成胸口捶了一下：「那這次，你皮要給我繃緊點了，給我好好握著，誰也不準先放手。你如果輸了，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好，誰也不準放手。」
兩人相視而笑，江祐成又低頭，啄了馮浩希的嘴唇幾口。
直到馮浩希突然一把推開他。
「……我頭有點暈，好像快吐了。」
江祐成這才想起這人喝了酒，立刻扶著他：「你先進我家休息。」
於是兩人轉身，映入眼簾的是站在家門後打量他們的沈慧玟。
「媽？！」
聽見江祐成的驚呼，馮浩希也嚇得蹦出一句：「媽？！」
「你都看到了？」
沈慧玟雙手抱胸，看好戲似地說道：「你們動靜那麼大，我剛剛以為是有人鬧事，才走出來看。」
江祐成抿起唇，靜靜將馮浩希擋在身後：「……妳不會反對吧？」
沈慧玟露出一臉「拿你沒辦法」的表情：「你還記得我跟你爸口口聲聲說的，那句養你的規則是什麼？」
她繼續說道：「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你過得開心就好。我跟你爸從來都只是要你過得快樂。」
「而且，我很喜歡浩希啊。」沈慧玟開始數落起自家兒子：「他很勇敢，還專門跑來找你說開來，你看看你，你什麼東西？我告訴你，你以後如果敢對他不好你就完了。」
「誰才是你兒子啊？」江祐成吐槽，又轉身看向馮浩希一笑：「我不會的。」
他心裡也清楚，要不是馮浩希來找他，兩人恐怕就無法像現在這樣。
他們能夠把話說開，全是馮浩希一個人的功勞，反而是自己的逃避傷害了他。
這樣一個惹人愛的人，他怎麼會不珍惜。
「好了好了，先讓浩希快點進去休息吧。」
江祐成點頭，扶著馮浩希進去，沈慧玟在他們身後，替他們關上大門。
「不過……你是怎麼知道我喜歡你的？」江祐成把馮浩希輕輕放在沙發上，又替他倒了杯水。
「玉米丸子跟我說的。」
「她……」
江祐成皺眉，欲言又止，半晌才嘆了口氣：「算了，也是要感謝她告訴你，你才會來找我。」
馮浩希拿起水杯喝水，江祐成看著他喝水的樣子，也坐上沙發，伸手把他圈到懷裡。
「怎麼辦，我覺得今天像夢一樣。」
馮浩希睨了他一眼，只是繼續窩在他懷裡，捏了一把他的臉：「剛剛可是約好這次要比一輩子了，你敢裝傻試看看。」
江祐成一笑，「好，不裝傻，都聽你的。」
＊＊＊
「我的襯衫呢？」
「你昨天亂丟，我放回櫃子下面的抽屜裡了。」
「你浴室用快一點好不好？我也要洗臉。」
「你可以進來一起洗啊？」
「好吧。等等，你現在用的是我的毛巾吧？」
「……不小心拿錯了。」
馮浩希看江祐成說得理直氣壯，露出嫌棄的眼神：「總之你也快一點，等一下趕不上頒獎典禮就都是你害的。」
「遵命。」
兩人開始交往已經過了兩周。
江祐成搬了回來，馮浩希像是要避免他跑掉一般，把自己的重要傢具都搬去了他家，甚至打算等自己的那一間房租約到期，他就退租來跟江祐成一起住。
江祐成對馮浩希的決定沒什麼意見，不如說，當初江祐成選擇逃跑時，是馮浩希先來捅破這層紙的，江祐成也自知罪孽深重，自此之後事事他都以馮浩希說了算。
馮浩希依然吵吵鬧鬧的，更沒有因為交往了就不提他與自己的「敵人」關係，更顯得江祐成之前的擔憂是在多慮。
他們交往後的日常其實也沒什麼改變，除了江祐成偶爾會故意對馮浩希說一些讓他臉紅的話，以及他每次想跟江祐成吵架時，江祐成都優先選擇了認錯。
這些天兩人工作趕稿外，就全是膩在一起打遊戲。
能天天看見江祐成，馮浩希心裡自然也高興。
他可以理解江祐成那時為何會那麼擔心，畢竟他也一樣，以為江祐成是因為覺得喜歡他的自己很噁心才跑走的。
這場誤會認兩人都有了些成長，尤其心意相通後，他與江祐成都在某些方面變得更坦然一些了。
「你好了嗎？」江祐成穿起外套：「好了就出門吧？」
「來了。」
馮浩希往門口走去，他停在江祐成面前，伸手幫他整理了一下領子：「你今天看起來還……」馮浩希說著，眼神看向其他地方：「還不錯。」
「你也是。」江祐成失笑，看著馮浩希難得整理得整齊的髮型，忍住不伸手去摸亂它，轉而看了看手錶：「先不聊了，我們要快點出發了。」
今天是漫畫大賞的頒獎典禮，《天理不容》第二部連載的回響很好，根據兩人的估算，這次有機會可以進到前五名。
會場很大，主辦租了一個很高級的場地，他們抵達現場後，很快就找到了玉米丸子會合。
西涼涼跟奏也和玉米丸子在一起，三人看起來都精心打扮了一番。
馮浩希跟玉米丸子上次見面是還兩周前她來他家那一趟，之後玉米丸子還有很多工作要忙，與兩人都是用訊息聯絡。
他們交往的事情當然也有告訴玉米丸子，江祐成很感謝玉米丸子的幫助，如果不是她告訴馮浩希自己也喜歡他，恐怕他逃跑就真的成了一件遺憾的傻事。
「謝謝妳。」江祐成低聲道。
「不用謝。」玉米丸子看向馮浩希：「我只負責出一張嘴，聽完我的話後決定行動的是他，你如果真的想感謝我，以後就對馮浩希好一點，最好往死裡寵。他這麼不喜歡說心裡話的人，都因為不想失去你跑來找你說開，你應該珍惜。」
馮浩希聽見玉米丸子說的話，紅著臉別過頭。
「當然，我會珍惜。」說著，江祐成默默攬住馮浩希的腰。
對於自己迴避的行為一語不發，本就是他的錯。
他忘記了，無論馮浩希是否喜歡他，突然被人毫無原因地疏離，本身就是傷人的事。
在下那個決定時，他自私了，也疏漏了。
馮浩希伸手拍了拍他，將他從沉思中拉回神。
「快開始了，我們先去座位那裡吧？」
「好。」
馮浩希捏著江祐成的袖口，拉著他到主辦給他們安排的座位上。
兩人就座沒多久，主持人就站上台，宣布這場典禮正式開始。
在主持人開頭介紹的空檔，馮浩希伸手，與江祐成的手相握：「你緊張嗎？」
「我們努力了那麼久，怎麼可能不緊張。」
兩人已不是初次進入這個會場，但每次來，他們仍然都還是緊張得像第一天畫漫畫一樣。
「我爸媽說他們會看這場典禮的直播。」
馮浩希看向江祐成，細細觀察起他的側臉。
因為有了江祐成的幫助，他與父母的關係才能漸漸修復。
江祐成很快就注意到馮浩希在看他，也轉頭過去與他對視。
主持人說完了開幕祝詞，轉眼就開始從最後面的名次往前一一公開。
玉米丸子、奏以及西涼涼都在前二十名內。
主持人開始宣布到前十名時，兩人緊張得幾乎屏息。
第十名、第九名、第八名……。
其他同樣厲害的漫畫家們一個個上台領獎、發表感言，主持人卻遲遲沒有喊到他們的名字。
主持人唸到只剩前三名時，兩人已經全身都是冷汗。
「接下來終於進入了前三名，第三名呢，是一部看似悲傷，卻又充滿人間溫情的武俠作品。」主持人說著，「請各位拍拍手，歡迎《天理不容》的作者們，大柚以及犬哉兩位上台！」
「第三，我們是第三！」馮浩希緊緊握著江祐成的手，激動地說著。
「嗯，我們是第三。」江祐成也笑著，瞇起眼欣賞馮浩希此刻歡樂的模樣：「先快去台上吧？」
馮浩希點頭，與江祐成一齊往台上走去。
這是兩人第一次獲得如此亮眼的成績。
漫畫大賞這個比賽歷史悠久，也一向是由最具經驗以及公信力的評審團來做為評判。評審的標準很嚴，第一、二名一直以來都是由兩位極具實力的國寶級老漫畫家佔著，能夠獲得第三名，就等於是位在了最接近他們的位置上。
兩人走上台，接過頒獎人遞過來的獎盃，感受著四周的閃光燈打在自己身上。
「兩位是目前為止最年輕的第三名獲獎人喔，非常恭喜。」
說完，台下響起一陣陣掌聲，兩人手拿獎盃，相視而笑。
這是他們一起努力的成果。
馮浩希有點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下台的，一直到典禮結束，他拿著獎盃的手都還有點輕飄飄的。
「我們真的拿到了第三名嗎？」
「嗯，真的。」
這座第三名的獎盃，成了兩人決定更加上進的強心針。
《天理不容》的成績，是對他們的能力最好的肯定。
他們剛走出會場，玉米丸子就拿著手機向他們走來，奏與西涼涼也跟了過來，五人一起走在場館外的人行道上。
馮浩希撇了眼玉米丸子的手機介面，她正開著直播。
「兩位第三名有什麼感想嗎？」
「很感動。」江祐成簡短地回答。
「對……想說的太多了，總結一句，就是很感動。」
這座獎盃代表的不只是《天理不容》的成功，更是他與江祐成一路十年努力來的里程碑。
除了感動，他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玉米丸子看了眼直播聊天室，讀起其中一個留言：「有人說，幼犬組合超棒的，真的很希望你們在《天理不容》完結以後也可以再一起合作其他作品。」
馮浩希一聽，停下腳步，對著其餘四人皺眉道：「還會一起合作的部分現在是確定了，但是……什麼幼犬組合？到底為什麼我被放在後面？」
「你不覺得唸起來很順嗎？」江祐成笑道。
「不覺得！」馮浩希嘟起嘴，轉身就要先走一步。
「等等，你背後……！」
「嘎↗嗚↘噢！」
江祐成還來不及攔住，馮浩希就一頭撞上了身後的電線桿。
「設計這條路的人有腦袋嗎！？到底為什麼會把電線桿設在本來就已經很窄的人行道中間啊？」
馮浩希扶著額頭抱怨，江祐成則是上前關心他的傷勢。
剛剛馮浩希撞電線桿的一幕入鏡了玉米丸子的直播，聊天室眾人又熱鬧了起來。
玉米丸子看著氣得跳腳的馮浩希，又看看聊天室吐槽他叫聲真的很奇怪的觀眾，不少人錄下了剛剛那一小段的直播。
──看來……犬哉擺脫不了迷因王子這個稱號了。
＊＊＊
「這個動作有點難畫，你幫我看看。我是要硬著頭皮畫，還是改其他姿勢？」
江祐成放下手中的繪圖筆，示意坐在隔壁的馮浩希看一眼他這邊的螢幕。
馮浩希也停下工作，他看了一下畫面裡的分鏡：「你現在畫到哪一段？」
「主角突然跳到黑衣人面前那邊，我在想這個落地姿勢會不會太刁鑽了。」
「可是這個角度這樣很帥欸，改掉有點可惜。」馮浩希摸摸下巴，「不然我擺一下這個動作給你參考？你抓一下角度看看？」
「好。」
有時畫到一些比較困難的動作時，往往就需要對方幫忙比個動作來做參考，兩人從高中起就在互畫對方，所以馮浩希很乾脆地就開始擺姿勢。
他先蹲在地上，伸手向前撐地後，把臀部的高度給抬高，模仿出剛從高處往下著地的樣子。
江祐成先在正面評估了兩下，「正面的鏡頭好像會不夠有魄力。」
「那後面的鏡頭呢？不要畫到臉，抓一個有壓迫感的感覺應該也不錯。」
江祐成點頭，走到馮浩希背後參考起角度。
「……」
他看著馮浩希高高翹起的屁股，嚥了下口水。
「好了沒？」身後的人遲遲沒有說話，馮浩希只好轉頭問起。
「咳。」江祐成清了清喉嚨：「這個動作我覺得還是換掉好了。」
「為什麼？」
「改成讓他很輕鬆的背著黑衣人站著落地，應該比較有高深莫測的感覺，也比較符合主角的設定。」
「喔，也是啦。」
江祐成說得不錯，但這不是他改變主意的主要原因。
──要不是馮浩希擺出來，我還真不知道這動作原來這麼色。
江祐成撇乾淨自己腦中的想法。
──不行，現在還在工作。
馮浩希起身，也回到自己的電腦前繼續畫稿。
他看見通訊軟體中，兩人與玉米丸子的群組跳出了通知，就叫江祐成也過來一起看。
玉米丸子：我終於結束這一話了，真羨慕你們有兩個人來分擔工作。
玉米丸子：不過我也不能這麼說啦，《天理不容》的工作量跟我這個根本不能比。
玉米丸子：話說我之前給你們的露娜周邊呢？你們後來怎麼分？
兩人讀完訊息，一齊看向江祐成的櫃子。
現在兩人住一起，露娜的周邊究竟要怎麼分，其實也都不是那麼重要了。
露娜的周邊被放在玻璃櫃的最頂層，滿滿的很多都是限量版。中間那層的空間最大，放了江祐成歷年來得過的漫畫獎項，而最下面那層很扁，不仔細看其實不太會注意裡面放了什麼。
那一層放了不少相框。
照片裡的主角全都是馮浩希一個人，看起來像是趁當事人不注意拍的。
有高中時去逛美術館的偷拍，也有大學校園的景色，還有他在前幾屆漫畫大賞的樣子。
櫃子的下層很難被注意到，馮浩希也是交往後才開始注意到櫃子裡放了些什麼。
這些照片被發現時，江祐成難得地害羞了。
那些偷拍，都是他回過神來就已經為馮浩希按下快門的作品。
馮浩希當時發現這些照片後，開玩笑地問：「你以前偷拍我幹嘛？你從那時候就喜歡我？」
江祐成沒回答他，但兩人心裡都清楚。
每次對上眼的心跳、肢體碰觸的心動，都是從他們相遇以來就一直有的。
他們也沒有細想過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對方，這樣會因為彼此而臉紅心跳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好多年，只是兩人一直堅持認為彼此是敵人所以遲遲不願承認。
馮浩希看著那些照片，又轉頭忍不住主動吻了江祐成一下。
這是已經陪伴了他十年的人。
他的生活裡已經習慣了江祐成的存在，他想拍更多的照片，來繼續填滿這個櫃子。
「以後的所有十年，你也要一直陪我。」
江祐成聽見這突然的一句，失笑道：「當然好。」
話落，他用更加猛烈的吻回應了馮浩希。
──會不會，高中初見時，那股被我們判斷為「仇敵相見」的悸動，其實就已經是一見鍾情了呢？
隨著一個纏綿的吻結束，馮浩希不知怎地，心裡就是很肯定，江祐成剛剛也是在跟他想同一件事。
他揚起嘴角。
而正好，江祐成也瞇眼對他笑。
──往後也請多指教，我親愛的一生死敵。
《成為全台迷因後》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