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完

傷害事件發生後，被校方認定為加害人的甯繯，以暴力為由懲處停學一個星期，而黃郁茹也以心理不適的情況請假好幾天，兩人教室的位置都是缺席。
　
對此，同學不免出現各種議論看法，有些人則是抱持幸災樂禍的態度。
　
「反正黃郁茹在學校也都一個人。」
　
「不過討厭就傷害也不好……」
　
「哈哈！如果是我才不會做得那麼明顯。」
　
接連幾天，對於學校決議和同學各種閒言閒語，季羽玲終究還是無法忍耐甯繯被認為有暴力傾向，這天放學，她忍不住開口和其他人爭論起來。
　
「這一定只是有什麼誤會而已！」不相信甯繯會動手傷人，也沒有打算誣賴黃郁茹的話是謊言，季羽玲激動和喊話，希望同學能夠跟著去訓導處陳情，「請學校再重新斟酌事情，大家一起去吧！」
　
「就算妳這麼說……」
　
面對季羽玲的態度，同學們面面相覷，遲疑是否應該說出心裡不約而同的想法。
　
一般來說，各種事件每天不斷上演，有些人會表現同情或氣憤，普遍來說是人們產生共鳴後誕生的情緒。
　
不過很多時候，大多數人都只是不會刻意表態另外一種埋藏心底深處的想法。
　
「抱歉，我就算了。」
　
這時，有位男同學拿起書包，眼看時間已經放學，他還趕著要去補習班學習，並不打算攪和進這些事情，「說起來，不管結果如何我都無所謂啊！」
　
詫異面色，季羽玲不解問道，「什麼？都是同學，你幹嘛這樣講……」
　
「我只是陳述事實。」面帶不耐煩的神情，既然對方非得知道答案，他也不介意乾脆就在這裡把話說清楚，「就算是同學，那終究跟我無關。」
　
比起義憤填膺，很多人在心底深處多少都有這樣的想法，只是平時受到倫理道德的影響，所以才會產生各種不同的情緒去評斷事件……但追根究柢，和自己身邊無關的事情，看看就過的情況還是屬於多數。
　
「嗯……抱歉啦！」
　
聽到有人表態，其他同學不自覺跟著附和，隨後各自離開教室，獨留季羽玲一人。
　
想到同學們如此冷漠的反應，她的眼眶微微泛紅，心裡感到非常失望。
　
沒有足夠的力量發聲，校方就只會照吳老師的目擊證詞……可是她又能做什麼？
　
相信甯繯絕對沒有做出那些事，季羽玲胡亂擦去淚光，轉身走向窗邊缺席的位置，打算花點把這幾天抽屜裡的試卷全拿出整理，再去甯繯家拜訪關心。
　
忙碌一陣，季羽玲還是越想越氣，包含放學就立即不見蹤影的何翊昭，她暗想對方沒多久前還追著甯繯，怎麼事情發生反而不見他人。
　
可惡，現實的傢伙……認定何翊昭也跟其他同學一樣，季羽玲暗自咒罵，這時她聽見腳步聲從教室門口傳來。
　
「妳還沒走啊？」
　
剛練完足球，楊紀輝走進教室想拿忘記的東西，他疑惑出聲，隨即看到季羽玲正在整理要給甯繯的考卷。
　
「嗯。」猜想對方也會馬上就走，季羽玲沒有多說，只是默默把各科試卷分類，並額外謄寫一張答案紙，打算讓甯繯寫完就立刻能夠對答案。
　
「妳知道甯繯的家在哪？」
　
眼看季羽玲默默在為甯繯做的事情，楊紀輝忍不住揚起嘴角，他原以為這個女人就是個天然傻妹，但對朋友又如此重情重義，讓他不禁有些改觀。
　
「我去過，還記得路。」不明白楊紀輝為何還沒離開，季羽玲疑惑抬頭，忽然對視到那雙認真注視自己這邊的眼眸，她感覺心跳猛然加快一拍，連忙繼續專心在答案紙上，「還有什麼事嗎？」
　
「我來幫忙吧！」
　
放下書包，楊紀輝拉開旁邊的座位，加入幫忙的行列，他抄寫答案算式和解釋，盡量讓解答能夠更加清楚，「待會妳要探望甯繯的話，我也去。」
　
對於這話，季羽玲眼眸閃過一絲錯愕，她原本以為同學都是那種事不關己的態度，但楊紀輝主動表示要去，讓她感覺有些窩心。
　
「謝謝。」
　
在嘴裡嘀咕，她泛起笑意，不知流落內心的漣漪也悄悄暈開，掀起波瀾。
　
※　　　※　　　※
　
「學校說的那些，是她先起的頭。」
　
面對甯宇丞特地請假來到學校接她回家，甯繯堅定表明自己沒有做出欺凌行為，但她也自首當下因為太過生氣，有用星塵碎片造成黃郁茹的橈神經產生時間壓縮傷害，這陣子都會因為神經受損而無法使用慣用手。
　
「我知道，學校不應該單方面就把妳認定是加害人。」
　
關於校方說法，甯宇丞相信妹妹對霸凌事件深痛欲絕，但這跟她是否報復回敬對方是兩碼子事，「不過妳也答應過我，不會隨便亂用星塵碎片，對嗎？」
　
察覺甯宇丞溫柔的語調中帶有慍火，甯繯委屈嘟嘴，她最初本意也沒有想要傷害黃郁茹，但被刻意陷害的感覺實在太糟，所以她才會報復對方的惡意。
　
「對不起……」
　
正當她沮喪回答，突然被拉過手腕，溫柔按進寬闊的肩膀裡。
　
「責備完了，接下來是安慰時間。」撫摸妹妹的後腦，甯宇丞柔聲安撫情緒，「我知道妳當下受到很大的委屈……可是星塵碎片不能用來報復或傷害別人。」
　
不論善惡都有辦法實現，要是沒有好好控制意念就會造成嚴重後果，正因為星塵碎片就是這樣的存在，所以他才會從小就不斷叮嚀，避免妹妹價值觀偏差。
　
將臉靠在對方肩上，就像是躲進溫暖的避風港裡，甯繯緊抓哥哥的衣袖，應聲同時閉上眼睛，幸福地揚起嘴角。
　
最後，她安分待在家裡自習唸書，多少反省自己當時過於莽撞的行為，空閒時間變多後，這天她比平時還早帶奇克外出散步，返家時她正巧碰見準備離開的季羽玲和楊紀輝。
　
「啊！我還以為沒人在。」
　
按了幾次門鈴都沒有反應，季羽玲原本打算明天再來，沒料到會正好碰上，她快步走到甯繯面前，把環保袋塞進對方手裡，「我每次只要碰到衰事就會吃一堆布丁去霉運，這次是特地買給妳！」
　
眼看布丁滿滿一袋，甯繯忍不住想要推辭，卻察覺季羽玲充滿擔憂的表情，她嚥回話語，無法言喻心中流過的暖意，最終只化作一抹微笑，言謝收下對方的好意。
　
「還有這個。」拿出兩人一起謄寫的試卷資料和課堂筆記，楊紀輝輕咳著聲，面帶靦腆，「這些是我們整理出來的，這樣妳才不會落後進度。」
　
錯愕數秒，甯繯開口問道，「你們不怕我嗎？」
　
說實在，她很意外。
　
原以為在發生這件事情後，所有人對她變得是唯恐避之不及，加上停學在家，不難想像黃郁茹會用怎樣的受害者嘴臉去散布謠言，不過她也想過，這樣反倒樂得輕鬆。
　
「為什麼要怕？」毫不遲疑，季羽玲露出開懷的笑容，「我知道不是謠言說的那樣，妳才不會做這種事呢！」
　
「應該只是有什麼誤會吧！」不認為甯繯的個性會惡意傷害別人，這點楊紀輝的看法和季羽玲一樣，「雖然校方不採信我們的說辭……但我們還是會等妳回來上課的。」
　
面對兩人堅定的目光，甯繯瞇起眼睛，忍不住揚起嘴角，「我知道了，謝謝你們。」
　
看到甯繯並沒有想像中失落，季羽玲暗自跟楊紀輝交換視線，決定今天放學再來探望。
　
「那我明天會再過來，今天沒有準備蛋糕！」泛出率真的笑容，季羽玲用力握住甯繯的手，眼睛仍是緊盯環保袋內的布丁，「要節省著吃，那我用零用錢買的。」
　
「……好。」事到如今也不好意思叫對方收回，甯繯無奈想笑，點頭同意。
　
唉，真是。說不出心裡感慨的想法，她應答後默默目送兩人離開，這才拿著一大袋布丁走上老舊的鐵梯。
　
經過轉角，甯繯看見倚在水泥護欄的身影，心裡閃過一絲訝異。
　
「歡迎回來。」
　
這幾天溫度驟降許多，何翊昭呼出熱氣，他微笑招呼，語調雖然依舊散漫隨意，但略微發白的臉龐感覺得到他似乎在門外待了段時間，卻不特意表示自己在等。
　
沒料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碰見，甯繯愣住面色，她感覺胸口一緊，問不出腦海倏地閃過的想法，只能將心底的疑問硬是變成冷漠質問，「……你來幹嘛？」
　
「這個。」在甯繯還沒朝自己發火前，何翊昭拿出自己調查得到的資料，遞到她的面前，「我去調查這件事情的經過，還有吳老師那邊。」
　
什麼？接過資料，甯繯專注研讀記事本的內容，不自覺皺起眉宇，「……真實性？」
　
「我可不會捏造假情報。」對於自己的情報掌握非常自信，何翊昭笑瞇了眼，「黃郁茹每個禮拜三都有去固定場所接客，同時進行奇怪的交易。」
　
在公園意外碰到黃郁茹前，他一直都在追查事件發生的原因，不過監視器的鏡頭角度只能拍到走廊，所以他又必須尋找其他證據，同時調查吳老師的品行。
　
「目前我能確定，有人在監視妳的生活。」就算還不知道研究團隊是什麼來歷背景，何翊昭仍得告知目前查到的狀況，「這陣子，妳身邊有沒有不尋常的事？」
　
閃過楊紀輝曾經提起過的余葉，甯繯認真思忖，但目前擁有的情報太少，也不知道對方在計畫什麼。
　
「總之……」
　
留意到甯繯呼出的熱氣，何翊昭輕笑將她強制轉身面向家門，示意開門，「進去再說，外面太冷了。」
　
「啊？我沒准你進我家……」
　
半推半就被迫開門，暖度隨著門後襲來，相較外頭確實舒服許多，甯繯不禁收聲，一時也沒有心力和他抗議，「我去泡點熱茶，你繼續說。」
　
「黃郁茹和研究團隊進行交易，透過監視妳的方式獲取某種藥物。」雖然沒能取得針頭，何翊昭還是已經推斷出那個藥物會產生的後遺症，「不過對身體的負擔很大。」
　
恐怕在公園的對談，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
　
「是嗎？」按下泡茶的計時器，甯繯沒有多問什麼，畢竟她和和黃郁茹本來就沒有交情，「……幹嘛盡做些和你無關的事？」
　
「不是無關。」泛起笑顏，何翊昭放慢語調，字句清楚說著，「我是妳的助手，就是這樣。」
　
怪人。對他的回答，甯繯無語挑眉。
　
「不然妳給我點什麼好處？」湊近距離，何翊昭開口提議，「簡單的就行，如何？」
　
這算什麼？回望他深邃的眼眸，甯繯冷漠哼聲，「少得寸進尺，我可沒拜託你要做什麼。」
　
「嗯，這樣想就好。」發出輕笑，何翊昭的語氣顯然就是要讓甯繯自願這樣回答，「我沒有非要得到好處不可的理由，幹嘛在幫妳的時候還要計較？」
　
他想要的是過程，因此在付出結果同時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饋，嚴格說來他並沒有什麼損失。
　
「你……」甯繯無奈輕嘆，不知該如何回應，她當初同意何翊昭成為助手，只是不想被纏著不放，但不代表她想要做出這種利用行為。
　
思忖片刻，她開口說道，「合乎情理的，說個要求。」就算不用星塵碎片作為回報，也應該有她做得到的事。
　
「嗯，就算妳這樣說……」思考幾秒，何翊昭瞇起眼睛，隨即看向架子上的糖果，提出要求，「那我要吃糖。」
　
「……？好，你去拿。」以為何翊昭的意思是想吃糖果，甯繯覺得這沒什麼，因此點頭同意。
　
「我的意思是妳餵我吃。」對她單純的回答，何翊昭開心發笑，把糖罐拿到面前，「就一顆。」
　
啥！？呆愣表情，甯繯下意識就想開口拒絕或直接把對方踹出家門，但隨即又想是自己提議在先，不禁凝重面色，「我只要拿顆糖給你就好……？」
　
慎重起見，她必須確認清楚。
　
「嗯？對啊！」沒有無賴到提議什麼更過分的投餵方式，何翊昭輕笑出聲，只是覺得這樣會很有趣而已。
　
說實在，即使唐突詢問也沒有意義。
　
不論對於星塵碎片交換者的猜測是否正確，都還是要他慢慢觀察才行，況且要是急於躁進而被消除記憶，事情就會回到原點。
　
就算有把握自己的感情無論重來幾次都會變成喜歡，他還是不想忘記所有共同相處的回憶啊！
　
「真是……」
　
重重一嘆，甯繯打開糖罐，將糖果遞向已經彎腰張嘴的何翊昭，她說不上心裡異常彆扭的情緒，也從沒對哥哥以外的人做過親密舉動，這種感覺讓她不自覺有些緊張，放糖的時候也更加小心翼翼。
　
這時，彼此四目相對，時間也彷彿凝滯轉動，對望甯繯的眼眸，何翊昭思緒一閃，刻意握住餵食的手，確保對方不會突然改變心意。
　
「唔……」放糖入嘴的同時，手指也輕輕觸碰到對方嘴唇，甯繯不禁皺眉，說不出這種奇怪的感覺，正當她困惑想著，計時器忽地發出聲響，嚇得她迅速抽手，轉身將泡好的熱茶倒入馬克杯裡。
　
故作鎮定表情，甯繯把熱茶推到對方面前，隨即拉開距離，走往客廳。
　
莫名其妙，剛剛是怎樣……撫著胸口，她說不上這種彷若濺起漣漪的波瀾，這時門鎖轉動，甯宇丞正好提著今晚的食材回來。
　
「我回來了……喔？」看到走到客廳的何翊昭，他揚起嘴角，打量妹妹有些窘促的臉龐，「我是不是應該再晚點回來會比較好？」
　
「哥哥，別胡說八道啦！」奪過甯宇丞手上的蔬菜，甯繯急忙說道，「他只是剛好經過探望，待會就要走了！才不是……」
　
還未說完，目光不經意發現門外還有一位女性的身影，她愣住面色，剎時忘記自己後半段要說的話。
　
「小繯，好久不見。」
　
泛起溫和笑靨，張惜潔記得她在高中時曾在甯宇丞的介紹下見過。
　
『可是，宇丞哥有自己的人生。』
　
那個瞬間，甯繯腦海裡浮現何翊昭之前說過的話。
　
──妳打算今後都以這樣方式，綁住他尋找幸福的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