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大東轉角

　　早晨，天色依然灰白，太陽還未披上燦金光輝，昨夜小雨留下的涼爽也未消散。
　　
　　狹小早餐店內，零星客人或玩手機，或閱讀娛樂小報。
　　
　　鐵鏟交錯、微波爐運轉、炸油起泡，與電視新聞主播誇張的抑揚頓挫，織就晨間交響。
　　
　　制服少女走入，一如其他正值青春年華的同儕，刻意換上與校服同色，但造型更為俏皮輕便的百褶短裙。
　　
　　她將塞在裙內的襯衫拉出一小截，並把書包上的螢光條與校徽撕下，替換為熱門動畫人物的造型吊飾。
　　
　　那是期望成熟，卻又難脫稚氣的年紀，總想表現地與眾不同，又沒有勇氣真的特立獨行。
　　
　　但她確實獨特，那天生的淡金長髮、那秀麗臉蛋上的碧色眼瞳、那份從容自信，都讓人不由得多看兩眼。
　　
　　「喲。今天是......週三，對吧？一樣是九層塔蕃茄蛋餅、巧克力吐司與中杯咖啡牛奶去冰？」
　　
　　頭髮束成小馬尾、穿著俐落廚師裝的青年在燒熱鐵板前招呼少女，露出一貫親切笑容。
　　
　　「不對喔。」金髮女孩逕自找了個兩人桌位坐下，小嘴輕厥，「今天是『每個月第三個星期三』。大叔記憶力變差了呢。」
　　
　　「喂喂，我才二十七歲，不到大叔的年紀。」雖是這麼回答，早餐店老闆仍下意識摸了摸短山羊鬍。
　　
　　「所以是玉米培根河粉蛋餅佐荷蘭醬，搭配去冰豆漿紅茶？」
　　
　　「嗯！」
　　
　　「荷蘭醬要現作，會久一些。妳不會因此遲到吧？」
　　
　　少女將垂落鬢髮勾至耳後，眼神如狐狸般淘氣：「我的腳程很快，你不用擔心。」
　　
　　早餐店名為「大東轉角」，以地理位置隨意湊合命名。這裡特別受年輕人喜愛，雖然價位偏高，仍有不少學生上門。
　　
　　當連鎖咖啡廳、速食店林立，具備特色的手作早餐便格外稀有。除了傳統的鐵板料理，繼承前任衣鉢的小老闆更發展出不少創意餐點，菜單無限制增生，幾乎可以媲美時髦簡餐店。
　　
　　生意雖說不上十分熱絡，但還足夠在繳完房租、水電費、各項零散成本後留下一點盈餘。對於一度創業失意的小老闆來說，已是小小確幸。
　　
　　「小優，這是妳的早餐，一共八十五元。」小老闆輕聲呼喚，少女便飛也似地來到櫃檯前。
　　
　　「大叔，我只有一千塊耶。我不喜歡零錢，你就留著，明天我來，你再從帳上扣掉就好。」
　　
　　小老闆輕拍女孩的頭，親暱宛如兄妹：「一百塊就算了，一千塊實在太誇張。妳等一等，我找錢給妳。」
　　
　　看著青年認真搜索口袋的模樣，名喚「小優」的女孩一手撐著下巴，笑容悠然。
　　
　　「大叔，你要是把店開在我家旁邊，該有多好。」
　　
　　小老闆抬頭，一邊將折疊齊整的紙鈔與零錢交到女孩手中：「妳家離這裡很遠嗎？」
　　
　　「怎麼，大叔對我產生興趣啦？」女孩吐了吐舌，拎起早餐，歡快離去。
　　
　　青年抹去額上汗水，確認所有餐點都已出單，倚靠牆角，稍作休息。
　　
　　小優是這一年才出現的新客戶，不論上課休假、陰晴雲雨，每天都會上門。她並不是唯一的老主顧，但肯定是最忠誠的一位。能為這樣可愛的孩子服務，也算是辛苦勞動的小小福利吧。
　　
　　然而，這一切即將結束。
　　
　　沒錯，這是本月的第三個星期三，同時是月曆上第二十二個空格。再過八天，租約就會到期，「大東轉角」也要吹起熄燈號，與眾人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