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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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08
在朱利安尚不是很長的人生中,只出過兩次遠門:一是當年獲准入學時,隻身從孤兒院靠著走路與搭便車來到首都的魔法學院,二是跟著參訪車隊一起前往歐森。所以,週日的清晨,他拎著皮箱跟手杖跳上魔法部準備的馬車時,小魔法師的心情是相當雀躍的。他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嗅著空氣中有些冷涼的露水味道,不時摸摸躺在腿上的那隻新的導引器,開心得甚至輕輕哼起了歌…
…沒想到,這舉動把前方負責駕車的車伕嚇了好大一跳。
這出差的魔法師大人,明明長了一張漂亮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長相,但哼起歌來…也太難聽了吧!?聲音是好聽,但是曲調荒腔走板,已經完全聽不出原樣…
「啦啦啦~」
朱利安又換了個調子。車伕感覺手上的疆繩傳來了不太尋常的震動,馬兒似乎也有點被影響了,步子開始亂了起來。
這樣下去不行,車翻了都不意外。車伕冷汗直流,一邊努力穩住馬匹,一邊開口跟朱利安搭話:「欸…那啥,大、大人,您感覺挺開心的。」
「啊,我…」忽然聽見有人問自己,朱利安楞了楞,才發現車伕正在跟自己說話。他嘿嘿笑了笑,回答:「是挺開心的,畢竟我很少出遠門,雖然是出差,但是,感覺跟旅行一樣。」
「原來是這樣啊。」
傳腦的魔音停了下來,馬匹也恢復了冷靜,車伕在心裡暗暗為自己的機智豎起了大拇指。為了防止朱利安又開始唱歌,他繼續尋找話題。
「所以,您也沒有去過目的地的克蘭鎮嗎?」
「沒有。」
「這樣啊,那也許真的可以順便觀光哦!我老婆是克蘭鎮出身的,所以我偶爾也會陪她回去,克蘭森林盛產野樹莓,所以那裡的莓果類製品還蠻不錯的,野樹莓跟一般的樹莓比起來有種特別的風味,到時請務必嘗試看看。」
「啊,真的嗎?」
聽見有甜的,朱利安的眼睛都亮了。他腦中開始想像著各式各樣的樹莓派、果汁、餅乾,有些飄飄然地道:「聽起來十分讓人期待…」
「是的,而且最道地的是樹莓餡夾餅,中央廣場的鎮辦公廳前面那個攤子賣的最好吃了,現烤的,當地人都很喜歡買。攤子是粉紅色頂棚,總是有很多人圍著,相當好認。」
「哦哦!謝謝您的推薦!」
車伕聽見後面傳來了輕輕的沙沙聲,好像是在記筆記的聲音。
「除了甜的夾餅以外,也有用樹莓葉烘烤的烤雞,那種特別的香味,我在首都還沒吃到過,您也可以試試!這個的話鎮上的餐館一般都有的,最大的那家餐館做的算數一數二…」
「烤雞是吧,烤雞…」
車伕每介紹一樣,朱利安就在隨身的小筆記本上紀錄一樣,彷彿這趟並不是出差,而是真的要去旅行似的。就在朱利安看著筆記本上四五條必吃必玩的推薦,想像著即將品嚐的美味時,就聽見前面的車伕輕輕嘆了口氣。
「唉,雖然我是這麼給您介紹…不過現在鎮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前陣子我小姨子還有寫信來說點近況,最近信沒了,我老婆急得都想回去看看,就是被我攔住了。」
「這麼嚴重?」
朱利安一楞,整個人從剛才的歡欣氣氛裡回過了神。
在決定出發後,魔法塔給了他一份說明當地狀況的文件,他出行前已經看過幾次,內容提到了當地流傳起一睡不醒的怪病,醫生查不出原因,而騎士團的魔法師感覺到了一點魔法的氣息,但因能力不足,無法處理,才上報給了總部。
負責處理派遣事務的職員發現來認領出差任務的朱利安是個生面孔,問了他是不是第一次出差,朱利安點點頭。職員把整理好的文件交給他,還親切地要他別緊張,好好去玩一玩,就當觀光。就像亞齊貝爾一開始跟他說的一樣,鄰近山區或是森林的小鎮,偶爾會回報這樣的事件,但大多只是某些魔獸或植物的天賦魔法作怪,搞清楚了,做個隔離魔法,或是驅趕一下魔獸,植物的話就把根源除了,一般就會沒事。
都兩個人這麼說了,朱利安自然也已經把這個出差就當成觀光了,一路上都心情輕鬆;所以,當他聽見車伕語氣凝重時,還真嚇了一跳。
「嗯…您知道那個病吧?就是沈睡病?魔法塔上面的人有告訴您嗎?」
「有的,資料裡寫著,說是有部分鎮民陷入沈睡,有魔法的氣息,請中央派遣三級以上的魔法師來支援,但沒有寫到特別詳細的狀況…」朱利安翻了翻文件。
「您那份資料有提到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嗎?」
「呃…好像是九月初的事。」
「那就是事情剛發生的時候的報告…」車伕搖搖頭,接著說:「現在比那時要嚴重多囉。就我知道的吧,我小姨子最後那封信裡,提到連我姪子都染上了那個沈睡不起的怪病。他們鎮上在傳說,是克蘭森林裡面有東西,所以獵戶都不出門了,農家也不去採收野莓了,當然也開始禁止小孩子去裡頭玩。但這樣下去不行啊,克蘭鎮是靠著克蘭森林吃飯的,要是沒了毛皮獸肉果實,那要用什麼過活啊…」
「這樣的話確實…」
朱利安也皺起眉頭。知道情況變嚴重了,他輕鬆的心情也去了大半,沈默地不發一語。車伕見他沒有再說話,知道這很少出門的新任院士是擔心了,他搔搔頭,想了想,又開口搭話。
「啊,其實您也不用這麼擔心啦,我想事情肯定會往好的方向走的!」
聽見車伕說得肯定,朱利安有些疑惑:「怎麼說?」
「因為中央好像很重視啊!大概是託了克蘭森林的福,很多貴族喜歡去那附近打獵,在那附近建了許多別莊,他們還是很需要克蘭鎮這個補給鎮的,所以不會放著不管的。」
「是這樣啊…」他隨口敷衍著。
很重視?很重視會拖到情況變嚴重卻依舊沒更新給出差人的資訊嗎…朱利安在心裡暗想。但當他聽見車伕的下一句話時,小魔法師整個人都愣住了。
「畢竟,前兩天,曼德倫大人已經帶著一些弟子前去處裡了。連『三朔月』之一的曼德倫大人都介入了,肯定只是小菜一碟,您是新人吧,正好能去見習呢!」

啊?
咦?

「曼…曼德倫大人…?」
朱利安喃喃地複頌。
「對啊,就是曼德倫大人,那次也是我駕的車呢,曼德倫大人他…」
車伕後來說了些什麼,朱利安都沒有注意聽了,他整個人處於既疑惑又驚訝的狀態裡,有些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沒聽說曼德倫大人要去啊?那個職員沒有跟他說啊…等等,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但…
朱利安努力回想當時自己去接了這案子的狀況,那名職員似乎有這麼說。
「這任務該說是冷門還是不冷門呢…要去的沒幾個,唯一去了的又是個大的,你應該挺輕鬆的。」
朱利安當時沒聽懂,想再多問問,職員卻被上司叫走了。反正事情已經辦完了,小魔法師拿著資料回了自己的塔,竟也把這事情給忘了。
就是沒想到是曼德倫啊…
朱利安想起了當時自己到了出訪車隊的集合地點才發現卡特也一起同行的那件事,不禁感嘆自己也許跟卡特真有什麼說不清的聯繫。
先是弟子,然後是老師嗎…
他都想問問遠在歐森的那位星空龍,自己前世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卡特的事了。
(這麼說來,這人現在在哪裡啊?)
從學校畢業後,朱利安就回家閉關準備考試了;他的朋友原就不多,這期間只跟戴寧和以前相熟的老師斷斷續續有一些聯絡,他沒有主動打聽,也沒有聽說後來卡特到底怎麼了。
(雖然當時哈爾大人要他離開艾諾斯,但是…似乎也就是這麼說說,也許只是嚇唬他的吧…)
魔法師沈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車伕講了一會後,見他沒有搭理自己,也就閉上了嘴,默默地駕車。
反正…就這麼安安靜靜也沒什麼不好,只要這祖宗別再唱歌,那比什麼都重要…
就在這安靜的氛圍裡,馬車迅速又無聲地穿過了寬廣的官道,一路朝東,往克蘭鎮駛去。

「哦,這不是朱利安嗎!我有聽說你順利成了院士,真是太優秀了,峰會時我果然沒有看走眼,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曼德倫握著朱利安的手,眼睛笑得瞇成了條縫。雖然男人表現出了十足的平易近人長輩作派,但朱利安的淫魔天賦敏感地察覺到,跟表面上的態度不同,自己的出現似乎讓他相當意外…且不悅。
「曼德倫老師您過獎了,我…」
朱利安想學著戴寧那樣客套幾句,但曼德倫沒有給他機會,自顧自地繼續說:「都已經第一名考上院士還入了大皇子殿下的門下,還特別跑來這種偏僻的小地方支援,實在太認真了。如果我門下的弟子們能向你學習學習就好了。」
「啊,謝謝您的誇獎…」
「不過這次的事情實在不是什麼大事,我前兩天剛到就調查完了,就是魔法植物造成的,我已經派弟子去處理了,不是什麼需要你動手的大事。你啊,也別光顧著認真念書了,難得來一趟,就好好休息一下,當作觀光吧!哦對了,給朱利安院士安排的旅館房間應該整理好了吧?」
曼德倫轉頭望向站在一旁的某個青年。穿著樸素,明顯與院士們不太一樣的青年被這麼一喊,有些緊張,「啊,是的,已經整理好了!」
「那就先帶朱利安去休息下吧,坐了一整天的馬車也該累壞了。我還有點事,先去忙了,就先不陪你啦。」
「啊,是的,曼德倫大人您慢走…」
到最後朱利安還是沒能插上話。他楞楞地看著曼德倫帶著幾名弟子離開,不是很大的接待處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就剩下他跟那名青年。
…太可怕了。社交什麼的,真是太可怕了。朱利安用力呼出一口氣。
「那個…」
跟朱利安同樣被留下來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望著他,有些畏縮。
「總之,請先隨我到旅館去吧?」

路上,朱利安得知,那名看起來有些畏縮,小心翼翼的青年,叫做馮斯,是一名二級魔法師。向騎士團總團通報異常事件的正是他。
「所以…事情真的都解決了嗎?」
朱利安問道。一路上,他觀察了一下小鎮的行人,看起來倒是蠻正常的--商家的吆喝聲挺有活力,孩子們也愉快地在小巷間嬉鬧,看不見什麼怪病流行的陰影。
興許是真的被曼德倫解決了吧…雖然感覺似乎有些太快了,畢竟曼德倫也就比他早兩天到達,但如果事件不是很棘手,憑著曼德倫的能力以及他手下的弟子們,這速度似乎也並不特別奇怪。
「這個…嗯,大致上…」
面對這個問題,馮斯猶豫了一下,才給出了個含糊不清的回答。朱利安覺得奇怪,想再追問時,卻已經抵達了下榻的旅館門口。旅館老闆早就聽說來了貴客,特別在門口等著,馮斯介紹了朱利安的身份,接著又是一連串的鞠躬哈腰設施介紹…一直到進了房間,老闆退了出去,朱利安才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
被人拱著也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啊…朱利安越發佩服戴寧了。
「噗。」
輕輕地笑聲傳進小魔法師耳中。他回過頭,察覺到自己失態了的馮斯被他這麼一望,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脹紅了臉。
「啊,不、不是,那個,我只是覺得…那個…您…鬆了口氣的樣子很可愛…呃!不對,我、我不是在…」
馮斯困窘地解釋,整個人慌到連話都說不清楚了,臉上的紅潮已經蔓延到耳朵跟脖子,整顆頭看起來都是紅的。朱利安也被他的情緒感染了,講話也結巴起來:「沒、沒事啦,我沒有很在意,真的!」
「真、真對不起我這麼失禮!」
「小事啦,都說是小事了…」
「真真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沒關係啦…!」
兩人就這麼你來我往地直到精疲力竭,互相實在擠不出什麼話來為止。朱利安苦笑地望著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的馮斯,道:「拜託不要這麼小心翼翼的,搞得我都緊張起來了…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朱利安。」
他朝著馮斯伸出手,後者不知所措的楞了會,才伸手握住。「您好,雖然您已經知道我的名字了…我是馮斯。」
朱利安對他笑了笑,馮斯盯著他,竟是有些呆了,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抓著人家的手,連忙將手縮了回去,又嘟囊了句抱歉。
「不要一直道歉,你沒有做什麼冒犯我的事情啊。」朱利安無奈地道,「對了,我才剛來,還不是很清楚這裡的狀況,能詳細地說給我聽嗎?」
「啊…」馮斯聞言楞了楞,「這個…曼德倫大人說他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所以…」
朱利安見他有些欲言又止,試探性地問:「…曼德倫大人有說不要告訴我?」
「這、沒、沒有…」青年連忙否認,但看起來就是一副被朱利安說中了的模樣。小魔法師反應很快地道:「沒事,我不會妨礙曼德倫大人工作的,只是,我既然來了,什麼情況都不知道的話,回去這報告很難寫的,我總要交差吧?你跟我說個大概就行了。」
「這,這個…」似乎覺得朱利安的理由十分充分,馮斯的態度有了相當程度的動搖。他沈默了半晌,接著,忽然換了個表情,十分認真地望著朱利安。
「我可以詳細地告訴您。但是…我能不能…提出一個要求?」
馮斯的這個反應讓朱利安很是訝異。他可以察覺到這名青年剛剛似乎做了什麼破釜沈舟的決定,整個人變得十分緊繃--不是緊張,而是緊繃,像是拉滿的弓弦。朱利安點點頭,道:「你說說看。」
「您聽完之後,能不能…」馮斯深吸了口氣,才接下去道:「用您的方法,重新調查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