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６章 委託、過去、回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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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6-30
三人吃過晚餐、盥洗完畢之後，便各自在火堆旁找了個位子躺下。
一片寂靜，偶而才會傳來柴薪裂開的聲響、以及艾利拉斯時不時的夢話與鼾聲。
拉格納閉著雙眼，皺著雙眉。
他又做夢了。
──『太慢了，拉格納。』
隨著話語，少年被女子一擊打倒在地。
樹梢上的鳥兒開心地鳴叫著，微風輕輕吹過、帶來一絲清涼。
依稀之中，好像有看見一座湖、一間小木屋。
少年掙扎地站起身，直直盯著眼前女子。
紫色長髮、紫色雙瞳。
還有那一絲好聞的百合花香。
女子很喜歡這股香氣。
『軟弱、善良、不堪一擊。』
女子這麼說著。
『……這不公平。』
少年咬著牙，如此喃喃。
『嗯，還真有趣。』
女子笑道：『不公平？是因為你拿著那把短劍、而我拿著這把長槍的關係嗎？』
一邊說著，女子炫耀似地轉動手中長槍，看著眼前的少年。
『……』
少年抿著嘴，不發一語。
『怎麼了？有什麼不滿嗎？』
女子冷笑問道，隨即又是一擊將提著武器衝過來的少年打飛。
看著抱著腹部流著淚的少年，女子只是如此說道：
『──聽好了，拉格納。戰鬥從來就沒有公平過。』
『以肉體對上魔物、以脆弱的肉身對上堅硬的金屬；戰鬥從來就沒有公平，只有如何將自己的劣勢抹除、跟如何增加別人的劣勢罷了。』
『……告訴我，拉格納。』女子說道：『你知道他們怎麼稱呼那些冒險者嗎？』
『……英雄。』
『沒錯。』女子說道：『至少在沒有人死掉之前，他們都用英雄來稱呼。』
『那又如何？他們稱呼你為英雄，只不過是賦予你另外一個枷鎖而已。』
『難道你以為殺死了魔物之後，一切就結束了嗎？千萬不要這麼天真，拉格納。』
『即使你已經做到了最好，你依然會被某些人所憎恨。他們只會要求更多、並且指責那些伸出援手之人。』
『──為什麼不早點出手幫忙？為什麼要讓無辜的人死亡？即便你沒有要求任何報酬，還是難逃那些冷言冷語。』
『因為你是英雄，所以你就應該解決所有的問題。魔物也好、詛咒也罷，甚至是盜匪襲擊或是戰亂波及。只要有一件事、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沒有做到最好，其他的努力或是過往的幫助在他們眼中就如同不存在一般。』
『……這不公平。』少年喃喃。
『對啊，不公平。』
女子嘲弄地說著：『七神在上，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公平過。』
女子不再疾言厲色，只是走到少年面前。
看著那名少年，女子輕輕說道：
『……所以，不要去憎恨那些失去一切的人。人們只會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無論對錯，他們都不值得你憎恨。』
『就算最後的結局不算太好，但還是對那些需要幫助之人伸出援手吧。』
『吞下那些怨恨、隱藏那些悲傷──然後成為那些人眼中的希望之光。』
回憶到此為止。
拉格納睜開雙眼。
看著一望無際的夜空，金髮青年喃喃：
「……如果那是妳所期望的話。」
站了起來，拉格納突然發現不對勁。
此時的空地只有自己與艾利拉斯，至於蕾亞的身影並不在此地。
拉格納很快便找到了女子所在。
蕾亞正坐在那座小湖湖畔的一顆大石頭上，靜靜望著湖面。
拉格納站在不遠處，看了一眼之後便打算回去。
「……真是稀奇，金盾冒險者也會失眠嗎？」
然而蕾亞已經開口說道：「你不用躲著我，我不介意。」
「……那麼妳呢？」
拉格納走了過去，問道：「四翼法師也會有失眠的日子？」
「我這可不是失眠。」
蕾亞伸出手，輕輕撫過自己的臉龐，說道：「今天空氣之中的魔力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活躍。」
拉格納走到蕾亞身旁，看了對方一眼，有些驚訝。
──女子原本漆黑的雙瞳此時呈現暗紅色。
「……魔法眼嗎？」青年喃喃。
「看來你也知道啊。」
「真是稀奇。」拉格納說道：「我聽說有一部分的魔法師主張擁有魔法眼的人才適合成為魔法師。他們說這是七神的饋贈，也是天命。」
「饋贈嗎？我倒覺得像是詛咒。」
蕾亞有些自嘲地笑道：「像我一樣擁有魔法眼的人不少，但是對於魔力反應如此明顯的人不多。」
「然而又如何？擁有這個天賦，除了能夠成為魔法師以外又能做到什麼？」
黑髮女子有些落寞的併攏雙腿，輕聲說道：
「……我的家鄉在北境，卡斯提亞王國。就跟你一樣。」
「我的眼睛第一次變成紅色，是我十二歲生日的時候。」
「跟一般的認知不同，我的家鄉視黑髮紅眼的孩童為不祥的象徵。因此生下我的母親被活生生打死──被我的父親。」
「而我，則被賣到妓院。」
拉格納轉頭看向黑髮女子。
「……差一點。在我被送進妓院的前一刻，我想辦法逃了出來。」
蕾亞一撥長髮，繼續說道：「在那之後，我找上了協會。因為魔法眼的關係，協會願意出資培養我成為一名魔法師。在這段期間，我也受到不少貴族、有錢人家的邀請，成為他們的貴客、他們的專屬魔法師。」
「但到頭來，無論是誰對我獻上善意、諂媚。都只是為了我這雙眼睛。好像我是誰根本就不重要，只要我失去了這雙眼睛之後便一無是處。」
「為了這個我根本就不想要擁有的天賦，深愛我的母親直至今日還被我家鄉視為魔鬼，我的父親依然逍遙度日。拉格納，你認為這公平嗎？」
「……不公平。」
「是啊，至少現在來說不公平。」女子魔法師說道：「但只要我成為五翼法師，我就能夠替我的母親洗刷根本不屬於她的罪名。」
「蕾亞‧拉克菲爾德將會成為這個大陸上最偉大、最有名的魔法師之一。所有阻礙我的人或事物在我眼中都是敵人。」
蕾亞閉起雙眼，過了一會再次睜開。此時她的雙眼重新變回黑色，漆黑如墨。
「……所以，我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我自己。」
「就算要活，我也只肯為自己而活。」
蕾亞說完之後，看了拉格納一眼，輕笑說道：「現在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自私自利？憤世嫉俗？」
「……沒甚麼想法。」拉格納說道：「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我沒有資格對他人的活法說三道四。」
「沒想到你會這麼說。不過，我卻不怎麼意外，聽起來很像你的風格。」
蕾亞單手托腮說道：「拉格納，你真的跟傳聞中不一樣。」
「……哼。」
「但放心，是好的部分。」蕾亞站起，稍微拍了拍長袍裙擺，說道：「最後一個問題。」
「幹嘛？」
「你為甚麼想要成為冒險者？」
拉格納看了對方一眼，陷入短暫的沉默。
正當蕾亞以為對方不會回答時，拉格納才慢慢開口：
「……曾經，有人希望我能夠替她去看看這個世界。」
「既然她如此希望，那我便踏上旅途。僅此而已。」
說完，拉格納也站起，往空地的方向走去。
蕾亞望著平靜的湖面，輕聲說道：
「──看來，無論是你、還是我，都被詛咒給束縛著呢。」
一片寂靜，偶而才會傳來柴薪裂開的聲響、以及艾利拉斯時不時的夢話與鼾聲。
拉格納閉著雙眼，皺著雙眉。
他又做夢了。
──『太慢了，拉格納。』
隨著話語，少年被女子一擊打倒在地。
樹梢上的鳥兒開心地鳴叫著，微風輕輕吹過、帶來一絲清涼。
依稀之中，好像有看見一座湖、一間小木屋。
少年掙扎地站起身，直直盯著眼前女子。
紫色長髮、紫色雙瞳。
還有那一絲好聞的百合花香。
女子很喜歡這股香氣。
『軟弱、善良、不堪一擊。』
女子這麼說著。
『……這不公平。』
少年咬著牙，如此喃喃。
『嗯，還真有趣。』
女子笑道：『不公平？是因為你拿著那把短劍、而我拿著這把長槍的關係嗎？』
一邊說著，女子炫耀似地轉動手中長槍，看著眼前的少年。
『……』
少年抿著嘴，不發一語。
『怎麼了？有什麼不滿嗎？』
女子冷笑問道，隨即又是一擊將提著武器衝過來的少年打飛。
看著抱著腹部流著淚的少年，女子只是如此說道：
『──聽好了，拉格納。戰鬥從來就沒有公平過。』
『以肉體對上魔物、以脆弱的肉身對上堅硬的金屬；戰鬥從來就沒有公平，只有如何將自己的劣勢抹除、跟如何增加別人的劣勢罷了。』
『……告訴我，拉格納。』女子說道：『你知道他們怎麼稱呼那些冒險者嗎？』
『……英雄。』
『沒錯。』女子說道：『至少在沒有人死掉之前，他們都用英雄來稱呼。』
『那又如何？他們稱呼你為英雄，只不過是賦予你另外一個枷鎖而已。』
『難道你以為殺死了魔物之後，一切就結束了嗎？千萬不要這麼天真，拉格納。』
『即使你已經做到了最好，你依然會被某些人所憎恨。他們只會要求更多、並且指責那些伸出援手之人。』
『──為什麼不早點出手幫忙？為什麼要讓無辜的人死亡？即便你沒有要求任何報酬，還是難逃那些冷言冷語。』
『因為你是英雄，所以你就應該解決所有的問題。魔物也好、詛咒也罷，甚至是盜匪襲擊或是戰亂波及。只要有一件事、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沒有做到最好，其他的努力或是過往的幫助在他們眼中就如同不存在一般。』
『……這不公平。』少年喃喃。
『對啊，不公平。』
女子嘲弄地說著：『七神在上，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公平過。』
女子不再疾言厲色，只是走到少年面前。
看著那名少年，女子輕輕說道：
『……所以，不要去憎恨那些失去一切的人。人們只會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無論對錯，他們都不值得你憎恨。』
『就算最後的結局不算太好，但還是對那些需要幫助之人伸出援手吧。』
『吞下那些怨恨、隱藏那些悲傷──然後成為那些人眼中的希望之光。』
回憶到此為止。
拉格納睜開雙眼。
看著一望無際的夜空，金髮青年喃喃：
「……如果那是妳所期望的話。」
站了起來，拉格納突然發現不對勁。
此時的空地只有自己與艾利拉斯，至於蕾亞的身影並不在此地。
拉格納很快便找到了女子所在。
蕾亞正坐在那座小湖湖畔的一顆大石頭上，靜靜望著湖面。
拉格納站在不遠處，看了一眼之後便打算回去。
「……真是稀奇，金盾冒險者也會失眠嗎？」
然而蕾亞已經開口說道：「你不用躲著我，我不介意。」
「……那麼妳呢？」
拉格納走了過去，問道：「四翼法師也會有失眠的日子？」
「我這可不是失眠。」
蕾亞伸出手，輕輕撫過自己的臉龐，說道：「今天空氣之中的魔力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活躍。」
拉格納走到蕾亞身旁，看了對方一眼，有些驚訝。
──女子原本漆黑的雙瞳此時呈現暗紅色。
「……魔法眼嗎？」青年喃喃。
「看來你也知道啊。」
「真是稀奇。」拉格納說道：「我聽說有一部分的魔法師主張擁有魔法眼的人才適合成為魔法師。他們說這是七神的饋贈，也是天命。」
「饋贈嗎？我倒覺得像是詛咒。」
蕾亞有些自嘲地笑道：「像我一樣擁有魔法眼的人不少，但是對於魔力反應如此明顯的人不多。」
「然而又如何？擁有這個天賦，除了能夠成為魔法師以外又能做到什麼？」
黑髮女子有些落寞的併攏雙腿，輕聲說道：
「……我的家鄉在北境，卡斯提亞王國。就跟你一樣。」
「我的眼睛第一次變成紅色，是我十二歲生日的時候。」
「跟一般的認知不同，我的家鄉視黑髮紅眼的孩童為不祥的象徵。因此生下我的母親被活生生打死──被我的父親。」
「而我，則被賣到妓院。」
拉格納轉頭看向黑髮女子。
「……差一點。在我被送進妓院的前一刻，我想辦法逃了出來。」
蕾亞一撥長髮，繼續說道：「在那之後，我找上了協會。因為魔法眼的關係，協會願意出資培養我成為一名魔法師。在這段期間，我也受到不少貴族、有錢人家的邀請，成為他們的貴客、他們的專屬魔法師。」
「但到頭來，無論是誰對我獻上善意、諂媚。都只是為了我這雙眼睛。好像我是誰根本就不重要，只要我失去了這雙眼睛之後便一無是處。」
「為了這個我根本就不想要擁有的天賦，深愛我的母親直至今日還被我家鄉視為魔鬼，我的父親依然逍遙度日。拉格納，你認為這公平嗎？」
「……不公平。」
「是啊，至少現在來說不公平。」女子魔法師說道：「但只要我成為五翼法師，我就能夠替我的母親洗刷根本不屬於她的罪名。」
「蕾亞‧拉克菲爾德將會成為這個大陸上最偉大、最有名的魔法師之一。所有阻礙我的人或事物在我眼中都是敵人。」
蕾亞閉起雙眼，過了一會再次睜開。此時她的雙眼重新變回黑色，漆黑如墨。
「……所以，我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我自己。」
「就算要活，我也只肯為自己而活。」
蕾亞說完之後，看了拉格納一眼，輕笑說道：「現在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自私自利？憤世嫉俗？」
「……沒甚麼想法。」拉格納說道：「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我沒有資格對他人的活法說三道四。」
「沒想到你會這麼說。不過，我卻不怎麼意外，聽起來很像你的風格。」
蕾亞單手托腮說道：「拉格納，你真的跟傳聞中不一樣。」
「……哼。」
「但放心，是好的部分。」蕾亞站起，稍微拍了拍長袍裙擺，說道：「最後一個問題。」
「幹嘛？」
「你為甚麼想要成為冒險者？」
拉格納看了對方一眼，陷入短暫的沉默。
正當蕾亞以為對方不會回答時，拉格納才慢慢開口：
「……曾經，有人希望我能夠替她去看看這個世界。」
「既然她如此希望，那我便踏上旅途。僅此而已。」
說完，拉格納也站起，往空地的方向走去。
蕾亞望著平靜的湖面，輕聲說道：
「──看來，無論是你、還是我，都被詛咒給束縛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