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ght 04·驅魔人 02
本章節 4749 字
更新於: 2021-06-12
空唯嘆並沒有在小區廢墟那裡,他晃蕩到了巫祭華生前所住的地方,廢棄掉的一棟雙拼別墅籠罩在陰霾中,當年拉起的警戒線已經褪色,在細風中飄飄蕩蕩,陰鬱悲慘的發出嘩啦的聲響。
他回憶了一下檔案的內容,隨後跨過警戒線,推開未鎖的門,吱呀的詭異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悚然的刺耳。他繼續向裡面走,灰塵布滿的木地板上暗沉的痕迹沒有被抹去,從樓梯一直拖曳到客廳的血跡已經和地板融為一體,記錄下這間別墅里所發生的事情。
他閉上眼睛,將每一張看過的照片鋪開來,在腦海里還原出當時的現場模樣,包括巫祭華死去的地方。
客廳里的大片血跡在朦朧的月光下依舊發暗,看不出有任何掙扎的跡象。想必被拖到這裡后,已經沒有掙扎的力氣了吧。空唯嘆蹲下身子,指尖在血跡上停留,他想象到渾身是致命傷的巫祭華是怎樣痛苦的咽下最後一口氣,並且傷害她的人得到了接觸陰界的靈感。他的目光向前,然後轉而望到樓梯上,牆面上有剮蹭出的痕迹,很用力的在最深處留下血紅。
巫祭華再被從卧室拖出來的時候還是有掙扎的跡象的,但是她當時已經被暴力地侵害,再被拖到客廳里之後,已經再也沒有機會活下去了。
巫祭華身中十二刀,刀刀割開了特意選中的血管。
如果說巫祭華待人冷漠,大致的原因應該就是她曾經是人類,卻被人類傷害致死,孤獨的直到現在。
空唯嘆想象不到,一點點的死去是怎樣的感覺,還有瀕死時受到的傷害和強烈的恐懼又是如何把她塑造成現在的模樣。
他站起來,沿著拖曳出的血跡踏上樓梯,一路跟著找到了卧室。房間內暴亂的景象令他一滯,推到的書架和掀翻的桌椅,被撕毀的床單上有不少的血跡。巫祭華激烈地反抗過,但是她仍舊被控制,被傷害。
床鋪上有一個匕首捅出來的裂痕,對照巫祭華身上的傷痕能夠確定是和那個貫穿她右手手掌的傷聯繫起來的。這個例外的第十三個傷口,是傷害她的人為了防止受到反擊,用匕首直接將她釘在了床上,想到這裡,空唯嘆不禁扭頭。他見過各式各樣的兇案現場,只不過這一個的景象有一些讓他的內心裡於心不忍的繼續追查下去。
破碎的窗戶透過了深夜的風,吹在空唯嘆的後背上一陣陣的惡寒,他從地上撿起一張掉出相框的照片,拂去灰塵后一家三口溫馨的笑臉躍然紙上。
「你是不是對書面資料上記載的事情確信不疑呢?」巫祭華終究還是找了過來,站在曾經屬於她的床上,見到空唯嘆把注意力轉向自己后,故意原地踱步,把床墊踩出吱吱呀呀的哀鳴聲。
空唯嘆將手中的照片遞給巫祭華,而巫祭華沒有接過去,反倒是一抬手把照片點燃,迫使空唯嘆丟下燃燒的照片,看著它落在地板上化為灰燼。
巫祭華停止了腳上的動作,不過她的手保持著抬起的狀態,裙角與長發大幅度的沒有按照風向飄起,冰冷的氣息表示出她沒有使用地府火。
「你還有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空唯嘆先生。」巫祭華表情嚴肅,對於空唯嘆突然造訪她的舊所,說不上是件愉悅的事情,倒是堵心得厲害。
「就是因為不相信,所以才會到現場來一探究竟。」空唯嘆向前走兩步,向巫祭華伸出手,「要不要,我們換個地方談一談?」
巫祭華也向前走兩步,站在床邊,向前探出身子,口氣奇怪地說;「那麼,你是想知道最真實的那一部分,還是說,僅僅想要稍微用一點真相來滿足你那病態好奇心?」
她的手似乎開始皮膚剝離,蒼白的膚色碎去后露出了死人那種發黑的顏色,附著血跡,還有掌心上乾涸的傷口。作為掌燈人,她擁有著很多種狀態,死去時的模樣是烙印最深的一種,她從未表露給除了閻王之外的人看過。
她給空唯嘆看到的是最真實的她,是她當時死去的模樣。在記憶的深處,她是看著死去的自己躺在客廳中被等待著發現,直到閻王專門來接走她,並修復了傷痕纍纍的身體,給予其掌燈人的職位。
「你應該知道了吧,巫祭華不是我生前的名字。」巫祭華將她的右手恢復好,然後晃了晃另一只手腕上的手鏈,這條象徵掌燈人身份的手鏈上刻著她的名字,和她來到云鶴市沒多久后拿到的小布囊里眾多的手鏈一樣,「這個名字,是閻王給我起的,原來的那個名字,還有那個人,已經徹底死掉了。」
「我知道,你原來的名字是兩個字。」空唯嘆伸出去的手沒有得到巫祭華的回應,他索性直接上前抓住巫祭華的手腕,把她從床上拉下來,「今晚就和我一起巡邏吧,作為掌燈人,我想你應該不怎麼喜歡帶上安梟燁那個傢伙,而你似乎一個人很久了。」
巫祭華想把手抽回來,卻被空唯嘆死死的抓住,她不明白空唯嘆為何突然這樣。由於之前死亡的特殊性,她非常反感被人類觸碰到,尤其是有靈感的、可以隨意碰到自己的人,就像空唯嘆這樣的。
空唯嘆不屈不撓,即使巫祭華厭惡到想要殺人,但是也阻擋不了要把她拽出去的事實。巫祭華的消沉周圍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而他自己的怪癖也是眾人皆知,想要合作,兩個人需要做的只有敞開心扉的談一談。
——但,巫祭華不想和空唯嘆討論任何除了和驅魔人有關的問題。
——因為,跑到這裡找到空唯嘆已經很不爽了。
「讓我先告訴你一件事情。」巫祭華不再去甩開空唯嘆的手,「我想,有關驅魔人這個職業,你應該有許多的疑問。」
「如果說,你想要交談的切入點是有關我的話,我願意把知道的和有疑問的全部和你訴說。」空唯嘆拉著巫祭華從樓梯上下來,穿過客廳,直接從那一大片的血跡上走過,,不給巫祭華任何停頓下來的機會,「不過,我們先從這裡出去,然後再討論一下具體的話題,你看如何?」
「別說得好像我有機會從你手裡逃走一樣。」巫祭華皺起眉頭,明明她可以通過瞬移的方式強行離開,不過空唯嘆的身上有一種潛在的力量,並不是屬於驅魔人的那種,並且空唯嘆的驅魔人力量並未完全覺醒,他僅僅是個普通的使用打刀的傢伙而已。
等等,難道是她所想的那種?
難不成,空唯嘆的身世非常非常的微妙?
巫祭華忽然停步,讓沒有反應過來的空唯嘆被她拽了回來。她反而去抓住空唯嘆的手腕,趁其不備用了一點自己的力量,立刻被反擊回來的感覺讓她明白了一些事情。
「現在開始問問題吧。」巫祭華為了避免空唯嘆發覺到自己做的事情,便決定抓緊進入交流的狀態,「或者說,我先問你,有關『驅魔人』這個職業,你到底知道多少底細呢?」
「並不多,僅知道的是維持兩界平衡的重要所在,以及,這個職業挺短命的。」空唯嘆和巫祭華肩並肩地向前走,他不時低頭看一眼巫祭華,防止其在沒有被抓著的時候突然消失,「難道說,你發現了什麼端倪?和鳴蛇在一起的時候我發覺你打量我的眼神有點不太正常,所以,你看到了什麼?」
「首先聲明,我沒有打量你。」巫祭華立刻不悅地抿口,她向上看了一眼空唯嘆然後立刻低頭,「因為我看到了一些事情,尤其是你們在接觸到陰界生物的時候,本來這些事情我想和你們的部長談一談的,但是我來到云鶴市不久,熟悉的人沒有幾個,所以我想先和你說一下比較好。當然,如果你想知道殺掉我的真兇是誰,我也可以告訴你的。」
「別這麼著急,現在先把你想告訴我的說出來就好。」空唯嘆抬手放在巫祭華的肩上,「對於驅魔人,我想我能夠接觸的就是這樣無聊的巡邏,還有持續不斷的學習和訓練,直到真正成長起來的那一天。」
巫祭華沉默,她知道空唯嘆加入驅魔人的原因是奏言,心裡的怨恨成為了靈感的力量。她伸出手,拽住了空唯嘆的衣袖,淡漠地說:「那麼,你在進行驅魔行動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你所在的具體世界?」
「我沒有特別去關注,這座城市畢竟存在著兩界的交融點,在接觸陰界存在的時候,必然是身跨兩界吧……」空唯嘆也不怎麼確定自己所說的話,他從來沒有注意過巫祭華所提出的問題,一直懵懵懂懂地活動,現在一想,驅魔人短命的緣由估計又要加上一條了。
「不,你在驅魔的時候,無論有沒有接觸到陰界的存在,你都是全身心的進入到了死亡之地。」巫祭華鬆開手,她的微小動作沒有被專心思考的空唯嘆發覺,她通過接觸去探知空唯嘆的內在力量,快速地分析了一下那渺茫的一片蒼色,「哦,順便提一句,你有沒有去開發一下自身的力量?就像爾源那樣法術使用,他那蔥翠的眼睛里可是充滿了力量。」
「也就是說,擁有靈感的人,是擁有直接跨越兩界的能力的?而且,在每一次對陰界的接觸時,都會減少壽命?」空唯嘆領會到巫祭華的意思,即便巫祭華很快轉移了話題,「這件事還是不要和部長說比較好,他畢竟是官僚的人。」
巫祭華不肯定,也不否認,要是按照空唯嘆的判斷標準,她應該也能算是「官僚的人」,與超自然指揮部的部長對話,完全是個平等的過程。
她背著手,向旁邊跨一步,和空唯嘆保持出一定的距離。她怪異的舉止早就讓空唯嘆摸不透到底是個怎樣的意思,短短的時間內空唯嘆已經強迫自己去接受她,反倒是這傢伙一副這也不行那也不對的樣子,糾結得亂七八糟。
空唯嘆和街對面的驅魔人打了個招呼,再轉頭回來的時候,巫祭華竟然意料之外的還在他的身邊。
明明,剛才有一陣移動后留下風……
以及,他本應該討厭所有的掌燈人,反倒現在希望巫祭華留下……
「別這樣看著我,我還討厭著你呢。」巫祭華繼續向旁邊跨一步,即便之前被空唯嘆碰到了身體,但是現在還是有機會防止再被空唯嘆碰到。
「你提醒我的事情難道不是在關心?」空唯嘆無奈地向巫祭華那裡投去目光,他是希望和巫祭華搞好關係,之前的那種敵意他決定再也不犯,「哦,說不定和你成為朋友是個不錯的選擇。」
「別……」巫祭華換做抱著手臂,迎著風面容蕭瑟,「我不是那種適合做朋友的人,或者說,死人都不適合……」
「你說你,活生生的站在這裡卻一口一個死人,你只不過是另外一個世界的存在,就算在這個世界已經死去,但是你不是一直在影響著這個世界嗎?」
「現在改成教育談話了?話題都被你拽到天涯海角去了。」
「好好好,我們再來聊聊驅魔人的話題。」空唯嘆將手揣在口袋裡,時不時低下目光打量巫祭華,「話說,靈感這種東西,到底是怎麼出現的?」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當初陰界和這個世界只存在個單向通道,這個世界的人會在死後進入陰界,而陰界僅僅是能夠看到這個世界而已。但是,有人打破了這個規則,使得在入夜後兩個世界會有一定的融合,同時構建出了完整的地府體系,當然與之相協調的超自然指揮部也在稍後成立。至於靈感的產生,一部分是自發擁有的,另外一部分是因為兩界混血,在單向通道被破壞之後,這樣的混血兒越來越多了。」
「這樣的話,想知道自己是怎樣的源頭是根本不可能的。」空唯嘆脫下了風衣,天色不太好,起得風冷得像是要下雨一般。他將風衣披在了巫祭華的身上,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將手放在了褲子口袋裡,「不過,當初是誰又是因為什麼而打破了單向通道?」
巫祭華沒有聽到空唯嘆的問題,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蓋在自己身上的風衣中,抓住它防止被風吹掉。她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一眼櫥窗上模糊不清的影子,慢慢地說:「你應該知道,我是感覺不到溫度的,我甚至連影子都沒有。」
「這些情況我不清楚,除了你沒有影子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情。」空唯嘆跟著停下來,回頭看著沉靜的巫祭華,那雙失落的紅色眼眸令他無法停止聯想,「巫祭華,我再次邀請你加入驅魔人的隊伍,就當是在這個世界里找一個業餘消遣。如果,你還是不給我確切回答的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
「我很想合作,但是……」
「歡迎加入云鶴市超自然指揮部。」空唯嘆打斷巫祭華的話,他的眼眸驟然一亮,在黑夜裡明眸如星,「時間不早了,不介意的話我想勸你回家稍微休息一下,等到明天你有空的時候來找我就行,你總是能找到我。」
空唯嘆的褲子口袋裡手機在震動,爾源正在呼叫他,要是沒有事情的話,他應該會陪著巫祭華漫無目的地走上整夜。
巫祭華剛想叫住空唯嘆,可是空唯嘆只是擺擺手,小步的跑遠了。
「你的外套……還有你的問題我還沒有回答……」巫祭華喃喃自語的,將風衣風肩上拽下來,整整齊齊的搭在手臂上,「那,明天見吧……」
空唯嘆沒有聽到巫祭華的低聲絮語,他已經和爾源匯合,並且不會告訴爾源他剛從巫祭華的身邊跑來。他回頭望了望自己跑來的方向,確定巫祭華沒有跟過來,隨後帶著淡淡的笑意聽從爾源的安排。
他確信巫祭華是不會去休息的,此刻一定是站在高處鳥瞰著這座城市。又或是,隸屬於指揮部的每一個人。
就像是,他正在觀察陰界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