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老師-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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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圖書館時，天空已然轉黑。日落的時間真的變早了呢，雖然天氣依舊如酷暑一般，但秋天確實已經來臨了。
　　我一邊感嘆著時序更迭，一邊跟著水三走向了離圖書館有一段距離的學校的咖啡廳。
　　雖說是學校的咖啡廳，但店家其實跟學校沒有什麼關係，只是店面剛好緊鄰著學校而已。不過由於主客群都是我們學校的人，所以大家都戲稱他是學校的咖啡廳──這些都是直升組的水三剛剛跟我說的。
　　走進咖啡廳，在角落找了個位置，點了以學生來說有點貴的拿鐵咖啡後，我便整個人趴倒在桌面上。
　　「水三，你作得太過火啦──」把最主要的調查對象都搞火了，還把我也捲進去，接下來行動不就會變得更麻煩了嗎？
　　「我也覺得我做過頭了，抱歉。」水三率直的道了歉，嘆了口氣後，也跟著癱在椅子上。
　　「真的很抱歉，我本來想說我自己出醜就算了，結果竟然把你也拖下水了，對不起。」
　　說完，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
　　「但我真的很焦慮，你想想，今天已經是週四了，如果她說的話是真的的話，那下週五她就要動手了喔。如果在那之前我們都還沒把事情給釐清，並且解決這件事情的話，到時候……」
　　他的眼裡閃過一道精光。
　　「就只能來硬的了。」
　　看到他那陰險的表情，我的冷汗拚命的從毛細孔裡逃了出來。
　　這傢伙果然是腹黑，還是惹毛他就會變得很可怕的類型。雖然我早就知道了，但親眼見識到時果然還是格外的有魄力，好可怕。
　　不過，就連我認為絕對可以成為「主角」的他都顯得如此焦躁了，我又該如何是好呢。
　　在二次元的世界裡，主角們總是能運用各種能力與天運以及神一般的毅力，輕鬆解決許許多多可能到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在現實生活發生這種事情時，我們卻是如此的無助。
　　今天別說是要阻止悲劇發生了，就算只是日常的交流與情報蒐集都是如此的困難。現在的我們是不是走錯方向了？
　　想起過去的那件事，我的胃就絞痛了起來。
　　「……你說得很對，時間已經不太夠了，但我覺得只靠我們兩個來查這件事，已經到極限了。再怎麼查也只能在外圍繞圈圈，根本無法走進核心。而且就算把真相都查清楚了，光靠我們又能怎麼辦呢……是不是應該去找大人來幫忙……」
　　膽小的我磨挲著手掌，吐出了怯弱的發言。水三的臉色卻頓時刷白。
　　「我不喜歡這樣……」他焦躁的抓了抓頭，用力嘖了一聲。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水三露出如此直接的負面情緒。
　　「你自己不是也說過嗎，就算找了大人來，他會不會相信我們說的話也是未知數，能不能夠替這件事開個活路也不知道，而且大人根本就不能信任，他們都是些為了自己方便就會把所有事情蓋下來的混帳──」
　　他越說音量越大，搞得別桌都開始偷看起我們在幹麼了。雖然這幾天我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開始習慣眾人帶刺的目光了，但這並不是件好事啊！
　　「水三、水三！」我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叫了他好幾聲，他才驚覺自己的失態，猛然癱回椅子上。
　　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真難想像他剛剛在圖書館裡的強硬態度。我想，我們都累了吧。
　　「水三……我累了。我不想再這樣繞圈子下去了，我覺得很煩。」
　　打從一開始我就覺得這種事情不是我這種人能夠處理的了。不，這本來就不該是由我們這種高一學生處理的事情吧。再怎麼說，我們都只是恰巧可以跟幽靈交流的普通人，只是兩個小屁孩。虧我中午還跟小櫻誇下海口說要保護學姊，到最後卻什麼也做不到……
　　水三沒有做出任何反駁，只是靜靜的、靜靜的看著桌面。
　　直到我們兩個叫的飲料都上來之後，水三才終於開口說話。
　　「我打算直接把學姊叫出來問清楚。」
　　「咦？」這句話嚇了我一大跳，害我差點沒把嘴裡的咖啡給噴出來。
　　「等、等等，這樣、真的好嗎？」
　　雖然我這麼問了，但我當然覺得這樣做不好。這就跟直接和犯人問你是不是犯人一樣，哪個犯人會承認啊？但水三卻爽快的點了點頭。
　　「我覺得，虹螢學姊看起來不像是能夠堅守秘密的人。如果我們打著小櫻的名號去找她，她可能就會哭著一股腦兒把事情全都說出來。因為她就是那種人。」
　　他一邊攪動著水果茶裡明顯還沒溶於水的果糖，一邊說著。
　　話說他還真是點了跟自己不像的東西。
　　「嗯……學姊確實很像是那種人……」
　　雖然我沒有實際跟她說過話，但她看起來就是那種連拿菜刀都不敢的人，這件事情也不像她會做的事。雖然提過很多次了，但我現在依舊懷疑我當初是否聽錯了。
　　「你怎麼可能聽錯，別忘了，還有小櫻這個證人呢。」聽到我這麼說，水三一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我則回嗆了他一句：
　　「你別忘了，小櫻說的話全都是我轉告你的，如果我說的其實全都是妄想怎麼辦？」
　　我一說完，水三的表情立刻變得非常可怕，像是下一秒就要把我給生吞活剝似的。
　　「請你不要開這種玩笑。」
　　「對、對不起。」
　　說得也是，他已經為了這件事情付出太多了，如果把他牽扯到這種地步，最後才跟他說全都是騙人的，不管是誰都會受不了吧。我敲了敲自己的頭，深刻反省。
　　「啊，對了，說到小櫻……」我想起我還沒跟水三提起中午時我去找小櫻吃飯時的事情。
　　我知道我這樣很卑鄙，不過為了轉移話題也順便改變現在這惡劣的氣氛，我還是盡可能的以輕快的語調，將中午跟小櫻的對話告訴了水三。
　　他一聽到小櫻的名字，表情馬上就變得柔和。我說得越多，他臉上的笑意也跟著變濃。
　　「是嗎，小櫻希望我們能保護虹螢學姊啊……」聽到最後，他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燦爛笑容，「既然她都這麼說了，那我就更不能半途而廢了。呼啊！我覺得幹勁回來了。」並且快活的一口氣喝掉剩下半杯的果茶。
　　小櫻還真是個有用的振奮劑呢。水三專用。
　　「說起來，我之前就一直很想問你了，你對小櫻的執念為什麼會那麼深啊？」
　　「你在說什麼，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我想成為不會讓自己喜歡的女人哭的男人』嗎？」
　　他一臉理所當然的說了這麼一句，就沒有再對這件事發表任何意見了，我的背脊卻倏然一寒。
　　──他真的是認真的？
　　他到底為什麼會對一個自己看不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幽靈動心呢？
　　雖然小櫻的照片也是超級美女沒錯啦，但他很顯然的是在看過照片前就喜歡著她了吧？這真是難以想像。
　　但轉念一想，我也時常會對著二次元的角色發情啊……其實根本就是半斤八兩吧。雖然真要比較的話，我還是覺得水三變態多了。不過如果用這方向來考慮的話，或許就多少可以理解他的情況了。
　　「好，既然幹勁來了，就來認真討論一下未來的行動方向吧。」
　　眼前的變態將空杯推到桌子一旁，充滿幹勁的坐直了身子。說實話幹勁來了的根本就只有你一個，但我還是勉為其難的跟著挺直了腰桿。
　　「不管是從我們的觀察還是小櫻的說詞，我們都可以知道，學姊的本質應該是個連蚊子都不敢殺的文學少女才對吧，這樣的她會想要動手殺人，不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嘛。所以這背後一定有什麼別的要因在。」
　　「嗯，這件事情我也思考很久了。」
　　一個平時溫順又內向的少女會突然說出那番話，其中一定有什麼關鍵所在。
　　我回想起在圖書館觀察他們時，腦內一閃而過的想法。當時這份思緒雖然像魚一樣快速遊走了，現在卻像雪一樣，逐漸凝聚成了固體，形成了一個有點破天荒的假想。
　　該不會……是這樣吧？呃，如果真是這樣未免也太那個了點，不過如果是這樣，好像就可以解釋很多事情了……
　　「……呃，我有一個假設，只是假設而已喔！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那個學長唆使學姊去殺害老師的？」我一說完，水三馬上舉起了大拇指。
　　「太好了，小楨楨也這麼認為嗎？我也這麼覺得呢！」雖然他褒獎了我，我卻一點也不感到開心，反而覺得到現在才想到這點的自己真的是個大白痴。
　　仔細想想，水三肯定是因為注意到了這點，今天才會一直繞著學長打轉吧。結果我卻到現在才發現這件事，真是蠢斃了！
　　在我為自己的駑鈍扼脕時，水三卻玩起了杯子裡的茶包，他一邊拉動茶包上的標籤，一邊以低沉的聲音對我說道：
　　「溫順的學姊不可能會有這樣的想法，所以一定是有人教唆她去做這件事的。學姊是個內向的人，能稱為親友、甚至讓她說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人也不多，而這個人還要是兇殘到會提出殺人計畫，而且提出來也不奇怪的人，數來數去，應該也就只有那麼一個了吧。」
　　「每天都一起工作的學長嗎……」
　　雖然不知道他們兩個的交情有多好，但如果從以前就一直一起在圖書館工作的話，那應該很熟稔吧。兩人在櫃檯裡的樣子看起來也很和睦，面對水三一下子就臉紅的學姊，對學長卻像對親人一樣親暱，感情肯定很好吧。
　　而且說到這兩個人……
　　「而且他們兩個，都跟老師『有關係』……是吧？」我問道，水三點了點頭。
　　「我今天就是想確認這點才去櫃檯找他們麻煩的。那兩個人都很不會隱藏情緒呢，不過才稍微說了幾句，答案就馬上都寫在臉上了。」連自己都承認是在找麻煩啊，你還真是個惡男。
　　不過，當時學長氣憤的模樣，確實誇張到連不擅長察言觀色的我都會覺得看起來有鬼的程度。
　　「學長他其實很討厭老師吧。」當時他生氣的模樣乍看雖然像是針對水三荒唐的行徑，實際上卻是因為水三提到了老師。
　　「但是他跟老師看起來又處得很好，在老師面前也乖得像隻家貓一樣。」就像我們早上目擊到的那樣。
　　「難不成是被老師抓到把柄，雖然心中百萬個不願意，卻還是得獻身給他。之後聽說了學姊被玩弄、懷孕還被拋棄的事情，就決定教唆學姊去報復嗎？」這樣一歸納起來，還真像花劇場！藍色蜘蛛網！
　　「聽起來很有那麼一回事呢，推斷起來挺合理的，我也這麼想過，但總覺得還是有哪裡怪怪的。」
　　水三癟著嘴，環抱起雙手，整個人倒往椅背，我則攪動起放在冰拿鐵裡的湯匙。
　　「因為國文老師說『不可能』對吧。」
　　「雲湘老師啊……可以的話，我也不想讓她哭泣啊。」如果事情跟我們剛剛推斷的一樣，那就代表雲湘老師是被矇在鼓裡的，又或是雲湘老師其實根本就是共犯？如果事情變成這樣的話……
　　「老師肯定會哭吧……」水三的臉皺了起來。
　　說自己痛苦到想要殺害老師後再自殺的虹螢學姊。
　　內心似乎痛恨老師卻又在他面前微笑的迅真學長。
　　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會做出不義之事的德傑老師。
　　以及全心全意相信德傑老師的雲湘老師。
　　說謊的到底是誰呢？
　　「無論如何，我們明天就採取正攻法吧。我會想辦法讓學姐說出口的。」水三如此宣告後，便一口氣將杯子裡剩餘的茶通通喝光。接著我們在各自付完帳後，便離開了咖啡廳。

　　一走出冷氣房，九月殘暑的餘熱藉著濕潤的空氣黏附到肌膚上，令人打從心底感到噁心。
　　水三的方法真的可行嗎？我們真的沒走錯路嗎？這樣下去真的好嗎？
　　回家後，我整個夜裡都痛苦的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