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鹽與糖
本章節 2877 字
更新於: 2018-08-04
顏妤君和唐芸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紅顏知己。兩人性格十分不同，一個活潑機靈、愛玩；一個容易害羞，總安安靜靜的。即便如此她們感情卻特別好。兩家父母也因為孩子的關係而變得緊密，經常互相照顧。
「妤君，別玩了，帶小芸來吃飯！」附近鄰居都知道顏媽媽燒得一手好菜，而她正端著熱騰騰的玉米濃湯到桌上。這是唐芸最愛喝的湯，有玉米、馬鈴薯及紅蘿蔔熬成的濃郁甜味。
「知道啦！」顏妤君稚氣未脫的聲音從遠處喊著。她拉起唐芸的手開始小跑步：「快快，小芸，我們去吃飯！」
「啊？嗯⋯⋯」唐芸愣愣地回應，思緒還在前一秒的小遊戲中沒反應過來。
回頭見對方一臉傻愣樣，顏妤君哧哧笑了幾聲，顯然覺得唐芸這樣很好笑。她忽然放開了唐芸的手開始疾跑：「看誰先到！」
反應總是慢一些的唐芸自然贏不過顏妤君。等她跑進顏家，發現除了還在忙活的顏媽媽外大家都在等她，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哈哈！太慢了小芸，我贏了！」顏妤君得意地笑，不意外地沒收到任何來自唐芸的不滿。
唐芸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對、對不起，伯父伯母，我晚到了，還讓你們等我。」
顏爸爸和顏媽媽從來不會計較這點事，只溫和催促唐芸一起坐下吃飯。
第一個先夾菜的是顏妤君，她什麼都喜歡爭第一。不過菜才剛入口，她就皺起眉頭，又連續夾了幾道菜，最後放下筷子舀了一點湯喝。
「怎麼都那麼甜？」顏妤君將碗也放下，不滿地問。
「小芸喜歡吃甜的不是嗎？人家難得過來玩，當然要煮適合她的口味啊。」顏媽媽說。她知道女兒不喜歡甜食，反而喜歡鹹的東西。於是見女兒一臉憋屈，她還是出口安慰：「幾餐而已，妳忍忍吧！我只是少加了點鹽、吃食物原味而已，那都是自然的鮮甜味道。」
顏妤君非常不高興，不過還是硬著頭皮吃掉了。一旁的唐芸看著有些害怕，她怕好友會把事情怪到她頭上，從此不和她當朋友，但她又不好開口說「她其實覺得不夠甜」這種話。
「那個⋯⋯鹽可以多放沒關係的，不需要太配合我。」於是唐芸這樣說了。
在顏爸爸和顏媽媽的反覆確認下，那之後唐芸去顏家都得忍受對她而言過鹹的菜色。
－
唐芸嗜甜，唐家所有人都知道。
這天換顏妤君到唐家玩了。唐爸爸散發著有威嚴的書生氣息，而唐媽媽則是像個藝術家般有氣質，不管是唐爸爸還是唐媽媽，都是很有個性且強勢的人。
顏妤君並不喜歡去唐芸家，因為他們家太有壓迫感，總讓人不自在。他們會管教顏妤君，說小孩子吃太鹹長大要洗腎、說她坐著腳都張大開很不矜持、說她吃飯應該要閉著嘴巴咀嚼⋯⋯說東說西，飯桌上卻很安靜。因為唐家吃飯時不能說話。
顏妤君從不吝嗇於表現厭煩，所以她總是一臉不耐煩地瞪著唐爸爸和唐媽媽，無論他們說什麼都心不在焉。
在唐家，鹹的甜的都吃不到，吃的都是些清淡無比、近乎無味的食物，但也許是因為唐芸喜歡甜食吧！唐家有喝點甜湯、吃些飯後小餅乾的習慣。當然，他們也會叫顏妤君一起吃。
「不能挑食。」如果顏妤君拒絕，他們就會這麼說。
「你爸媽真的很討厭。」在休息時間，顏妤君翻了個白眼偷偷對唐芸說。
「一個女孩子別翻白眼，小心以後得斜視。」唐媽媽馬上就看見了。
顏妤君嚇了一大跳，馬上噤聲。看起來唐媽媽並沒有聽見她說的那段壞話。
說也奇怪，唐家雖然大多不喜歡顏妤君這樣的小孩，卻能和顏家相處良好。對他們來說顏先生顏太太人都很好，就是不太會管小孩，他們堅信像唐芸這樣溫順聽話、安靜乖巧、有氣質與內涵的小孩才是最棒的，最能說明他們教養有方。
－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顏妤君和唐芸自從高中考上不同學校、使得唐家搬家後就再也沒有交流。
「把顏同學叫起來！每次上課都在睡覺，不然就在畫畫，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哇靠眼魚君，你的飯是加了多少鹽啊？超噁心的！」
「眼魚君，我聽到老師說要把你當掉欸，怎麼辦？」
「顏妤君，你什麼時候才能收起玩心？你想要什麼爸爸都盡力給了，稍微認真一點好嗎？」
「妤君，你健康檢查的報告不是很好，最近媽媽給你的便當會少加鹽，你將就吃吧！」
「唐芸，老師知道你功課非常好，不過口說報告還要再加油喔！妳一定做得到的。」
「欸唐芸，外面有學長說要找你。妳自己小心一點喔，某群女生好像看你滿不順眼的。」
「吼，我只是開玩笑的啦！小芸你很不幽默欸，什麼都當真。」
「為什麼只考第二名？妳下一次要是再考這種成績，我就撕掉妳寫的那堆破故事！」
「唐芸，老師和我反應說你在學校都喝很多飲料、吃很多蛋糕？」
「顏妤君，下課來辦公室找我。只有口說報告合格是怎麼回事？不要以為以後靠一張嘴就能生活，成績不好妳以後拿什麼找工作？」
「哇！眼魚君，妳剛反應也太快了吧？走走走，翹課！今天去哪玩？」
「妤君？我沒看錯吧，妳在喝玉米濃湯嗎？那偏甜呢！」
「唐芸，下課來辦公室找我。妳就只差口說了，再大方一點、不要害羞啊！成績好不代表什麼，語言組織能力也很重要的。」
「唐芸妳反應可不可以快一點！快——喔天啊，妳真的很遲鈍！」
「唐芸，不要戒了甜的就吃鹹的，小心洗腎。」
「『⋯⋯。』」
當世界重疊為一體，無聲的沉默就成了唯一的表達方式。
「『閉嘴！』」
當世界重疊為一體，還有誰能不喝斥世界安靜？
顏妤君和唐芸坐在一家咖啡廳中，兩人沉默對視許久，都注意到對方有很大的變化。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們似乎同時聽見了對方心裡的沉默、與那聲大吼。
「⋯⋯好久不見。」就像以前一樣，顏妤君首先開口。她坐姿端正、舉止合宜，變得內斂許多，那份玩心早被丟入茫茫大海。
「好久不見。」唐芸笑著開口，看起來竟比顏妤君更大方。
「抱歉，我遲到了。」顏妤君尷尬地回以一笑，時隔許久，她已經不再是第一。
搖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唐芸說道：「我幫你點了法式鹹派，妳應該會喜歡。」
提起吃的，顏妤君像是想起什麼般，將準備好的禮物放在桌上。
「這是？」
「一家很有名的蛋糕店賣的，我記得妳很喜歡吃甜食對吧？現在我也不討厭了，一起吃吧！」顏妤君像是回到小時候那樣，有些興奮地拆著盒子。
「啊⋯⋯」唐芸抬手阻止了她，臉上有著歉意。「抱歉，妳留著吃吧！我現在不吃甜食。」
顏妤君一愣，好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過後她苦笑：「那好吧，我帶回家吃。」接著拿過唐芸為她點的法式鹹派，一邊聽唐芸分享自己公司的同事、一邊默默吃著。
傍晚在咖啡廳門前道別時，唐芸注視顏妤君好一陣子，眼角餘光瞄到店員將只吃了幾口的鹹派收走，感慨道：「我們都變了。」
給顏妤君一個擁抱，又拍拍她的背作為鼓勵後，趕著回公司的唐芸便提起公事包匆匆離去。
顏妤君知道唐芸指的是什麼。曾經愛吃甜食的，如今不吃甜、曾經愛吃鹹食的，如今喜歡清淡；曾經搶著第一的，如今不做第一、曾經總是慢吞吞的，如今成了最早在等待的。
曾經最活潑大方、有話直說的，如今安靜許多，即使擺在面前的是吃不下去的鹹派也沒開口拒絕；而曾經害羞又安靜、總藏著自己的，如今話變多了，還不客氣地出口拒絕他人的心意。
「顏妤君⋯⋯唐芸⋯⋯」
顏妤君站在原地思索著什麼，片刻後嘆了一口氣，搖搖頭——
「鹽與糖，均勻了。」
「妤君，別玩了，帶小芸來吃飯！」附近鄰居都知道顏媽媽燒得一手好菜，而她正端著熱騰騰的玉米濃湯到桌上。這是唐芸最愛喝的湯，有玉米、馬鈴薯及紅蘿蔔熬成的濃郁甜味。
「知道啦！」顏妤君稚氣未脫的聲音從遠處喊著。她拉起唐芸的手開始小跑步：「快快，小芸，我們去吃飯！」
「啊？嗯⋯⋯」唐芸愣愣地回應，思緒還在前一秒的小遊戲中沒反應過來。
回頭見對方一臉傻愣樣，顏妤君哧哧笑了幾聲，顯然覺得唐芸這樣很好笑。她忽然放開了唐芸的手開始疾跑：「看誰先到！」
反應總是慢一些的唐芸自然贏不過顏妤君。等她跑進顏家，發現除了還在忙活的顏媽媽外大家都在等她，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哈哈！太慢了小芸，我贏了！」顏妤君得意地笑，不意外地沒收到任何來自唐芸的不滿。
唐芸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對、對不起，伯父伯母，我晚到了，還讓你們等我。」
顏爸爸和顏媽媽從來不會計較這點事，只溫和催促唐芸一起坐下吃飯。
第一個先夾菜的是顏妤君，她什麼都喜歡爭第一。不過菜才剛入口，她就皺起眉頭，又連續夾了幾道菜，最後放下筷子舀了一點湯喝。
「怎麼都那麼甜？」顏妤君將碗也放下，不滿地問。
「小芸喜歡吃甜的不是嗎？人家難得過來玩，當然要煮適合她的口味啊。」顏媽媽說。她知道女兒不喜歡甜食，反而喜歡鹹的東西。於是見女兒一臉憋屈，她還是出口安慰：「幾餐而已，妳忍忍吧！我只是少加了點鹽、吃食物原味而已，那都是自然的鮮甜味道。」
顏妤君非常不高興，不過還是硬著頭皮吃掉了。一旁的唐芸看著有些害怕，她怕好友會把事情怪到她頭上，從此不和她當朋友，但她又不好開口說「她其實覺得不夠甜」這種話。
「那個⋯⋯鹽可以多放沒關係的，不需要太配合我。」於是唐芸這樣說了。
在顏爸爸和顏媽媽的反覆確認下，那之後唐芸去顏家都得忍受對她而言過鹹的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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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芸嗜甜，唐家所有人都知道。
這天換顏妤君到唐家玩了。唐爸爸散發著有威嚴的書生氣息，而唐媽媽則是像個藝術家般有氣質，不管是唐爸爸還是唐媽媽，都是很有個性且強勢的人。
顏妤君並不喜歡去唐芸家，因為他們家太有壓迫感，總讓人不自在。他們會管教顏妤君，說小孩子吃太鹹長大要洗腎、說她坐著腳都張大開很不矜持、說她吃飯應該要閉著嘴巴咀嚼⋯⋯說東說西，飯桌上卻很安靜。因為唐家吃飯時不能說話。
顏妤君從不吝嗇於表現厭煩，所以她總是一臉不耐煩地瞪著唐爸爸和唐媽媽，無論他們說什麼都心不在焉。
在唐家，鹹的甜的都吃不到，吃的都是些清淡無比、近乎無味的食物，但也許是因為唐芸喜歡甜食吧！唐家有喝點甜湯、吃些飯後小餅乾的習慣。當然，他們也會叫顏妤君一起吃。
「不能挑食。」如果顏妤君拒絕，他們就會這麼說。
「你爸媽真的很討厭。」在休息時間，顏妤君翻了個白眼偷偷對唐芸說。
「一個女孩子別翻白眼，小心以後得斜視。」唐媽媽馬上就看見了。
顏妤君嚇了一大跳，馬上噤聲。看起來唐媽媽並沒有聽見她說的那段壞話。
說也奇怪，唐家雖然大多不喜歡顏妤君這樣的小孩，卻能和顏家相處良好。對他們來說顏先生顏太太人都很好，就是不太會管小孩，他們堅信像唐芸這樣溫順聽話、安靜乖巧、有氣質與內涵的小孩才是最棒的，最能說明他們教養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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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顏妤君和唐芸自從高中考上不同學校、使得唐家搬家後就再也沒有交流。
「把顏同學叫起來！每次上課都在睡覺，不然就在畫畫，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哇靠眼魚君，你的飯是加了多少鹽啊？超噁心的！」
「眼魚君，我聽到老師說要把你當掉欸，怎麼辦？」
「顏妤君，你什麼時候才能收起玩心？你想要什麼爸爸都盡力給了，稍微認真一點好嗎？」
「妤君，你健康檢查的報告不是很好，最近媽媽給你的便當會少加鹽，你將就吃吧！」
「唐芸，老師知道你功課非常好，不過口說報告還要再加油喔！妳一定做得到的。」
「欸唐芸，外面有學長說要找你。妳自己小心一點喔，某群女生好像看你滿不順眼的。」
「吼，我只是開玩笑的啦！小芸你很不幽默欸，什麼都當真。」
「為什麼只考第二名？妳下一次要是再考這種成績，我就撕掉妳寫的那堆破故事！」
「唐芸，老師和我反應說你在學校都喝很多飲料、吃很多蛋糕？」
「顏妤君，下課來辦公室找我。只有口說報告合格是怎麼回事？不要以為以後靠一張嘴就能生活，成績不好妳以後拿什麼找工作？」
「哇！眼魚君，妳剛反應也太快了吧？走走走，翹課！今天去哪玩？」
「妤君？我沒看錯吧，妳在喝玉米濃湯嗎？那偏甜呢！」
「唐芸，下課來辦公室找我。妳就只差口說了，再大方一點、不要害羞啊！成績好不代表什麼，語言組織能力也很重要的。」
「唐芸妳反應可不可以快一點！快——喔天啊，妳真的很遲鈍！」
「唐芸，不要戒了甜的就吃鹹的，小心洗腎。」
「『⋯⋯。』」
當世界重疊為一體，無聲的沉默就成了唯一的表達方式。
「『閉嘴！』」
當世界重疊為一體，還有誰能不喝斥世界安靜？
顏妤君和唐芸坐在一家咖啡廳中，兩人沉默對視許久，都注意到對方有很大的變化。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們似乎同時聽見了對方心裡的沉默、與那聲大吼。
「⋯⋯好久不見。」就像以前一樣，顏妤君首先開口。她坐姿端正、舉止合宜，變得內斂許多，那份玩心早被丟入茫茫大海。
「好久不見。」唐芸笑著開口，看起來竟比顏妤君更大方。
「抱歉，我遲到了。」顏妤君尷尬地回以一笑，時隔許久，她已經不再是第一。
搖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唐芸說道：「我幫你點了法式鹹派，妳應該會喜歡。」
提起吃的，顏妤君像是想起什麼般，將準備好的禮物放在桌上。
「這是？」
「一家很有名的蛋糕店賣的，我記得妳很喜歡吃甜食對吧？現在我也不討厭了，一起吃吧！」顏妤君像是回到小時候那樣，有些興奮地拆著盒子。
「啊⋯⋯」唐芸抬手阻止了她，臉上有著歉意。「抱歉，妳留著吃吧！我現在不吃甜食。」
顏妤君一愣，好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過後她苦笑：「那好吧，我帶回家吃。」接著拿過唐芸為她點的法式鹹派，一邊聽唐芸分享自己公司的同事、一邊默默吃著。
傍晚在咖啡廳門前道別時，唐芸注視顏妤君好一陣子，眼角餘光瞄到店員將只吃了幾口的鹹派收走，感慨道：「我們都變了。」
給顏妤君一個擁抱，又拍拍她的背作為鼓勵後，趕著回公司的唐芸便提起公事包匆匆離去。
顏妤君知道唐芸指的是什麼。曾經愛吃甜食的，如今不吃甜、曾經愛吃鹹食的，如今喜歡清淡；曾經搶著第一的，如今不做第一、曾經總是慢吞吞的，如今成了最早在等待的。
曾經最活潑大方、有話直說的，如今安靜許多，即使擺在面前的是吃不下去的鹹派也沒開口拒絕；而曾經害羞又安靜、總藏著自己的，如今話變多了，還不客氣地出口拒絕他人的心意。
「顏妤君⋯⋯唐芸⋯⋯」
顏妤君站在原地思索著什麼，片刻後嘆了一口氣，搖搖頭——
「鹽與糖，均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