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前札侈城邦

　　札侈習慣性地拍打身體，以確保衣服和斗篷有完好罩住自己，順便檢查隨身物品沒有遺漏。在這安靜的環境下，每當他拍到腰間及左腿，不難聽到細碎的零件喀拉聲，聽上去是帶了某種機械物。
　
　　他遊走在那些裂縫過大、隨時可能陷下去的地面邊緣，以及留有生物爪痕、記號的區塊，熟路輕轍地繞一段絕不可能有人走的路。得塞荒地並非完全沒有人會經過，只是沒有人停留超過三天而已，因此他必須以不碰見任何人為前提離開這裡。
　
　　——只要被人看見，就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札侈二十一歲「重出江湖」那年得到的教訓到現在仍記憶猶新。被各大貴族通緝，街上到處掛著他的畫像，渾身惡臭、饑腸轆轆卻無法進任何店家，只能到處躲……下水道、工地、通風口，城市裡能藏的地方他幾乎都待過，但大多會在第三天被人發現，緊跟著又是一番逃亡。最後憑藉運氣逃到海岸、搭上走私船離開。
　
　　上了船依舊危機重重，他先要面對無法忽視的飢渴，儘管拼了命想捉捕老鼠吃，但老鼠太機靈，筋疲力竭的他實在對付不成，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抓蜘蛛、蟑螂等動向較好判別的昆蟲。至於水，除了地上骯髒的小水灘外，整艘船札侈能去的地方都只有酒。平時遇到這樣的狀況，他酒量再好都不敢喝，酒精會讓人放鬆，而此時絕不是能放鬆的時候。但他已經渴到管不了那麼多了，抱起酒桶就開始灌，差點因為這樣被走私犯發現……
　
　　對，在船上他仍然要躲著人——走私犯們如果發現札侈，絕不可能放過這個能讓他們賺大錢的通緝犯。
　
　　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札侈打了個冷顫，更加小心注意身邊的任何風吹草動。他不會再犯同樣的失誤了。
　
　　不過現在要擔心的不是被追捕，畢竟在得塞荒地要抓一個對地域熟悉的逃犯實在不簡單，大太陽下消耗體力對誰都不利。札侈需要小心的是被「發現」。一旦被發現了，他的動向有極大可能會被轉告給鄰近城鎮，接著就會出大事，幾個城鎮不會放過聯合剷除他的機會，畢竟誰能把他除掉，誰就會成為過去札侈城邦的大英雄。
　
　　如果札侈有注意到盯著他的視線倒還好，換個方向走便是，甚至還能留點陷阱讓對方得到錯誤情報。最怕他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進了有所準備的大城陷阱。
　
　　為了防範這事，他一直在變換路線，要讓自己都不知道現在會去哪裡，才有辦法做到混淆敵人。也因此他離開得塞會更加費時，不僅得用無意識的走法、往有意識的目的地前進，還得模糊腦中預設好的最終方向，否則厲害點的人依然能從他的行徑規律判別目的地。
　
　　札侈對製造假動向、隱身逃亡的事再怎麼熟練，都不敢輕忽每一個細節。他很清楚在他的人生裡所有機會都只有一次，搞砸了，就只有慘死的份。
　
　　為什麼還要這麼拚命活著？直接死了或許比較輕鬆。有一次，追著他的敵人或許是太無聊了，竟開口和他搭話，問了這樣的問題。
　
　　逃命都來不及了，札侈自然沒有回答。他甚至連思考對方在說什麼的餘地都沒有。直到藏進安全的地洞，他才開始回憶對方說的話。
　
　　為什麼？經過這麼多年，札侈知道過去的他有多麽招人厭，也知道多少人恨著他——不多，就十五個城邦的人吧。
　
　　這世界雖有無數城邦，但一次成為十五個城邦人口的敵人還是件很驚悚的事。最早時不是這樣的，憎惡他的只有前札侈城邦人民、以及前札侈城邦曾經的三個邦交國，然而在發現他沒死後，他的事蹟被一傳再傳，那些受害者跑去各城邦求助，希望能抓到札侈。於是開始有城邦會調度少量軍隊幫助受害者追捕他。
　
　　再後來他為了活命，逃亡過程總是無意中惹到軍隊，憎惡他的人數就像雪球般越滾越龐大。札侈也總算見識到謠言的力量，他年輕時幹的壞事再可惡，都沒有世人傳的那樣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