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郎言綽4

機會來臨的這日，遼闊的天空一片湛藍如海，無雲遮蔽的太陽熱情火辣。
根據體育股長問到的指令，這節課要在戶外籃球場集合，所以全班一下課，就魚貫奔出教室。
嚴絟故意等在走廊，看著大夥兒衝進更衣室，又迫不及待地衝出，還自備籃球；唯獨他欲等來的人，拖拉到最後一刻，才很緩慢地進到更衣室去。
他瞅準這個攀談的機會，已經恭候多時了！
當然，會拖這麼久的原因，主要還是自己膽子小、又容易多想，而遲遲不敢動作，直到終於鼓足勇氣，下定決心行動。
已經換好輕便服裝的他又在外多待了幾分鐘，才進到更衣室，躲在靠牆的置物櫃角落，打算剩兩人獨處時再來下手。
經他多日以來的細察，郎言綽為人相當低調，日常除非必要，幾乎不發一語，也不與任何人接觸，存在感極為薄弱……更直截了當地說，就是他被大家忽視得很徹底，而本人對此毫不在意，亦不太在乎週遭有何動靜。
即便待在同一個班級，卻像是不同班的陌生人。
連自己也曾中招過，沒能發現到他，這麼多天下來，還沒聽見過他的聲音，直到剛剛的英文課才第一次聽見……嚴絟不由得猜想，如果在英文課以前，提問全班，會有幾個知道郎言綽這個人呢？
他的存在是無意還是刻意被自己削弱了？
嚴絟的思緒在聽見「碰。」的關門聲後嘎然而止，不再深究。
沒差，反正以後都不需要在意了嘛！
嚴絟搓搓手掌，既期待又興奮，小心臟跳得飛快，蠢蠢欲動著像是激勵他勇敢向前衝。
現在正是兩人相識的大好時機，一定要逮住不放，千萬別錯過了！否則，又要再等下週，還不一定能有機會！
嚴絟站出來，面朝置物櫃裝忙，邊穿外套，邊暗自竊笑盤算，待會兒該先打招呼，還是……
「小圈，你還在發什麼呆？快走啊！趁老師還沒來之前，先來看我們打三對三。」推門喊人的黃永宇喜好運動，甫聞體育課玩籃球就興奮到不行，和幾個籃球隊的一窩蜂殺進更衣室又衝出去，站在籃球場分好組別了，才發現嚴絟沒跟上，特意跑回來叫人。
「鐵牛、小圈，走啊，快上課了。」廖承睿也在此時經過。他換了一身運動裝，雙手順勢插在外套口袋裡。
儘管被分派到升學班，巧的是，他的體育課和小圈的體育課在同一時段。
嚴絟這個名字，由於諧音像圓圈，所以大家都喊他小圈，不過，千萬別問為什麼不叫小圓和圓圓，礙於本人相當介意，唯恐越叫越圓，因而被列作禁忌。
「呃……哦！你們先去，再讓我收拾一下，我等等就到！」嚴絟走到門邊，向小道遞了個眼色，打發兩人離開，目送他們走遠才關上門，把吵鬧聲響阻隔在外。
更衣室在眾人離開之後，顯得安靜不少，還特別空曠。
嚴絟左右思量，眼下只剩他們倆了，而郎言綽還在做自己的事，慢吞吞地換好衣服、慢吞吞地穿上外套，再慢吞吞地摺衣服放回……嚴絟相信，他根本不知曉還有人跟他同處一室，不，更應該說，他漠不關心。
面前這人不知怎麼回事，對自己周身發生的任何景況，絲毫不感興趣，哪怕因一些聲響而好奇地瞥去一眼……都不曾有過。
嚴絟嚥下口水，再次握拳鼓勵自己，凝聚剛才被鐵牛嚇飛的勇氣，接著，他一步步、刻意不發出聲響地靠近對方，在郎言綽終於抬手，欲拉上外套拉鍊時，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站到他的正面，露出自己最燦爛的笑容。
「欸……嘿！你還在這呀？那我們一起去球場吧？」剛想開口的那一瞬，嚴絟震撼於自己居然握不住他的手臂，於是當機立斷，改抓靠近手掌那一截較細的部分，由於意外分神，他完全忘了，接近一個人時，第一句話該怎麼說？說什麼？畢竟他早已想不起來，自己最開始認識左鄰右舍同學時，究竟是怎麼開啟話題的？
好像……都是自然而然地就聊開了？
這次過於慎重，大腦就格外空白，他只好隨機應變，擺出無辜的笑臉，隨口邀約，再睜大眼睛，發射友好光波……
看見我眼裡的殷殷期待了嗎？有很好表達出來吧？
嚴絟面上笑得燦爛如花的同時，內心則連連驚呼、嘖嘖稱奇。
不靠近不知道，一站他旁邊才嚇一跳，這身長大概和王子差不多高了吧？以自己這標準國中尚未發育的男生平均身高來看，居然觸目不及肩！？
嚴絟大受打擊！
課本不都說男生成長期比女生晚，等上了高中才開始發育嗎？原以為王子是例外，他居然也是一個！
嚴絟無聲嘆息、感慨萬千，一手抓著人不放，一手默默摸在胸口，安慰自己遭受重創的心靈。
沒關係、不要緊，爸爸長得也很高大，他還有機會。
何況媽媽曾說：「爸爸就是要像大樹一樣高，才能夠遮風避雨，我們小隻一點無妨。」儘管爸爸面上不以為然，但爸爸說：「媽媽的話即真理。」所以……
嚴絟仰頭看他，趁機發動攻勢，擺出自己最和善的笑臉，得意洋洋地想：這可是媽媽親傳絕招，令他自小殺遍無敵手，連威風凜凜的爸爸和鐵石心腸的爺爺也無一例外，拿他沒轍的討好笑容。
「……」
可惜，他的攻堅對象一點回應也沒有，模樣看似朝著他放空，連眼神都對不到一起。
嚴絟只好繼續揣摩對方的臉部細微變化來安撫自己。
別在意，他那副沒什麼表情的模樣在剛剛對視的一瞬間，從他終於有神的眼中能判讀出一閃而逝的驚訝。
嚴絟憑此推斷，他之所以默不作聲，應該是沒想到更衣室裡居然還有人、更沒想到會有人跑來找他說話吧？
嚴絟連忙指揮大腦別氣餒，凝聚勇氣，重振精神，再接再厲地放手一搏！
「走吧？」嚴絟始終記得爸爸的叮嚀，他說：「對於認定想要的事物，要愈挫愈勇，永不放棄，死皮賴臉地堅持成功到手，一手掌握！」
於是，他露出更加無害且不容拒絕的笑靨，利用另一隻手抓緊他另一邊早已僵直在側的手臂，輕輕搖晃著催促暗示。
如果他不答應的話，就抓著他不放，強迫他中獎！
嚴絟全權做好準備跟眼前人耗下去的耐心，不過，放出終極大招的他對自己笑咪咪的表情可是很有自信，雖說面上一副討好陪笑著靜候佳音，內心卻已發出勝卷在握的哈哈長笑聲，眼底滿意地映出郎言綽的面具有了細微鬆動。
他在遲疑。
對著這張目含淚光的笑臉，很不忍拒絕吧？
嚴絟面露祈盼的垂眉下，是真心實意的笑眼，笑得都快瞇成縫了。
畢竟是自小跟媽媽在家努力面對鏡子的成果，連久經商場、令人聞之變色的爸爸和最終大BOSS爺爺都對他笑中含淚、我見猶憐的臉退避三舍，更何況是他呢？小菜一碟啦！
雖然還沒有媽媽憑一句話擺平爸爸那樣強大，但他也很厲害的！
「……好。」郎言綽側過身，眼看嚴絟眼眶隱隱有淚呼之欲出，沉默片刻，他答應了。
話落，嚴絟眨眼間就把眼淚全數回收，陪笑臉也不裝了，拉著對方高舉雙手擺出勝利姿勢歡呼。
「耶！一起走吧！」目標達成！話說這還是第一次靠近聽他說話的聲音啊！
邀約成功的嚴絟好生感動，對自己的勇敢非常讚賞。
儘管郎言綽的神情仍沒有多大變動，但嚴絟看得出來，他頭上大概有幾條黑線和烏鴉掉下來砸自己的腦門，似乎不太能理解他瞬間變臉的行為，不過，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等會兒兩人同行，可以互相交流個人情報。
此時，郎言綽瞥一眼喜上眉梢的嚴絟，在他鬆開自己時，總算能拉上外套的拉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