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靜止的齒輪再度轉動
本章節 12759 字
更新於: 2021-05-30
時近黃昏,夕陽的餘輝透出天邊的雲海。一道白色身影振翅高飛,急行於已成為大荒原的螺西鎮上空。
感應到一股兇猛、熾熱的氣息漸漸從後方逼近,寒鴞雪連忙將速度提升至極限。但先前在傭兵公會的全力一擊,幾乎抽乾了所有力氣,使她速度無法再做多大的提升。
橫抱於胸前的白髮青年出現動靜,白鳳炎銳利的眼眸半張,寒鴞雪心中一陣欣喜,名為擔憂的大石落了下來。
白鳳炎那朦朧的眼神藏著說不清的情緒,寒鴞雪看到的瞬間心跳忽然加速、腦袋發疼,像是有人拿著鎚子猛烈敲打。
頭痛愈發劇烈,鐵鎚毆打的力道加大,痛覺不斷刺激腦部的情形下,雙耳不知為何捕捉到不明男女間的對話聲。
「鳳鳴大人,你準備好了沒?」
「唉,我說凰啼啊,這是今天第九次做了,妳難道都不會累?」
「齁呦,當然不會,你快點準備好啦……還是你已經累了,因為老婆不夠迷人所以膩了?」
「等、等等不是啦,妳別生氣,我不是那個意思,有那麼漂亮的老婆我怎麼會膩。」
「哈哈你這慌張的樣子真好玩,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就開始吧~」
「唔啊啊啊。」以男子的尖叫聲作為結束,莫名其妙的對話響徹寒鴞雪腦海。腦海的潮汐洶湧翻騰,捲起的浪濤中映照著一男一女的倒影。
寒鴞雪不知道的是,白鳳炎的腦海內也浮現同樣的景象。
一男一女秀髮皆白,男子雙目銳利,結實的背肌生著一對白色火焰形塑成的羽翼。女子身材姣好,如冰結暗流的眼神,孤冷中帶有溫柔,理性中暗藏瘋狂。霜雪般輕柔的白色羽毛,在曲線美妙的背部凝結成雙翅。
兩人的身形於浪花間交錯變換,從初見的打招呼、到熟識的勾肩搭背、交往的牽手擁抱到結為連理的親吻交合,演出一段名為愛情的史詩。
倏地,海面被橫切開來,浪濤炸裂出火光。寒鴞雪的意識中斷,左羽翼也缺了一大塊,焦黑的羽毛於天地間散落。
兩道白色身影劃破黃昏的蒼穹,如流星般墜落到地面。一道漆黑巨影也乘著強風黑炎,降落在流星殞落的位置,九對翅膀在地面映出猙獰的邪影。
九鷹青筋浮現的雙掌不停噴發黑色火星,飛濺在兩人雪白的頭髮上。
「天孤鳳鳴,汝就命喪於此吧。待了結與汝的深仇大恨,接續的便是本邪尊的滅世之途。」九張鳥嘴打開,熊熊黑火在口中翻滾,於舌尖奔騰,勢要傾瀉而出,將倒地的白鳳炎與寒鴞雪燃蝕殆盡。
「在毀滅螺西鎮前,你、你必須先跨過我的屍體!」一道蒼老且帶著顫抖的嗓音響起,九鷹突然察覺地底下的氣息,正要起飛離地,卻為時已晚。
伴隨破開地面的聲響,土黃鱗片反映夕照光輝竄出、襲捲、束縛住九首鳥人的軀體。
「!!!」九顆鳥首張大嘴喙,一臉難以置信,驚詫的眼神對上的,是燒灼到可見焦肉的獅蛇巨軀。
康獅蝮張開殘破的雙臂,缺角磨損的利爪蠻橫地箝住漆黑羽翼。手臂筋肉雄起,白骨穿出烤焦的肌膚和黃色獸毛,以萬鈞之力將九鷹的漆黑邪翼撕裂,扯出長長的血絲。
黃昏的光穿過康獅蝮骨肉間的縫隙,將九鷹飛散的黑羽染上霞光。燒灼的劇痛自背部流傳到九顆鳥首的腦袋,痛覺神經受到極大刺激,彷彿是被自身的蝕燃邪焰給反噬,九鷹發出怒吼。
「汝、汝這隻螻蟻竟敢如次污辱本邪尊!納命來!」
黑炎迸發,火光四濺。沖天大火柱飛竄,黑焰直抵傍晚的橘紅雲霄,將雲海開了一個大洞。
「我……我、我是絕不會讓你碰本鎮的居民一根寒毛的……」近身被黑炎焚燒的康獅蝮,越是被燒炙,就越是盤緊蛇腹。破爛到濺血的雙拳,仍不停往九鷹漆黑的身軀砸去。
貫地獸王錘,連擊!
「我……不、不會讓你……絕對不會讓你……絕、絕對……」他豪放如瀑的鬃毛早已燒焦蜷曲,雙眼已經迷濛,似乎失去意識。支撐著他的,是與鎮民的羈絆,是身為強者不輕易向敵人低頭認敗的骨氣。
「給本邪尊退下!」大喝一聲,九鷹黑翼齊張,震退康獅蝮。土黃蛇腹漸漸鬆開,蝕燃邪尊脫離大原雄獅的拘束。
「我、我絕不…….」大原雄獅仍寧死不屈,他撐起乾裂成炭的上半身,緩緩向蝕燃邪尊爬去。
每爬一步,骨頭關節都在抗議,發出刺痛,如被好幾千根針扎刺,血管如山洪暴發噴出鮮紅。只不過,下一秒,獅軀轟然炸出火光,漆黑烈炎如煙花般綻放。
「竟敢使本邪尊受到如此屈辱,汝這該死的螻蟻!給本邪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無數歇斯底里的瘋狂咒罵,連帶黑炎的爆炸所捲起的土砂煙塵飄盪在荒原上。
「嗯 ?」煙火止歇,九顆鳥首回頭一看,正見到攙扶著白鳳炎的寒鴞雪,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向前邁步。
她背後垂下的殘缺白翼,於地面拖劃出一條歪斜的線。
(……必須趁著九鷹被轉移注意力時逃跑……哪怕幾公尺也好……幾公尺也好……)
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逃。
寒鴞雪逃跑的每一步都是用盡全力,玲攏有致的嬌軀輕顫。一步一腳印,頭、肩、臂、手、腿、足如綁縛著上千百斤的鉛塊般沉重。
為了身上這名寄宿著希望的白髮男子,她能忍,她能撐。
「本邪尊玩膩了,連同無能的母螻蟻去死吧,天孤鳳鳴。」
一股灼熱強風迸發,四肢乏力的寒鴞雪禁不起吹襲而倒地。坐起身姿,一身白衣襤褸的她爬到白鳳炎身前,挺直腰桿,張開纖細雙臂,橫擋在九鷹面前。
縱使要死亡,也要先由身為天孤鳳鳴護衛的她先死亡。
(我先去另一個世界等你了,鳳鳴大……不,鳳炎。)
生死交關的瞬間,腦中能想到的只有這句話語。一連串的回憶瞬間湧進大腦,從出生開始在爸媽的看顧下練武,下定決心說將來要成為強大的鳳衣衛。家人和家園被黑炎摧毀,憎恨使自己發狂地練武。到後來遇見這名白髮青年,在愛情賓館裡對他吐露心聲,與他分頭擊殺盤古阿莫。和他邊共進晚餐邊談天說地,以及對他說出事情全部的真相。
寒鴞雪微微一笑,閉上雙眼等待九鷹降下死亡的黑焰。
「無趣的垂死掙扎。」鳥喙混雜著火光發出嗤笑,粗壯的右臂纏繞黑炎,化做一顆漆黑大火球。他利爪緊抓火球,甩向寒鴞雪。
剎那間,九鷹嘲諷神采盡現的兇狠眼神,對上一雙飄渺朦朧的眼神。
倒在寒鴞雪身後的白鳳炎,不知何時抬起頭,白髮沾滿泥土的他直勾勾盯著九鷹和寒鴞雪。
(這景象怎麼似曾相識……不,不是我這世身為白鳳炎的記憶,而是再更久以前,身為天孤鳳鳴時的我就看過的景象。)
模糊的視線中,一幅畫面與眼前的景象重疊。橫擋在身前的白髮女子、黑炎的九頭鳥人,在這剎那即成永恆的時刻,在這過去與現在的時光交界之間,原本破碎四散在記憶角落的殘片,於生死存亡的此時此刻聚合、重組。
高溫夾帶惡臭逼近,寒鴞雪感覺到肌膚愈發乾燥、口舌乾渴,但為了身後的白髮男子,她不能退縮。
「可以的話,真想繼續跟你約會,鳳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總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好像……好像我們……」
「好像我們從很久以前就熟識一樣。」白髮男子耳熟的嗓音落下,接過寒鴞雪未完的話語。她猛地睜開雙眼,與一雙蘊含懷念光彩的眼瞳視線相交。
「什、什麼!?」以九鷹震驚的語氣作為背景音效,名為白鳳炎的白髮男子現身在九鷹和寒鴞雪之間。身體依然掛彩的他,周身環繞著白色火焰,將準備襲向寒鴞雪的黑色火球包覆,吞噬,化消。
「為、為什麼……你要救我?為什麼……我明明騙了你……我明明……我明明……」喃喃自語的曲調到了終章,轉變為嘶啞的哭腔。溫熱的淚水止不住地自臉頰兩側滑落,帶著些許泥沙,沒入地表。
一隻粗糙的手掌輕輕覆上,練武造就的厚繭摩擦著寒鴞雪的臉頰,帶有一點點的搔癢。
「因為妳之前也救了我啊,凰啼。」
話音道落,有如解開女巫詛咒的咒語,一切過往穿越數百年的光陰,透過白鳳炎的手掌流入寒鴞雪的腦海內,將隱匿在邊陲的碎片一一撿拾,黏合成完整的形貌。
忽然間,熊熊白炎與紛飛白雪以兩人為中心爆發噴散,九鷹也被冰火共舞的宏大之勢震退數十公尺。
時間回溯至數百年前的浮雲島,當時夕陽的光輝被雲朵切割開來,將浮雲島的樹木花草,以及數百具人鳥族屍體染上詭譎邪異的色彩。
「本邪尊名為九鷹,以蝕燃為稱號,自降生之初便誓要焚盡世間萬物。」黑炎的九首鳥人折斷人鳥族旗幟的旗桿,拖曳人鳥族族民的血絲。
他踏著烽火肆虐人鳥族們的樂土,在前頭等待他的,是結實的身軀纏繞治癒白焰,手持鳳羽火尖槍的白髮男子,人鳥族族長——天孤鳳鳴。
「殺。」以天孤鳳鳴薄唇吐出的殺字為導火線,一黑一白的身影同時消失在原地。下一秒,白焰與黑炎在橘紅色的天穹間相撞,火花四濺的猛烈戰鬥正式展開。
「鳳鳴大人去戰鬥了……奇怪?凰啼大人怎麼不在牢裡?」
「可惡,寒鴞亮大人為了阻止她破壞計畫,才把她關起來的,沒想到她竟然能打破層層障礙逃跑!」
以各類鳥禽羽毛作為雕飾的宏偉石磚室內,傳來人鳥族士兵的驚叫聲。
「莫慌張,她的事先不管,我們先守護好人鳥族的未來要緊。」
一名頭戴水藍綸巾,目光銳利如鋒的八字鬍中年男子,側躺在白色鳳凰齊飛的壁畫前的長椅上。面色陰冷的他一揮手中的青靛羽扇,羽織長袍的下擺垂落於條紋木地板。
「謹遵您的吩咐,寒鴞亮大人。」六名人鳥士兵對中年男子恭敬行禮。
六名士兵走到石磚室內的門口,一起抓住能抵禦攻擊的紫金鐵門握把,用力一拉。紫金門扉發出嘎嘎聲響緩緩閉合,而士兵們的眼眸也從漸漸縮小的兩扇門空隙中,捕捉到一抹白色長髮的倩影。
「是凰啼大人!她怎麼衝去鳳鳴大人和那隻怪鳥的戰鬥裡了!?」
「糟糕!鳳、鳳鳴大人被那隻怪鳥逮到了!」
隨著士兵的尖叫,九首鳥人以八張鳥喙擒住天孤鳳鳴的四肢,利爪環繞蝕燃邪火一掌拍下。
一陣冷冽的風強襲,帶來片片飛雪碎冰,美麗的白翼身影佇立於天孤鳳鳴身前。
「凰、凰啼!」在天孤鳳鳴瞪大的眼眸裡,他所珍愛的女子伴天凰啼,那滾邊絲綢包覆的胸膛,被一隻血淋淋的銳爪邪掌穿過。
腦中像是引爆了一顆炸彈,錯愕、訝異、崩潰、悲傷、憤怒先後刻劃在天孤鳳鳴的臉上。他的眼眶湧出淚水,右手用力扯開九首鳥人嘴喙的箝咬。
臂膀上的血肉撕扯、分離,灑下大灘鮮紅液體。
他右手手掌顫抖,覆上摯愛女子的臉頰,觸及對方流淌的熱淚及嘴角的血絲。
「不要哭了……鳳鳴,現在打倒敵人要緊啊……這是剩沒多少力量的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你、你不需要感到自責……你放心,我也會想辦法跟你一起進入輪迴……只要你不忘記我,我也會永遠記得你的……」
女子朱唇輕啟,氣若游絲的音調,像是彈奏著斷了絃的琴。當末尾的音符消逝,也打開全新的篇章,百年歷史的扉頁不停翻閱,時空跟著頁碼逐次轉換、跨越至存在著白鳳炎與寒鴞雪的頁面。
「……凰啼,我……唔!」思念的話語未了,就被紅潤的唇覆上,打斷。熟悉的氣息流淌唇瓣,在尚未好好品嘗之前,便以散去。
「現在先打倒敵人要緊,鳳鳴。」吐著小巧的舌頭,伴天凰啼露出調皮的微笑。仔細一看,可以發現她的雙耳因為方才的一吻而染紅。
天孤鳳鳴看著伴天凰啼的雙眸,點了點頭。
「這氣息是當年阻擋本邪尊殺死汝的那個母螻蟻……想再被本邪尊宰殺一次是吧,噗嘔!」九鷹突然一個乾嘔,九顆鳥首吐出黃色濃汁。
本來站在原地的兩名白影,在頃刻之間飛身貼近,一男一女拳頭壟罩白焰白雪,狠狠貫入九首鳥人腹部。
天孤鳳鳴與伴天凰啼在擊出一拳後,來到倒地的康獅蝮身旁。
穿出肌肉的白骨焦黑,蛇腹皮肉潰爛,鬃毛燒捲,傳來陣陣燒焦味與酸臭味。大原雄獅已不成獅型,但仔細一看能發現他的胸口仍微微起伏著。每一次起伏都會噴出些許紅液,看來是有先自己進行點穴止血。
「謝謝你,鎮長爺爺。」天孤鳳鳴左手一揚,白火泛著光芒翩翩起舞,如蝴蝶般輕輕振翅,停佇在康獅蝮身上。
白火延燒席捲,帶走了大原雄獅的傷痕,恢復原本褐黃的鬃毛,與健壯的四肢。
看著復原的獅身蛇腹,伴天凰啼淚水於眼眶打轉,朝康獅蝮深深一鞠躬。
「汝等竟敢對本邪尊至此!」九首鳥人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他飛身離地,縱使被大原雄獅撕裂了一翼,仍阻擋不了他飛翔天際。
「受死吧,天孤鳳鳴和母螻蟻!受死吧,這個既可悲又可笑的諸天萬界!」
黑翼齊開,晚霞的橘紅光輝壟罩,長長的黑影於黃昏大地張牙舞爪。熊熊黑焰流轉於他身邊,熱能使花草乾渴枯萎,泥土失去水分而龜裂。
黑炎旋動,陰風邪影幢幢,化作一圈圈熾烈的闇黑風火輪。闇黑風火輪成千成萬,勢要焚盡世間萬物,天上的浮雲都為之燒燃蒸散,螺西鎮周遭一切光亮都被漆黑色彩壟罩。
世間最為邪惡的存在,即將發出最猛烈的一擊,世間萬物即將遭遇邪害的侵襲。
彷彿無盡的黑暗間,仍有一抹白光留存。
白焰火舌竄動飛舞,白雪寒風紛飛飄灑。天孤鳳鳴與伴天凰啼兩人雙手緊緊相連,全身光芒萬丈。
白焰揚起,幻化為一對白炎之翼,與伴天凰啼冷冽的雪白之翅形成強烈對比。天孤鳳鳴展開炎翼,與伴天凰啼化作一鳳一凰。
鳳凰相偕而飛,夾帶熾焰冷雪,朝九首鳥人襲去。
「蝕燃邪訣.九幽邪燚蝕諸天。」
九張鳥喙齊鳴,蝕燃邪火化作各式奇異天象轟向世間。有些如瀑布般自空中傾瀉而下,如末日大洪水;有些像颶風般橫掃天邊,像是絕世風暴。
「雙天合招.鳳凰寂滅。」
一鳳一凰,涅槃之火與冰雪疾風翱翔天際。翅膀尾端拖曳流光,如星火飛濺。雙翼劃開暗黑,行破邪之道,與邪惡之炎交鋒。
下一秒,強光迸發,治癒的白焰和蝕燃之火,兩股決然相反的力量彼此壓制、吞噬、抵銷。飛散的白雪凝結、匯聚,形塑成數千枝長槍,貫穿九鷹殘餘的八翼,以及被大原雄獅擊打的拳傷掌痕。
沾染鮮血的黑羽飄飛,九首鳥人高聲哀號。那淒厲的慘叫響徹整個黑暗空間,如女鬼亡魂的悲鳴哀怨,使聽聞的人心中都為之毛骨悚然。
「汝等,別小瞧堂堂邪尊了!」九鷹一手振臂一揮,銳爪夾帶火痕,擊傷伴天凰啼,左臂帶著傷痕的她被砸落地面。
「凰啼!」
「我、我沒事……快趁機給他致命一擊。」摀著焦黑泛血的傷口,伴天凰啼右腳重重往地面一踏。
無數冰柱破土而出,寒冷的尖錐夾帶霜雪之氣刺穿九首鳥人,將他牢牢釘在半空中。
天孤鳳鳴朝愛人點頭致謝,右手伸至嘴邊舔了一口。方才趁機採取的兩滴血液在舌尖擴散,挑動味蕾。
在鐵鏽氣味充斥齒縫間的同時,冰寒之氣與魔物猛獸的力量積滿全身,分佈於每條血管內。
白髮延長捲曲,演化成鬃毛,背後的尾椎處凸起,幻化成白鱗蛇尾。冷冽的風霜包裹全身,於指尖結成冰刃,寒氣四溢繚繞。這是將康獅蝮與伴天凰啼的血液吸收轉化後,所完成的型態——翼之蛇獅.奇美拉。
天孤鳳鳴五指併攏成手刀,刺向九鷹。九首鳥人左掌反手接下,任由凍氣入體,以擦傷為入口鑽進血管與四肢百骸,右手成拳揮出,重擊天孤鳳鳴腹部。
黑火白焰再度相會,瞬間相剋,兩者彼此捻熄抹滅。
嘔出一口血的天孤鳳鳴,左掌成爪反握九鷹的拳頭。雙臂肌肉鼓起,筋肉糾結之間融合了蛇獅魔獸的怪力。
一個轉身、扭腰、投擲,九鷹龐大的漆黑身軀被他高高扛起,摔向地面。整個動作從執行到完成不到四秒。
天孤鳳鳴的追擊還沒結束。
白翼振翅,俯衝,流星般貼近即將殞落至地表的九鷹。雙手照樣成爪,緋紅液體匯集指尖的冰刺。
吸血大法.血印飛指,連發!
黑羽雄軀滿是空洞的窟窿,周圍甚至結冰泛紫。九鷹邊撕心裂肺地長嘯著,邊揮出燃著黑焰的鐵拳,勢將天孤鳳鳴揍成肉餅。
天孤鳳鳴以雙掌回敬,白火、寒氣、怪力,相抵、侵襲、壓制。
神鳳與邪尊的空中戰鬥引起氣流暴旋,四周暴風呼嘯的獵獵作響。無數拳掌錯落,白炎和黑焰,於神鳳與邪尊的身影間交互綻放,最後在狂風裡凋零消逝,直到巨大的邪影轟進地表。 九鷹那血肉模糊的四肢、殘缺破損的八翼攤躺在大坑的岩石上。
當灰煙飄揚後漸漸落地時,所有的一切才塵歸塵,土歸土。
片片雪花與火花灑落,無論是白色還是黑色,都流淌、延燒於站立的神鳳和倒地的邪尊身上。
「……汝、汝就不恨嗎?」九喙輕顫,吐出囈語似的哀鳴,轉換成通往過去記憶的鑰匙。門扉開啟,銘刻於往日時光的裂痕綻放光芒,照亮烏黑如墨的空間。
時間再度回到數百年前的浮雲島,那時也是以黃昏為背景。
「鴞亮,你這是幹什麼!?」天孤鳳鳴四肢被貼滿符咒,身體被鎖鏈束縛。
「原諒我,鳳鳴,這一切都是為了天羽部落。你的能力是部落的王牌,為了繼續守護部落,你必須被施以名為輪迴之鑰的禁忌咒術。當你死亡之時,你的靈魂將再度作為天孤鳳鳴復生,每當有外敵來臨時,你會拚盡全力的與敵人作戰。」
「你將作為天羽部落的精神象徵,刻印在每名人鳥族後代們的心中,直至永遠。這就是我思考出的,最能永遠保護天羽部落的方法。」
頭戴白綸巾的八字鬍男子,目光銳利如劍。以他這段話作為施咒的響鐘,禁忌咒術——輪迴之鑰,發動。
「……我恨……我恨,我、我恨你.....我的護衛、我的戰友……寒鴞亮 !」
半小時後,天孤鳳鳴的淒厲哀怨,充斥著整個施咒場。
在鎖鏈放出輪迴之鑰咒術的剎那,天孤鳳鳴眼球布滿血絲,手腳痙攣。神鳳涅槃的火花四濺,一股黑色能量從白色烈炎間飄飛而出,避開在場眾人的目光,由牆角的縫隙竄逃至室外。
落日的橘紅微光閃耀,烙印在黑色能量身上。黑色能量彷彿獲得生命似地,開始跳起舞來,一邊扭動一邊化成漆黑火焰,黑色火焰揉捏出自身的四肢、九首、九翼。
烏黑羽毛隨風飄散,以燒紅的雲朵為誕生的舞台,一隻九首鳥人挺立在浮雲島上空。
他昂首一鳴,其聲嗚咽,如怨恨、如思慕、如哭泣、如傾訴,最後轉變成昭告天下的宣言。
「本邪尊名為九鷹,以蝕燃為稱號,自降生之初便誓要焚盡世間萬物。」漆黑的邪火,烙下恨意,在夕陽中瘋狂燃燒。
「殺。」符咒與鎖練散落在天孤鳳鳴腳下,手腕與腳踝處仍殘留著鎖縛的深紅疤痕。
他身後施咒場入口的紫金鐵門緩緩關上,記憶的時光之門也跟著上鎖,眼前佇立著九首鳥人的畫面,轉變回九首鳥人癱倒在地的樣子。
淌血的軀殼迸出裂痕,白光乍現,九首鳥人身上殘餘的黑炎,全數淨化剝離。一個有著黑髮和銳利眼眸,神似天孤鳳鳴的黑色人影遺留在原地。
「……汝、汝就不恨嗎?恨那個用咒術把汝靈魂束縛住的寒鴞亮,恨那些要汝永遠守護他們的人鳥族。」
黑色人影發出沉悶的聲音,質問天孤鳳鳴。
「你是因為恨他們,才會想毀滅他們沒錯吧?」天孤鳳鳴沒有回答問題,反過來提出問題。
「哈、哈哈哈哈……是啊,本邪尊是汝的惡意與憎恨的化身。在名為恨意的本能驅使下,將那些人鳥族們毀滅殆盡。」
看著回答自己問題的黑色人影,天孤鳳鳴緩緩開口:「回答你剛才的問題吧,我恨不恨那些用咒術束縛我的人?坦白說,我恨。」停頓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氣,天孤鳳鳴又續道:「但是,現在的我已經不會去在意那些事情了,因為我找到比仇恨還要重要的事物。」
腦海裡浮現三張面孔,有戴金框眼鏡的金水、藍髮的海滄滄,以及——
天孤鳳鳴轉過頭,看向身後不遠處恢復伴天凰啼記憶的寒鴞雪,對她微微一笑後,再度回頭看向黑色人影。
「現在的我,擁有知心的朋友,也與喜歡的人再度重逢,我很滿足,所以那些過去的仇恨早就不重要了。現在的我能過得快樂,這樣就已經足夠。」
直視躺在地上的黑色人影,那個被恨意驅使的另一個自己,天孤鳳鳴的眼神帶著滿足感,嘴角揚起微笑。
「哈、哈哈哈哈……朋友、喜歡的人、滿足……無法理解,本邪尊完全無法理解汝的想法……遵循內心的仇恨毀滅一切,這才是本邪尊生存的意義,像汝這種想法,本邪尊完全無法理解……」
說話語氣慢慢微弱下來,黑色人影的身體漸漸化為光之粒子。
「這樣啊,也許你總有一天能夠理解吧。」天孤鳳鳴淡淡吐出這句話,轉過身不再理會黑色人影,頭也不回地向白髮女子走去。
「不會的……本邪尊無法理解……也永遠都不願去理解……永遠都不願……」
斷斷續續的呢喃聲結束後,黑色人影不再說話,全身完全化成光之粒子。一陣清風拂過,點點光之粒子在橘紅色彩的天地間,隨風消散。
夕陽還沒完全沒入地平線,大地上的一鳳一凰拖著蹣跚的步伐,緩緩朝彼此走近。
###
現在的我,其實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身為天孤鳳鳴的我,與身為伴天凰啼的她走過許多風風雨雨。在人鳥族流浪中央大陸各地時,一起對抗敵人。後來彼此欣賞而交往,到結為連理。一同吃過飯,洗過澡,睡在同一張床上,牽手,擁抱,接吻,直到親眼目睹她在我面前死去。
身為白鳳炎的我,卻被身為寒鴞雪的她給利用。我的信任就如同我送給她一把能保護她的刀,她卻不拿來保護自己,而選擇捅向我。
我是愛著她的,卻又有一部份討厭她。但討厭她的部分,卻又因為我喜歡她,而沒那麼厭惡她……說到底,我這份喜歡她的感情,究竟是因為身為白鳳炎的我喜歡她,還是因為有前世天孤鳳鳴與她相戀相愛的記憶,才喜歡她的呢?
……是說,現在的我應該算是誰?現在的我,到底是天孤鳳鳴還是白鳳炎?
「想那麼多幹嘛!就一句話,現在的你到底愛不愛她?」
金水在一巴掌將我拍醒後,問出一句直抵我內心深處的話。這句話像是飛鏢般命中標靶的中心,使我反射性地開口,說出內心最真實的感情。
「廢話,我當然——」
###
那天與九鷹的大戰落幕後,我們朝彼此靠近,在伸手便能觸及到對方的距離停下來。
我抬頭凝視他的雙眼,他的眼眸還是如此的銳利。也許是伴天凰啼的記憶影響,那蘊含的堅毅光芒對我來說恍若隔世,像是矇上一層百年時光的薄紗,讓我想揭開紗布封住他的唇,卻又受到寒鴞雪的記憶催化,使我覺得那眸子如利刃般刺進我的心坎裡。
直抵我內心的刀刃,是身為寒鴞雪的我對他的愧疚。因為我打算利用他,以及我的祖先寒鴞亮,也是令他的靈魂永遠被禁錮在浮雲島的罪魁禍首,是這一切悲劇的開端。
我想擁抱他,卻又在即將觸碰到他時,突然停下腳步。
「給、給我一點時間思考,三天後早上五點,大樹傳說頂樓的觀景平台見。」垂下舉起來準備擁抱他的雙手,嗓音顫抖的我開口。
回覆我的,是他緊繃且糾結在一起的五官,與從嘴巴輕吐出的「好。」讓我好想像以前那樣伸手揉一揉他的臉,叫他放輕鬆點,別緊繃著臉,會長皺紋。
握住通往陽台的門把,輕輕推開。外頭的天空還未完全亮起,平台外圍的不鏽鋼欄桿倚著一抹白色身影,他就站在那裡。
雙拳不自覺的緊握,隨著逐漸加快的心跳,我往他走去。
###
「「呃,那個……」」正視彼此雙眼的兩人一同出聲,又一同噤口。
呵,白鳳炎心底湧起一絲玩味的笑意,縱使橫跨百年光陰,兩人的默契仍未消逝。
「你先說。」
「好,我先說。」男人還是要主動點的。
「雖……」正要開口,話語卻又梗在喉頭。白鳳炎感覺到心跳鼓動的越來越快,手汗直冒,嘴巴乾渴。
(不管如何,我非說不可。)
「雖然身為寒鴞雪的妳對我做了那些事,但我還是愛妳,也不討厭妳。」
「咦?」
驚訝的表情浮現在姣好的臉蛋上,如湖面般靜謐的雙眼圓睜。
「金水她問我到底愛不愛妳。聽到這個問題,我內心湧起的第一個感覺是『廢話,我當然愛啊!』不管是天孤鳳鳴的記憶也好,白鳳炎的記憶也好,兩種記憶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我決定順著感覺走。」
停頓了一下,白鳳炎直視著對方睜大的雙眼,將內心的感情再度化作言語。
「讓我們重新開始,不是以天孤鳳鳴和伴天凰啼,而是以白鳳炎與寒鴞雪的身分,我會像百年前那樣一直陪伴在妳身邊。所以請跟我交往吧,寒鴞雪小姐!」
雪白的倩影撲進懷裡,白皙的雙手捧住白鳳炎的臉頰,香唇封上。
白鳳炎先是如驚嚇的貓般抖動了一下,卻又慢慢沉醉進溫柔的芳香裡,舌頭輕輕撬開豐滿的唇瓣,滑入,彼此相擁糾纏。除了唾液,味蕾也在嘴角邊感覺到海水般溫熱的淡淡鹹味。
東邊的陽光漸漸甦醒,從遙遠的光年之外穿梭而來,降臨在融為一體的兩人身上。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靜止了,完完全全的靜止了。
時間的齒輪再度轉動,相融的兩人緩緩分離,牽起一條黏稠的透明絲線,於朝陽間閃閃發光。
「好歹也讓男生主動一次吧。」白鳳炎嘟噥一聲,抓住寒鴞雪圓潤的雙肩,將她拉過來,嘴唇再次堵上。
晶瑩的淚水流淌,寒鴞雪闔上明鏡般的雙眼,雙臂環抱住白鳳炎的脖頸。兩人再度合而為一,在悠悠天地間化為日出雲海的一部份。
「走吧,滄滄,他們已經沒問題了……怎麼了?你還是不放心嗎?」
「不是啦,這幾天偶聽阿炎說過後,也了解阿雪和阿炎的事了。但是之後那個停在螺西鎮上面的那個島,偶們要怎麼辦?」
「那個嘛,我們過幾天再來想辦法,現在先別打擾這兩個人吧。」
「好,偶知道了。」
觀景平台入口的鐵門微微開啟一點縫隙。身材高挑的金髮女子,雙手抱胸依靠門扉,與對面盤坐在地上的藍髮男子,相視微笑。
###
幽暗中帶著腥紅的夜空裡,一輪皎潔的明月被點點星光簇擁。淡淡光芒灑落在漆黑的針葉密林,針狀樹叢於高山綿延,環繞住一個燈火輝煌的大型都市,與夜裡的星光相比毫不遜色。這裡是位於中央大陸西方的暗冥嶽地,人稱魔族、鬼族之國的夜輝。
直通皇宮的三途大道上,紅、黃、綠三色的路燈林立,街道兩旁座立著各式民宅商店、私人透天厝、洗衣店、武具店、飲料店、小吃攤排排並列。
在這住商合一的大街一角,一棟木頭建材的老舊房舍位於陰暗的巷弄裡。鏽跡斑斑的鐵招牌,上頭的霓虹燈閃爍,陣陣說話聲從三樓的窗戶內傳出。
「康鎮長,你說邪尊被解決,不用派盲眼和千金去了嗎?不過我們剛剛觀測到你們鎮上還有一個邪物反應。不是啦絕對不是機器壞掉,我懶得跟你說這麼多了,反正你又不是美女。如果你是美女,我就會跟你多說明一些了,好啦總之盲眼和千金會過去處理的,掰掰。」
結束一長串輕佻的話語,面容英俊的爆炸頭男子翹腳坐在皮革沙發上,別著一朵黃花的絳紅道袍下擺垂落於地。
他將關機的通訊咒器放回鏽蝕的鐵桌上,跟一疊疊沾著醬汁的盤子放在一塊兒。此時,前方的粉色簾幕突然拉開。
「教主,聖女與聖刀使一天後便會抵達螺西鎮嗚嘔嘔嘔……教主!你怎麼又在吃這個噁心、四四方方沾著屎色醬料,臭的要死,一點也不美麗的東西!」
一名身著絨毛外套的紫髮女子,一手抱著厚重的書本,一手掩鼻。細長的雙眼配上尖下巴,顯得她看起來像某種犬科動物。
「紫玉聖女啊,這個叫臭豆腐的東西超好吃的欸,妳真不懂得欣賞。上次千金帶回來的我剛剛已經吃完了,這次她去螺西鎮我有叫她再幫我買,給他大買特買,買起來!」
「搞屁啊吃貨教主,下次要吃的話就到屋頂去吃!別讓味道飄進屋子裡!」修長美腿下的高跟鞋抗議似的跺地,甩著一頭紫色長髮,紫玉轉身消失在簾幕後。
房屋內又重新歸於寂靜,被紫玉稱作教主的爆炸頭男子起身來到窗前。
打開窗戶,仰頭望著夜輝今晚的星空,月亮的光輝灑在他眉心的聖字刺青。
「嗯~鳳凰星停止移動,巨龍星移向小龍星,旁邊的金星今晚特別亮,代表聖教的聖星也比平常還亮~看來是該做好下一階段計畫的準備囉。」
###
星光稀疏的夜幕下,一望無際的黃沙大地在晚上顯得黯淡。一塊塊土黃城牆圍住一座座城池,城池與城池相連,串成一座國土廣大的國度。此處是中央大陸東部的荒沙大漠,被稱作人族文明發源地的大龍帝國。
午夜,大紅燈籠高高掛於石階兩側。沿著一格格染紅的石階往上,能看到一座鐫刻著龍形浮雕的石砌宮殿。
殿內大廳擺著一張紅巾大圓桌,室內昏暗,唯一的光源便是桌上的一盞燭燈。火苗搖晃,微微火光閃爍在圓桌前的一張張臉孔上,圍坐於圓桌的人們各個神情嚴肅。
「我的部下發現,滄龍一族的人出現在螺西鎮。」
「哼,那個邪惡的種族竟然還有殘存者嗎?」
「這也許能做為這次出兵的合理行為。」
「這樣妥當嗎?需不需要再等些時間,現在時機也許太早……」
「等個屁!我這樣說比較快,現在可是天時地利人和!」
「我贊同,現在立刻做好出兵準備才是王道。」
「王你妹,現在出兵的話太早了!」
「好了,諸君肅靜。那就按照原定的計畫,傳令下去做好準備。葉大釵,由你本人先去螺西鎮一趟,那邊的事情全權交給你自行判斷處理,朕相信你的實力。」
一道清冷且威嚴的嗓音,直接立下決斷,使得原本吵雜的會議瞬間鴉雀無聲。
下達指令的,是一名身穿華麗龍袍的青年,搖曳的燭光映照在他戴著黑框眼鏡的斯文側臉。
他模樣雖酷似書生,但仔細一看,便可發現他黃色的眼眸流露霸氣,足以震懾人心。使得在場眾人,不自覺對他的話心生臣服。
「交給微臣吧,皇上。」低沉的嗓音自綠布面罩後浮現,坐在眼鏡男對面的一名蒙面男子起身,恭敬的彎腰行禮後,瞬間消失在原地。
雖然都同坐於一張桌子,但僅憑一句話便能看出,誰才是這幾個人中的領導者。
「朕知道有人會覺得此舉是否冒險,但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斯文男子再度出聲,這一次他霸氣外露的眼神中帶有些許憂愁。
聽聞這句話,原先提出反對的兩人閉上眼,左思右想一會兒後,也默默的點頭同意。
###
位於中央大陸正中央,半夜時的螺西鎮陷入寂靜與冷清之中,沒有一家店鋪在半夜營業。大部分的鎮民都從邪尊來襲的恐懼中脫離,進入夢鄉。只有一座巨大的樹屋公寓,四樓的某扇窗戶裡仍大燈明照,歡樂的交談聲穿過玻璃窗縫隙,悄悄的流瀉而出。
「慶祝阿炎和阿雪找回前世記憶,偶們乾杯吧!」清亮的嗓音為開頭,接著便是四個木杯的厚實碰撞聲。
「今天大家就盡量吃吧,這是我和滄滄出門買來的。今天的主角可是你們兩個,給我多吃點,別浪費。」
金水對著白鳳炎與寒鴞雪指了指桌上的鹹酥雞、滷味、烤肉串,以及兩大桶氣泡飲。
「欸不是,還有人這樣威脅人把東西吃完的啊。」白鳳炎嘴上雖然這麼吐槽,但手已經抓著三串烤肉送入口中。其中一串遞給寒鴞雪,由她張嘴吞下。
「公然放閃,再罰一杯。」
金色雙眸散發出無奈,金水舉杯要白鳳炎與寒鴞雪再喝一杯。
「金水,相信不久後,就換妳放閃給我和鳳炎看囉~」寒鴞雪喝完一杯後,仍不忘回敬一記給金水。
「妳妳妳在亂、亂說什麼啦鴞雪哈哈哈哈。」金水雙頰泛起紅潮,胡亂揮舞雙手,杯中的粉色冷飲飛灑而出。
「阿水,杯子裡的飲料灑出來了啦……啊什麼換阿水放閃?那是什麼新咒術嗎?」海滄滄抽一張紙巾擦拭地板的水漬,臉上滿是疑問。
在白鳳炎告訴金水和海滄滄,他與寒鴞雪,以及天孤鳳鳴與伴天凰啼的事情後。海滄滄對寒鴞雪的怒氣便消失了,現在的他完全將寒鴞雪當作自己人,據他所言:「阿炎的老婆就是自己人,而且也救過阿炎,所以偶要跟她好好相處。」
「金水,我之後教妳幾招。百年前我也是靠一點小技巧,讓鳳鳴一直巴著我不放的。」
與九鷹大戰後的這幾天,寒鴞雪已經和白鳳炎、金水、海滄滄一起出門遊玩過,更加認識金水與海滄滄了。
她也一眼看穿金水對海滄滄所抱持的感情,更在某次閒聊中與金水聊起男女感情的話題。
因為帥氣的外表與冷靜沉穩的談吐,導致身邊的同性多在追求自己,而沒有同年齡女生朋友的金水,很高興多了個女生朋友。與寒鴞雪聊起戀愛相關的話題更是滔滔不絕,聊開的兩人也漸漸變成無話不談的好友。
「好,我會努力的,為了自己的幸福。」金水下定決心,要向寒鴞雪好好學習。
「阿水,偶的手現在都拿滿烤肉和鹹酥雞了,但我想喝口飲料,餵偶喝。」
「咦咦咦咦可可可、可以嗎……那那我我要、要餵囉,嘴、嘴巴張開。」
金水顫抖著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杯子,彷彿深怕杯子會不小心自手中滑落,讓自己錯過這次機會似的。
杯中飲料面搖晃不止,杯口緩緩靠近海滄滄小巧的唇瓣。
氣泡飲即將流入海滄滄口中,海滄滄卻感應到什麼似地,腦中突然流竄過一種酥麻的感覺。他猛地轉頭看像窗外的夜空,飲料也因為海滄滄的轉頭而撲空,粉色液體整個流到海滄滄的白色背心上。
「滄、滄滄,你怎麼突然不喝了……不、不會是我餵得不好吧!?」金水焦急的看著海滄滄,深怕他開口答是。
結果,海滄滄只說了句「不是, 阿水別在意,等等再給妳餵一次。」銅鈴大的雙眸便盯著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穿透大氣層與雲朵,直達無窮遠處的天頂宇宙。
以浩瀚星穹為背景,一名戴著左黑右白的微笑面具,身穿五柳圖案長袍的男子正騎著一隻豆腐鯊。兩者正是將白鳳炎等人送至凡塔西世界的罪魁禍首——創世神覓福,以及其夥伴豆腐鯊阿泰。
「看來在滄龍之力覺醒的情形下,他野性的直覺已經厲害到能隱約察覺,尚未使用隱身結界的我了,哈。」隨著一聲輕笑落下,覓福持著鉛筆的右手,開始在黑白封面的筆記本上振筆疾書。
等到筆尖停止移動,覓福回頭看著位於身後的一座龐然大物。
一座巨大的天秤凌空漂浮在宇宙星光間,放射出璀璨的七彩光輝。天秤一端的托盤頂著一顆大黑球,另一端的托盤則是乘著白球。
「最後能拯救所有種族的,只有你們了。」面具後的目光穿透層層大氣,聚焦在金水與海滄滄兩人身上。在看著兩人一會兒後,覓福輕輕拍打底下豆腐鯊的背部。
「目前都按照計畫進行,只是接下來的,就得全靠你們自己了。」
「泰泰。」阿泰點頭應了一聲後,擺動魚鰭,一道木製門扉在牠前方浮現。
一神一鯊緩緩進入門扉,漸漸沒入白光裡。
「今晚,同一時間,在不同的夜空之下,暗流即將開始湧動。」
尾鰭即將消失在門外,一張紙伴隨著覓福的話語自門內飄出,泛黃的頁面上五行字句行雲流水。
大難末日至。
龍哮兵戈起。
夜半暗潮湧。
輝耀四人間。
篇頁終幕開。
——《異世人生》(下)大龍夜輝篇,開幕!
###
用語解釋:
1.寂滅:佛教謂斷除貪欲、瞋恨、愚痴和一切煩惱,不再輪迴生死的境界。(摘自萌典https://www.moedict.tw/%E5%AF%82%E6%BB%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