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鳶尾花的獨白

Episode of Alice

　　潔白大理石搭建的皇宮大廳內屍橫遍野。
　　猙獰、驚愕、淒厲，不論至親、熟人，還是入侵者，生命遭掠奪的瞬間姿態，深深烙印在臉上，如破爛玩偶般四散肢體與內臟，以鮮艷瑰紅的花瓣妝點。
　　溫暖的烈火嬉戲遊蕩，蒸騰的黑霧緊隨在後，似乎想安慰一般常伴身旁。
　　廳內剩我一名生者，坐在放置王座的階梯上，斗大淚珠伴隨抑制不住的情緒滾滾而出，不停啜泣拭淚。
　　嬌小的身軀、孱弱的黑翼，突然發現自己變成年幼時的模樣，才意識到這是塵封已久，早被淡忘的記憶。
　　在大戰初期，龍姬迅速崛起後，對魔族造成極大的損害，雖然極力抵抗，仍無法制止神族攻勢，大量魔族士兵的生命也因此殞落。
　　當時的馬克也只是一介士兵，但隨著參與眾多戰役都存活下來，逐漸累積實力的他開始變得能與龍姬抗衡，卻還是奪回不了先前失去局勢，戰況陷入泥沼。
　　在這期間，主和派認為一直空秏國庫不是辦法，總有一天會耗盡，到時量體較大的神族就能輕鬆獲勝，應該趁還有餘力抵擋、又有辦法對龍姬造成傷害，條件不錯的時候講和。
　　但父王沒有採納主和派的意見，似乎在等待甚麼，仍持續進行戰爭。
　　……
　　……
　　「無法讓對方得到教訓所換來的安穩，不是真的和平，唯有持續給予痛楚，使他們心生畏懼，才能看見希望的曙光。」
　　依稀的記憶裡，他曾對懵懂無知的我說過這番話。
　　……
　　……
　　大戰持續到中期，主和派終於忍受不了父王的盲目用兵，趁馬克率兵出擊的空檔發動政變。
　　似乎早預料到這種情況，父王看見的當下神情相當自然，一番抵抗後與入侵者同歸於盡，留下驚魂未定的我與熊熊燃燒的宮殿。
　　走投無路的我，原以為會死在這場火災之中，正對一切感到絕望時，雕刻精細的木製大門緩緩敞開。
　　一名身穿亮銀鎧甲的白色騎士現於門後，深深吸引我的注意，淚水也停了下來。
　　身後跟著清一色鎧甲的精銳騎士，一群人繞開屍體，緩步來到面前，恭敬地跪下。
　　「對不起，公主殿下，我們來晚了。」
　　帶頭騎士的盔甲底下，傳來馬克充滿歉意的聲音。
　　「希望之光？父王不是派你出擊了嗎？為甚麼會……」
　　「這是陛下……您父王的旨意，細節部分請容我之後再說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救您脫離險境。」
　　他稍微往倒在一旁的父王屍體看了一眼。
　　「我想現在知道。」
　　「……是，請稍待片刻。」
　　猶豫一會兒，他起身摘下頭盔後，轉身開始對副官和跟隨的騎士下達命令。
　　「洛普，大廳的火勢就交給妳了，其他人都去外面警戒，雖然不太可能有漏網之魚，但別小看主和派那幫笨蛋的下限！」
　　「「「是！」」」
　　簡潔有力的答覆後，所有人迅速行動起來，馬克則是重新在我面前跪下。
　　「說來聽聽吧。」
　　「是，出擊的前一晚，陛下曾獨自找我密談，要我與神族開始接戰後，三天內還無法分出勝負的話，不論戰果立刻秘密撤回。
　　收到命令的當下還覺得奇怪，但一回到首都就看到發生政變，我才明白陛下的用意，只可惜還是沒能趕上。」
　　皺起眉頭的模樣，看的出來相當自責，外表與神情和緋羽相比的確有幾分神似，但最大差異還是頭髮的長度。
　　「……」
　　凝視他的臉頰一段時間，我擦乾殘留在眼角的淚水，起身走下階梯，將他的頭擁入懷中。
　　這番舉動讓他嚇了一跳，卻不敢輕舉妄動。
　　「公主……殿下？」
　　父王所說的「希望的曙光」，指的就是馬克吧？
　　不論歷經多麼慘烈的戰役都活了下來，在實力為人所知之前，還被貼上「逃兵、懦夫」的標籤，但父王對他的態度卻絲毫未變。
　　眼裡一直在等他的能力與實力開花結果，帶領魔族克服難關。
　　既然父王希望如此，我也不能成為阻礙。
　　「希望之光，由你來當王。」
　　「咦？」
　　這番話讓他頓時愣住，以為耳朵聽錯了。
　　同在大廳內，正使喚水精靈滅火的洛普，也停下動作看往這邊，雖被頭盔遮住看不出表情，但底下肯定是相當驚訝的模樣。
　　「父王已經逝世了，目前魔族群龍無首，所以由你當王帶領我們。」
　　鬆手後退一步，表現更加堅定認真的神情，再次複述內心的想法。
　　「等、等等，公主殿下，您是認真的嗎？我只是個會打仗武人啊。」
　　「請容我插嘴，殿下，正如馬克所言，這件事請您再三考慮。」
　　洛普來到馬克身旁單膝跪下後，立刻出言勸阻。
　　「我記得妳是萊坎洛普家的……」
　　萊坎洛普是魔族中的一大貴族，也是軍人世家，旁系每代幾乎都從軍，在軍中大放異彩，直系則是作為王族保鑣，隨侍在王族身邊。
　　不過這代直系的個性有些奇怪，只准別人用姓氏稱呼，也不服侍王族，反倒跑去軍隊服役。
　　但說到個性，馬克更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問題兒童，相形之下還算可愛。
　　「承蒙厚愛，不在殿下身旁服侍卻仍被記得，令屬下受寵若驚。」
　　摘下頭盔，恭敬地說著應酬用語。
　　留著一頭柔順短髮，清秀俊美的中性臉龐，讓人難以分辨性別，紫羅蘭色的瞳孔更令外表增添一分妖豔。
　　鑒於萊坎洛普家只讓長子繼承家主，性別不言而喻。
　　「屬下的家族，世代都為王族服務，並不想侍奉其他人，但殿下這個決定卻逼得我們必須違反自己的意志，即使是身為家長的我也難以平息眾怒，能否請您再考慮一下？」
　　「就是深思熟慮後才下這個決定的唷。」
　　我立即回答她的疑問，繼續說道。
　　「目前我們正被神族圍攻，唯一能統領大家，同時對龍姬造成威脅的，就只有希望之光，我的力量還太過渺小，無法做到這種事情，頂多只能從旁輔佐。
　　此時此刻，能率領魔族克服難關之人，就是當王的最佳人選，如果不做出這樣的抉擇，我們最後都會死在神族的手上。」
　　「……」
　　話音落下的瞬間，大廳內陷入一片寂靜，低頭的兩人靜靜思考剛才的那番話。
　　「……殿下，您難道不後悔嗎？」
　　馬克率先打破沉默提問，但洛普卻站起身來，搶在我面前語帶威脅地警告。
　　「馬克，你如果真的要篡位的話，我就必須當你的對手了，雖然我知道贏不過你，但還是有基本的原則和榮耀必須守護。」
　　「妳別急。」
　　他要洛普稍安勿躁，再度與我對上眼。
　　「殿下，不論是您或是洛普說的都有道理，我如果真的當王的話，在被神族消滅前，我們就會因內亂崩解，何況我對治理國家一竅不通，因此想到個折衷的辦法。」
　　「……」
　　我靜默不語，繼續聆聽接下來的辦法。
　　「先由殿下登基，接著將權力下放，命我暫代職位，同時擁有能隨時收回權力的權限，或在戰爭結束後自動收回，這樣貴族們即便有怨言，也不會有太大的反彈，您覺得如何呢？」
　　「無妨，只要能達到目的，不論甚麼形式都能接受，洛普呢？」
　　「……」
　　沒有立即回答，低頭沉思了一陣子才總算抬頭。
　　「……只是暫代的話，我想部分貴族應該會選擇忍耐，反彈聲浪確實不會那麼大。
　　不過馬克，醜話先說在前頭，不管如何，實質上你都是篡了位，我所效忠的對象只有公主殿下一人，要是你交回權力時不甘不脆，我一定第一個宰了你。」
　　語帶威脅地警告馬克，殺氣騰騰的模樣十分兇狠。
　　「放心吧，洛普，要是妳有任何疑慮隨時都能殺我。」
　　馬克注視對方雙眼，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做出保證。
　　「對了，既然妳這麼喜歡，不如就由妳來照顧公主的生活起居吧，女侍都因政變喪命，重新培養也需要時間，何況有妳在身邊，我也放心公主的安危。」
　　這發言不論是我還是洛普都驚訝地瞪大雙眼，不按牌理出牌的老毛病又犯了。
　　「你傻了嗎？即使洛普是名門貴族出身，但她可是男的，怎麼能讓她照顧起居？」
　　「那個……要由我說還是妳自己講？」
　　他一臉困擾地看向身旁副官。
　　沉默一會兒，洛普一臉歉意地低頭下跪。
　　「很抱歉騙了您，其實我的本名是莉莎‧萊坎洛普，家父因為深愛已死去的母親，不願再娶側室，因此從小就要我隱瞞性別，並將我當成男性培養。」
　　她雖然立即說明原因，但既有的印象使我一時間還難以置信。
　　這麼一來，奇怪的個性和行為就說得通了。
　　「……希望之光是怎麼發現這件事的？」
　　「實屬偶然！」
　　她搶在馬克正要開口之際，抬頭義正嚴辭地回答，氛圍驟變讓人即使感到好奇，也很難繼續問下去。
　　「這、這樣啊，那就沒問題了，我准許妳負責照料我的生活。」
　　「感謝厚愛，但有個不請之情，希望殿下能幫我保守秘密。」
　　「沒問題，不過私下應該可以吧，莉莎？」
　　「如果只有私下的話……」
　　見她點頭答應，我將注意力移回另一人身上。
　　「你也一樣喔，希望之光。」
　　「收到，如果殿下能不再用那個稱號叫我的話，我會更願意配合。」
　　「是嗎？我以為你喜歡這個稱號耶。」
　　「該怎麼說……被人冠上這個稱號後，就感覺沒有退路了。」
　　「那就馬克，你們也用名字叫我吧，為了魔族的續存，我們必須一同跨過難關。」
　　接下來的一切正如計畫進行，馬克接替魔族，吹起反攻的號角。
　　……
　　……
　　大戰末期，決戰前夕的夜晚，密室中除了我、馬克和莉莎外，還多一名實力堅強，名為路西法的金髮碧眼少女，如娃娃一般精緻的五官與身材散發強烈的存在感，讓人印象深刻，同時也是知曉我們秘密與計畫的人。
　　「明天的戰鬥，八成就能分出勝負了。」
　　「是啊，過程雖然痛苦，但總算走到這步了。」
　　「既然如此，那妳還記得我們當初的協議嗎，艾莉絲？」
　　「當然，馬克，為甚麼這麼問？」
　　「直覺罷了，覺得不趁現在提起，以後可能就沒機會了。」
　　「……你想獨自前往英靈殿嗎？我們從那種頹勢打到現在，加上現在士氣旺盛，是不可能會輸的。」
　　「的確，我也相信我們會獲勝。」
　　「那這樣……」
　　「不，接下來的戰鬥不論勝負我都會消失，輸就不用說了，假如獲勝，在那些貴族眼裡，我都是個礙事的存在，戰後的魔族需要時間休息，不能再把寶貴精力浪費在無謂的內鬥上，原諒我把最麻煩的善後工作推給妳。」
　　「……」
　　這些話再簡單明白不過，已預想到後面發展，主動提起可能是我日後最難說出口的話──將戰爭英雄驅逐出境。
　　「哼，戰爭結束後想去哪都隨便你，不過最起碼也要把龍姬解決掉，就算死了也沒關係。」
　　「呵呵，這是當然，我的公主。」
　　察覺我已理解他話中的意思，露出無畏的笑容牽起我的手，彎腰在手背印上一吻，接著挺直腰桿。
　　「莉莎，艾莉絲就交給妳照顧了，之後可能會有很多蠢蛋想搞暗殺奪權。」
　　「放心，我會保護好她的安全。」
　　「至於路西法……」
　　「把那幫想奪權的蠢蛋除掉對吧？我不會留下對艾莉絲不利的證據。」
　　她露出狡猾的殘忍笑容。
　　「只是假如魔族的情勢稍為緩和，請容我離開搜尋你的蹤跡，畢竟是你召喚我過來的。」
　　「好，假如我那時沒死成的話。」
　　深夜密談就此結束，緊接著迎來大戰中最為激烈的一場戰役。
　　……
　　……
　　雖然原因不同，但大戰一如預期地結束。
　　戰後魔族局勢逐漸平穩時，路西法也不告而別，僅剩我與莉莎兩人。
　　還來不及沉浸於別離的感傷裡，當天深夜，與火熱奔放的身材和穿著不搭，擁有一頭柔順亮眼的褐色雙馬尾長髮，外表楚楚可憐又嫻靜的突兀女性，突然在深夜就寢時，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眼前，就連莉莎都無法事先察覺。
　　頭部長著一對山羊角，一雙與我相似的蝙蝠黑翼，配上細長漆黑的尾巴，如書中所描述的惡魔如出一轍，全身每寸肌膚散發出的清純妖氣，足以勾起人們內心深層想要征服、玷污的衝動和慾望。
　　「初次見面──不，應該是第二次見面了，艾莉絲陛下。」
　　即使身上服裝是緊身馬甲配黑絲襪，她仍低頭閉起與秀髮同色的雙瞳，拉起裙擺向我行禮。
　　回過神的莉莎，立刻用身體擋在面前保護我，同時警戒突然現身的神秘女子。
　　「妳是誰？竟敢闖進陛下的臥室，做好相對應的覺悟了吧？」
　　「失禮了，我竟然一時興奮，忘了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奧莉維亞，如妳們所見是名魅魔。」
　　「魅魔？是專門以男性精氣為食的下流生物嗎？沒想到竟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毫不掩飾的鄙視神情，令她皺起眉頭卻未上勾，冷冷地說出目的，使莉莎不是滋味。
　　「即使是那種存在，我也屬於統治階級，何況此行是為了我家主人而來，無謂的試探就算了吧。」
　　「嘖……」
　　「妳的主人是誰？又有甚麼目的。」
　　先把她的反應放一旁，我馬上詢問對方。
　　「我的主人乃是亞絲茉蒂，陛下還記得發生政變當下的狀況嗎？」
　　以這句起頭，她開始描述當時的情況。
　　失去自我、遭到禁錮的亞絲茉蒂，需要靈魂相近的人作為人柱，代替即將崩潰的封印以抑制力量。
　　經漫長旅途，好不容易才找到適合成為容器的我，那時卻身陷危機之中。
　　出手救援後，她原打算向我解釋一切，不料還來不及說明，馬克隨即帶領眾人趕來，情急之下只好竄改我的記憶。
　　接下來數年的時間，由於馬克、路西法守在身旁，讓她始終無法靠近，只能靜靜地伺機而動，直到現在才有機會露面。
　　「……路西法大人是與主人同等的存在，即使採取強硬手段但根本打不贏，更別提召喚出她的那個男人，身上散發相當詭異的氣息，只好等那兩人離開，才有機會與您會面，加上這對我也有好處，幼小肉體承受不了過大的力量，等待身體成熟也不失為一個方法，因此現在才現身。」
　　「他們離開後才敢出現？看來真的是被小瞧了，妳覺得妳打得贏我嗎？」
　　「難道聽不出來嗎？就算放寬標準，實力頂多比我高出一丁點而已，拖時間讓主人強行依附在陛下身上，這種事還是做得到唷。」
　　回擊剛才的挑釁，奧莉維亞露出不屑一顧的眼神。
　　趁兩人針鋒相對，我重新回顧這名魅魔所說的話。
　　人的慾望被歸類成七項，由七名誕生自造物主手上的遠古惡魔司掌，為了讓世界陷入混亂，會利用慾望使人們墮落，變成他們的魁儡。
　　亞絲茉蒂的名諱，確實曾在記載傳說故事的書中見過多次，算是資料眾多的遠古惡魔，掌管「色慾」，使役魅魔讓眾人浸淫於肉體歡愉之中使其上癮。
　　遇見路西法之前，都對這種言論一笑置之，但親眼見過這類傳說確實存在後，就變得不得不審慎以對。
　　加上魔族少了兩名強大戰力，為防神族野心再起時能與之抗衡，提升實力是當務之急。
　　「先退下，莉莎，我想跟她談一下。」
　　「這怎麼行？那個魅魔是要陛下成為活祭品，方便達成她的目的，萬一陛下有甚麼三長兩短，我怎麼有臉面對馬克？」
　　「冷靜點，即使拒絕，剛才她也說了會強制執行，最後結果還是一樣，不如趁還能談到好條件的現在，先聽她怎麼說。」
　　「不愧是陛下，對局勢分析的相當透徹呢，不像那隻狗狗只看眼前事物。」
　　「妳說甚麼！」
　　「莉莎……」
　　叫喚名字制止她繼續意氣用事，我把注意力集中於眼前的魅魔身上。
　　「試探和挑釁的話就別說了，直接進入正題吧，讓亞絲茉蒂寄宿在我體內有甚麼好處？」
　　「假如您願意讓出肉體，依附成功的瞬間，主人與您的靈魂便會融為一體，繼承她的名諱與力量，含我在內的所有魅魔也供您差遣。」
　　「如果失敗呢？」
　　「一切照舊，只是陛下會喪失自我，變成只憑本能破壞的野獸，如各類書中所描述那般。」
　　「也就是不論成功與否，妳們都會成為我的部下嗎？」
　　「正是如此，我們之後會繼續尋找下個對象，直到成功為止。」
　　條件雖然相當誘人，但風險也相對極大。
　　「如果失敗，這個國家就會滅亡，與其說是交易，不如說是賭博，條件看起來並不對等呢。」
　　「請放心，我會在您暴走前施加封印，阻止您的國家遭受主人破壞，畢竟主人還保有意識時，是個相當溫柔、不喜歡紛爭的人。」
　　「這樣還不夠，一百年，只要我還是亞絲茉蒂的一天，妳們就必須為魔族挺身而出，就算找到下個繼承者，至少要守護魔族百年才能離開。」
　　「……您真喜歡您的國家呢，對惡魔而言，百年不過是極短的時間，我代表魅魔全體答應您提出的條件。」
　　「莉莎，如果我喪失理智的話，這個國家就交給妳了。」
　　「恕難從命，我相信您一定能成功的。」
　　這份信任讓我忍不住露出微笑，不自覺中積累的壓力一掃而空。
　　隨著奧莉維亞的彈指，黑色煙霧憑空冒出，逐漸形成一名全副武裝，卻遭到五花大綁，身上纏繞諸多鐵鍊的女性騎士，也就是亞絲茉蒂本人。
　　不詳黑煙不斷從鎧甲縫隙流出，持續掙扎，鐵鍊不時發出摩擦聲響，飄散的氛圍頓時讓空氣冷卻，令人不寒而慄。
　　「美麗的主人啊，我已為您尋得一副合適的肉體，還請您細細品嘗。」
　　魅魔大聲宣示後，含情脈脈地在頭盔側邊輕吻。
　　以這為訊號，亞絲茉蒂再度化為黑煙，筆直衝進我的心窩。
　　心臟彷彿少跳好幾下，體內膨脹的力量與衝動入侵全身，伴隨強烈痛楚，毫不留情地衝擊意識與理智，使我不自覺發出哀嚎與慘叫。
　　雖然僅有短短一晚，卻感覺有數十年之久。
　　直到看見黎明的朝陽，一切才終歸平靜。


Episode of Alice

　　淡忘的久遠記憶，在睡夢中突然浮出，感到驚訝的我立即張開雙眼，直盯一片漆黑的天花板，驚魂未定地大口喘氣。
　　「……」
　　發現身處陌生空間，緩緩坐起的我看向躺在其他床位熟睡的緋羽等人。
　　走到窗邊、揭開窗簾，所見景色是沐浴在皎潔月光下的銀白花園。
　　眺望遠處運動場，平整的水泥地變得滿目瘡痍，彷彿歷經轟炸一般破爛不堪。
　　見到這幕，才終於想起昏倒前發生的事。
　　多年未參與聚會的我興奮過頭、喝個爛醉，亞絲茉蒂的力量卻在這時再度暴走，過程雖然沒有記憶，但當我恢復意識時，只記得正吸著緋羽的血。
　　他則是把我擁入懷中，溫柔地摸摸後腦，撫慰心靈的同時，消除帶來瘋狂的高漲性慾。
　　這、這簡直就像在幫我自、自……
　　一想到這裡，身體擅自起了反應，不但感到血液在體內的流速加快，臉頰也跟著發燙。
　　即便沒有經驗，但他的技術卻讓我感到相當舒服，或是說彼此身體的相性很好，畢竟他可是在不知不覺中搬進我的心房，又捨不得趕走的存在。
　　受到喜愛之人細心呵護的感覺，沒想到那麼令人陶醉又無法自拔。
　　回頭凝視熟睡的臉龐，內心突然湧出幸福暖意。
　　並非「色慾」驅使，而是憑自身意志，想和他擁有更加親密的接觸與關係。
　　之前的想法還沒那麼明確，但經過這次卻湧出明確強烈的情感。
　　我的確已經喜歡上眼前的這個人。
　　喜歡著緋羽。
　　在這份衝動下，我盡可能降低干擾，在緋羽熟睡的臉頰上印上一吻，接著悄悄鑽進被窩，輕輕挪動他的手臂跨過身體，讓他即使熟睡也能緊抱著我。
　　接著，縮起肩膀依偎於懷裡，不自覺露出微笑，一面吸著令人安心舒緩的香氣，一面進入溫暖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