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鏡頭內的棲身之所③

　　當欣椏抵達集合地點的便利商店時，謙和、子昂、凱晨學弟都已經在場了。

　　「──本期校刊的專屬攝影師來了！大家鼓掌！」

　　子昂同樣遠遠就看見了欣椏，刻意朗聲喊。站在自動販賣機前面聊天的謙和與凱晨學弟也紛紛轉動視線，象徵性地拍手。

　　「不要這樣。」欣椏皺眉罵。

　　「很好，停止。」子昂立即將右掌握拳，擺出合唱指揮的止聲手勢，接著擺手介紹說：「這邊兩位則是本社的明年社長候補凱晨學弟，以及本社的臨時庶務謙和。」

　　「所以都說了我沒打算加入校刊社……」

　　「不用介紹了，我認識。」

　　欣椏頷首致意。凱晨學弟也急忙點頭回禮。

　　「為什麼你們會認識？」謙和不解地問。

　　「他是醫生的兒子啊，我去幫外婆拿藥的時候偶爾會在診所看到……雖然現在是第一次正式講話就是了。」

　　「咦？你是醫生的兒子嗎！」謙和訝異地說。

　　「我沒有隱瞞的意思，只是主動說明這點也有點奇怪。」凱晨學弟露出苦笑。

　　「謙和的優點就是不會感冒，因此也沒有機會去診所吧。

　　「好啦好啦，閒聊就等到之後有機會吧，既然人都到齊了，準備開始調查失蹤事件了！」子昂興致高昂地說。

　　「什麼失蹤事件？」欣椏皺眉問。

　　「庶務，幫忙說明。」

　　「我不是庶務，而且這是一開始應該要講清楚的事情吧──」謙和沒好氣地嘆了一口氣，向著欣椏簡單說明校刊草稿的未發表文章、失蹤事件的始末與當時在社團教室的討論，最後總結地說：「於是，子昂決定拿這個事件當成本期校刊的重點。」

　　「比起捉人魚之類的蠢事，更應該要先說明這件事情吧。」欣椏轉頭罵。

　　「不過一個多月後就在山中找到屍體，事件也算是解決了。」謙和補充說。

　　「等等，關於屍體的部分，我昨天打著校刊社的名字在小鎮東奔西跑之後終於打聽到後續。」

　　子昂等到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之後才刻意壓低嗓音開口：

　　「屍體確實找到了，然而卻『只有上半身』，沒有找到下半身的任何骨肉，宛如從胸口以下憑空消失了。」

　　欣椏雖然知道子昂刻意要營造出詭譎可怖的氣氛，不過稍微在腦海想像那個情境，即使四周悶熱也隱約感到涼意。

　　「有不少人都認為這是人魚的詛咒……說是報應也行吧，惡意對待漂流到岸邊的人魚孩童，不僅將牠製作成木乃伊還公開展示，賺取錢財，因此降下詛咒與災禍，殺死一個人之後帶走了下半身回到海中，小鎮的人魚熱潮也在那之後急遽消退，這起事件更是成為當地人的禁忌，絕口不提。」

　　「所以沒有找到兇手嗎？最後才會變成兇手是人魚的說法？」謙和問。

　　「正是如此。」

　　「無聊，只是事後穿鑿附會強加上去的故事吧。」欣椏搖頭說：「聽起來那為周芳儀就只是普通學生，如果人魚真的要在這座小鎮降下報應也該去找鳳家的人，沒道理找她，而且如果屍體在岸邊發現還有狡辯餘地，下半身是魚鰭的人魚要殺人還特地跑進深山裡面，簡直莫名其妙。」

　　「安徒生的《小美人魚》裡面只要喝了魔藥就會長出雙腳呀，疑點這麼多的案件正適合用來作為校刊的主題。」

　　「……我只覺得你想把這種獵奇殺人案寫在校刊裡面肯定被退件。」

　　「我已經阻止過很多次了。」謙和無奈聳肩。

　　「實際點思考，應該是當時小鎮有人眼紅因為人魚熱潮獲利的商家，假借這起事件放出詛咒、報應的謠言吧，十多年前的時代應該頗相信這些事情，不過不過因此就殺人也有點跳躍了，畢竟那麼做得不到什麼好處。兩件事情之間應該沒沒有直接的關聯性。」凱晨學弟冷靜地提出分析。

　　「那麼時間也不早了，我們趁著天黑之前去訪問一位自稱親眼見過人魚的人吧。」子昂笑著說。

　　「親眼見過人魚……該不會是說謊大爺吧？好久都沒聽見這個名字了，都不曉得他究竟活著還是死了。」謙和訝異地說。

　　「啊啊，說謊大爺。」

　　欣椏低聲重複。光是說出這個稱呼就感到懷念不已。

　　小時候，當孩子們出去玩的時候總會被長輩告誡各種事情，譬如不要太靠近海邊、不要玩到太晚、不要亂跑到山裡面、不要亂摘其他人的作物、不要偷偷餵野貓野狗、不要在高處嘻笑打鬧、以及不要接近說謊大爺。

　　在欣椏小時候的印象，說謊大爺就已經很老了，頭髮和鬍鬚亂糟糟地糾結在一起，總是穿著同一件破破爛爛的藍灰色長版大衣，無論待在公園、堤防或者是幾乎沒有人會經過的小路的時候都會拿著一瓶啤酒，喝得酩酊大醉的同時高聲說著只有自己聽得懂的胡言亂語。

　　那個時候，孩子們當中流行過從後面偷偷接近說謊大爺然後用石子扔他再逃走的遊戲。

　　現在想來，那個遊戲相當惡劣，然而深入思考下去卻無法回想起來自己是否曾經對著說謊大爺扔石子。欣椏最後做出「大概沒有吧」的結論，畢竟自己以前可不會想要主動接近那種人。

　　「社長已經取得採訪的同意了？」

　　「學校附近有一個黃色鞦韆的公園對吧？聽說旁邊那棟兩層樓的磚瓦房子就是說謊大爺的家。」

　　「……所以這是準備去碰運氣的意思嗎？」

　　「應該說是突擊採訪。」子昂嚴肅糾正。

　　「原來他有房子啊，我一直以為是流浪漢。」

　　「這種偏僻的小鎮不會有流浪漢吧，村民或多或少都有橫向連繫，不少人其實都是遠親。」

　　「不過說謊大爺應該是精神失常的人吧？有辦法接受訪問嗎？」

　　「我記得他並沒有那方面的疾病，單純只是個常常發酒瘋的老人而已……凡事總要一個起頭，作為第三十一期校刊的第一篇採訪文章，咱們先想辦法找到說謊大爺吧。」

　　子昂說完就率先邁步。

　　即使太陽西斜，盛夏的白晝時間依然很久，熱度更是有增無減，整座小鎮彷彿被包裹在潮濕悶熱的水團當中。

　　四人很快就放棄聊天，默默邁步，只有子昂偶爾會講幾句話炒熱氣氛。

　　話雖如此，抵達黃色鞦韆公園旁邊的磚瓦房子時候卻發現庭院角落堆滿大型傢俱與看不出用途地金屬雜物，雜草叢生，從玻璃破掉大半的窗戶可以窺見室內頗為雜亂，顯然荒廢許久。

　　「看起來是空屋啊。」

　　欣椏不悅蹙眉，伸手掩住口鼻好遮擋淡淡臭味。

　　「子昂，你可別要闖進去。」

　　「我沒有那麼魯莽吧……請各位稍安勿躁。」

　　 子昂說完就展現出高超的社交能力，逕自去敲隔壁房子的大門，交談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走向在不遠處樹蔭休息的三人，報告說：

　　「說謊大爺似乎在幾年前就搬到山裡面的廢棄軍營去住了。」

　　「難怪最近都沒在小鎮看到他。」謙和說。

　　「等等，山裡面的廢棄軍營……難道是我們以前有段時間想要當成祕密基地的那裡嗎？」欣椏皺眉詢問。

　　「小鎮附近應該沒有其他軍營，大概就是那裡沒錯吧。」子昂停頓片刻，笑著問：「那麼現在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