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山雨欲來風滿樓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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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03
  我看見黑無常的慘狀,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好啦,礙事的傢伙都已經死了,是時候來照顧一下我的相公了。」
  張悅一步步朝我走過來,我忍不住朝她大吼:
  「死了!妳說黑白無常死了!他們是神,哪有可能三兩下就被妳打敗啊!妳到底是什麼東西!」
  「神?」張悅嗤之以鼻:「黑白無常是鬼差,只是神的差使,本質上他們仍然是鬼,鬼是不可能打得過妖精的。」
  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黑白無常原來不是神嗎?我忽然想起來黑無常總是強調他們是「地府神君」,這莫非也只是他基於面子的說詞?
  張悅走過來一把將我扛起,我竟然像塊木頭一樣完全無法反抗,就這樣跟著她回到了洞穴中,重新被綁上了繩子。
  「我去熱油,等油滾了,我會過來把你丟進去。」
  張悅說完就走了,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明白這一次自己是真的完了,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掙扎了。
  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死在蟾蜍妖怪手裡,而且他媽連一根骨頭都不會留下來,還有比這更慘的死法嗎?要不要這麼衰啊。
  世界掰了,老爸老媽阿公阿嬤,我又要到地府去啦──
  咻!
  正當我神遊的時候,外面忽然颳來一陣狂風,緊接著是「框噹」什麼東西碰撞的聲音,伴隨著悽厲的哀號,布幔被風吹開了。
  眼前的是全身濕透、皮膚變成紅色的張悅,她在地上痛苦地打滾,一個比人還大的鐵鍋子倒在一旁,從裡面流出來的油還滾滾冒著煙。
  張悅掙扎著爬起來,她朝某個方向伸出手,從我的位置沒辦法看見來者是誰,只見張悅大吼:「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然後我聽見了那熟悉的笑聲。
  「哈、哈、哈,呂某在山林裡迷路,恕我來遲了。」
  是呂洞賓!話說神仙居然還會迷路!
  「給我滾出去!來人──」張悅尖叫著,她臉上的皮膚一瞬間裂開,像是碎掉的玻璃一般紛紛落下,露出裡面的肌肉組織,她張口吐出黑色毒液,我被嗆得直咳嗽。
  「很遺憾,妳的同伴們都已經進了陶罐中。」
  呂洞賓朝張悅走了過去,他「唰」地打開了摺扇,輕輕一揮,毒液瞬間蒸發成黑色的煙霧,消散不見。
  「還記得八百年前,妳曾答應過呂某,從此洗心革面,不再吃人。」呂洞賓沉穩的聲音響徹在山洞裡,張悅見毒液沒效,朝他伸出利爪,沒想到又被呂洞賓的摺扇擋了下來。
  「沒想到八百年後,妳我重逢,竟是因妳犯戒,呂某倍感惋惜。」
  呂洞賓慢慢地朝張悅走近,張悅也沒退縮,再度亮爪,瞄準呂洞賓的心臟,但無論她攻擊幾次,都無一例外地被擋下。呂洞賓的摺扇不過半截手臂的長度,張悅卻像是碰上了銅牆鐵壁一般,怎麼也傷不了他,連他的衣服都沒沾上一塊汙漬。
  「所以,今日呂某奉天庭之命,將妳收服,封入罐中,自此不準再到人間。」
  呂動賓說著從袖口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陶罐,對張悅微笑:
  「張悅姑娘,離開的時候到了。」
  「你少胡說了!鬼才要跟你回去!」張悅伸手要搶陶罐,呂洞賓把陶罐往後一丟,我卻沒聽見它掉在地上的聲音。
  「臭蛤蟆,聽說妳想吃我兄弟?」
  鬍子越捧著陶罐、叼著菸,站到了張悅面前。
  噢天啊!為什麼鬍子越也來了!他彷彿聽見了我心中的吶喊,撇頭看了我一眼,做了個「等等」的手勢,我想這表示很快就會結束了。
  呂洞賓手掐劍訣,一束白光從他的指尖射出,指向張悅的額頭,張悅還真的像是被蛇盯上的賴蛤蟆,睜著眼睛不動了。呂洞賓回過頭對鬍子越說:「打開陶罐!」後者立即把罐子打開,並開始唸咒:「五雷猛將,火車將軍,騰天倒地,驅雷奔雲……」
  呂洞賓也隨即加入唸咒的行列,最後兩人鏗鏘有力的「急急如律令」出口,外面忽然雷聲大作,張悅應聲被吸入陶罐中,鬍子越順手將蓋子封上,洞穴裡頓時歸於平靜。
  兩人朝我的方向走了過來,鬍子越蹲下來替我解繩子,邊解邊罵:
  「讓你等我,不是要你自己跑來!我倆要是晚來五分鐘你現在就是盤中飧了,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我沒有回嗆,雖然很不爽但是我錯在先,而且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我看著呂洞賓:
  「黑白無常……」
  「你叫我們?」
  我回過頭,黑白無常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我後面,黑無常笑著朝我招手:「嗨!」
  「鬼啊啊啊啊!」
  「少在那大呼小叫的,鬼你不是看多了嗎?咱倆的肉身死了不代表靈魂也沒了,我們現在是以靈魂,也就是真身的方式出現,你不會連這都忘了吧!」
  對喔!我都忘記黑白無常本來就是鬼了,虧我剛才還那麼擔心!
  「那剛剛他們打妖怪的時候你們幹嘛不幫忙啊!害我還以為你們真的死了!」
  「不都說了鬼打不過妖嗎?我倆肉身已經沒了,要是剛才再給那婆娘碰一下,可就真的連靈魂都得灰飛湮滅啦。」
  黑無常說罷,徵求白無常的同意:「是吧?」
  「大哥說得沒錯,本次幫不上忙,還請幾位先生見諒。」白無常恭敬地向我們道歉。
  「毋須客氣,收妖本是呂某的工作,這只是舉手之勞。」呂洞賓笑了笑,忽然又把話題拉回我身上:「關於劉公子的試煉,無常二爺是否說明下?」
  「啊──對了,小白啊,你應該知道我們有樣東西要給你了吧?其實我本來還擔心你不會發現這個提示,好在你夠精明!我跟嚴朔老早就在這裡準備,誰知道就讓那些妖怪聽見了,她們誤以為你是什麼修行過的英雄好漢,認真地想吃你的肉哩!」
  黑無常邊說邊搖頭:「幸好你沒被吃掉,不然咱們鋪陳這麼久就沒有意義啦。」
  「準備?所以,你們果然早就知道那台相機裡的人跟胖子有關係嗎!」我猛然想起來這個問題,黑白無常對看一眼,說我好樣誤會了什麼,然後黑無常便從頭把事情給我捋了一遍。
  我碰到的那幾個委託人,都是呂洞賓的化身。
  事件都是貨真價實的,呂洞賓只擔任唆使我處理的媒介。
  那台裝著阿貓的相機,是黑白無常在河邊撿到的,他們並不曉得事件的內幕。
  也就是說,這是個巧合,或許還能解釋為,緣份。
  「所以講那麼多,你們到底要給劉白什麼東西?」鬍子越聽得不耐煩了。
  「別急嘛。」黑無常說著朝呂洞賓使了個眼色,他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個長方形的木頭盒子,在我面前打開。
  盒子裡的,是一塊紅色的虎牌。
  「我靠,」鬍子越瞪大眼睛:「你們不會要把這玩意兒給他吧!」
  沒想到竟然是虎牌,我承認我一開始以為是某種仙丹妙藥,一吞下去就能飛天遁地之類的,看來是我想太多了。
  說起來黑白無常好像有說過,不曉得我夠不夠格拿虎牌,原來早就已經給了我提示。
  「小白既然是助手,就不能讓你遇上危險沒得防身,尤其是鬍子不在你身邊的時候,所以我們才搞出了這個試煉。虎牌的使用說明書已經放在裡面了,沒有問題吧?」
  黑無常看著我,我有些慌了:
  「可是、這些事情基本上還是鬍子越處理的啊,我又沒幫上什麼忙──」
  「劉先生是外行人,我們本來就不期望你會處理。」
  白無常潑了我一桶冷水,雖然我知道自己很外行,但你也不要說得那麼直接嘛!
  「嚴朔,別說實話!啊……你別介啊,這個試煉只是看你的應對能力,我們覺得你表現得不錯,至少有點那個的樣子了。」
  「你越講我越在意!還有什麼樣子?那個是哪個啊!」
  「你以後就會知道了,今天就說到這兒,我累了。」
  黑無常順理成章地無視了我的問題,勾著白無常的肩膀,說他們得向城隍爺申請新的肉身,就先走一步了。呂洞賓讓我們先回去,他要處理一下裝著張悅的陶罐,還有黑白無常的「屍體」,他囑咐我們不用擔心,這裡往後不會再有妖怪作亂了。
  我抱著虎牌,心情有些複雜,一方面有點受寵若驚,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的層次一下子提升了不少。我也是有法器的人了,特麼還是黑白無常給的,夠帥!
  這樣一來,我也能稍微有點用處了吧──

  出了山天色已黑,我們剛好趕上了末班車,我才知道我在山洞裡只待了不過幾個小時。
  路上我問鬍子越怎麼會跟著呂洞賓一起來,他說他們拜拜到一半忽然開始打悶雷,然後他看到呂洞賓在天上朝他招手,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從爺爺的墓前跑到寶藏巖了。
  哇咧,這揪人的方法還真夠前衛。
  不過當然不能只笑笑就算了,我有些彆扭地問他:
  「那啥……謝謝你啊,改天想吃什麼,我請客?」
  「得了吧,兄弟一場,跟我客氣啥。」鬍子越失笑。
  「喔,想不到你還挺有人情味的?」
  一陣沈默。
  「嗯?幹嘛不講話?」
  「我想吃龍蝦。」
  「……」

  因為雙手和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我這幾天除了上課基本什麼事都不能做,連筆記都要麻煩小張替我抄,實實在在地體會了一次當大爺的感覺,雖然是傷殘大爺。
  這段日子大概是鬍子越對我最溫柔的時候,不管我要求什麼他都不會拒絕,他甚至還拿著大臉盆跟毛巾走到浴室說要幫我擦澡。
  但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因為鬍子越替我擦背的手勁大到讓人懷疑他根本就把我的背當鍋底,所以我寧願忍痛自己來。

  折騰了好一陣子,傷口好得差不多了,我才終於有心情研究黑白無常給我的虎牌。
  這塊虎牌跟外面賣的那種的不太一樣,除了防身之外好像還能攻擊。我讀著說明書,第一條寫只要折一下把柄,虎牌就會變成手槍,再折一下就能變回來。
  這是什麼鬼設計!話說黑無常的鐵鍊也可以變換型態,你們鬼差用的武器都這麼炫喔!我不信邪地用力折下虎牌的把柄,喀嚓一聲虎牌的形狀出現變化,沒兩秒鐘還真的變成了一隻大紅色的手槍。
  「哇靠……」
  還真的變了!這是什麼原理!
  話說台灣法律老百姓應該是不能持有槍枝的吧,我會不會違反槍械法啊,不對,這是法器、這是法器、這真的是法器!我努力說服自己。
  說明書第二條:手槍的子彈是用符紙捲成的,只能打鬼,打人的話完全沒有殺傷力,而且可能會反被打。
  「……」
  好貼心的警告。
  第三條:虎牌的發動咒語:我是天目,與天相逐。睛如雷電,光耀八極。徹見表裡,無物不伏。急急如律令。請務必詳記。
  喔喔,幸好這咒語還算短,如果要我像鬍子越一樣唸一大串,我可能唸完之前就被鬼掐死了。
  第四條:如果唸完咒語虎牌沒有動靜,可能是您道行不夠,切勿大驚小怪。
  我該說什麼。
  扶著額頭,我忽然沒有信心能駕馭虎牌了。
  「劉白,你在哪?」聽見鬍子越的聲音,我趕緊把虎牌放回盒子裡,他從門外探出頭來:「我要出門,今天晚上不回來,晚餐不用留。」
  「你要去哪裡啊?」
  「找朋友,順便看檢驗結果。」他簡短地回答。
  「什麼檢驗?你朋友生病了?」
  「不是,我之前不是從胖子家牆上摳了一些粉下來嗎?我有個朋友對化學很擅長,我就要他替我分析分析這到底是什麼質料,現在結果出來了。」
  什麼時候拿過去的!還有你朋友怎麼都這麼多才多藝,到底是哪裡交來的啊!
  「沒事的話我走啦。」
  鬍子越說著便往外走,我趕緊攔住他:「等等,我也要去!」
  「你去幹什麼?」
  還能幹嘛?我也想得到第一手消息嘛,雖然這事跟我沒關係,不過人的好奇心是很強大的!而且我很在意擅長化學的人會住在什麼樣的地方,會不會像是電影裡的瘋狂科學家?光想就覺得很酷,這麼有趣的事情當然要參一腳啊!
  大概是我不斷朝鬍子越發出「帶我去電波」,他終於妥協:
  「等你三分鐘,我朋友不喜歡人家遲到。」
  我歡呼一聲,三步併兩步地跑去換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