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1 Olean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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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5-21
楔子
「踏出這扇門之後,妳就不會回來了吧?」
「不,對妳來說,不要回來比較好。」
「真是寂寞哪,從此之後,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王女『吉兒麗特』。而我,再也沒有妹妹了。」
「真是寂寞哪……」
啁啾的鳥鳴,傳進了高塔上的房間。在堆滿絲綢與鬆軟枕頭的大床上,擁有著黃金髮絲、碧綠雙眸的王女,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Act 1 Oleander
吉兒麗特坐在餐廳的長桌旁,端莊而優雅。只不過,這張長桌,乃至整個黑曜岩砌成了餐廳,似乎顯得太過空蕩。
除了長桌此端的吉兒麗特,與長桌彼端的國王、皇后,這張桌子其餘的位子都是空蕩蕩的。
巴爾王國的巴爾十四世,曾經擁有五個兒子,七個女兒。對人類來說,這樣的數目或許不算太誇張,但是對難得受孕的巴爾(Ba-al)魔族來說,這樣的成績堪稱是人丁興旺。但是,過去二十多年間,在巴爾王國與人類諸國的戰爭中,處於劣勢的人類諸王紛紛派出了殺手,謀害了巴爾十四世的諸多子女,試圖讓後繼無人的巴爾王室因為繼承問題而產生混亂,甚至自動崩潰。
當時,碩果僅存的吉兒麗特被藏了起來,而巴爾十四世則是直接處死了所有擁有王位繼承權的親王,一時間,巴爾王室因為這高壓的恐怖而無人妄動,最終,人類諸王終於被一個一個擊敗、成為巴爾王國的行省,僅有少數佔據天險的王國還在苟延殘喘。
十年前,戰爭終於結束了,但是,巴爾王室卻也搖搖欲墜,無數附庸於王室的種族紛紛注目於巴爾十四世的王位,與他僅存的子嗣。
吉兒麗特抬頭,看向長桌彼端的父王。
頭上長著一對牛角、身材高大的巴爾十四世以巴爾魔族的標準來看,尚在中年。對於女兒的視線,他恍若未覺,只是垂著頭,大口的吃著盤中的食物、喝著杯中的飲料。
吉爾麗特嘆了一口氣。她的父王從來不是一個會與兒女交心的父親,相對的,他永遠都是以沉默來面對他的子女。他的表情似乎永遠都不會改變、而他的身影也似乎永遠都不會傾圮。
他唯一一次失去身為王的沉穩,是二十年前的那個恐怖之夜。
那一夜,無數的人類刺客高手在王宮中肆虐,吉兒麗特看著自己的手足一個一個失去生命,然後,也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王露出傷心父親的憤怒與驚惶。
但是,當吉兒麗特在十年前終於回到王宮時,巴爾十四世卻沒有表現出太多欣慰之情,一如吉兒麗特印象中的他。
吉兒麗特嘆了一口氣,低下頭,不再去看她的父親。身為碩果僅存的王位繼承人,她還得學習許多東西,實在沒有太多時間怨懟自己父親的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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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由財務大臣報告……」
巨大的大殿裡面,大臣排成兩列,而在紅紫色長毯的末端,是一列高起來的階梯。在那之上,有兩張皇座。
吉兒麗特坐在巴爾十四世的右手邊,角上佩掛的金鍊安靜的懸吊著,完全沒有因為無聊或是不耐煩而發出晃動的噪音。
這是吉兒麗特應該做到的,因為這是今年即將成年、正式被封為王儲的她,在朝堂上應有的禮儀。
下面的財務大臣邁開蜘蛛下半身的八條長腿,走到紫紅毯中間,沒有多餘的歌功頌德,而是直接切入正題,開始提案對人類行省增加稅收。
吉兒麗特安靜的旁聽著,在這裡,不只她,就連財務大臣報告完之後,眾多大臣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沒有贊同的低語、沒有不贊同的謾罵,所有的目光都注目在巴爾十四世身上。
「那就這麼辦吧。」
「謹遵王命。」
巴爾十四世點頭之後,原本瀰漫著沉默的大殿,才有少許贊同的低鳴迴盪,而這低鳴也很快就被內務總管的聲音蓋了過去。
「接下來,由禮儀大臣報告,關於第一公主,吉兒麗特‧吉默‧巴爾的成年禮相關細節……」
雖然是自己的成年禮,不過,吉兒麗特的心中卻沒有任何雀躍之情,就連一絲絲的期待都沒有。
只不過,說到「成年禮」這三個字的時候,她的心裡,確實是有些觸動。第一次,她專注的雙眼出現了一絲因於記憶而產生的迷離。
那是她隱藏身分、到民間躲藏時發生的事情。
「……同時,第一公主確立了王儲身分,所以在『諸王之廳』也有了懸掛肖像的資格。」禮儀大臣說到,那雙屬於血族的紅色雙眸直視著巴爾十四世:「如果吾皇同意,請容臣下推薦家族中的頂尖畫師,為公主描繪肖像。」
巴爾十四世與禮儀大臣對視,面無表情。不過,他的眼中出現了些許冷意。
雖然在這大殿中,沉默是主旋律,不過,這次的旋律還是在諸位大臣中引起了些許不安。
不安的躁動在沉默的簾幕後面躁動著,但是,在簾幕前的兩人──巴爾十四世,與禮儀大臣卻依舊對視著。
巴爾十四世依舊面無表情,而禮儀大臣依舊保持著笑容。
「余記得,派蒙卿家中豢養的藝術家,都是人類,對吧?」巴爾十四世用乾澀沙啞的語氣說道。
「這點不必憂慮,陛下。」禮儀大臣低下了頭:「臣下知道吾皇對人類這個種族的信用感到疑慮,所以,在畫師進宮之前,臣下會將它轉化為臣下的血僕,而臣下會直接向他下達指令。所以還請吾皇不必介意。」
巴爾十四世看著禮儀大臣,身上的冷意稍稍收斂了一些,眼中閃爍著思考的光芒。
過了半晌,他才輕輕的點了點頭。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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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吉兒麗特提早結束了自己身為準王儲的見習,連身上的正裝都還沒脫下,在兩個女侍的陪伴下,走到了諸王之廳中。
諸王之廳中,懸掛著巴爾王國一代代君王的肖像、與他們從其他王國掠奪來的藝術品。
民風剽悍的巴爾王國種族組成複雜,不過,一致的特點就是崇尚武力。但是,就算是崇尚武力的他們,依然有對美好事物的嚮往。
吉兒麗特走過一幅幅巨大的肖像油畫,走過一列列華而不實、鑲嵌著珠寶與金銀的鎧甲與兵器,然後,在一面空白的牆前停下了腳步。
這將是她的肖像懸掛的地方。
看著這面空白的牆,吉兒麗特的眼神再次迷離了起來。
曾經,她也有過一幅肖像畫。小小的,不知道有沒有一尺見方,就懸掛在比這小上很多的小牆上。
事實上,就連那張肖像畫上的臉孔,也不屬於她。
但是,吉兒麗特永遠記得,為了那一張畫,當時拮据的他們花了多少錢,光是顏料、光是畫布,在當時看起來,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還有,當那張小小的畫,懸掛在那張小小的牆上時,內心的快樂 。
收起思緒之後,吉兒麗特看向諸王之廳最裡面的那扇門。
那裏就是巴爾王國的畫室,一代代被掠奪來的異族畫師都會在那裏為一代代的巴爾王族畫下肖像。只不過,在巴爾十四世對人類深惡痛絕、甚至處死了王室所有的藝術家之後,這裡已經很久沒有被用過了。
吉兒麗特走到了門前,門旁的侍衛為她推開了沉重的木門。
「王國第一公主,吉兒麗特公主──駕到!」
挑高的畫室並不大,但是採光卻相當不錯,八角形的房間裡,八面牆上都開著窗子。如果有需要,頂端的天井還可以打開,讓滿月的光芒落下。
東南、西南面的落地窗都開著,早春的涼風跟近晚的陽光在王女之前,就早早走進了畫室,和畫師一起等候王女的駕臨。
畫師單膝跪地,謙恭地迎接吉兒麗特。
出於禮貌,王女走到畫師面前,微微屈膝,伸出修長的手指。
畫師乾燥的嘴唇在王女的手指上親吻了一下,那嘴唇如同皮革般,既冰冷、又僵硬。
「禮儀大臣,派蒙家族治下,家族畫師──伊席夫,在此為您獻上我謙卑的技藝。」
「嗯,不必多禮,起來吧。」
「謝謝殿下。」
畫師道謝的嗓音相當沙啞,聽起來像是曾有砂紙磨擦過他的喉嚨。他笨拙地站起身,看起來,其中一條腿並不是很靈活。
「派蒙大人吩咐過,殿下事務繁忙,今天我將為殿下速畫幾張打底的草稿,接下來,殿下只要撥冗,每七天來一趟,讓我能在畫作上做一些微調就行了。」
畫師垂著手,雙眼看著地板,恭聲對吉兒麗特說道。
「好。」吉兒麗特微微皺起了眉頭,這個畫師沙啞的嗓音聽起來相當吵耳,她不喜歡聽。
於是,她在畫室中央的絨布長沙發上坐了下來,微微別開頭,看著窗外那逐漸消逝的斜陽,手中握著黃金權杖、角上的寶石光芒像是星辰一樣,反射著陽光,從白紗後面隱隱透出亮光。
畫師將厚重的羊皮紙冊子翻開,放在畫架上,從斜背的粗布袋中,取出了炭筆。
然後,他抬起頭,望向吉兒麗特。
在他望向吉兒麗特的那個霎那,那雙被血族的血僕契約所玷汙的紅色眼眸,像是一面鏡子,毫無雜質的映照出了吉兒麗特的身影。
他持筆的右手無比流暢地在羊皮紙上掠過,像是飛燕掠過平靜的湖面,掠起一畫又一畫的痕跡。他的神經、肌肉在此刻像是完美的稜鏡,將眼中所見的王女,一次又一次的反射到畫紙上,用炭筆在上面複印出不因時光而消散的痕跡。
聽到畫筆劃過羊皮紙的刷刷聲,吉兒麗特閉起了眼睛,讓自己的記憶帶著自己,回到了許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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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是吉兒麗特隱藏身分、躲藏在人類的城鎮中的第八年。
那是一個跟巴爾王國交界的小領地,不是特別偏僻,但也不是特別重要,所以,她能夠享受難得的平靜。
在魔法的迷惑下,吉兒麗特成為了當地畫匠的妹妹,偽裝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類女孩。
那幾天,吉兒麗特有點心神不寧,不管是自己在做早餐的時候、還是自己洗完衣服,在陽光下曬著衣物的時候,一對目光總是注視著她,讓她心神不寧。
這對吉兒麗特來說,實在不是一件安心的事情。畢竟,過去的八年間,她都是戰戰兢兢的扮演著小鎮女孩「歐蓮妲」的角色,也從未引起過任何人的注意。
黃色而無光澤的頭髮,小巧卻長著雀斑的臉頰,藍中混著淡淡黃綠色的雙眼,搭配上淡色的睫毛──吉兒麗特現在的樣貌雖然說不難看,但也只能算是中上,在小鎮中從未起眼。
大部分的時候,少年們更常注目警備隊長的女兒,那個紅髮、高挑的吉娜。
所以,這幾天來,那持續追逐著自己、若有若無的目光,自然是引起了吉兒麗特的警覺。
吉兒麗特心神不寧的把洗衣籃放下,抖開自己的亞麻洋裝,掛在春天明媚的陽光下。
不過,這個地方,還真是和平啊……
放下空了一半的洗衣籃,吉兒麗特用手背一擦額頭上的汗水,環望著四周。
黃土地上,頑童們互相追逐,圓滾滾的幼犬則是伸著舌頭,搖搖晃晃地跟在小主人們的屁股後面。
遠方的草地上,幼犬的父母們則是穩重地跟隨在牧羊人身後,約束著毛皮蓬鬆的綿羊群。
被壓得相當密實的土路上,有時可看到行商的篷車,顛顛簸簸地駛來。他們大多是來收購羊毛的商人,有些,則是帶著其他貨物前來販賣的行商。
這充滿朝氣的景象,在吉兒麗特剛來的時候,確實是讓習慣了鐵血、嚴肅氛圍的她,有一種『身在異地』的感覺。但是,現在,這樣的景象,卻已經化為她的血肉,存在、密不可分,而不引起她的注意。
而剛到此處時,吉兒麗特的防備,與不適應,也在這些年中慢慢地消退,現在,也就只有當她遙望彼方的山巒時,才會想起自己遠方的家鄉,跟那一場似乎在另一個世界糾纏不休的戰爭。
就在這個時候,吉兒麗特再次感受到那從遠處關注著自己的目光。
她警覺的左右顧盼,最後,像是想起了什麼,抬起頭,望向小屋的二樓。
在那邊,一扇窗戶開著,在窗戶後面,一個黑髮青年微笑地望著她。
吉兒麗特瞇起眼睛,笑著對青年招著手;她的眼睛卻沒有與青年的雙眼對視,心裡更是緊張的碰碰直跳。
要說這個小鎮,誰最讓她感到侷促不安,那必然是她名義上的哥哥、眼前的奧利安了。
並不是他對她不好,相反的,或許是因為兄妹兩人相依為命的關係,奧利安可以說是好哥哥的典範──勤勞工作、會做家事、對妹妹關懷備至。而吉兒麗特也依直扮演著一個沉默內向、卻相當貼心的妹妹。
但是,這畢竟都是因為魔法迷惑而產生的假象。
這麼多年來,吉兒麗特都在迴避著奧利安的目光。沉默內向的表現,一方面是這個名為「歐蓮妲」的少女本來就是這樣的個性;另一方面,也是擔心奧利安那雙清澈的眼眸,會看透她的雙眼、看穿她的偽裝。
對著奧利安揮手之後,吉兒麗特轉過身,繼續曬起了衣服。只不過,她的後頸,卻在青年的注視之下,像是被強烈的陽光照射一樣,感受到一股灼熱,而她的心臟也在持續的躁動著。
雖然知道,自己可能是想多了,不過,吉兒麗特總是在想,青年那望向自己的目光,是不是已經看穿了什麼;而那看似爽朗的笑容背後,又是否有什麼其他的涵義。
就在吉兒麗特胡思亂想時候,碌碌的車輪聲停在小屋的圍籬外,一個少年從篷車上跳了下來。
「日安!請問,奧利安在嗎?」
「哥哥在畫室裡面,請問……」
「您好,我是『鴿子商行』的米蘭,我三個月前請奧利安打造兩枚戒指、還有五個『庇德斯』神的小塑像,不知道他完成了嗎?」
「我上去問問他,請稍等。」
吉兒麗特進了屋子,爬上長長的木梯,走到了二樓的畫室外,才剛舉起手,還沒敲下去,房門就自己打開了。
「『鴿子商行』,對吧?」奧利安走了出來,問到。
「嗯……」吉兒麗特立刻垂下目光,點了點頭。
「在一樓的雕刻房裡面,我下去拿。」青年拍了拍少女的頭,對著少女笑了笑,就急匆匆的跑下了樓。
吉兒麗特看著青年消失在樓下的背影,轉過頭來,看向青年虛掩著的畫室門。
就像是命運一樣,一陣風,吹開了虛掩的門。
在早晨的太陽下,房間中的某樣東西,緊緊的抓住了她的目光。
「那個是……?」
那是一幅少女的肖像。
那是歐蓮妲。
那是金色陽光下的歐蓮妲。
在美麗的陽光下,歐蓮妲黃色而無光澤的髮絲,像是吉兒麗特黃金般的秀髮。
歐蓮妲藍中混著淡淡黃綠色的雙眼,也映射著陽光、閃爍著綠寶石般的光芒。
就連她最為自卑的淡色睫毛,也像是鑲著細碎的水晶,閃閃發亮。
那是陽光下的歐蓮妲。
但,吉兒麗特也在畫中的少女身上,看到了自己。
「啊……我沒把畫室的門關好嗎?」奧利安懊惱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
吉兒麗特沒有回頭,也沒有挪動身子,只是呆呆地看著那幅畫。
「這本來是下個月,在妳十八歲生日的時候送給妳的成年禮物。」
奧利安走到吉兒麗特的背後,拍了拍她的頭:「不過,既然妳已經看到了,就提前送給妳吧!歐蓮妲,生日快樂!」
為什麼那個男人會這樣繪畫?
大概是因為那個心細的兄長,顧慮著妹妹的心情吧。
知道妹妹對外表的不滿,所以,用光,淡化妹妹的自卑;用畫,在不經意間描繪出她原本的模樣。
當然,容貌只是中上的歐蓮妲與美貌驚人的吉兒麗特差距甚大,但是,畫中那個光輝燦爛的人啊,卻讓吉兒麗特彷彿看見自己原本的模樣。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吉兒麗特蓄滿淚水的雙眼模糊了她的視線,才會讓她產生這樣的幻覺。
但是,這個意外的巧合卻重重的敲打在吉兒麗特的心房。
對吉兒麗特來說,從小與家人相處僅限在餐桌上。
手足死光了之後,她就在一連串的安排下,被送到了鎮上。
或許誰都沒想過,一個小鎮畫家無意間的貼心、與光影的作弄,對她施展了魔法。讓身在異地的她、讓疲於偽裝的她、讓心中的柔情冰封的她,漸漸融化。
「顏料……很貴吧……?」
滴滴答答的流著淚水,吉兒麗特依然強撐著,強撐著那個拮据少女『歐蓮妲』的偽裝。
「錢的事情,妳不要擔心。」奧利安爽朗地笑了:「告訴哥哥,妳開心嗎?」
「開心!超級開心!」吉兒麗特轉過身,緊緊抱住了奧利安,有生以來第一次,放肆地在他人面前哭泣。
沒想到會弄哭妹妹的奧利安看起來有點錯愕,但是,他臉上更多的,是恬靜的溫柔與難以言喻的開心。
「乖,開心就不哭喔!乖……唉,歐蓮妲,不哭啦!」
在奧利安的懷中,小鎮少女歐蓮妲像是一個新生的嬰兒,用嘹亮的哭聲宣洩自己的情感。
八年後的今天,『吉兒麗特』才終於成為了『歐蓮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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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兒麗特突然從回憶中驚醒,這才發現,西邊的天際只剩下一點點艷紅的殘陽。
而諸王之廳的畫室中,火炬也早已點亮。
畫師垂手站在畫架旁,架上,擺著一幅栩栩如生的素描畫。
這將會是吉兒麗特肖像的藍本,只要吉兒麗特一點頭,畫師就會回去,照著素描的構圖完成一幅端莊美麗的油畫。
吉兒麗特看著畫中的自己,戴著冕冠、手拿著權杖、穿著華服的自己,作畫很細緻、畫工很到位,卻少了當初那幅肖像畫的靈魂。
是自己想多了吧。
吉兒麗特自嘲地笑了笑。
有靈魂的肖像又怎麼樣,有溫度的家人又怎麼樣。
當自己揭露身分、踏出那個家的霎那,那些東西就與自己無緣了。
現在的自己,只是巴爾王室的第一公主,只是吉兒麗特。
這幅端莊、威嚴,卻沒有靈魂的肖像畫,可以說是描繪得相當貼切了。
吉兒麗特站了起來,嘲諷的勾起了嘴唇,朝著畫師點點頭。
「恭送第一公主殿下!」
侍從官高聲宣告,畫師深深一鞠躬,兩旁的衛士、侍女則是簇擁著吉兒麗特,離開了這個房間。
原本擁擠的房間,再次空蕩了起來。
只留下畫師一人,默默地收著畫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