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紀錄

第十二章　　紀錄


　　「淨妍不錯喔，分數一直都保持得很好，來，拿考卷。」
　　「好。」
　　教導會計學的年輕女老師在台上發模擬考的試卷，最後一個被叫到名字的王淨妍，從座位上起身前去講台。
　　接過考卷轉身而過，王淨妍臉上的滿面春風藏都藏不住。
　　大概是從二年級下學期開始的吧，她的成績扶搖直上，到了現在除了是班排第一，也是商服科校排第一。
　　從模擬考的成績來看，她每一次都在超越自己，成績單下出現的系所等級越來越高。
　　待王淨妍回到座位後，老師又提到她的名字。
　　「我教書這麼多年，都沒看過畢業的學長姐有人能考到這樣的分數，雖然這跟我們學校的程度有關係啦，可是照現在看來，淨妍非常有可能考上頂尖學校喔。」
　　不管是哪種老師，只要是老師，大都會像這樣自言自語。
　　老師大概還會再講個幾分鐘，不過班上沒有人拿出手機，每個人都靜靜地看著前方，似乎都意識到升學的緊張氣氛。
「這次，全班平均都有拉高，來，給自己鼓鼓掌。」
　　老師率先拍了拍手掌，底下才湧現出複數的掌聲。
　　「好，停──」
　　掌聲停止。
　　「我知道大家讀書都很累，可是不要放棄！要堅持到最後！只要撐到最後，成果就都是你們的，要相信自己可以辦到，同學們也要互相鼓勵，然後有同學不會的題目，就主動去教。這是老師自己的經驗啦，教別人的時候，自己也可以複習。」
　　啊……好長的演講啊……這樣的演講大概還要再聽幾次才可以呢……
　　講台上的老師廢話越來越多，底下已經開始有了窸窣聲，但是那並不是閒聊的聲音，而是有同學在討論題目的計算。
　　班上充斥著讀書的氣氛。老師繼續演說。
　　「大家不要覺得自己很差，要以頂尖學校為目標，繼續努力，努力，可是也不要讓自己太累。你們要想著認真這一刻就好，等你們上了好大學，到時候就任你們玩了。」
　　接著，老師走下台階，來到座位間的走道穿梭。老師正在教室裡悠閒散步中。我一直有個疑問，老師們是不是都很喜歡走迷宮……
　　會計學老師一邊說，一邊擺出手勢。
　　「班上有沒有以頂尖大學為目標的，可以多去考檢定和英文考試來有利推甄，雖然你們已經錯過乙級，不過老師這裡有別的檢定考，有沒有人要報名？」
　　這只是老師的自言自語，理所當然不會有人應聲，但是……
　　「我。」
　　班上全部人的視線全都匯集到我身上。
　　「咦？容容，你想要考？」
　　「一容有膽量喔～不錯嘛～」
　　前方座位的李可柔投過來不敢置信的眼神，她旁邊的高又薇則撐著頭揚起嘴角斜瞥過來。
　　老師看著我放下手，點點頭。
　　「好，一容不錯，大家給他掌聲。」
　　頓時，掌聲如潮灌滿整間教室。要接受班上所有人的掌聲，頗讓人害羞的，而且好像也沒必要鼓掌吧……
　　「老師之後會告訴你要買哪一本參考書，就照上面的題目每天去做。可是我要講，一容你做得沒錯，現在離大考還很久，檢定考大概準備一兩個月就ＯＫ了，所以可以放心去衝，可是分數也要顧。」
　　不需要老師的保證，這是我下定決心的事，我自己有確實評估過，關鍵的地方在於，只要好好分配時間就行了。
　　老師終於說完，同學們也將身體朝著黑板。
　　視野前方大都是同學的背影，但那之中有個不同之處，淺棕色短髮的那個女孩，在大家面向前方時，才終於從教室中間投過來視線，實在叫人心癢難耐。

　　　　　　　　　　　　　※

　　冬去春來，天氣漸漸回溫。
　　放學後留在同人社教室的我們，分散在室內各處，保持著令人舒適的和諧沉默。
　　成發會的製作來到尾聲。
　　金煦宇包辦影片後製，他正在使用筆記型電腦，操作著軟體。
　　處在他附近的曾怡婷，不知道幾天沒睡覺，異色瞳下夾帶著濃濃的黑眼圈。她盯著電腦螢幕，進行同人誌的編排。
　　早早完成工作的高又薇，桌上明明放了本教課書，卻翻也沒翻過，把玩著手機。
　　桌上同樣放著課本的我，轉頭凝望別處。王淨妍也帶著筆記型電腦，用滑鼠加工曾怡婷畫好的原圖，作為同人誌的封面。
　　沉靜已經累積好久。
　　「那個……」
　　王淨妍率先打破寧靜。
　　聽到含糊不清的話語，曾怡婷抬起頭。
　　「怎麼了，小妍？」
　　「差不多要拍社團活動的過程了……」
　　「瞭解，總之，我們繼續做著自己的事就行了吧。」
　　金煦宇一邊盯著電腦螢幕，一邊應聲。高又薇在後方發出可愛的嗓音。
　　「欸欸，短髮妹，要把我拍好看一點喔～」
　　「喂，小薇和小容，你們這兩個閒閒沒事做的，趕快隨便去拿一本漫畫來做做樣子啦。」
　　要拍社團活動過程的照片，社長似乎覺得看著「課外書」非常不妥，出聲叫喚我和高又薇。
　　「咦？不早講，誰會帶漫畫來學校啊？」
　　「那種事怎樣都無所謂吧，你說是不是啊，一容～」
　　我用抱怨語氣回應曾怡婷。高又薇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用手捲著自己的亮麗髮束。
　　雖然高又薇接在我後方表示贊同，可是我並不是站在她那邊的。我擺出夾雜疑惑與認真的表情回頭看過去。
　　「不對，有所謂吧，這不是要放在影片和同人誌上嗎。」
　　這時，敬業的金煦宇跳了出來，為這件事想想辦法。
　　「欸，中二女，你書包應該有漫畫吧，拿一本給容。」
　　「咦……喔，可以是可以啦，既然小宇都這麼說了……」
　　「不用啦……我這裡有。林一容，你先拿這本。」
　　王淨妍見了我們沒有進到狀況的樣子，先是對著曾依婷搖著手，然後從書包拿出一本漫畫。
　　接著，她拿著漫畫走到我這裡並遞了過來，我接過漫畫。
　　「拿去，啊對了，不要折到喔。」
　　交付到手上的漫畫有著熟悉的標題，我不禁發出一絲苦笑。
　　「你是有多喜歡《單身球經》啊……」
　　「要你管。」
　　王淨妍有些不悅地翹起嘴巴回應。
　　教室另一邊，曾怡婷同樣拿著漫畫走到高又薇面前。
　　「小薇，拿去啦，雖然這本是自家用，不過我就大大方方送你吧，不用客氣。」
　　「可是人家不太需要耶，教官有說不能接受來歷不明的東西。」
　　「管你！這可是個好東西喔，給我心懷感激收下！到時候你就會哭著求我給你下一批了。」
　　總覺得好像看到不該看見的某種交易現場……
　　高又薇接過漫畫後，帶著微笑，手拿漫畫甩一甩。
　　「欸～這樣啊～那我可以拿去和教官一起分享嗎？」
　　「喂！你敢就給我試試看！不借你了啦，還、還我！臭小薇！」
　　曾怡婷顯得氣憤，身體前傾幾乎到要躺在桌上，想要奪回自己的寶物，結果高又薇笑瞇瞇地將漫畫舉到曾怡婷碰不到的高處。
　　視線擺回來後，我帶著漫畫起身來到金煦宇隔壁的座位。
　　金煦宇意會到我來到他身邊，向我搭話。
　　「容，我們好像很久沒一起拍照。」
　　「是啊，記得上一次最後拍照，好像是國中的時候吧，那時候……」
　　「別這樣，我會想吐。」
　　「喂，金，不要在朋友懷念過往的時候潑冷水啊！」
　　才剛閒聊沒幾句耶！我的這位朋友還是那麼喜歡面無表情逗弄人。真是受不了……
　　快門聲喀擦作響。
　　等等，王淨妍什麼時候帶著相機站到前門邊了？
　　「等一下！重拍一張！」
　　「等一下！重拍一張！」
　　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可能不上相，我和曾怡婷異口同聲地說。
　　「誰叫你們那麼慢……」
　　「吼唷～你們看哪～短髮妹都生氣了～」
　　高又薇做作地嘟起雙唇，發出似撒嬌般的聲線。王淨妍別過頭哼一聲，柔順短髮跟著甩動。
　　我和曾怡婷的臉上瞬間蒙上一層陰影，雙雙嘆一口氣，低聲呢喃表示抱歉。
　　小小的騷動告一段落，將成為相片內風景的四人已經就定位。
　　金煦宇仍使用著電腦，我則坐在他隔壁，假裝看漫畫。實際上也真的在看就是了。
　　高又薇也翻著漫畫，可是為什麼她要裝可愛還瞄向鏡頭比愛心，不過攝影師沒有意見，我也就懶得提。
　　黑長直旁邊的座位，晃動著耀眼的金髮雙馬尾。曾怡婷正在用著筆記型電腦工作。僅有拍照的這一刻，她們才顯得平和。
　　教室恢復稍早時的寧靜，地上反耀著夕暉與桌椅長影，王淨妍當然沒有放過光影的點綴，把握著此刻進行留影。
　　她不停變換位子，尋找適當角度。
　　那麼，這間教室的每種面貌大概都會被記錄得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