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之二：一天（下）

第九章之二　　一天（下）


　　西邊的天空呈現澄粉色，太陽在過不久就要墜入地平線。
　　從彷彿是虛幻之處抽離的我們，換了一條離家更近的路線，慢速騎著單車在堤防上。
　　「今天真的好漫長啊～回家回家！」
　　實際體感時間就像是去旅行三天般那麼久，我一邊踩著踏板，一邊以稍微大的音量高語。
　　下一刻，後方傳來煞車聲。
　　「等一下……既然都來到堤防了，要不要去那裡看看？」
　　我側身回頭，王淨妍指著溪邊的方向。
　　發出「嗯……」沉吟聲思考的我，覺得這主意不太妥。
　　「……可是今天都還沒讀到書耶，還是早點回去吧。」
　　「瑣碎的時間應該讀不太起來吧……」
　　「可以啦，走！回家！」
　　我將身體擺回前方，用有些強硬的態度催促她。
　　身體轉到前方的瞬間，後方的身影快速地從旁疾駛而過。
　　意識到自己被超車，不能放任距離越拉越開，我匆匆忙忙地將雙腳放上踏板，大聲呼喚，跟在她後方奔入堤防下坡道。
　　「喂！王淨妍！你這傢伙……給我慢著！」
　　「林一容──不要讀書啦！時間就該這麼浪費！」
　　前方少女一面大聲叫道，一面回過頭來對我展露有孩子氣的笑顏。
　　「真受不了你耶！算了算了！要耗時間就耗到底，我奉陪！」
　　衝向下坡便感受到日落時分的冷風。奮力踩著單車結束下坡地帶，總算追上她之後，我故意在她耳邊抱怨。
　　「今天真的很像小孩耶……」
　　她不發一語側視過來，對我投注像是在說「哼哼，我就是個小孩，不然你想怎樣」的自信眼神。
　　我立刻賞了她一個白眼。
　　
　　夕陽西下，溪邊有些強勁的風撲面而來，帶來稍嫌潮濕的空氣。
　　蟲鳴鳥叫填滿此刻的沉靜，接著，一大片被夕陽染成金色的甜根子草似海浪般浮動，發出「沙沙」彷彿是潮水般的聲音。
　　王淨妍正在泥土地上到處走動，紀錄著火紅天空下的這片美麗世界。
　　坐在消波塊上，無事可做的我，單純望著持續流動的溪水，並看著白鷺飛起飛落。
　　這裡似乎有著忘卻煩惱的作用，要說為什麼，因為我已經開始發呆了……
　　喀擦──快門聲近在耳邊。
　　回頭一看，王淨妍小心翼翼跳著消波塊過來。
　　我挪出空間，讓她坐在旁邊。王淨妍坐下後，把身體湊過來，分享給我看她剛剛拍的照片。
　　「你覺得這張照片怎麼樣……」
　　相機螢幕上的照片，涵蓋著全部的景色，空中的黑點是成群在飛的鳥類；底部是染紅的白色甜根子草，再往上是消波塊、溪水與倒影，而往上接續是對面小鎮的風情，然後作為主體的似乎是此時此刻美得耀眼的夕陽，以及漸層天空與變幻雲朵。
　　這是一張有一點點模糊，有著柔和光線的照片。
　　而我，也身在其中。
　　仔細看完照片後，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拍得還不錯啊，唯一的缺點就是照片的人物有點煞風景。」
　　「不會喔，這樣才好，我很喜歡……那、那你呢……」
　　她面過來的臉頰，夾帶著夕陽透照的紅暈。
　　「……我、我當然也喜歡啊……」
　　「太好了，那麼……你來替這張相片取名吧。」
　　「我、我嗎？嗯，這個……要取什麼好呢？」
　　「去感受就行了，然後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
　　我盯著照片看，不管怎麼想，感想一直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很漂亮，然後好像就沒有其他的了。
　　我深鎖眉頭再進一點瞧著看，接著放棄似地叫出聲。
　　「不行啦！美感太差了，好難啊！怎麼想都……」
　　我的美感不像她那麼好，也看不懂相片所要表達的涵義，要我替這張相片命名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而且我大概也沒有那種資格吧，所以，還是交給身為創作者的她。
　　「這樣啊……我知道了。」
　　王淨妍聽了我的回覆，落寞地低下頭，隨後恢復精神說道。
　　「回家吧。」
　　「說、說得也是，回家吧。」
　　氣氛顯得稍微尷尬，我吞吞吐吐地贊同。
　　
　　我們折返原路回到堤防上頭。
　　王淨妍沒有看著我，再度提到剛才那張相片。
　　「……那張相片，是目前為止最喜歡的一張，所以我會拿去參賽。」
　　「你找到了啊……剛剛那張真有那麼好？」
　　她看向前方的雙眼眨了一下，修長睫毛跟著晃動，露出滿足的微笑。
　　「嗯，無可挑剔。」
　　夕陽逐漸沒入地平線，漫長的一天終要結束。
　　寒假……王淨妍住進我家的這段日子，也隨之迎來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