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話　他和她的誤會

　　沙沙的雨聲不斷在幽暗的樓梯間迴盪。
　　辛子言沒有理會梯級濕滑，緊緊牽住少女的手，一直往上走。少女沒精打採的模樣，帶著濕透的身軀跟在後面。
　　來到一道鐵閘門前，匆忙掏出鑰鎖開門。卻聽見窸窸窣窣的人聲，頓時一陣寒意冒起，忍不住打起一個抖。回頭查看少女一直低頭，匆匆把她帶進屋內。轉身放下少女的書包，戰戰兢兢脫下鞋，沿著聲音的來源來到房間。
　　看見光亮的筆電螢幕，和熟悉的音樂旋律，緩緩吸下一口氣，大步上前合上筆電。隨意從行李箱翻出一套乾淨的男性家居服和新的浴巾，回到少女身前。
　　​​​​​​​「浴室在走廊的盡頭，快去脫鞋暖一下身體吧！這些浴巾和衣服可以借妳。」
　　她一點也不動，依然站在原地發呆，只好將浴巾披到她身上。卻突如其來被她用力抱緊，在懷裹嘩啦嘩啦哭了起來。
　　雙手不知道應該放在哪裹，懸著好一會，才慢慢放在她背上，輕輕抱住她。喃喃自語：
　　「真是的！連哭也跟小思一樣。」
　　嘴裡抱怨的語氣，嘴角卻偷偷揚起。
　　過了半晌，少女緩緩抬起頭，水汪汪的雙眸直視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望向玄關四周。
　　​​​​​​​啊啾——可愛的噴嚏聲劃破了寧靜。
　　「就算吃了感冒藥，沒有換掉濕透的校服，還是會感冒。」
　　​​​​​​​少女有點依依不捨放開雙手，直逕走進走廊裹。辛子言匆忙捧起衣服跟上，張開嘴巴說話的一刻，關上了浴室門，只好隔著門，用她能聽見的聲線叮嚀。
　　「要好好用熱水沖一下，身體才會暖和。」
　　​​​​​​​神情呆滯站在蓮藕頭下，隨意撥開水龍頭，任由水滴灑在已經濕透的長髮，然後沿著臉頰滑到校裙。
　　一陣淚意再次湧出來，和花灑的水融在一起。

　　他聽見浴室傳來水聲傳來，便悄悄踏出家門。
　　路上街景依舊灰暗朦朧，兇猛的大雨沒有停下的打算。
　　​​​​​​​雨點用力打在傘上，彷彿隨時都會被打穿。啪嗒啪嗒的聲音，敲起一段不願回憶的下雨天，整顆心變得沉重，神情漸漸憂傷起來。
　　這是其中一個討厭雨天的的原因。
　　跨出大步伐，快步來到街口的便利店。門口兩旁站滿避雨的路人，大家都收起雨傘，低頭緊盯手機螢幕。一些人對著天空皺起眉頭，似是埋怨大雨打亂了他們的行程。
　　好不容易走進超店裏，發現也有不少顧客吃著小吃等待雨停。
　　只好小步慢慢走動，蹲在日用品的貨架前，隨意拿起一包，走到收銀櫃檯。
　　響起尖聲「嗶」的提示聲音，店員立刻投來怪異的目光，嘴上卻表現和善的語氣提醒。
　　​​​​​​​「不好意思，先生！這款是女性用，男性的在⋯⋯」
　　「我知道。」
　　​​​​​​​「這是個人衛生用品，如果已經拆開的話，沒有辦法退⋯⋯」
　　​​​​​​​「我都知道！麻煩您，Apple Pay！」
　　店員擔心辛子言可能拿著它來找麻煩，咾咾叨叨說起退貨條款。
　　​​​​​​​好像做虧心事，心不安定的模樣，擺出不耐煩的臉色，不停打斷店員說話。又用手機的背面輕輕敲打機收款機器，催促他完成付款程序。
　　​​​​​​​店員馬上閉上嘴巴，不斷點擊付款，心裡默默祈求辛子言不會來找麻煩。
　　手機微微一抖，顯示完成付款，同時機器發出列印收據的聲音。立刻拿起即棄內褲，頭也不回走出便利超商。
　　路人傘上的雨點飛濺到臉上，瞥見眼前的雨景，再次露出鬱悶的表情，迅速張開雨傘離去。
　　再次回到租下的家門前，小心翼翼拿出鑰匙開門。聽見浴室的水聲沒有停下，用力緩和爬樓梯的急促呼吸，將剛買回來的即棄內褲，放到門旁的衣服上。
　　「我買來女性用的即棄內褲，可以拿去替換！」

　　突然冒出帶有半點磁性的男生聲音，彷彿是喚醒身體知覺的開關，隨即感受到不斷灑在頭上的水是冰涼。
　　打起一個寒顫，瞬間清醒過來，反射動作伸手關上水龍頭。
　　用力抹去留在眼睛周圍的水珠，低頭看了看身上再次濕透的校服，又環顧陌生的環境，仍然無法馬上理解眼前的狀況。
　　守在門口的辛子言聽見水聲停了，但是沒有聽到少女的回應，輕輕敲了敲門，帶著試探的口吻了解。
　　「妳還好嗎？」
　　「啊！」
　　剛才的男聲再次突然出現，少女被嚇得尖叫了一聲。
　　辛子言用力再拍打起門來，緊張追問。
　　「發生甚麼事了？妳還好嗎？」
　　「我沒事！只是被嚇了一下。」
　　聽出對方的緊張情緒，深怕他會開門衝進來，慌忙回報平安。
　　​​​​​​​「實在太好了！」
　　​​​​​​​「所以你別衝進來！」
　　「門都鎖住，不可能會進來！」
　　少女的答案驅散心中那份擔心的緊繃感，忍不住發出嘻嘻笑聲。
　　她雙頰更是害羞得燙起來。
　　這刻她無法理解，為甚麼第一次見面，他會那麼緊張自己。
　　這時鼻子痕癢的感覺傳來⋯⋯
　　——「啊啾！」
　　少女才想起身上濕漉漉的校服。
　　同時他匆忙留下一句：
　　​​​​​​​「對不起！一時之間忘了妳還在洗。」
　　​​​​​​​轉身走進廚房。
　　​​​​​​​少女沒有心思理會他的話，拚命想要馬上脫掉，但好像有膠水黏住。費了一番功夫脫下校服，再次撥開花灑的開關。
　　​​​​​​​這次灑在身上的水不再是冰冷，和暖的水溫傳達給每寸肌膚。彷彿剛才淋過的雨水也是這樣溫暖。

　　辛子言從廚房出來時，手裏拿著麥克杯，隨意放在客廳的茶几上。再走向玄關，亮起客廳的燈光，拿回剛放在鞋櫃上的平板電腦，才坐到沙發上。
　　​​​​​​​點亮手機的屏幕，映入眼簾的NING通知都是「比老媽更煩的傢伙」傳來的信息。
　　他沒有打算查看這些信息，直接輸入「已經準備好了」，傳送出去後再次將手機休眠，隨便丟在一旁。換來亮起平板電腦，點開剛才校對的稿子。
　　不一會蹦出「比老媽更煩」的NING來電通知。
　　謹慎確認來電人的身份，才點下接聽圖示——
　　「噢！我這邊可以看到你了！」
　　時尚的方框眼鏡已經藏不下深色眼袋，下巴長滿鬍渣，不修邊幅的大叔臉孔塞滿辛子言的平板畫面，像驚喜匣子彈出鬼臉，身體忍不住自然抖動了一下，雙手半空停留在平板前面。
　　這是他的責任編輯黃品宥。
　　​​​​​​​「不知不覺你在香港已經待了一個多月了。」
　　「但我還沒有習慣這邊的生活。」
　　​​​​​​​聽見輕輕的嘆氣聲，猜出他要抱怨，漸漸放鬆大笑，臉孔也漸漸遠離電話的鏡頭。
　　「關於明天簽書會的地址⋯⋯」
　　「已經在手機的地圖上記好了。」
　　「⋯⋯有收到⋯⋯準備好就好了。」
　　「只要你有好好和香港的聯絡人交接，剩下的事情不用擔心太多。」
　　「對不起⋯⋯要處理華羚的事情，沒辦法陪你去。」
　　「真的沒關係！我已經不再是小孩了。」
　　「你！」
　　「我說我不再是小孩，也不用擺出看到恐怖東西的表情吧！」
　　黃品宥突然臉色鐵青盯著螢幕，指向辛子言身後。
　　「 你、你的身後出現的女生⋯⋯」
　　順著他指的方向轉身看過去，與只有浴巾包覆身體的少女對上視線。穩約可見身上冒出蒸氣，跨出不穩的步伐漸漸走近。
　　辛子言連忙中斷視像，整顆心不斷顫抖。少女卻平淡地問——
　　「為甚麼你還沒脫衣服？」
　　「為甚麼我需要脫衣服？」
　　「你不是要我用身體來交換嗎？」
　　「我沒有說過這些的話！」
　　辛子言拚命搖頭，否認自己有這樣的想法。
　　「如果沒有這種意思，為甚麼你要帶第一次見面的女生上自己家！」
　　「應該是熱水太熱了，才會沖昏頭腦。」
　　知道自己的錯誤舉動令她誤會，牽強笑著替她找藉口。本來離開椅子，想要逃進房間的一刻，她已經來到身前，嚇得坐回去。
　　「少在這裡裝聖人！你們男生只會用下面來思考，我有說錯嗎？」
　　「才不是！不知道其他男生的想法，反正我就不是！」
　　少女沒有理會他的話，掀起他的衣尾，伸手解開褲頭的鈕扣。正當打算繼續拉開褲鏈，只好用力緊抓住她的手腕，拚命阻止她的手靠近。
　　窗外突然閃出一道亮光。



　　「妳夠了！」



　　——轟隆！

　　按捺不住怒火，大聲喝止她。好像炮彈炸開般，巨大雷聲接著響起。
　　少女放聲大哭起來，頓時全身無力，跌坐在地上。被牢牢抓住的雙手，變成高舉的模樣。稀里嘩啦的哭相，和身前的風光展現在面前。
　　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雷聲，還是自己太兇，更是不知道應該看哪裏。不知所措地放開手，女生的頭剛好埋在他的大腿上。
　　輕輕撫摸她的頭頂，邊思考需要維持這副模樣到甚麼時候。



　　「遊子晴。」
　　過了一陣子，女生用沙啞的聲線，說出她的名字。辛子言卻不懂她的意思，繼續沉默對著天花板發呆。於是小聲補充說明：
　　「我的名字。」
​​​​​​​　　「妳願意說，我願意聽。但是先把衣服穿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