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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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5-16
第十章
「嗯……」環顧一下自四周，確定客廳的窗幾明淨、地上一塵不染，半點灰都沒有以後，她滿意地擦擦額前的汗，「很好。」
給自己一個鼓勵，她──白雨霏，最近當起了清潔小妹。
也不是被誰強迫，只是突然有了那麼點興趣，自從上次異祇突襲，將他們的環境稍稍破壞一下後，她就不時地替客廳做點整理。
大概是這樣才有種讓她回歸寧靜的踏實感，她偶爾還是會想起這件事；只要動手整理就會讓她心情變好，彷彿這些事已經離她很遠了。
現在的她專注享受這慢轉的午後時光，因為打掃太認真的關係，口有點渴了，她決定替自己泡一杯茶……對了，有雜誌。
從剛才開始就放在客廳的桌上；既不是她不懂的古書、也不是枯燥的報紙，而是在便利商店都可以買到、貨真價實的人類在看的流行雜誌──還是時裝類的。
跟這裡的氣質大相逕庭，不過她才不想去計較這種小節；泡完了茶，她慵懶地窩在沙發上，此時窗外的陽光灑了進來，溫暖和煦的光線讓人心情也變得燦爛起來，她拿起杯子，輕啜一口裡頭的紅茶──
「妳喜歡雜誌啊。」
「噗──」
沒有預警，後面忽然出現的聲音讓她把含在嘴裡的茶噴出來，剛才的優雅場面全都消失殆盡。
咳了幾聲才順了氣，她回頭看向那個罪魁禍首。
是沈濬華。
這些神走路都沒聲音的嗎？
老是神出鬼沒，她已經被嚇過不下十次，被這樣弄得緊張兮兮，對身體實在不好。
「還真是普通的興趣。」沒在意她把茶吐出來的醜陋舉動，沈濬華的眼神放到了雜誌上。
「……我、我沒有特別喜歡……」沈濬華的口氣好像這個興趣不適合她，一時心虛，她紅著臉小聲否認。
「喔？這也沒什麼不好。」
「真的啦！只是覺得這個模特兒很可愛……」她指著書裡的人。
「這個嗎？」被這麼一說才注意起內容，沈濬華瞇上眼仔細瞧了一回後，發表感想，「確實挺可愛的。」
「對吧。」
「看起來還很年輕……嗯？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應該是電視上吧！她只大我兩歲，聽說原本只是去雜誌公司打工兼差。沒想到頗受歡迎，最近也開始從事電視類的活動。」將書高舉，她發出羨慕的嘆息，「好想跟她一樣……」
雖然像喻玄月那樣也很好，不過門檻有點高；這個女生的話，對方是人類，或許可以比較快達成；只要有朝一日她也可以變得這麼可愛又有自信，這樣她的人生也算美滿。
「是偶像啊，」沈濬華會意地發出一笑，「所以才特地去買的嗎？」
「咦？不是，我是看它放在桌上，就順手拿來看看……」
省略掉她第一次看見這本雜誌時興奮到抱著書轉圈的模樣，其實她有想過要買，可惜口袋空空……沒想到這裡有人幫她買回來了！果然神明大人聽到了她的心聲……啊，這裡的不就都是神了嗎？果然是神啊！
她在心裡胡言亂語著。
「不是妳的？」
「不是，我……」說到一半，她忽然想到關鍵，開始悄然地移動臀部，變換位置──
「等等，妳後退做什麼？」見她行徑詭譎，不懂她的動機，沈濬華狐疑地瞇上眼。
「不，我只是想沈濬華大人會不會以為我說謊，然後順便把我今天或昨天的糗事挖出來……」
已有前車之鑑，她當然小心翼翼，否則哪天她怎麼被人出賣的她都不曉得。
「我才沒那麼無聊。」覺得她杞人憂天，沈濬華給了她一個憐愛的眼神。
「……你確實這麼無聊。」
不得不回嘴，沈濬華什麼時候會發動能力誰都抓不準，而且連姜辰律都受害……說到這個，姜辰律竟然知道自己被刪除記憶，但是哪一部分卻不清楚，也就是說，沈濬華是經過同意的，而且其他人好像也知情……這些神到底瞞著她在做什麼？
雖然她直覺跟那些異祇有關係，想追問但好像又不是可以深入的話題，看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些神不曉得又做了什麼奇怪的會議和計畫。
「沈濬華，」就在這時，略為稚嫩的聲音響起，那直呼全名的不客氣中總帶點長輩應有的強勢，「工作做完了沒？」
從沙發後方走過，經過時還不忘提醒人正事，工作狂的稱號實至名歸。
張舒未這隊長做得盡職，把每位隊友的特性和喜好都掌握在手中，並且妥善分配工作事務，雖然實際上這裡須要費心的成員也只有那麼一個。
「等一下就去。」不知道等一下是等多久，沈濬華敷衍地應了聲，依然不為所動地趴在沙發背上，「對了，殿下要不要看看雜誌休息一下呢？」
自己偷懶也要拖別人下水，沈濬華這一招用得高明，她也配合地抬起雜誌示意，如果張舒未喜歡的話直接拿去看她也不會抱怨。
「不用。」沒太大的興趣，張舒未想也沒想地就拒絕。
「真是無趣……不對，這是殿下的。」
突然想起什麼，沈濬華毫不猶豫地拆穿一件還算有些讓人震驚的事實。
「咦？」沒料到張舒未竟然喜歡這種東西，而且還喜歡到用買的，她沒有禮貌地大聲發出困惑。
「……」張舒未一瞬間皺起眉，但只過了一下就馬上恢復，「只是拿來參考。」
「參考？啊！」被這樣一說她也猛然想起什麼，於是抖了下嘴，「小愛嗎……」
「別提那個。」
……竟然稱呼自己的屬下「那個」。
雖然小愛很強悍，不過也帶給張舒未很多困擾，回憶起上次……確實算得上次有點慘痛的經歷。
「那……看完以後這本可以給我嗎？」反正只是參考，再來就沒有用處，她可以把喜歡的地方剪下來收藏。
「不行。」連想都沒想，張舒未直接拒絕她。
「為什麼？」
「因為是曲川雩。」
沒想到張舒未還沒來得及說，沈濬華就先幫忙接話了，對於這突然冒出來的名字感到困惑，她的眼神改看向沈濬華。
「？」
「我們剛剛不是在討論她？」看她一臉懷疑的模樣，沈濬華指了指頁面，「我剛才才想起來，我不是在電視上看過她，而是見過本人。」
沒想到沈濬華會認識，但她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只是頓頓地指著雜誌裡的人問：「呃……曲川雩……這位嗎？」
「對。」沈濬華似笑非笑地瞇起眼，「她在雜誌上用的藝名是Alina沒錯吧。」
瞬間，她看見張舒未的眉頭又皺了一下，但也沒有阻止沈濬華繼續說下去，她錯愕地眨眨眼。
「……答對了……」沒想到神原來對這種流行資訊也很拿手，她不得不用偵探的般的偵查眼光看沈濬華，「難道你也是她的粉絲？」
「不是。」乾淨俐落地否認，沈濬華用一貫的平淡語氣說明：「解釋起來有點複雜，總之她是殿下的朋友喔。」
「……咦？」大腦又慢了兩秒才重新開機，她整個人激動到用力站起，雜誌掉到了地上，「咦咦咦咦咦？！」
「妳太激動了。」
沒被她這突發動作嚇到，沈濬華只是將手肘撐在沙發背上順便托住下巴看戲。
沒有理會沈濬華，她現在注意力全部轉到張舒未身上，快速地繞到張舒未面前握住人的手，她有些激動地宣示：「我、我、我想認識！」
「認識什麼？」
「Alina！」
「恕難從命。」一秒立答，張舒未垮下的臉變得難看。
「為什麼？」
「我不是搭訕工具。」
「才不是搭訕！只是想做朋友！」她喊出自己內心的慾望，卻不知這前後的說法意義差不多。
「不行。」
「有什麼關係，就答應她，說不定是她最後的心願。」沈濬華好整以遐地慫恿。
雖然乍聽之下沈濬華是站在她這邊，實際上卻像在詛咒她，害她不知道該感謝還是該哭。
不肯放棄，她用閃閃發光、充滿誠懇的眼神望著張舒未，期待對方可以感受到她眼底裡懇切的誠意。
「不行。」
「拜託……」
「不可能。」
「一次就行了，真的……」
「……」
「please……」連英文都搬出來，她在想下一句是不是要來個德文？
「……我問本人，」被看到受不了，拗不過她，張舒未妥協地拿出手機，「如果對方拒絕，就馬上放棄。」
「好！」有開頭就有希望，她怕張舒未反悔地急忙用力點頭答應。
撥打出號碼後將手機放到耳邊，沒過多久對方似乎就接起電話，於是張舒未快速移到較安靜的角落，開始講起電話。
「沒想到……竟然……」看著張舒未塞進樓梯下方角落的背影，她不由得發出感嘆。
「這很稀罕嗎？」
「當然！」
「嘿……」
沈濬華一臉她大驚小怪的樣子，這些神真是太不知惜福了！認識這種公眾人物是他們一般人想都沒想過的！
「你們為什麼會認識？」有點好奇，她趁張舒未那邊還沒結束前先問問沈濬華。
「因為異祇。」
「Alina被異祇纏上嗎？」
「不是，曲川雩不是那種會吸引異祇的性格，不過這女孩的運氣實在不太好。」沈華轉了下眼，回憶之前的事件，「所以我覺得殿下真正在顧慮的恐怕是──」
沈濬華用饒富趣味的眼光將她瞧了一遍。
「？」
「算了，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真該來的時候，怎樣都躲不過。」
揮揮手，沈濬華總算起身去做自己的工作。
＊
哇──！是電視臺！
站在寬闊的廣場外，初到貴寶地的她這邊摸摸那邊碰碰，公司牆外貼著的主打偶像劇海報，剛好還是喜歡的男明星，她趕緊跟張舒未借了手機拍照。
太好了，好幸福喔！
雖然雜誌上有說Alina最近開始試著跨行接拍偶像劇，讓她這個粉絲有些期待，只是雜誌沒公布確切的開拍時間……沒想到運氣這麼好，就這麼正好被她遇到，她笑到嘴巴都快要裂到耳朵了。
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五分鐘，她持續在周遭東轉西轉，一個瞥眼看見電視臺旁有暗巷。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專門躲避八卦媒體記者專用的道路嗎？
雖然她忘了這個謠言是從哪裡傳來的，不過她還是興致滿滿地上前觀察。
巷子很窄，大概只能供一個人通行，巷道內挺乾淨的，沒堆積什麼雜物，不過因為角度的關係，太陽照射不到，整個巷弄顯得幽暗陰濕，讓人不住起了個冷顫。
只是普通的防火巷吧！
看來並沒有什麼特別讓人好奇的地方，她轉身準備回去時，一陣風從巷口另外一端吹來，揚起她的裙擺。
「哇！」風勁不強，卻讓她差點站不穩腳，像有人在拉扯她，她趕緊站穩並用手壓住裙子，免得春光外洩。
……錯覺嗎？
隱約中她聽見笑聲，但是回過頭發現巷子那端依然空空如也；有點害怕，她急忙回到張舒未的身邊。
才剛站定，張舒未的眼光立刻飄來，帶著警戒，張舒未開始盤問：
「妳剛才去哪裡？」
「怎麼了嗎？」
「……沒什麼。」欲言又止，張舒未原本似乎想說什麼，最後放棄改了話題，「再重複一次，我是在家自學的學生，先前設定是六年級，現在是國一生。」
「嗯嗯。」這來這裡之前她就已經聽說了，現在又重新溫習，她認真地確認，「然後我是住在您隔壁，新搬來的鄰居。」
把他們的關係圖完美地圈起畫好，就連沈濬華他們都有設定：像穆東皇和喻玄月是張舒未的遠親，父母常出差，會借住在張舒未的家；沈濬華則是父母朋友的小孩，常來張舒未的家裡玩，姜辰律則是住對面的大學生。
嘰──
就在這時，沒上油的門發出繡聲，電視臺的門打開了，從門縫中探出來的水汪汪大眼眨了眨。
是本人！
一眼就認了出來，怕給人壞印象，她急忙立正站好。
來回搜尋，曲川雩的眼睛在轉了一圈後總算鎖定他們，嘴上漾開了甜美笑容，並將門全部推開跑了過來。
－－好可愛。
她呆呆地看著曲川雩就這樣一路奔馳過來；那柔順的直髮在快碰到肩膀時變成微捲的造型，髮尾彎成漂亮的弧度在空中飛揚，染成亞麻的髮色讓頭髮看起來更輕盈，白皙的皮膚在太陽下透著紅光；曲川雩並不高，和她差不多，但是因為比例分配良好的關係，讓人的腿看起來很修長。
「小未！」一來到人的面前，曲川雩立刻飛撲而至，將張舒未摟進懷中，「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被人這樣抱著也不慌張，張舒未保持那一號表情打招呼。
「好一陣子沒聯絡了，最近有考試對吧？老師有到你家去吧？考得如何？」馬上就閒話家常起來，最後還不忘用手比了比張舒未的身高，大約只到曲川雩鼻子的部分，曲川雩發出點沉吟皺起眉，「嗯……你都沒長高耶……」
張舒未挑了挑眉，從喉間滾出的聲音帶著點殺氣，「這樣啊──」
就算是熟人也不行嗎？
看來不管是誰，只要提到禁句通通不會放過，見張舒未那反應就知道大事不妙，她趕緊退一步，免得被波及。
「啊！對不起！」慢一拍才想起身高是禁忌話題，曲川雩趕緊摀住嘴。
好在曲川雩和沈濬華他們不一樣，至少還知道道歉；面對認錯的人，張舒未也不會計較，表情看起來緩和了些。
這兩個好像真的很熟的樣子。
完全被晾在一旁也插不上嘴，她只能默默地聽著那兩人說話。
「對了，我這個月有上雜誌封面喔，你有看見嗎？」轉移話題，曲川雩把重點換擺在工作上。
「看了。」
非常難得地，張舒未在說這句話的同時揚起不明顯的笑容……這景象……真不可思議。
認識張舒未也好一陣子了，他發現張舒未的個性，用最簡單的一句話形容，就是硬梆梆的老頭子；思考不轉彎、賞罰不打折，性格嚴肅又直接了當，還有臉蛋的表情也很少。
不過張舒未並不像喻玄月那樣冷淡，張舒未不是不擅長和人交際，只是正經過了頭。
「真的？」聽見張舒未的回答，曲川雩臉上象徵喜悅的紅暈微微浮現。
「嗯。還有，這位就是我上次在電話裡提過的白雨扉。」
終於想起她，張舒未替她做了介紹。
「妳、妳好……」正式面對面，她一開口就發現自己正在緊張，連話都說不好。
「妳好。」
相較之下，曲川雩的態度就顯得大方，臉上掛著的笑容充滿親切感。
真的好可愛……
對方那無邪的笑容和她相比起來，她整個人就遜色許多，她自覺慚愧地搔臉。
「她說想參觀妳的拍攝工作。」
結果是張舒未一直幫她說話，因為她一直處於看人看到恍惚的狀態……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偶像就在面前，是本人！看得到摸得到還能說話，她到現在還處在一種輕飄飄的不真實狀態。
「嗯，沒問題喔。」
「真的可以嗎？」沒想到曲川雩答應得這麼乾脆，不知是曲川雩個性乾脆，還是張舒未跟人交情好，她喜出望外。
「不過我只是小角色，戲分沒有很多，今天也只有兩場而已。」怕她抱有太大的期待，曲川雩先做了預告。
「沒關係！」管他戲分多還是少，能看見她就贏了許多粉絲一大半，她立刻大聲表明不在意。
跟著曲川雩進到門口，一跨進門檻警衛就上前來關切，不過曲川雩只是一句話就讓警衛放行；一路上她不斷東張西望，每個走過的工作人員身上都掛著牌子，氣場看起來就跟普通老百姓不一樣；此外她還看見新聞主播、廣告明星，還有比較常露面的製作人……不管看見什麼，她那閃著興奮光芒的大眼沒有退過。
進到攝影棚，裡面和外頭不一樣的氣勢又讓她開了眼界一次，工作人員到處跑來跑去，攝影師忙著調角度找尋最佳拍攝位置；其他還未上場的演員不是低頭背劇本，不然就是看線上的演員如何詮釋角色。
「Alina！」他們才剛站定，一名女子立刻快速上前拉住人，「妳跑去哪了？衣服一換完人就不見！下一幕就是妳了，趕快去補個妝。」
慌慌張張，女子完全不顧旁邊是不是有外人，看來似乎很緊急。
「啊，你們在這裡等我。」無法拒絕女子，曲川雩在被拖著走之餘回過頭交代。
也不敢亂跑，他們的活動空間被拘束在一定的範圍內；沒事做的期間，她不忘好奇地摸摸放在角落的道具。
「太過興奮會給人添麻煩。」靠在牆邊，不論什麼事情都引不起興趣，張舒未朝著天花板發起呆。
被提醒過後她也稍微冷卻一點，畢竟她沒想給人添亂的意思，跟著張舒未一起倚著牆神遊，但她沒有張舒未這種定力，所以不到一分鐘以後就有點悶了，只好開口找話題。
「殿下，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雖然她稍微聽沈濬華講了，但她想知道更詳細的情況。
「在路上遇到的，因為發生一點事，順便幫了人的忙。」平淡地講述，張舒未那張沒有變化的臉上找不到任何一點喜怒哀樂。
……一點事，異祇應該不是一點事吧！
看來也別想從張舒未口中洩出什麼情報了，她半放棄地改問別的，「她知道您不是人類嗎？」
「應該不知道。」
……應該？
沒想到張舒未竟然會給她這麼不肯定的答案，還真不像是張舒未會說出來的話。
「Alina！在哪裡？」
此時前方指定的場景戲已經拍攝結束，準備拍下一場，導演高聲呼喊幾聲卻沒有人回應後，便站起身要找人。
「啊，我在這裡！」急急忙忙從化妝室衝出來，曲川雩一邊梳著還未完全弄齊的髮型一邊匆匆就定位。
馬上就又要開拍，沒時間招待他們，於是曲川雩只好對他們露出苦笑。
「好，」等所有演員都就緒，導演便高舉起手示意，「第48號場景，Action！」
啪！
導演才一喊下，演員的臺詞都還沒說出來，上頭的燈光也配合地熄滅，發出好大一聲響。
「哇！負責燈光的！搞什麼鬼？！」馬上就出錯，導演的火氣也跟著冒出來，明顯缺乏鈣質，導演起身回頭大罵燈光組。
「抱歉！抱歉！」
趕緊要搶修，就在大家準備研究燈光到底哪裡出問題時，燈光又「啪」地亮了。
不到一分鐘，燈泡像是要跟人惡作劇般地好了，讓跑到一半的工作人員紛紛定格。
「搞什麼……繼續！繼續！」好了就算了，也不想計較問題出在哪裡，導演輕啐了聲坐下來。
不以為意，大家都沒有把剛才的小錯誤放在心裡，但窩在角落、從頭到尾都看見的張舒未鎖起了眉。
＊
「抱歉！真的很抱歉！」
用力雙掌合十，並附上誠意十足的低頭，曲川雩跟她還有張舒未大聲地道歉。
「啊，沒關係的！真的不用在意！」被這樣道歉還是頭一遭，她慌亂無主地拚命搖手。
現在他們已經在電視臺外面，雖然現在還艷陽高照，不過事實上也已經到了下午，他們在電視臺裡足足等了三個多小時。
說到他們為什麼會待這麼久的理由，就要從那導演的龜毛說起：那樣也不好、這樣也不對，曲川雩在上面不斷重來再重來，看到她都快會背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拍戲中一直出現小狀況，一下收音不全、一會攝影機出問題，導演的憤怒神經不斷被挑動，於是要求更嚴了，等到導演終於滿意時，其他人看起來也快要虛脫了。
所以想當然，他們也被放在一旁等到身體都快冒出霉菇，所以曲川雩覺得過意不去，但其實她沒那麼在意，這一點她相信張舒未也一樣。
「不行，一定要道歉，」堅持要賠罪，曲川雩鼓起嘴，接著下一秒隨即想到方法，曲川雩那開朗的笑容重新回到臉上，「我請你們吃可麗餅吧！」
「咦？」
「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可麗餅，走吧！」
說走就走，曲川雩拉著她，趕往目的地。
＊
「來，這是妳的，」把手中那個塞滿鮮奶油及草莓口味的交給她後，接著把那有巧克力和香蕉的可麗餅拿到張舒未面前，「這是小未的。」
「我就不用──」
「不行，一人一個。」
曲川雩的口氣帶著強硬……不想和人為了這種事情吵架，張舒未考慮了一會便接受。
坐在店家前提供的椅子上吃了起來，以前這種東西她都只在電視上看到，第一次吃到，在嘴中充滿那酸甜的草莓味和充滿奶香的鮮奶油時，她不得不驚嘆這世界上有這麼好吃的點心；再配上餅皮的酥脆，軟硬兼具，她忍不住一口接著一口，一下子就把手中的可麗餅清除一大半。
剩下幾口捨不得吃完，她稍微停下進度轉頭看了看張舒未；平常什麼事都難不倒人的，不過看來今天踢到鐵板，吃東西的技巧有待磨練，張舒未那認真跟食物奮鬥的表情讓她覺得有點好笑。
看來神明真的沒在學這項技能。
「啊，」也發現張舒未吃東西的模樣跟三歲小孩差不多，曲川雩拿出衛生紙替人擦拭，「沾得到處都是了。」
幫張舒未擦掉嘴邊的巧克力醬和餅皮屑；沒有拒絕，張舒未那不反抗，乖乖地任由人服務的模樣還真的像個小孩子。
感情真的很好。
之前在知道張舒未連曲川雩的電話都有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兩人的交情應該不淺，不過實際見到兩人的互動後，這樣的想法才有了真實感。
「對了，」擦拭完畢，曲川雩把剩餘的面紙收進口袋時，摸到了其他東西，「小未，你這星期六有沒有空？」
「怎麼了？」
「我拿到了遊樂園的門票……」曲川雩從口袋拿出票卷，「前天剛好有人問我要不要，我就想到可以跟小未……啊，雨霏也可以一起來喔！」
「真的？！」喜出望外，她整個人的心霎時像開了花。
不過怎麼聽起來她是多餘的。
想想也是，她本來就是突然冒出來的，還有她的份她就要心存感激，不過曲川雩竟然會想約張舒未，該不會──
看看曲川雩的反應，臺詞講得很自然，聽起來也沒什麼不對，真的只是剛好有人問起而已……嗯，剛好。
「總共有四張……還可以再找一個。」
曲川雩數了門票張數……嗯，很聰明地把人數增加，這樣就不會被懷疑……不，她怎麼開始質疑起人曲川雩的動機了。
覺得自己用這麼不純正的心態看自己偶像太糟糕了！曲川雩只是單純想和張舒未出去玩而已，絕對沒有什麼意圖！
「不去。」
不過身為主角之一的張舒未，那果斷乾脆的性格還是一樣絕對，拒絕起來也是這樣俐落。
「……真可惜。」
不過不會像她那樣死纏爛打，聽見張舒未拒絕，曲川雩也沒有再勉強，只是垂下落寞的眼神。
看曲川雩這樣她瞬間有些不捨，但張舒未絲毫不為所動，讓她開始懷疑，其實她認為的感情好，該不會只是單方面。
接下來沒有人再說話，點心吃完，曲川雩下一個通告的時間也到了，必須趕到下一個拍攝地，曲川雩和他們道別。
「那我要走了。」
曲川雩向他們揮手，她在原地目送，她對著曲川雩的背影搖手。
而站在旁邊的張舒未原本還一臉平靜，但在曲川雩轉身後，張舒未卻像看見什麼似地眼睛忽然瞪大、臉部略扭曲的表情出現極大驚嚇；一步、兩步，張舒未快速跟上並用力拉住曲川雩的手。
「哇！」曲川雩發出好大一聲驚訝，穩住重心後才回過頭，驚魂未定，「怎、怎麼了？」
眼神沒有對上，張舒未只是瞪著曲川雩的手臂，「妳手上的瘀青……」
「咦？什麼時候有的？」順著張舒未眼神示意的位置一看，才發現手受傷了，曲川雩垂下眉，「糟糕，又要被經紀人罵……小未？」
發現張舒未的面色凝重，讓人看得也跟著不安起來，曲川雩的臉上也出現驚恐。
「沒什麼。」發現自己的反應過度，張舒未回復原本的模樣放了手，「妳剛剛說星期六對吧。」
「？」
「我去。」
「咦？！」
被這突然的反悔嚇到，她再度用她沒禮貌的表情驚恐地退後一步。
「真的嗎？！」喜出望外，曲川雩那本來還有點沮喪的氣場一掃而空，「那集合的時間和地點我再傳給你！」
「不用，」想都沒想，張舒未毫不遲疑地下結論，「明天直接跟我說就可以了。」
「……咦？」不懂張舒未的話是什麼意思，曲川雩略帶困惑歪了下頭。
「白雨霏。」
「在！」
突然被指名，她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迅速立正站好，等候差遣。
「今天好玩嗎？」
「好玩！」她馬上回答。
雖然大部分時間她都在等，但可以看見拍攝的現場，就跟偶像講到太多話，她都覺得值回票價。
「明天也想去吧？」
「當然！」
「後天也要去嗎？」
「要！」
管她學校什麼考試作業，既然張舒未都這樣問了，就算再累她也要一放學就衝到電視臺。
「就是這樣。」
張舒未指著她對著曲川雩做總結。
……怎麼有被套話的感覺？
雖然她真的很想繼續參觀，不過她本來以為張舒未只答應這一次而已，而且張舒未大概也是這樣打算，是在一分鐘前才突然臨陣反悔。
聽見他們明天照樣要當趕場小弟跟著自己跑，曲川雩沒有露出不願意或者不耐煩的表情，反而笑得更加燦爛。
「那我明天跟你說！」
開心地握著張舒未的手猛搖，曲川雩激動的模樣顯然非常歡迎他們的打擾。
這次是真的送走了曲川雩，在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後，她也終於可以解放自己的情緒。
「耶！明天也可以參觀！殿下萬歲！」
差點也想握住張舒未的手高喊，不過因為張舒未送過來的眼神差點把她凍死，因此她很識相地自己原地轉圈歡呼。
「……」
太過開心，導致她沒發現張舒未那低下的眉頭皺得很緊。
「嗯……」環顧一下自四周，確定客廳的窗幾明淨、地上一塵不染，半點灰都沒有以後，她滿意地擦擦額前的汗，「很好。」
給自己一個鼓勵，她──白雨霏，最近當起了清潔小妹。
也不是被誰強迫，只是突然有了那麼點興趣，自從上次異祇突襲，將他們的環境稍稍破壞一下後，她就不時地替客廳做點整理。
大概是這樣才有種讓她回歸寧靜的踏實感，她偶爾還是會想起這件事；只要動手整理就會讓她心情變好，彷彿這些事已經離她很遠了。
現在的她專注享受這慢轉的午後時光，因為打掃太認真的關係，口有點渴了，她決定替自己泡一杯茶……對了，有雜誌。
從剛才開始就放在客廳的桌上；既不是她不懂的古書、也不是枯燥的報紙，而是在便利商店都可以買到、貨真價實的人類在看的流行雜誌──還是時裝類的。
跟這裡的氣質大相逕庭，不過她才不想去計較這種小節；泡完了茶，她慵懶地窩在沙發上，此時窗外的陽光灑了進來，溫暖和煦的光線讓人心情也變得燦爛起來，她拿起杯子，輕啜一口裡頭的紅茶──
「妳喜歡雜誌啊。」
「噗──」
沒有預警，後面忽然出現的聲音讓她把含在嘴裡的茶噴出來，剛才的優雅場面全都消失殆盡。
咳了幾聲才順了氣，她回頭看向那個罪魁禍首。
是沈濬華。
這些神走路都沒聲音的嗎？
老是神出鬼沒，她已經被嚇過不下十次，被這樣弄得緊張兮兮，對身體實在不好。
「還真是普通的興趣。」沒在意她把茶吐出來的醜陋舉動，沈濬華的眼神放到了雜誌上。
「……我、我沒有特別喜歡……」沈濬華的口氣好像這個興趣不適合她，一時心虛，她紅著臉小聲否認。
「喔？這也沒什麼不好。」
「真的啦！只是覺得這個模特兒很可愛……」她指著書裡的人。
「這個嗎？」被這麼一說才注意起內容，沈濬華瞇上眼仔細瞧了一回後，發表感想，「確實挺可愛的。」
「對吧。」
「看起來還很年輕……嗯？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應該是電視上吧！她只大我兩歲，聽說原本只是去雜誌公司打工兼差。沒想到頗受歡迎，最近也開始從事電視類的活動。」將書高舉，她發出羨慕的嘆息，「好想跟她一樣……」
雖然像喻玄月那樣也很好，不過門檻有點高；這個女生的話，對方是人類，或許可以比較快達成；只要有朝一日她也可以變得這麼可愛又有自信，這樣她的人生也算美滿。
「是偶像啊，」沈濬華會意地發出一笑，「所以才特地去買的嗎？」
「咦？不是，我是看它放在桌上，就順手拿來看看……」
省略掉她第一次看見這本雜誌時興奮到抱著書轉圈的模樣，其實她有想過要買，可惜口袋空空……沒想到這裡有人幫她買回來了！果然神明大人聽到了她的心聲……啊，這裡的不就都是神了嗎？果然是神啊！
她在心裡胡言亂語著。
「不是妳的？」
「不是，我……」說到一半，她忽然想到關鍵，開始悄然地移動臀部，變換位置──
「等等，妳後退做什麼？」見她行徑詭譎，不懂她的動機，沈濬華狐疑地瞇上眼。
「不，我只是想沈濬華大人會不會以為我說謊，然後順便把我今天或昨天的糗事挖出來……」
已有前車之鑑，她當然小心翼翼，否則哪天她怎麼被人出賣的她都不曉得。
「我才沒那麼無聊。」覺得她杞人憂天，沈濬華給了她一個憐愛的眼神。
「……你確實這麼無聊。」
不得不回嘴，沈濬華什麼時候會發動能力誰都抓不準，而且連姜辰律都受害……說到這個，姜辰律竟然知道自己被刪除記憶，但是哪一部分卻不清楚，也就是說，沈濬華是經過同意的，而且其他人好像也知情……這些神到底瞞著她在做什麼？
雖然她直覺跟那些異祇有關係，想追問但好像又不是可以深入的話題，看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些神不曉得又做了什麼奇怪的會議和計畫。
「沈濬華，」就在這時，略為稚嫩的聲音響起，那直呼全名的不客氣中總帶點長輩應有的強勢，「工作做完了沒？」
從沙發後方走過，經過時還不忘提醒人正事，工作狂的稱號實至名歸。
張舒未這隊長做得盡職，把每位隊友的特性和喜好都掌握在手中，並且妥善分配工作事務，雖然實際上這裡須要費心的成員也只有那麼一個。
「等一下就去。」不知道等一下是等多久，沈濬華敷衍地應了聲，依然不為所動地趴在沙發背上，「對了，殿下要不要看看雜誌休息一下呢？」
自己偷懶也要拖別人下水，沈濬華這一招用得高明，她也配合地抬起雜誌示意，如果張舒未喜歡的話直接拿去看她也不會抱怨。
「不用。」沒太大的興趣，張舒未想也沒想地就拒絕。
「真是無趣……不對，這是殿下的。」
突然想起什麼，沈濬華毫不猶豫地拆穿一件還算有些讓人震驚的事實。
「咦？」沒料到張舒未竟然喜歡這種東西，而且還喜歡到用買的，她沒有禮貌地大聲發出困惑。
「……」張舒未一瞬間皺起眉，但只過了一下就馬上恢復，「只是拿來參考。」
「參考？啊！」被這樣一說她也猛然想起什麼，於是抖了下嘴，「小愛嗎……」
「別提那個。」
……竟然稱呼自己的屬下「那個」。
雖然小愛很強悍，不過也帶給張舒未很多困擾，回憶起上次……確實算得上次有點慘痛的經歷。
「那……看完以後這本可以給我嗎？」反正只是參考，再來就沒有用處，她可以把喜歡的地方剪下來收藏。
「不行。」連想都沒想，張舒未直接拒絕她。
「為什麼？」
「因為是曲川雩。」
沒想到張舒未還沒來得及說，沈濬華就先幫忙接話了，對於這突然冒出來的名字感到困惑，她的眼神改看向沈濬華。
「？」
「我們剛剛不是在討論她？」看她一臉懷疑的模樣，沈濬華指了指頁面，「我剛才才想起來，我不是在電視上看過她，而是見過本人。」
沒想到沈濬華會認識，但她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只是頓頓地指著雜誌裡的人問：「呃……曲川雩……這位嗎？」
「對。」沈濬華似笑非笑地瞇起眼，「她在雜誌上用的藝名是Alina沒錯吧。」
瞬間，她看見張舒未的眉頭又皺了一下，但也沒有阻止沈濬華繼續說下去，她錯愕地眨眨眼。
「……答對了……」沒想到神原來對這種流行資訊也很拿手，她不得不用偵探的般的偵查眼光看沈濬華，「難道你也是她的粉絲？」
「不是。」乾淨俐落地否認，沈濬華用一貫的平淡語氣說明：「解釋起來有點複雜，總之她是殿下的朋友喔。」
「……咦？」大腦又慢了兩秒才重新開機，她整個人激動到用力站起，雜誌掉到了地上，「咦咦咦咦咦？！」
「妳太激動了。」
沒被她這突發動作嚇到，沈濬華只是將手肘撐在沙發背上順便托住下巴看戲。
沒有理會沈濬華，她現在注意力全部轉到張舒未身上，快速地繞到張舒未面前握住人的手，她有些激動地宣示：「我、我、我想認識！」
「認識什麼？」
「Alina！」
「恕難從命。」一秒立答，張舒未垮下的臉變得難看。
「為什麼？」
「我不是搭訕工具。」
「才不是搭訕！只是想做朋友！」她喊出自己內心的慾望，卻不知這前後的說法意義差不多。
「不行。」
「有什麼關係，就答應她，說不定是她最後的心願。」沈濬華好整以遐地慫恿。
雖然乍聽之下沈濬華是站在她這邊，實際上卻像在詛咒她，害她不知道該感謝還是該哭。
不肯放棄，她用閃閃發光、充滿誠懇的眼神望著張舒未，期待對方可以感受到她眼底裡懇切的誠意。
「不行。」
「拜託……」
「不可能。」
「一次就行了，真的……」
「……」
「please……」連英文都搬出來，她在想下一句是不是要來個德文？
「……我問本人，」被看到受不了，拗不過她，張舒未妥協地拿出手機，「如果對方拒絕，就馬上放棄。」
「好！」有開頭就有希望，她怕張舒未反悔地急忙用力點頭答應。
撥打出號碼後將手機放到耳邊，沒過多久對方似乎就接起電話，於是張舒未快速移到較安靜的角落，開始講起電話。
「沒想到……竟然……」看著張舒未塞進樓梯下方角落的背影，她不由得發出感嘆。
「這很稀罕嗎？」
「當然！」
「嘿……」
沈濬華一臉她大驚小怪的樣子，這些神真是太不知惜福了！認識這種公眾人物是他們一般人想都沒想過的！
「你們為什麼會認識？」有點好奇，她趁張舒未那邊還沒結束前先問問沈濬華。
「因為異祇。」
「Alina被異祇纏上嗎？」
「不是，曲川雩不是那種會吸引異祇的性格，不過這女孩的運氣實在不太好。」沈華轉了下眼，回憶之前的事件，「所以我覺得殿下真正在顧慮的恐怕是──」
沈濬華用饒富趣味的眼光將她瞧了一遍。
「？」
「算了，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真該來的時候，怎樣都躲不過。」
揮揮手，沈濬華總算起身去做自己的工作。
＊
哇──！是電視臺！
站在寬闊的廣場外，初到貴寶地的她這邊摸摸那邊碰碰，公司牆外貼著的主打偶像劇海報，剛好還是喜歡的男明星，她趕緊跟張舒未借了手機拍照。
太好了，好幸福喔！
雖然雜誌上有說Alina最近開始試著跨行接拍偶像劇，讓她這個粉絲有些期待，只是雜誌沒公布確切的開拍時間……沒想到運氣這麼好，就這麼正好被她遇到，她笑到嘴巴都快要裂到耳朵了。
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五分鐘，她持續在周遭東轉西轉，一個瞥眼看見電視臺旁有暗巷。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專門躲避八卦媒體記者專用的道路嗎？
雖然她忘了這個謠言是從哪裡傳來的，不過她還是興致滿滿地上前觀察。
巷子很窄，大概只能供一個人通行，巷道內挺乾淨的，沒堆積什麼雜物，不過因為角度的關係，太陽照射不到，整個巷弄顯得幽暗陰濕，讓人不住起了個冷顫。
只是普通的防火巷吧！
看來並沒有什麼特別讓人好奇的地方，她轉身準備回去時，一陣風從巷口另外一端吹來，揚起她的裙擺。
「哇！」風勁不強，卻讓她差點站不穩腳，像有人在拉扯她，她趕緊站穩並用手壓住裙子，免得春光外洩。
……錯覺嗎？
隱約中她聽見笑聲，但是回過頭發現巷子那端依然空空如也；有點害怕，她急忙回到張舒未的身邊。
才剛站定，張舒未的眼光立刻飄來，帶著警戒，張舒未開始盤問：
「妳剛才去哪裡？」
「怎麼了嗎？」
「……沒什麼。」欲言又止，張舒未原本似乎想說什麼，最後放棄改了話題，「再重複一次，我是在家自學的學生，先前設定是六年級，現在是國一生。」
「嗯嗯。」這來這裡之前她就已經聽說了，現在又重新溫習，她認真地確認，「然後我是住在您隔壁，新搬來的鄰居。」
把他們的關係圖完美地圈起畫好，就連沈濬華他們都有設定：像穆東皇和喻玄月是張舒未的遠親，父母常出差，會借住在張舒未的家；沈濬華則是父母朋友的小孩，常來張舒未的家裡玩，姜辰律則是住對面的大學生。
嘰──
就在這時，沒上油的門發出繡聲，電視臺的門打開了，從門縫中探出來的水汪汪大眼眨了眨。
是本人！
一眼就認了出來，怕給人壞印象，她急忙立正站好。
來回搜尋，曲川雩的眼睛在轉了一圈後總算鎖定他們，嘴上漾開了甜美笑容，並將門全部推開跑了過來。
－－好可愛。
她呆呆地看著曲川雩就這樣一路奔馳過來；那柔順的直髮在快碰到肩膀時變成微捲的造型，髮尾彎成漂亮的弧度在空中飛揚，染成亞麻的髮色讓頭髮看起來更輕盈，白皙的皮膚在太陽下透著紅光；曲川雩並不高，和她差不多，但是因為比例分配良好的關係，讓人的腿看起來很修長。
「小未！」一來到人的面前，曲川雩立刻飛撲而至，將張舒未摟進懷中，「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被人這樣抱著也不慌張，張舒未保持那一號表情打招呼。
「好一陣子沒聯絡了，最近有考試對吧？老師有到你家去吧？考得如何？」馬上就閒話家常起來，最後還不忘用手比了比張舒未的身高，大約只到曲川雩鼻子的部分，曲川雩發出點沉吟皺起眉，「嗯……你都沒長高耶……」
張舒未挑了挑眉，從喉間滾出的聲音帶著點殺氣，「這樣啊──」
就算是熟人也不行嗎？
看來不管是誰，只要提到禁句通通不會放過，見張舒未那反應就知道大事不妙，她趕緊退一步，免得被波及。
「啊！對不起！」慢一拍才想起身高是禁忌話題，曲川雩趕緊摀住嘴。
好在曲川雩和沈濬華他們不一樣，至少還知道道歉；面對認錯的人，張舒未也不會計較，表情看起來緩和了些。
這兩個好像真的很熟的樣子。
完全被晾在一旁也插不上嘴，她只能默默地聽著那兩人說話。
「對了，我這個月有上雜誌封面喔，你有看見嗎？」轉移話題，曲川雩把重點換擺在工作上。
「看了。」
非常難得地，張舒未在說這句話的同時揚起不明顯的笑容……這景象……真不可思議。
認識張舒未也好一陣子了，他發現張舒未的個性，用最簡單的一句話形容，就是硬梆梆的老頭子；思考不轉彎、賞罰不打折，性格嚴肅又直接了當，還有臉蛋的表情也很少。
不過張舒未並不像喻玄月那樣冷淡，張舒未不是不擅長和人交際，只是正經過了頭。
「真的？」聽見張舒未的回答，曲川雩臉上象徵喜悅的紅暈微微浮現。
「嗯。還有，這位就是我上次在電話裡提過的白雨扉。」
終於想起她，張舒未替她做了介紹。
「妳、妳好……」正式面對面，她一開口就發現自己正在緊張，連話都說不好。
「妳好。」
相較之下，曲川雩的態度就顯得大方，臉上掛著的笑容充滿親切感。
真的好可愛……
對方那無邪的笑容和她相比起來，她整個人就遜色許多，她自覺慚愧地搔臉。
「她說想參觀妳的拍攝工作。」
結果是張舒未一直幫她說話，因為她一直處於看人看到恍惚的狀態……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偶像就在面前，是本人！看得到摸得到還能說話，她到現在還處在一種輕飄飄的不真實狀態。
「嗯，沒問題喔。」
「真的可以嗎？」沒想到曲川雩答應得這麼乾脆，不知是曲川雩個性乾脆，還是張舒未跟人交情好，她喜出望外。
「不過我只是小角色，戲分沒有很多，今天也只有兩場而已。」怕她抱有太大的期待，曲川雩先做了預告。
「沒關係！」管他戲分多還是少，能看見她就贏了許多粉絲一大半，她立刻大聲表明不在意。
跟著曲川雩進到門口，一跨進門檻警衛就上前來關切，不過曲川雩只是一句話就讓警衛放行；一路上她不斷東張西望，每個走過的工作人員身上都掛著牌子，氣場看起來就跟普通老百姓不一樣；此外她還看見新聞主播、廣告明星，還有比較常露面的製作人……不管看見什麼，她那閃著興奮光芒的大眼沒有退過。
進到攝影棚，裡面和外頭不一樣的氣勢又讓她開了眼界一次，工作人員到處跑來跑去，攝影師忙著調角度找尋最佳拍攝位置；其他還未上場的演員不是低頭背劇本，不然就是看線上的演員如何詮釋角色。
「Alina！」他們才剛站定，一名女子立刻快速上前拉住人，「妳跑去哪了？衣服一換完人就不見！下一幕就是妳了，趕快去補個妝。」
慌慌張張，女子完全不顧旁邊是不是有外人，看來似乎很緊急。
「啊，你們在這裡等我。」無法拒絕女子，曲川雩在被拖著走之餘回過頭交代。
也不敢亂跑，他們的活動空間被拘束在一定的範圍內；沒事做的期間，她不忘好奇地摸摸放在角落的道具。
「太過興奮會給人添麻煩。」靠在牆邊，不論什麼事情都引不起興趣，張舒未朝著天花板發起呆。
被提醒過後她也稍微冷卻一點，畢竟她沒想給人添亂的意思，跟著張舒未一起倚著牆神遊，但她沒有張舒未這種定力，所以不到一分鐘以後就有點悶了，只好開口找話題。
「殿下，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雖然她稍微聽沈濬華講了，但她想知道更詳細的情況。
「在路上遇到的，因為發生一點事，順便幫了人的忙。」平淡地講述，張舒未那張沒有變化的臉上找不到任何一點喜怒哀樂。
……一點事，異祇應該不是一點事吧！
看來也別想從張舒未口中洩出什麼情報了，她半放棄地改問別的，「她知道您不是人類嗎？」
「應該不知道。」
……應該？
沒想到張舒未竟然會給她這麼不肯定的答案，還真不像是張舒未會說出來的話。
「Alina！在哪裡？」
此時前方指定的場景戲已經拍攝結束，準備拍下一場，導演高聲呼喊幾聲卻沒有人回應後，便站起身要找人。
「啊，我在這裡！」急急忙忙從化妝室衝出來，曲川雩一邊梳著還未完全弄齊的髮型一邊匆匆就定位。
馬上就又要開拍，沒時間招待他們，於是曲川雩只好對他們露出苦笑。
「好，」等所有演員都就緒，導演便高舉起手示意，「第48號場景，Action！」
啪！
導演才一喊下，演員的臺詞都還沒說出來，上頭的燈光也配合地熄滅，發出好大一聲響。
「哇！負責燈光的！搞什麼鬼？！」馬上就出錯，導演的火氣也跟著冒出來，明顯缺乏鈣質，導演起身回頭大罵燈光組。
「抱歉！抱歉！」
趕緊要搶修，就在大家準備研究燈光到底哪裡出問題時，燈光又「啪」地亮了。
不到一分鐘，燈泡像是要跟人惡作劇般地好了，讓跑到一半的工作人員紛紛定格。
「搞什麼……繼續！繼續！」好了就算了，也不想計較問題出在哪裡，導演輕啐了聲坐下來。
不以為意，大家都沒有把剛才的小錯誤放在心裡，但窩在角落、從頭到尾都看見的張舒未鎖起了眉。
＊
「抱歉！真的很抱歉！」
用力雙掌合十，並附上誠意十足的低頭，曲川雩跟她還有張舒未大聲地道歉。
「啊，沒關係的！真的不用在意！」被這樣道歉還是頭一遭，她慌亂無主地拚命搖手。
現在他們已經在電視臺外面，雖然現在還艷陽高照，不過事實上也已經到了下午，他們在電視臺裡足足等了三個多小時。
說到他們為什麼會待這麼久的理由，就要從那導演的龜毛說起：那樣也不好、這樣也不對，曲川雩在上面不斷重來再重來，看到她都快會背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拍戲中一直出現小狀況，一下收音不全、一會攝影機出問題，導演的憤怒神經不斷被挑動，於是要求更嚴了，等到導演終於滿意時，其他人看起來也快要虛脫了。
所以想當然，他們也被放在一旁等到身體都快冒出霉菇，所以曲川雩覺得過意不去，但其實她沒那麼在意，這一點她相信張舒未也一樣。
「不行，一定要道歉，」堅持要賠罪，曲川雩鼓起嘴，接著下一秒隨即想到方法，曲川雩那開朗的笑容重新回到臉上，「我請你們吃可麗餅吧！」
「咦？」
「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可麗餅，走吧！」
說走就走，曲川雩拉著她，趕往目的地。
＊
「來，這是妳的，」把手中那個塞滿鮮奶油及草莓口味的交給她後，接著把那有巧克力和香蕉的可麗餅拿到張舒未面前，「這是小未的。」
「我就不用──」
「不行，一人一個。」
曲川雩的口氣帶著強硬……不想和人為了這種事情吵架，張舒未考慮了一會便接受。
坐在店家前提供的椅子上吃了起來，以前這種東西她都只在電視上看到，第一次吃到，在嘴中充滿那酸甜的草莓味和充滿奶香的鮮奶油時，她不得不驚嘆這世界上有這麼好吃的點心；再配上餅皮的酥脆，軟硬兼具，她忍不住一口接著一口，一下子就把手中的可麗餅清除一大半。
剩下幾口捨不得吃完，她稍微停下進度轉頭看了看張舒未；平常什麼事都難不倒人的，不過看來今天踢到鐵板，吃東西的技巧有待磨練，張舒未那認真跟食物奮鬥的表情讓她覺得有點好笑。
看來神明真的沒在學這項技能。
「啊，」也發現張舒未吃東西的模樣跟三歲小孩差不多，曲川雩拿出衛生紙替人擦拭，「沾得到處都是了。」
幫張舒未擦掉嘴邊的巧克力醬和餅皮屑；沒有拒絕，張舒未那不反抗，乖乖地任由人服務的模樣還真的像個小孩子。
感情真的很好。
之前在知道張舒未連曲川雩的電話都有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兩人的交情應該不淺，不過實際見到兩人的互動後，這樣的想法才有了真實感。
「對了，」擦拭完畢，曲川雩把剩餘的面紙收進口袋時，摸到了其他東西，「小未，你這星期六有沒有空？」
「怎麼了？」
「我拿到了遊樂園的門票……」曲川雩從口袋拿出票卷，「前天剛好有人問我要不要，我就想到可以跟小未……啊，雨霏也可以一起來喔！」
「真的？！」喜出望外，她整個人的心霎時像開了花。
不過怎麼聽起來她是多餘的。
想想也是，她本來就是突然冒出來的，還有她的份她就要心存感激，不過曲川雩竟然會想約張舒未，該不會──
看看曲川雩的反應，臺詞講得很自然，聽起來也沒什麼不對，真的只是剛好有人問起而已……嗯，剛好。
「總共有四張……還可以再找一個。」
曲川雩數了門票張數……嗯，很聰明地把人數增加，這樣就不會被懷疑……不，她怎麼開始質疑起人曲川雩的動機了。
覺得自己用這麼不純正的心態看自己偶像太糟糕了！曲川雩只是單純想和張舒未出去玩而已，絕對沒有什麼意圖！
「不去。」
不過身為主角之一的張舒未，那果斷乾脆的性格還是一樣絕對，拒絕起來也是這樣俐落。
「……真可惜。」
不過不會像她那樣死纏爛打，聽見張舒未拒絕，曲川雩也沒有再勉強，只是垂下落寞的眼神。
看曲川雩這樣她瞬間有些不捨，但張舒未絲毫不為所動，讓她開始懷疑，其實她認為的感情好，該不會只是單方面。
接下來沒有人再說話，點心吃完，曲川雩下一個通告的時間也到了，必須趕到下一個拍攝地，曲川雩和他們道別。
「那我要走了。」
曲川雩向他們揮手，她在原地目送，她對著曲川雩的背影搖手。
而站在旁邊的張舒未原本還一臉平靜，但在曲川雩轉身後，張舒未卻像看見什麼似地眼睛忽然瞪大、臉部略扭曲的表情出現極大驚嚇；一步、兩步，張舒未快速跟上並用力拉住曲川雩的手。
「哇！」曲川雩發出好大一聲驚訝，穩住重心後才回過頭，驚魂未定，「怎、怎麼了？」
眼神沒有對上，張舒未只是瞪著曲川雩的手臂，「妳手上的瘀青……」
「咦？什麼時候有的？」順著張舒未眼神示意的位置一看，才發現手受傷了，曲川雩垂下眉，「糟糕，又要被經紀人罵……小未？」
發現張舒未的面色凝重，讓人看得也跟著不安起來，曲川雩的臉上也出現驚恐。
「沒什麼。」發現自己的反應過度，張舒未回復原本的模樣放了手，「妳剛剛說星期六對吧。」
「？」
「我去。」
「咦？！」
被這突然的反悔嚇到，她再度用她沒禮貌的表情驚恐地退後一步。
「真的嗎？！」喜出望外，曲川雩那本來還有點沮喪的氣場一掃而空，「那集合的時間和地點我再傳給你！」
「不用，」想都沒想，張舒未毫不遲疑地下結論，「明天直接跟我說就可以了。」
「……咦？」不懂張舒未的話是什麼意思，曲川雩略帶困惑歪了下頭。
「白雨霏。」
「在！」
突然被指名，她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迅速立正站好，等候差遣。
「今天好玩嗎？」
「好玩！」她馬上回答。
雖然大部分時間她都在等，但可以看見拍攝的現場，就跟偶像講到太多話，她都覺得值回票價。
「明天也想去吧？」
「當然！」
「後天也要去嗎？」
「要！」
管她學校什麼考試作業，既然張舒未都這樣問了，就算再累她也要一放學就衝到電視臺。
「就是這樣。」
張舒未指著她對著曲川雩做總結。
……怎麼有被套話的感覺？
雖然她真的很想繼續參觀，不過她本來以為張舒未只答應這一次而已，而且張舒未大概也是這樣打算，是在一分鐘前才突然臨陣反悔。
聽見他們明天照樣要當趕場小弟跟著自己跑，曲川雩沒有露出不願意或者不耐煩的表情，反而笑得更加燦爛。
「那我明天跟你說！」
開心地握著張舒未的手猛搖，曲川雩激動的模樣顯然非常歡迎他們的打擾。
這次是真的送走了曲川雩，在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後，她也終於可以解放自己的情緒。
「耶！明天也可以參觀！殿下萬歲！」
差點也想握住張舒未的手高喊，不過因為張舒未送過來的眼神差點把她凍死，因此她很識相地自己原地轉圈歡呼。
「……」
太過開心，導致她沒發現張舒未那低下的眉頭皺得很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