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一天（上）

第八章　　一天（上）

　　寒假最後一周的某日。
　　早上七點多，我從家裡騎著腳踏車，前往打工地點。
　　周遭都是稻田的鄉間小路上，早晨的濃厚大霧壟罩了視野，前方道路隨著前進拓展開來。
　　穿著保暖外套的我，心裡覺得挺新鮮的，一面踩著踏板，一面呼吸著沁涼的空氣。
　　大約幾分鐘後，來到園藝店。把腳踏車停放好之後，我進去裡頭找老闆報到，早上四個小時的打工便開始。

　　園藝店最基本的工作就是澆花，首先把店內所有植物都澆過一遍水，才能去處理其他事情。　
　　澆水看似簡單，其實所需要的技巧繁瑣，耗時又久。
　　好不容易把店前的花草都打理好後，我看向手錶，時間已經來到十點多。
　　在此同時，只會說著「歡迎光臨」的感應門鈴響了起來。
　　「林一容，我來探班了。」
　　熟悉的聲音傳來，我往聲音的方向看去，是王淨妍。
　　在打工場所遇到熟人，我有點訝異，然後簡單向她寒暄幾句。
　　「你走路來？」
　　「不是，我是跟阿嬤借腳踏車過來的。」
　　我外婆家離家裡很近，她也有去過。我在心中默默說著「原來如此……」，隨後看了一眼王淨妍的打扮。
　　王淨妍穿著街頭風的運動外套與黑色長褲，整體看來，頗有叛逆感。她還肩背著相機背帶。
　　我和她約好下午要去母親所指的共有地。看她現在就準備妥當的樣子，我對她投以納悶的視線。
　　「……話說回來，你幹嘛帶相機？不是下午才要出發嗎？」
　　王淨妍聽聞後，揚起嘴角露出壞心眼的表情。
　　「我是來拍你工作偷懶的模樣。」
　　「這樣啊，請便請便，記得把我拍好看一點。」
　　我如此回應後，王淨妍輕笑一聲，彷彿像在說「不用你說」一樣。
　　話題結束後，她環視整個園藝店，發出小小的嘆息。
　　「……園藝店原來長這樣，真的好多花草喔……」
　　「看到喜歡的植物可以問我。」
　　「嗯，我先慢慢逛。」
　　說完，王淨妍走到某個通道上，隨後駐足在那裡，似乎是發現新奇東西。
　　「林一容，這是什麼植物啊，好漂亮的顏色喔……」
　　「喔……這個叫做小紅楓。」
　　「小紅楓？名字有點可愛呢……」
　　在我向她介紹植物名稱時，老闆從後方的通道走過來。
　　「欸欸，那個工讀生，我要去工地看一下，啊你就先不用去後面澆水，在前面顧店……」
　　老闆一邊對著我說話，一邊走過來，在他看到王淨妍後迅速中斷原本想說的話，然後再度開口。
　　「這工讀生你朋友喔？剛好，來來來，女同學要不要來站櫃台。」
　　老闆的語氣很台，他口中的「你朋友」聽起來好像「女朋友」，真是令人亂害羞一把的。
　　「……我、我嗎？可、可是……」
　　受到老闆的請託，王淨妍稍微縮起身子，語氣有點不安。另一方面，老闆則是落落大方。
　　「沒關係啦，就招呼一下客人，然後收錢而已啦，盆栽上面都有貼價格，不用擔心啦。」
　　「呃……老闆，王淨妍她不擅長……」
　　王淨妍看起來相當困擾，於是我替她緩頰。
　　「工讀生你去後面繼續幫植物澆水。」
　　結果……沒能緩頰成功。老闆轉過頭來直接命令我到後面工作。
　　老闆交代我們要做的事後，走到門口前回望過來，丟下一句話。
　　「中午我就會回來，先這樣。」
　　說完便瀟灑地走出去。我和王淨妍面面相覷，她對我展露無可奈何的苦笑，我則搖搖頭攤手表示放棄抵抗。
　　沒辦法……老闆就是這樣。那麼，剩下一個多小時，就稍微努力一下吧。

　　時間很快便來到中午，這段時間園藝店的客人只有來兩三個。園藝店的來客數與超商比起來，當然少很多，因此，王淨妍也還算應付得過來。
　　老闆通知我們收工後，把我們叫到面前。
　　「來，女同學，辛苦了！這是今天的工錢，再來是工讀生你的份。」
　　「謝謝……」
　　「謝謝老闆。」
　　王淨妍和我恭敬地收下薪水袋。我瞄了她一眼，她的雙眼睜大，嘴唇緊抿，看起來有點興奮。這該不會是她第一次打工吧？
　　
　　中午下班後，我和王淨妍騎著腳踏車來到一間早午餐店。
　　「好累，終於可以休息了──」
　　勾選完餐點，把菜單推到王淨妍面前後，我忍不住將身體後仰，發出一聲長嘆。
　　王淨妍接過菜單，隨後歪頭不解地看過來。
　　「那個……菜單上還有很多好吃的，你真的只要一個漢堡就夠了嗎？」
　　「對啊，一個漢堡就行了。」
　　「那飲料呢？」
　　「飲料也不用。」
　　「是嗎……還以為你工作後會想吃很多東西。」
　　她眨了眨眼，表情略顯驚訝地沉吟道。
　　其實說得也沒錯啦，工作之後總是又餓又累。我想了一下，露出苦笑表情向她解釋。
　　「我肚子當然會餓啊，可是想到要花掉一小時份的薪水，實在是……」
　　「這樣啊……」
　　她似乎也理解了，目光重新回到菜單上，把手饋在桌子，扶著臉頰在菜單上做記號。
　　看著王淨妍低著頭似乎有些傷腦筋的樣子，我的眼皮越來越沉重，無法控制地闔上，而意識也逐漸抽離，最後我索性直接趴在桌上。
　　「那我先去結帳喔。」
　　「喔好……麻煩你了……」
　　趴在桌上的我，舉起一隻手回應道。隨後耳朵傳來挪動椅子的「喀噹」聲響。
　　大概瞇了十分鐘左右，店員送來一道又一道的餐點，我也只好醒來，挪出空間讓店員擺好餐點的位置。
　　等到店員走遠之後，我看著豐富的桌面。漢堡自然不用說，還有薯條、雞塊、厚片土司與三明治，當然還有附上飲料。
　　「什麼？我沒有點這麼多啊，欸王淨妍，他們是不是送錯了？」
　　我不自覺地緊張起來，連說話的語氣都顯得急促。然而，回應過來的聲音卻相當淡定。
　　「那是我點的。」
　　「你、你點的？」
　　「嗯。」
　　我就這樣呆呆地愣住，過了幾秒後才理清頭緒。
　　所以是王淨妍點的，是她點的……喔，所以是她點的……
　　等等，這位少女什麼時候又多了吃貨的設定，都相處這麼久了，我怎麼都不知道！
　　我還是有點不敢置信，此時，王淨妍低垂視線，把紅茶慢慢推到我眼前。
　　「拿去，紅茶。」
　　「……謝、謝謝，那錢……」
　　「不需要，我花的是剛剛領的薪水。」
　　「可是……」
　　「請你全部吃光，不要浪費。」
　　「你說這些嗎……」
　　她不與我對視，眼神往旁邊看去，臉頰有些通紅地點點頭。
　　看著對方勉強裝作淡定的模樣，我這才搞清楚狀況，嘴角忍不住上揚。
　　這傢伙該不會是因為……我剛剛說的那句話才……
　　什麼嘛……也太可愛了吧，這位小公主。
　　「好啦好啦，那我就心懷感激地全部吃下肚囉～啊──嗯……好好吃！果然工作完吃的食物特別好吃！」
　　雙手拿起漢堡，我大大地一口咬下，隨後多層次的美味在嘴巴裡散發開來，我不由得發出一長串驚呼。
　　真的！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午餐，哇賽，也太好吃了吧！明明只是個漢堡！
　　看了我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王淨妍輕笑出聲，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臉頰望過來，似乎是在提醒我的嘴角有東西。
　　不過，好吃的食物就在眼前，哪有空去管臉上有沒有芝麻什麼的啊。
　　將漢堡嚥下肚後，我又拿起紅茶暢飲，同時目光又鎖定在炸得金黃的薯條上。
　　我懷著感激的心一邊吃著，一邊在心裡想著──
　　餓肚子後被人請客的豐盛大餐果然特別美味，讚讚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