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誘拐
本章節 4711 字
更新於: 2021-05-13
叮咚!叮咚!叮咚!
響亮的門鈴聲不斷折磨著聽覺神經，半夢半醒的藍辰翔翻了身，抓著身上的厚棉被罩住頭頂。
叮咚!叮咚!叮咚!
他猛地坐起身子，冷空氣一下全灌進溫暖的被窩裡。
馬的，哪個無聊的傢伙在玩他們家電鈴?
鈴聲從方才為止就響個不停，照道理來說如果沒人開門，外面的人應該會自己走掉，然而對方就像吃定藍家有人，怎麼也不肯停止按鈴。
藍嵐昨天告訴他今早要去超市大採購，既然一向比他早起的老姊沒去開門，表示家裡只剩他一個人。
他認命地從被窩爬起，拿起羽絨外套穿在身上，不情不願走下樓去。
等他走到一樓，鈴聲依然沒有停止的跡象，反而開始譜出一段旋律。
是小星星。
……他真想把那個無聊的傢伙揍到看出去的世界變滿天星。
｢誰啊!吃飽太閒不會去做對社會有意義的事情嗎!｣藍辰翔暴怒地打開大門。
鈴聲在此時此刻停止了，當他看清來人的長相後，大腦也跟著停止運轉，只剩下一個反射動作，關門。
不過對方早已料到他會這麼做，眼明手快地一腳卡進門縫，一手壓著門板奮力往前推。
自知抵不過對方的力氣，藍辰翔索性放棄抵抗，冷冷望著不請自來的少年：｢你靠杯的是怎麼找到我家?｣
想到兩天前對方還把自己送到家裡，他就覺得可疑。
他明明沒跟這傢伙說過他家在哪裡!
裴明卓面無表情地說：｢有種東西叫定位。｣
這王八蛋竟然追蹤他家位置!甚麼時候的事?
眼見對方意圖走進家裡，藍辰翔擋在他面前，說甚麼都不肯讓他進來，｢你休想再踏進我家一步，現在，給老子回頭，然後滾!｣
裴明卓見他頭髮亂翹，顯然才剛起床，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傢伙未免太好命了!這幾天沒見到藍辰翔，他可是焦躁的不得了，想要為｢那件事｣向這傢伙道歉，結果發了訊息，打了電話，都被這傢伙刻意忽略，他懷疑自己不是被封鎖就是拉黑了，一早就跟家裡面的人借車，開到藍家門口，怎知按了半天門鈴都沒人理，要不是手機的定位系統顯示藍辰翔在家，他哪來那麼多耐性在冷到幹的天氣等人開門!
他冷不防伸手摸藍辰翔的臉頰，嚇得後者倒退一步，逮到機會的他立刻踏進屋內，反手將門關上。
｢幹!滾出我家!老子不想見到你!｣
換做以前，藍辰翔鐵定會氣得抓住裴明卓的領子，但是現在，他根本不敢再靠近這人一步。
這樣的自己簡直遜斃了。
裴明卓越是逼近，他就越往後退。
｢為甚麼?｣
為甚麼?對他做那麼過分的事，還問他為甚麼?
當背後撞上牆壁，他彷彿被逼至絕境的困獸，忍不住崩潰吶喊：｢裴明卓，你到底想怎樣!我被你弄得還不夠慘嗎?就算是報復當初揍你的仇，被你做了那種事也該還清了吧!｣
他的話語就像一把刀，深深刺進裴明卓心底。
｢你以為我對你做那件事是為了報復……?｣裴明卓悲哀地冷笑。
他一把提起藍辰翔的衣領，怒吼道：｢他媽的有誰報復一個人，會又是親他又是抱他的?你別開玩笑了!難道一定要老子說那麼明白你才會懂嗎?那你給我聽好!藍辰翔，我愛你!誰都不能得到你，你只能是我裴明卓一個人的!｣
霸道的宣言如當頭棒喝般從頭頂砸下，砸得藍辰翔腦袋一片空白，嗡嗡作響。這個人說甚麼……愛他?
怎麼可能?不，他其實隱隱就有這種感覺了，只是一直逃避不去想罷了。
說的也是……討厭一個人，怎麼會去親吻他，擁抱他，甚至和他上床呢?
｢哈哈……｣他滑坐在地，一手摀臉愣笑。
｢喂，藍辰翔……｣裴明卓錯愕地看著他。
他想過或許在告白之後，對方會露出愣住的表情，但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種淒涼的笑。
他蹲下來一把抓開藍辰翔的手，訝異地發現那張好看的臉上滑下淚痕。
｢……裴明卓你知道嗎?我真的很討厭你，每次看到你就想爆打你一頓，｣藍辰翔用手背擦去眼淚，冷笑：｢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你這種人?｣
他以為裴明卓聽了會生氣，沒想到對方卻將他摟入懷抱，在他耳邊低語：｢沒關係，我可以等，無論十年、二十年……我願意把一輩子的耐性花在你身上。｣
藍辰翔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甚麼。
是他心裡創傷太大影響聽力，還是裴明卓個性突變?那個專橫跋扈的不良少年竟然會說這種話?
他從對方懷裡掙脫開來。
｢那樣難道我就得接受你嗎?我們之間僅於威脅和被威脅的關係，你又了解我甚麼了?｣
裴明卓沉默，他確實一點都不了解藍辰翔這個人。
迄今他看到的都是轉到他們學校後的藍辰翔，他對轉學之前的藍辰翔根本一無所知。
他從未想過了解這個人的過去，但是看到別人知道他所不知道的藍辰翔，他就嫉妒得要命。
他也想了解這傢伙的事情，了解這傢伙的全部。
｢那你告訴我，我想知道你的一切，你為甚麼轉到我們高中……這次不是威脅，是拜託。｣
他抓住藍辰翔的肩膀，眼中倒映少年纖細的身影，少了平常的戲謔，多了份真誠。後者彆扭地移開視線，任憑自己的手指被人抓在手裡摩娑。
這都甚麼跟甚麼啊……
國中時期的他成績優良，當身邊的同學還在為升學考試埋頭苦讀，他就被保送到某所高中名校。
名校不愧為名校，校風佳、讀書風氣盛，不是誰都能進的學校能比擬的。
不過明星高中往往存在著強烈的競爭力，競爭力愈強，相對而言學生所承受的課業壓力也愈大。
他原以為｢霸凌｣這玩意只會出現在三流學校，沒想到連榜上有名的高中也存在這個問題，那些學習壓力大的人，只要個性稍微強勢，就會專挑看起來好欺負的學生施壓。
那時的他不像現在這樣，健身、罵髒話、穿耳洞……乖巧的模樣完全就是霸凌者眼裡再合適不過的欺負對象。
｢你這傢伙是怎樣?竟敢和老師說我沒交作業，害我被罵!｣
｢學藝股長了不起啊!成績好了不起啊!看了真令人作嘔!｣
每天、每天，他都被人用不一樣的理由找碴，不是被推，就是被踹，身上總是帶著大大小小的瘀青。
個性內向的他根本不敢跟班導告狀，就怕遭人報復，即使姊姊問起，也不敢說實話，只說是不小心撞到。
他很怕特定幾個欺負他的人，蠻橫不講理，只為了發洩壓力和不滿，就常常找一些無聊的藉口對他動手動腳。
除了遠離他們，他實在想不出其他保護自己的辦法。
然而這些人就像故意針對他似的，總有辦法找出他的位置。
｢你以為躲起來我們就找不到你嗎?｣
｢從來沒看過像你這麼膽小的人，見事就跑，難怪可以活到現在!｣
｢聽說這傢伙只跟他姊住，真可憐，連單親家庭都不是，一定很缺乏愛。｣
惡毒的話聽多了，應該會慢慢麻痺才對，但是一聽到他們拿家人開玩笑，他還是沉不住氣反駁了。
｢爸媽只是去國外經商罷了，我姊對我很好，才沒有缺乏愛!｣
話才說出口他就後悔了，反抗的下場換來的便是一陣拳打腳踢，體會到了何謂禍從口出。
｢你小子炫耀個屁!國外經商了不起喔!｣
｢口氣很大嘛!怎麼就不跟你父母出國去，寧可留在這裡被人家欺負?被虐狂嗎你?｣
被拉扯、被推倒在地甚麼的，這些事情他已經受夠了……對阿，為甚麼爸媽當初問他要不要去國外念書，他要選擇留下呢?
說甚麼想獨立的大人，結果害得想去國外的姊姊也不得不陪他一起留在這座島上……
只要個性怯弱，被人｢霸凌｣的情況就會無限上演，甚至到畢業之前都無法擺脫這種日子，他是這麼想的。
直到｢那個人｣的介入改變了他的命運。
殊不知這才是惡夢的開始。
｢喂!你們幾個在做甚麼!｣
｢糟糕，老師來了!｣
｢快走!不然等等被記過!｣
欺負他的人跑掉以後，他總算能夠從地上爬起來了，不必擔心被人推回去。
一名男老師跑了過來，看到傷痕累累的他，關心地詢問：｢同學你沒事吧?他們害你受傷了?老師帶你去保健室!｣
男人有張好看的外表，犀利的眼神，本身自帶懾人氣勢，看似嚴肅卻善於交際，無論是和同事或學生都能相處融洽。
事實上這位教師是學校知名的跆拳道教練，在女學生當中很有人氣，很多女生為了接觸他，報名了跆拳道課程。
不僅女孩子，男人的教學風格同時吸引不少男學生，他也不例外。
每每看到對方帥氣的動作，他都會不自覺投入其中。
要是變得跟老師一樣強壯的話，就沒人敢欺負他了吧?
他遵循內心的想法，加入了學校的跆拳道社團。欺負他的同學自從知道這件事後，果真不再找他的麻煩了。
由於他的加入較晚，很多基礎動作都不太瞭解，老師上課雖不會為了他一人特別放慢進度，可下了課都會留下來陪他練習，每次社團活動結束皆是如此，從來不會因為休息時間延遲而不耐煩。
像這樣相處時間一久，不經意和對方四目相接時，心跳總會突然加速，他發現自己對這名教師超出仰慕的情感。
他知道這樣很糟糕，師生戀在學校是被禁止的，何況老師和他一樣都是男性，自己必須扼殺這段感情才行，但他總會忍不住抱持希望。
也許有了交集的那一刻，他就被吸引了。
第一次有人將他從被霸凌的深淵救起，第一次有人在學校關心他……雖然姊姊很照顧他這個弟弟，但家庭跟校園的溫暖畢竟不一樣。
以前他覺得只要專心學習就好，人際關係的培養並不是那麼重要，直到遇見對方他才明白，原來他還是渴望被人關懷。
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望著男人的臉出神了，這回他沒能在對方發覺以前移開視線，正好被逮個正著。
｢光看著我能讓你學到甚麼嗎?｣
｢抱、抱歉，老師。｣
對方輕輕嘆一口氣，開玩笑說道：｢你已經偷看很多次了，就那麼喜歡我的臉嗎?｣
原來老師早就發現了……
看到他臉上浮現潮紅，對方饒富趣味地勾起嘴角。
｢以前就發現了，你的眼神好清澈，就和你的氣質一樣不帶一點汙染，我已經很久沒看過像你這樣乾淨乖巧的孩子了。｣
｢有……有嗎?｣眼看吸引他的臉龐不斷靠近，他結結巴巴地說：｢我姊說我看起來很呆……｣
然後，男人吻上他的唇。
明明只有幾秒，他卻覺得有半世紀那麼久。
男人離開他，一手曖昧地抬起他的下巴。
｢你喜歡我吧?｣
他收緊擺在身側的手，單薄的身子微微顫抖。會主動吻他，是不是代表對方跟他的想法一樣?
｢老師，我喜歡你。｣他抬頭看著男人，緊張不安的模樣像極了既期待又害怕受傷的孩子，｢你呢?｣
聞言，對方的眼裡閃過一片陰影。
他沒有注意到異樣，只是一味地等待對方答覆。
對於他的告白，男人並沒有任何錶示，只是低頭向他索吻，手掌伸進他的校服底下，來回撫摸細膩的皮膚。
從那天起，對方一旦在學校發現他，就會把他拉到無人的陰影處，對他又親又抱。
每一次接吻都像要奪走他肺部的空氣，每一次擁抱都像要把他融進骨子裡。
他喜歡對方的觸碰，但遲遲等不到答覆這點，讓他的心有些寂寞。
某回在人煙罕見的角落被吻到神智不清時，對方突然問他：｢今天放學有空嗎?｣
｢嗯……怎麼了?｣他趴在對方懷裡喘息。
男人咬著他的耳朵，｢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頓飯?｣
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放學後他打了通電話告訴姊姊晚上不回去吃飯，然後走到停車場。
一輛銀色的賓士開到他面前，駕駛座上的男人對他微笑：｢上來吧。｣
他們來到了一間高級餐廳，來這裡的人大多是政商名流，一個孩子來這裡似乎有些突兀，不過他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對面的男人身上了。
等待服務生上菜期間他的身體都很緊繃，一直維持正襟危坐的姿勢。
｢放輕鬆，搞得好像我在對你說教一樣。｣
一想到自己在跟喜歡的人共進晚餐，他就放鬆不了。
這是對方第一次約他出來吃飯，還是在如此高級的餐廳，如果這是約會，那他們現在的關係算戀人嗎?
男人輕撫他的臉頰，眼神深邃地望著他。
｢你說喜歡我對吧?其實我也喜歡你，既然我們兩情相悅，你願意讓我對你做任何事嗎?｣
一般而言不是會說｢那我們交往吧｣?儘管心裡納悶，但他沒有多想，只要對方也喜歡他那樣就夠了。他把手覆在男人手背上，像個小貓似的蹭了蹭，｢嗯。｣
服務生陸續為兩人送上果汁和葡萄酒，男人接過兩杯飲料，打趣地說道：｢壞孩子肯定會跟我搶酒喝。｣
｢老師，我不會跟你搶的，我還沒成年呢。｣
｢也是，｣男人笑著將果汁遞給他，｢我們辰翔是個好孩子。｣
空氣中飄揚悅耳的鋼琴樂曲，在輕鬆的氛圍下，兩人聊了許多學校的近況，大多時候他都是聆聽的那方，偶爾也會提起自己的事。
一頓飯吃下來，他總覺得有些疲倦，不知從甚麼時候開始腦袋變得昏昏沉沉，對方的聲音再也傳不進腦海，眼前的影像逐漸模糊。
怎麼回事……他摸了摸腦袋，想要甩去暈眩感，卻在下一秒失去意識。
｢就跟你們學生一樣，我們老師也有壓力，而我處理壓力的方式就是……｣男人看著倒在桌面上的他，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犯罪。｣
響亮的門鈴聲不斷折磨著聽覺神經，半夢半醒的藍辰翔翻了身，抓著身上的厚棉被罩住頭頂。
叮咚!叮咚!叮咚!
他猛地坐起身子，冷空氣一下全灌進溫暖的被窩裡。
馬的，哪個無聊的傢伙在玩他們家電鈴?
鈴聲從方才為止就響個不停，照道理來說如果沒人開門，外面的人應該會自己走掉，然而對方就像吃定藍家有人，怎麼也不肯停止按鈴。
藍嵐昨天告訴他今早要去超市大採購，既然一向比他早起的老姊沒去開門，表示家裡只剩他一個人。
他認命地從被窩爬起，拿起羽絨外套穿在身上，不情不願走下樓去。
等他走到一樓，鈴聲依然沒有停止的跡象，反而開始譜出一段旋律。
是小星星。
……他真想把那個無聊的傢伙揍到看出去的世界變滿天星。
｢誰啊!吃飽太閒不會去做對社會有意義的事情嗎!｣藍辰翔暴怒地打開大門。
鈴聲在此時此刻停止了，當他看清來人的長相後，大腦也跟著停止運轉，只剩下一個反射動作，關門。
不過對方早已料到他會這麼做，眼明手快地一腳卡進門縫，一手壓著門板奮力往前推。
自知抵不過對方的力氣，藍辰翔索性放棄抵抗，冷冷望著不請自來的少年：｢你靠杯的是怎麼找到我家?｣
想到兩天前對方還把自己送到家裡，他就覺得可疑。
他明明沒跟這傢伙說過他家在哪裡!
裴明卓面無表情地說：｢有種東西叫定位。｣
這王八蛋竟然追蹤他家位置!甚麼時候的事?
眼見對方意圖走進家裡，藍辰翔擋在他面前，說甚麼都不肯讓他進來，｢你休想再踏進我家一步，現在，給老子回頭，然後滾!｣
裴明卓見他頭髮亂翹，顯然才剛起床，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傢伙未免太好命了!這幾天沒見到藍辰翔，他可是焦躁的不得了，想要為｢那件事｣向這傢伙道歉，結果發了訊息，打了電話，都被這傢伙刻意忽略，他懷疑自己不是被封鎖就是拉黑了，一早就跟家裡面的人借車，開到藍家門口，怎知按了半天門鈴都沒人理，要不是手機的定位系統顯示藍辰翔在家，他哪來那麼多耐性在冷到幹的天氣等人開門!
他冷不防伸手摸藍辰翔的臉頰，嚇得後者倒退一步，逮到機會的他立刻踏進屋內，反手將門關上。
｢幹!滾出我家!老子不想見到你!｣
換做以前，藍辰翔鐵定會氣得抓住裴明卓的領子，但是現在，他根本不敢再靠近這人一步。
這樣的自己簡直遜斃了。
裴明卓越是逼近，他就越往後退。
｢為甚麼?｣
為甚麼?對他做那麼過分的事，還問他為甚麼?
當背後撞上牆壁，他彷彿被逼至絕境的困獸，忍不住崩潰吶喊：｢裴明卓，你到底想怎樣!我被你弄得還不夠慘嗎?就算是報復當初揍你的仇，被你做了那種事也該還清了吧!｣
他的話語就像一把刀，深深刺進裴明卓心底。
｢你以為我對你做那件事是為了報復……?｣裴明卓悲哀地冷笑。
他一把提起藍辰翔的衣領，怒吼道：｢他媽的有誰報復一個人，會又是親他又是抱他的?你別開玩笑了!難道一定要老子說那麼明白你才會懂嗎?那你給我聽好!藍辰翔，我愛你!誰都不能得到你，你只能是我裴明卓一個人的!｣
霸道的宣言如當頭棒喝般從頭頂砸下，砸得藍辰翔腦袋一片空白，嗡嗡作響。這個人說甚麼……愛他?
怎麼可能?不，他其實隱隱就有這種感覺了，只是一直逃避不去想罷了。
說的也是……討厭一個人，怎麼會去親吻他，擁抱他，甚至和他上床呢?
｢哈哈……｣他滑坐在地，一手摀臉愣笑。
｢喂，藍辰翔……｣裴明卓錯愕地看著他。
他想過或許在告白之後，對方會露出愣住的表情，但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種淒涼的笑。
他蹲下來一把抓開藍辰翔的手，訝異地發現那張好看的臉上滑下淚痕。
｢……裴明卓你知道嗎?我真的很討厭你，每次看到你就想爆打你一頓，｣藍辰翔用手背擦去眼淚，冷笑：｢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你這種人?｣
他以為裴明卓聽了會生氣，沒想到對方卻將他摟入懷抱，在他耳邊低語：｢沒關係，我可以等，無論十年、二十年……我願意把一輩子的耐性花在你身上。｣
藍辰翔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甚麼。
是他心裡創傷太大影響聽力，還是裴明卓個性突變?那個專橫跋扈的不良少年竟然會說這種話?
他從對方懷裡掙脫開來。
｢那樣難道我就得接受你嗎?我們之間僅於威脅和被威脅的關係，你又了解我甚麼了?｣
裴明卓沉默，他確實一點都不了解藍辰翔這個人。
迄今他看到的都是轉到他們學校後的藍辰翔，他對轉學之前的藍辰翔根本一無所知。
他從未想過了解這個人的過去，但是看到別人知道他所不知道的藍辰翔，他就嫉妒得要命。
他也想了解這傢伙的事情，了解這傢伙的全部。
｢那你告訴我，我想知道你的一切，你為甚麼轉到我們高中……這次不是威脅，是拜託。｣
他抓住藍辰翔的肩膀，眼中倒映少年纖細的身影，少了平常的戲謔，多了份真誠。後者彆扭地移開視線，任憑自己的手指被人抓在手裡摩娑。
這都甚麼跟甚麼啊……
國中時期的他成績優良，當身邊的同學還在為升學考試埋頭苦讀，他就被保送到某所高中名校。
名校不愧為名校，校風佳、讀書風氣盛，不是誰都能進的學校能比擬的。
不過明星高中往往存在著強烈的競爭力，競爭力愈強，相對而言學生所承受的課業壓力也愈大。
他原以為｢霸凌｣這玩意只會出現在三流學校，沒想到連榜上有名的高中也存在這個問題，那些學習壓力大的人，只要個性稍微強勢，就會專挑看起來好欺負的學生施壓。
那時的他不像現在這樣，健身、罵髒話、穿耳洞……乖巧的模樣完全就是霸凌者眼裡再合適不過的欺負對象。
｢你這傢伙是怎樣?竟敢和老師說我沒交作業，害我被罵!｣
｢學藝股長了不起啊!成績好了不起啊!看了真令人作嘔!｣
每天、每天，他都被人用不一樣的理由找碴，不是被推，就是被踹，身上總是帶著大大小小的瘀青。
個性內向的他根本不敢跟班導告狀，就怕遭人報復，即使姊姊問起，也不敢說實話，只說是不小心撞到。
他很怕特定幾個欺負他的人，蠻橫不講理，只為了發洩壓力和不滿，就常常找一些無聊的藉口對他動手動腳。
除了遠離他們，他實在想不出其他保護自己的辦法。
然而這些人就像故意針對他似的，總有辦法找出他的位置。
｢你以為躲起來我們就找不到你嗎?｣
｢從來沒看過像你這麼膽小的人，見事就跑，難怪可以活到現在!｣
｢聽說這傢伙只跟他姊住，真可憐，連單親家庭都不是，一定很缺乏愛。｣
惡毒的話聽多了，應該會慢慢麻痺才對，但是一聽到他們拿家人開玩笑，他還是沉不住氣反駁了。
｢爸媽只是去國外經商罷了，我姊對我很好，才沒有缺乏愛!｣
話才說出口他就後悔了，反抗的下場換來的便是一陣拳打腳踢，體會到了何謂禍從口出。
｢你小子炫耀個屁!國外經商了不起喔!｣
｢口氣很大嘛!怎麼就不跟你父母出國去，寧可留在這裡被人家欺負?被虐狂嗎你?｣
被拉扯、被推倒在地甚麼的，這些事情他已經受夠了……對阿，為甚麼爸媽當初問他要不要去國外念書，他要選擇留下呢?
說甚麼想獨立的大人，結果害得想去國外的姊姊也不得不陪他一起留在這座島上……
只要個性怯弱，被人｢霸凌｣的情況就會無限上演，甚至到畢業之前都無法擺脫這種日子，他是這麼想的。
直到｢那個人｣的介入改變了他的命運。
殊不知這才是惡夢的開始。
｢喂!你們幾個在做甚麼!｣
｢糟糕，老師來了!｣
｢快走!不然等等被記過!｣
欺負他的人跑掉以後，他總算能夠從地上爬起來了，不必擔心被人推回去。
一名男老師跑了過來，看到傷痕累累的他，關心地詢問：｢同學你沒事吧?他們害你受傷了?老師帶你去保健室!｣
男人有張好看的外表，犀利的眼神，本身自帶懾人氣勢，看似嚴肅卻善於交際，無論是和同事或學生都能相處融洽。
事實上這位教師是學校知名的跆拳道教練，在女學生當中很有人氣，很多女生為了接觸他，報名了跆拳道課程。
不僅女孩子，男人的教學風格同時吸引不少男學生，他也不例外。
每每看到對方帥氣的動作，他都會不自覺投入其中。
要是變得跟老師一樣強壯的話，就沒人敢欺負他了吧?
他遵循內心的想法，加入了學校的跆拳道社團。欺負他的同學自從知道這件事後，果真不再找他的麻煩了。
由於他的加入較晚，很多基礎動作都不太瞭解，老師上課雖不會為了他一人特別放慢進度，可下了課都會留下來陪他練習，每次社團活動結束皆是如此，從來不會因為休息時間延遲而不耐煩。
像這樣相處時間一久，不經意和對方四目相接時，心跳總會突然加速，他發現自己對這名教師超出仰慕的情感。
他知道這樣很糟糕，師生戀在學校是被禁止的，何況老師和他一樣都是男性，自己必須扼殺這段感情才行，但他總會忍不住抱持希望。
也許有了交集的那一刻，他就被吸引了。
第一次有人將他從被霸凌的深淵救起，第一次有人在學校關心他……雖然姊姊很照顧他這個弟弟，但家庭跟校園的溫暖畢竟不一樣。
以前他覺得只要專心學習就好，人際關係的培養並不是那麼重要，直到遇見對方他才明白，原來他還是渴望被人關懷。
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望著男人的臉出神了，這回他沒能在對方發覺以前移開視線，正好被逮個正著。
｢光看著我能讓你學到甚麼嗎?｣
｢抱、抱歉，老師。｣
對方輕輕嘆一口氣，開玩笑說道：｢你已經偷看很多次了，就那麼喜歡我的臉嗎?｣
原來老師早就發現了……
看到他臉上浮現潮紅，對方饒富趣味地勾起嘴角。
｢以前就發現了，你的眼神好清澈，就和你的氣質一樣不帶一點汙染，我已經很久沒看過像你這樣乾淨乖巧的孩子了。｣
｢有……有嗎?｣眼看吸引他的臉龐不斷靠近，他結結巴巴地說：｢我姊說我看起來很呆……｣
然後，男人吻上他的唇。
明明只有幾秒，他卻覺得有半世紀那麼久。
男人離開他，一手曖昧地抬起他的下巴。
｢你喜歡我吧?｣
他收緊擺在身側的手，單薄的身子微微顫抖。會主動吻他，是不是代表對方跟他的想法一樣?
｢老師，我喜歡你。｣他抬頭看著男人，緊張不安的模樣像極了既期待又害怕受傷的孩子，｢你呢?｣
聞言，對方的眼裡閃過一片陰影。
他沒有注意到異樣，只是一味地等待對方答覆。
對於他的告白，男人並沒有任何錶示，只是低頭向他索吻，手掌伸進他的校服底下，來回撫摸細膩的皮膚。
從那天起，對方一旦在學校發現他，就會把他拉到無人的陰影處，對他又親又抱。
每一次接吻都像要奪走他肺部的空氣，每一次擁抱都像要把他融進骨子裡。
他喜歡對方的觸碰，但遲遲等不到答覆這點，讓他的心有些寂寞。
某回在人煙罕見的角落被吻到神智不清時，對方突然問他：｢今天放學有空嗎?｣
｢嗯……怎麼了?｣他趴在對方懷裡喘息。
男人咬著他的耳朵，｢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頓飯?｣
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放學後他打了通電話告訴姊姊晚上不回去吃飯，然後走到停車場。
一輛銀色的賓士開到他面前，駕駛座上的男人對他微笑：｢上來吧。｣
他們來到了一間高級餐廳，來這裡的人大多是政商名流，一個孩子來這裡似乎有些突兀，不過他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對面的男人身上了。
等待服務生上菜期間他的身體都很緊繃，一直維持正襟危坐的姿勢。
｢放輕鬆，搞得好像我在對你說教一樣。｣
一想到自己在跟喜歡的人共進晚餐，他就放鬆不了。
這是對方第一次約他出來吃飯，還是在如此高級的餐廳，如果這是約會，那他們現在的關係算戀人嗎?
男人輕撫他的臉頰，眼神深邃地望著他。
｢你說喜歡我對吧?其實我也喜歡你，既然我們兩情相悅，你願意讓我對你做任何事嗎?｣
一般而言不是會說｢那我們交往吧｣?儘管心裡納悶，但他沒有多想，只要對方也喜歡他那樣就夠了。他把手覆在男人手背上，像個小貓似的蹭了蹭，｢嗯。｣
服務生陸續為兩人送上果汁和葡萄酒，男人接過兩杯飲料，打趣地說道：｢壞孩子肯定會跟我搶酒喝。｣
｢老師，我不會跟你搶的，我還沒成年呢。｣
｢也是，｣男人笑著將果汁遞給他，｢我們辰翔是個好孩子。｣
空氣中飄揚悅耳的鋼琴樂曲，在輕鬆的氛圍下，兩人聊了許多學校的近況，大多時候他都是聆聽的那方，偶爾也會提起自己的事。
一頓飯吃下來，他總覺得有些疲倦，不知從甚麼時候開始腦袋變得昏昏沉沉，對方的聲音再也傳不進腦海，眼前的影像逐漸模糊。
怎麼回事……他摸了摸腦袋，想要甩去暈眩感，卻在下一秒失去意識。
｢就跟你們學生一樣，我們老師也有壓力，而我處理壓力的方式就是……｣男人看著倒在桌面上的他，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犯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