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宵覺得自己的頭很痛，不但痛，還很熱。

其實不只是頭，手腳也很痛，他感覺自己似乎睡了很久，但卻睜不開眼。

睡的迷迷糊糊時，宵感覺到小狐狸似乎在蹭自己的臉，蹭蹭後又舔了舔，但接著，小狐狸似乎被一個人給拎走，宵隱約聽見了小狐狸生氣的抗議聲。

唔？誰把小狐狸拎走的？

正想著，那個站在身邊的人似乎是拿了沾濕的帕子幫他擦臉，冰冰涼涼的很舒服，這讓宵覺得頭稍微沒那麼痛。

耳邊傳來水聲，那個人似乎把帕子又洗過一次，接著又幫宵擦一次臉，擦到眼睛時還用帕子幫宵敷了下眼睛。

大概是因為頭比較不那麼痛，還有帕子涼涼的敷在眼睛上很舒服，等帕子挪開，耳邊再度傳來水聲時，宵終於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老舊的屋頂，宵愣愣的看著屋頂，有點沒回過神來。

這是哪裡？

「汝醒了？」耳邊傳來吞佛的嗓音，宵這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像站在旁邊的吞佛。

對了，他暈過去前看到吞佛了，所以那不是宵作夢？

「傻了？」吞佛見宵呆呆的看著他，卻沒有說話也沒眨眼，索性走回床邊坐下，直接用手上的濕帕子抹上宵的臉。

「唔.....吞佛？」

「嗯，是吾。」

「宵還以為是宵作夢看到你了，所以真的是你來幫宵？」

「汝沒有作夢，是吾。」

又幫宵擦了一次臉，吞佛這才覺得滿意，轉身收拾一旁桌上的水盆跟雜物，宵這才發現他們現在似乎是在一個破舊的房間裡，除了宵所躺著的這張床還算完好外，就只有一把瘸腿的凳子、一張已經褪色的看不出顏色的小桌，除此外什麼也沒有。

「這是哪裡？」

「城邊的廢宅。」

「廢宅？」

宵轉頭看了看四周，然後試著想起身，卻發現身體完全無法使力，連舉手抬腳都有問題，正努力試著動了動，然後就被吞佛按回去床上躺好。

「汝現在動不了的，乖乖躺著。」

「宵中的迷藥還沒退嗎？」

「一部分是，另一部分是汝還中了毒。」

「什麼毒？宵沒有發現？」

「刺中汝的那隻短箭上有毒，現在雖然解毒了，但汝的身體還沒恢復，所以才會發燒無力。」

「是什麼毒？宵這樣會很久嗎？吞佛你怎麼把毒解開的？」

「宵。」

「嗯？」

「安靜休息，汝現在需要靜養。」

言下之意就是要宵別問了，好好睡覺。

聽出吞佛的意思，宵只好閉上嘴巴躺好，但他其實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吞佛，所以雖然躺著，視線卻跟著吞佛轉來轉去。

「啾啾！」

床腳邊傳來小狐狸的聲音，宵轉頭看像床邊，剛好看到小狐狸正努力的想要爬上床，但剛爬上床，就被吞佛給一把拎起。

「啾啾啾啾！」又被那個討厭的魔抓到空中，小狐狸生氣的揮動四肢掙紮起來。

放我下去！我要去找主人！

「？吞佛你為什麼要抓小狐狸？」努力將手伸像床邊，宵想要把小狐狸抱過來，但被吞佛阻止了。

「等著。」

「？」

吞佛從桌邊拿來另一條帕子，在桌上的水盆裡打溼後把小狐狸從頭到腳擦了一遍，尤其毛茸茸的四爪更是仔細的擦了幾遍，確認乾淨後才把牠丟上床。

一被扔上床，小狐狸立刻委屈巴巴的鑽到宵的身邊一通狂蹭。

「啾啾！」主人主人，壞人欺負我！

「以後不要讓牠隨便舔汝的臉，髒。」

「啾！」我才不髒！

宵愣愣的看著小狐狸，小狐狸一身的紅毛膨鬆柔軟，雖然現在被吞佛擦過後有點潮濕，但不會髒呀？

「小狐狸很髒嗎？」

「髒，有些髒汙是汝看不到的。」

原來是這樣？宵歪著頭想了想，然後對吞佛點點頭。

「宵不太懂，不過宵以後盡量不讓牠舔宵的臉。」

主人你怎麼可以站在那傢伙那邊！小狐狸深受打擊，懨懨的垂下了大耳朵，躲在宵的手邊一通委屈的狂蹭。

少了小狐狸的吵鬧聲，房間裡突然安靜下來，宵的視線又開始跟著吞佛轉來轉去。

吞佛此時已經將桌上的水盆跟雜物收拾整齊，正在桌邊清點宵跟他自己的行囊，宵的行李跟盤纏在被抓時都被劫匪收走了，除了夜刀外什麼也沒拿回來；好在吞佛離開那宅邸時有趁亂取走了一些現銀，不然以他身上原有的銀兩恐怕連宵養傷這段時間都不夠用。

「吞佛？」

「嗯。」

「宵在傲峰的山腳聽說了你的消息，宵想要來找你。」

聽到宵這麼說，吞佛有些意外的抬起頭來。

「汝想要找吾？」

「嗯，吞佛，你還是宵的朋友嗎？」

挑起眉，吞佛露出一個淺笑。

「汝覺得呢？」

「宵覺得是，但宵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汝覺得是，那就是吧。」

「真的？」

「嗯。」

「宵覺得你跟以前不太一樣。」

「汝覺得哪裡不同？」

「嗯......宵不知道。」

宵看著吞佛，他覺得這次遇到的吞佛，跟以前都不一樣。

吞佛以前像是火，雖然美麗卻總是炙熱燃燒，如果不小心就會被灼傷；那個時候宵很難明白吞佛在想什麼，只覺得對方難以捉摸。

但現在的吞佛，和那時相比，變的平淡多了，感覺就像是沉澱下來，似乎還帶著一點輕鬆。

這樣的感覺太過複雜，宵想了半天也不知該怎麼形容，最後卻突然迸出一句：

「你要跟宵回傲峰嗎？還是我們去天邈峰？簫中劍在天邈峰，你的同伴也在。」

見宵突然從糾結沉思一下子就跳到了邀約上，吞佛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宵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嗎？」

「無事。」

從桌上端起一杯茶，吞佛走到床邊扶起宵。

「喝點水然後快睡。」

「你還沒有回答宵。」

「吾原本就是要去天邈峰。」

「？那你怎麼會跑去沙漠？」

「因為吾身上沒有可引路的物品，一時走錯罷了。」

「所以吞佛你是迷路了？」

「宵，喝完茶快睡。」

果然是迷路了，宵在內心偷偷想著，然後張嘴乖乖喝下吞佛餵過來的茶。

其實宵還想問吞佛，以後願不願意跟宵一起住在傲峰。

如果吞佛不想住傲峰，他願不願意帶宵一起去別的地方呢......

邊想著，宵不知不覺闔上了眼睛，沉沉的熟睡過去。

如果吞佛願意就好了。

※※※
宵的身體復原速度一向很驚人，沒幾天的時間就已經恢復了體力跟精神，繼續纏著吞佛問東問西。

「那些人為什麼要抓宵？」

「不是針對汝，汝只是剛好被他們選為獵物。」

「獵物？宵可以賣？宵在到沙漠前有遇到一個商隊，他們也要宵小心不要被賣掉，為什麼？」

原來之前還有人提醒過他嗎？說來能走到沙漠才出事也是運氣不錯。

「有很多人以此為生，人也可以作為貨物，對那些人而言有許多用途。」

「所以才會想要賣掉宵？」

「也是汝太過輕忽大意，這些人雖然不會武功，但運用他們所擅長的手段，依舊讓汝中了陷阱。」

「宵明白，宵這次學到了很多事情。」

他明白了心懷叵測的人比他想像的更難應付，明白了與這些人相比，能以武力戰勝的人根本不算什麼。

雪梟蹲在旁邊的桌上梳理自己的羽毛，聽到宵這麼回答，忍不住想翻宵白眼。

你都知道人心難測了還繞著這隻心機魔轉！？以前他坑你的都忘光了是吧！？

等到他們準備啟程前往天邈峰時，外出打探消息的吞佛帶回了一個宵很有興趣的消息。

「元宵節？那是什麼？」

「人類的節日之一，今晚街上會有花燈會。」

「跟傲峰山腳的祭典一樣嗎？」

「類似，但並不相同。」

宵想看！

宵用期待的眼神望著吞佛，吞佛看著宵無聲說著「一起去！」的雙眼，忍不住以拳遮掩笑意的輕咳了聲。

「汝有興趣？」

「宵想去看看！」

「那汝去吧，吾在此處等你。」此話一出，宵的表情立刻黯淡下來，吞佛看的好笑，稍稍側過身子掩飾嘴邊的淺笑。

「看汝的表情，汝不想去？」

「宵想去，吞佛不去？」

「汝希望吾作陪？」

「......宵想要跟吞佛一起去。」

終於說出來了，吞佛暗笑，轉身看著宵。

「那就走吧。」

和吞佛一起來到熱鬧繁華的街道上，到處都掛著散發出溫暖光暈的花燈，花燈跟普通燈籠十分不同，有著各式各樣的形狀，宵看的目不轉睛，要不是有吞佛拉著走，恐怕會看花燈看到迷路。

「吞佛，會不會有雪梟的花燈？」

「......吾想應該是不會有。」

「那小狐狸的花燈呢？」

「這就不知道了，汝可以找找。」

最後還是沒有看到哪個攤子有賣貓頭鷹或狐狸的花燈，宵只好買了一個金魚形狀的燈籠，新奇的拿在手中提著。

「這跟平常的燈籠不一樣嗎？」

「其實是一樣的，只不過為了節慶而作的較為討喜罷了。」

「吞佛不拿？」

「汝拿著就好。」

整個街道上到處都是人，人們聚在一起大聲談笑、猜燈謎，討論著哪家的花燈最好看，一片安靜祥和的樣子。

雖然街道上的各種事物都很有趣，但人實在太多了，宵最後還是跟吞佛走散，只好茫然的站在街上張望著。

吞佛去哪裡了？

費了好一番工夫宵才鑽出人群，正在想要怎麼去找吞佛，轉身時，宵卻看見了那頭紅髮，這才看到吞佛就站在路邊的一個燈籠下望著眼前的街道。

不知為何，安靜站在燈火下的吞佛，給宵一種很遙遠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宵覺得不太喜歡，所以他立刻跑到吞佛身邊去。

「吞佛，你在看什麼？」

「看人。」

「看人？」

「嗯。」

順著吞佛的視線看去，只見到在街上歡快笑著的人們，今天是節慶，出來遊玩的人臉上都帶著笑容，但宵並不明白為什麼要看人。

「為什麼要看人？」

「吾只是覺得人果然很有趣罷了。」

「有趣？」

「汝忘了那場災難了？」

聽到吞佛提起那場災難，宵就有點明白了。

那場災難裡，死去的人不計其數，傲峰山腳的城鎮甚至淪為死城，整個城裡毫無人煙，那時不只是傲峰山腳的城鎮變成這樣，宵知道還有鄰近的幾個村落也都是這個樣子，可以想見在那場動亂中，死去的生命有多麼的多。

但在災難結束後，人類卻用非常快的速度恢復了生機，城鎮裡開始會像以前一樣舉辦祭典、節慶；村落裡的炊煙也重新升起，道路上再度出現四處奔波的商賈。

就好像那場災難並沒有出現過一樣。

「宵其實不是很明白，他們為什麼可以這麼快就恢復原狀？」

「這就是人有趣的地方了。」

吞佛看著眼前的人群，淡淡的回答。

「雖然弱小，卻能比任何生命都要快恢復，只要沒有全部死絕，就能夠繼續延續。」

聽到吞佛的話，宵似乎想到了什麼，他轉頭看著身旁的吞佛，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卻在琢磨該怎麼說而遲遲沒有開口。

「汝想說什麼？」

「......吞佛，你的同伴們都不在了嗎？」

「或許還有少數人留下吧。」

魔雖然強大，但在韌性上卻很難跟人類相比，恐怕除了他以外，就只有少數的人留下了吧？

大部分的同伴，都已經消失在戰場上、消失在時間的長河裡。

不論過去有多少恩怨，都已經湮滅不在。

宵又猶豫了一下，然後才對吞佛開口：

「那，你願意跟宵回傲峰嗎？」

看著宵小心翼翼似乎害怕他會拒絕的樣子，吞佛笑了起來，他轉身走向一旁的窄巷。

「來。」

「去哪？」

「換個視野好點也清靜點的地方。」

吞佛說的視野好也清靜的地方，指的是旁邊樓房的屋頂。

屋頂上的視野確實很好，能夠將掛滿燈籠的街道盡收眼底，整個城鎮都掛滿了花燈，從高處望去，就像整個城鎮都在夜空中散發著光芒一樣。

這樣的景象讓宵看的有些入迷，在他呆呆看著前方的景色時，吞佛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壺酒和兩個酒杯，斟滿酒後遞給宵。

「此處清靜多了，景色也好，適合小酌。」

吞佛準備的這種酒並不會很烈，喝起來相當舒服順口，宵跟吞佛對飲了兩杯後才想起來吞佛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急忙追問。

「你還沒有回答宵，你不想跟宵回傲峰嗎？」

「吾要是回答不想呢？」

「.......那宵可以跟著你一起去別的地方嗎？」

「汝不回傲峰了？」

聽吞佛這樣問他，宵抿抿唇，微低下頭輕聲道。

「宵很喜歡傲峰，但傲峰......太安靜了，除了雪梟，沒有別人在。」

而只有雪梟，實在是太寂寞了。

吞佛沉默的看著宵一會，看的宵都沮喪起來，並在內心覺得吞佛是不是不想帶他一起去別的地方時，吞佛突然伸手摸了摸宵的頭。

「？」

「吾想要在苦境中遊走一段時間，恐怕不會那麼快回去傲峰，汝要來嗎？」

「要！」

這是答應宵了？而且以後也要去傲峰！

宵現在的眼神簡直可以說是閃閃發光了，看著宵高興不已的眼神，吞佛頓了頓，然後從摸頭突然改成了捏臉。

「唔？泥威生磨要捏偶？」被捏的臉有點變形，宵連說話都說不清楚了。

「只是想捏。」

收回手，吞佛悠哉的喝了口酒。

「先去天邈峰吧。」

「嗯！宵要去跟簫中劍說短時間不會去看他，而且宵在天邈峰藏了好喝的酒。」

「吾期待汝藏的酒。」

「那家的酒很好喝，宵很喜歡。」

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宵的話，時不時喝口酒，吞佛側臉看著坐在自己身旁，一臉滿足樣的喝著酒的宵。

像宵這樣的性子，果然還是放在身邊自己看著比較安心啊。

從袖中像變法術一樣又摸出一包零嘴給宵下酒，吞佛的嘴角微微勾起。

能夠像現在這樣與這個人一起喝酒，輕鬆隨意的說些不重要的小事，也是一大幸事。

吾很高興最後還有汝陪著吾，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