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刮著冷冽寒風的天邈峰上，宵提著一罈酒，緩步走到一個被風雪掩埋的墳墓前，抬手將墓碑上的雪撥掉，旁邊不遠處還有幾個墓碑，那些是宵所不熟悉的人，自從銀鍠朱武的墓碑立起來後，這邊的墓碑就沒有再增加了。

宵將墓碑上的雪都清理掉，再將四周已經要將墓碑掩埋的雪往周圍清開，都清理完後才回到第一個墓碑前。

「簫中劍，我帶酒來看你。」

在簫中劍的墓前坐下，宵從懷中摸出兩個酒杯，並在其中一個倒滿酒，放到墓碑前。

棄天帝被重新封印後，傲峰山下的人類城鎮、村落也逐漸恢復生氣，宵偶爾會下山買些東西，其中有家作坊的酒相當好，宵就時常買那家的酒，然後來到天邈峰簫中劍的墓前，待上一會，說些他看到的事、聽到的消息、不懂的問題；雖然已經沒有人會回答他，他還是會來這裡，像從前與簫中劍閒聊一樣說給墓碑聽。

「咕咕。」翅膀拍動的聲音傳來，雪梟落在宵的肩上，歪著頭輕蹭宵的臉。

「雪梟你的在這裡。」宵從懷中取出一個以竹葉包好的小包，拆開後裡面是一些肉乾，這是宵下山時順便幫雪梟帶的零嘴，雪梟也明白只要宵下山就會幫牠帶回山上沒有的糧食，每次都會在宵前往天邈峰時自動前來討食。

「山下最近聽說有祭典，宵不太懂他們為什麼這麼喜歡祭典，但是祭典好像很熱鬧，等開始時宵會去看看，到時再告訴你。」

「在鎮上遇到有人想搶宵的錢，被宵打跑了，為什麼他們這麼弱還敢來搶劫？」

「最近山下的天氣很好，但是山下的村民好像都很擔心，他們擔心不下雨，宵不懂，下雨了他們也擔心下太多，可不下雨他們也擔心不下雨？」

幾乎都是些相當瑣碎的小事與疑問，但宵總能在簫中劍的墳前這樣說上好一會，等到酒喝完、雪梟也早已吃飽，正窩在宵的懷中打盹，宵才停下。

「沒有酒了，改天宵再帶酒來看你。」將東西收拾乾淨，又幫墓碑除了一次雪，宵把睡迷糊的雪梟塞進大氅中，轉身離開。

「雪梟你為什麼老是吃完就睡？」戳戳白毛球，宵發出疑問。

「………咕。」睡死的白毛球連睜開眼看看主人都不想，只發出一聲敷衍的低鳴。

「宵下次下山不幫你買吃的了哦。」宵見狀，拋出了嚴重的食物威脅。

「咕！！！」太卑鄙了！！

「誰叫你不理宵。」

一人一鳥就這樣一邊拌嘴，一邊消失在山脈深處。

下次下山去看看祭典吧，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

山下城鎮的祭典開始時，宵也去了。

明亮的燈籠、販售各種吃食的攤販、祭祀的儀式……這些各種各樣宵從未見過的事情，看的他眼花繚亂，差點連回傲峰的路都認不出來。

原來人類的祭典是這麼熱鬧、吵雜的活動？

宵覺得相當有趣，雖然他有一肚子的疑問無人解答，但宵仍舊穿梭在人群中四處閒逛，這樣熱鬧充滿人氣的景象，一點也看不出來這個城鎮在棄天帝的動亂中曾是個毫無人煙的死城。

東看西瞧的逛了好一會，宵在一個賣茶水的路邊鋪子坐下休息，他剛剛在一個沒見過的乾貨鋪子上買了些他從沒看過的魚乾，這些就是今天雪梟的禮物，宵還買了盞蓮花形狀的祈福燈，打算晚點跟酒一起放到簫中劍的墳前。

宵的隔壁桌坐著幾個商人，宵一開始沒怎麼注意，畢竟在這樣熱鬧的祭典上，從別的縣城趕來的商人實在太多，直到其中一人的談話內容引起了宵的注意。

「什麼？紅髮白衣的魔？你確定你沒有看錯？」

「現在哪還有魔啊！」

「真的啦！我保證是真的！他還來跟我問路咧！嚇死我了！」

「屁咧！真要是魔你現在早就死啦哈哈哈……」

紅髮白衣的魔？

聽起來很像是吞佛童子，宵忍不住轉身面向隔壁桌，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吼就跟你們說是真的啊！」

「哈哈少來了.....現在早就沒有魔了啦。」

「我可是好心想提醒你們別遇上他，愛聽不聽！」

「哈哈哈哈你應該是喝醉看錯了吧？」

「你在哪裡遇到那個魔的？」眼看那些商人的對話東扯西扯，就是沒有講到在哪遇見紅髮白衣的魔，宵終於忍不住出聲詢問。

沒想到隔壁桌的宵會出聲，那名商人愣了愣，但轉頭看到宵閃爍著期待的目光，還是開口回答。

「在南邊，有一個靠海的小村，我去那邊收海貨時遇到的，村裡的人被他嚇得半死，整村都沒人敢出來，所以他只能問我這個剛進村的外地人啦，他問這個村的位置在哪裡，往北怎麼去。」其實當時商人自己也嚇得半死，但那個魔看起來似乎很虛弱，口氣也很有禮，所以商人才敢回答他的問題。

「他長什麼樣子？」

「呃長什麼樣子.....就臉白白的....紅髮......喔！他的眉毛上好像有青色的刺青？我沒看仔細也不知道是刺青還是塗的。」

聽到這個形容，宵已經可以確定商人遇見的魔應該是他的好友吞佛童子沒錯了，不過往北邊？吞佛要去哪裡？

跟商人道過謝，宵離開茶攤，繼續在燈火通明的祭典上亂走，卻已經沒有心思去細看祭典上的事物了。

吞佛還活著？他要去哪裡？他會來傲峰找宵嗎？他還願意當宵的朋友嗎？

這些問題繞著宵打轉，直到雪梟發出疑惑的低鳴並輕啄他的手，他才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已經來到天邈峰，正呆坐在簫中劍的墓前，連墓碑上的雪都忘了清理。

「雪梟抱歉，你的在這裡，宵也不知道這是什麼魚，但是很香就買給你。」拆開懷裡的油紙包，宵拿出魚乾給雪梟，傲峰上萬年冰雪，宵以前連魚都沒看過，是後來前往傲峰山下的人類城鎮時，宵才明白有這樣的食物。

將魚乾放到一邊讓雪梟自己進食，宵起身把墓碑上的雪清理乾淨，將祭典上買的蓮花燈在墳前點上，最後和往常一樣倒酒在墓碑前。

「簫中劍，我聽到吞佛的消息了，有商人說他在南邊的小鎮要往北走，他要去哪裡？」

「他會來天邈峰嗎？這裡也有他的同伴，還是他沒有要來？」

「吞佛會去傲峰找宵嗎？」

「吞佛好像不太會認路，他找的到路嗎？」

宵對著墓碑發出一連串的疑問，但墓碑並不會回答他，只能和往常一樣安靜的佇立在雪中。

「宵聽到這個消息時，覺得胸口怪怪的…為什麼？」

抱著膝頭縮在簫中劍的墓前，宵喃喃自語的提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簫中劍，你覺得宵要去找吞佛嗎？」

問出這個問題後，宵沈默了一會，才喃喃說道：

「宵想去找吞佛……傲峰跟天邈峰，太安靜了。」

他還是想要朋友，儘管吞佛童子總是讓人難以捉摸、很難理解，但對宵來說，吞佛是重要的朋友。

「宵很想你們，也很想吞佛。」

而長眠於此的朋友已經不會有機會在見面了，不會在像以前一樣笑著與他說話、回答他的疑問；但還活著的吞佛可以，可以像以前一樣回答他的各種問題、告訴他許多他根本不明白的事情。

「宵想去找吞佛。」就算吞佛或許不會再與自己做朋友，宵還是想去見他，去和他說話、喝酒......他想告訴吞佛，自己很想他。

離開天邈峰時，宵將另一罈酒埋在離墓碑不遠的一棵老樹下。

「宵要去找吞佛了，應該有一陣子沒辦法來看你，下次來時再一起喝酒。」

「咕咕。」原本停在老樹上的雪梟飛到宵的肩上，咬住一縷紫黑長髮輕輕拉扯。

「雪梟你要跟宵一起去？」

「咕～」一起去。

「好，我們一起去找吞佛。」

「咕咕！」下山！

下山前宵換下了紫色的大氅，從簫中劍留下來的物品中找出一件黑色的披風穿上，又帶上些許乾糧後，才跟雪梟一起下山。

「雪梟，南邊要往哪裡？」宵站在傲峰山腳的小路上，轉了一圈辨認大致位置後，抬頭問雪梟做確認。

這種時候問小夥伴最快了，說到認方向認路，鳥類絕對是看家本領。

「咕咕～」雪梟發出一聲長鳴，朝著南邊的方向飛去，宵見狀立刻緊跟在後。

「雪梟，吞佛會在哪裡？」

「咕～」不知道。

「一直往南就會遇到吞佛嗎？」

「咕咕！」不要問我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