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盡頭

第十九章　　盡頭


　　平時吵雜的體育館，現在充滿冰冷的氣氛。
　　室內沒有開燈，任憑西下的陽光照射，原本黃褐色的木質地板，被夕陽一照，顏色顯得金橘。
　　籃球隊的成員們盤腿坐下，集中在一塊，教練則站在一旁。
　　他們有的露出不屑眼神，有的不滿地冷哼一聲，更多的則是冷眼注視著眼前的那個人。
　　站在前頭，被眾多視線圍剿的對象是金煦宇。
　　從側面觀察，他忍受著現在的氛圍，維持平淡表情。
　　同人社的我們，從體育館正面的右出入口窺看一切。
　　三人之中，最緊張的人非屬曾怡婷不可。
　　她一黑一紅的異色瞳透露出不安與擔心，手不停捏著大腿，金黃的雙馬尾也縮得老緊。
　　王淨妍輕撫曾怡婷的背，試圖讓她放下心來。
　　幫忙集合隊員的人是副隊長──石哲翔。
　　金煦宇向副隊長石哲翔點頭道謝，但他似乎不領情的樣子。沉寂許久的空間，有了動靜。
　　看了這一幕，不由得讓人為金煦宇捏了把冷汗。他毫不在意，深深吸了幾口氣，掃視全部人之後，眼神退縮地看了地板一眼，隨後又抬起頭。
　　「教練！副隊長！還有球隊的大家，對不起！！」
　　嘹亮的聲音傳遍整個體育館。
　　眾人驚訝地看著眼前鞠躬的他。從我們這邊也看得出來，他的身體正在顫抖著。
　　他停住姿勢好幾秒才恢復站姿。
　　「翹掉練習的原因，全都是我的自私，放著球隊不管，只在乎自己，讓副隊長扛下責任……真的很抱歉，我沒有當個好隊長！」
　　這次他的聲音沒有剛才來得響亮，口吻帶著歉意。
　　「我沒有臉和你們一起奮戰，我會負起責任，退出球隊和社團。」
　　聽到隊長要退出球隊，隊員們的表情沒有多大變化，彷彿早已知道事態的演變。
　　金煦宇沒有露出沮喪的表情，嘴唇顫抖不停開合，話語到了嘴邊，不知道該不該說，吞了好幾次口水。
　　「縣市預賽……沒事……」
　　終於脫口而出的話虛弱無力，說到一半放棄似地作罷。
　　想為大家加油，這是背叛者絕對不能說的話。在大家拚命練習的時候，身為領導者卻沒有和大家站在一起，逃離痛苦獨自逍遙。
　　正因如此，簡簡單單輕輕鬆鬆的一句「加油」是沒有任何一丁點資格可以說出口的。
　　「我說完了。」
　　講完最後一句話，他面無表情地準備踏步離開，大概一刻也不想久留。底下沒有人開口，面對怠忽職守的隊長，沒有什麼好說的，靜靜地看著他走掉。
　　留在那裡，要承受的壓力如洪水般，多留一刻，就會多受到一分責難。
　　所作所為是無法被認同的。被責怪、甚至被隊友破口大罵，都是理所當然。
　　表情一如往常，腳步卻如石塊般沉重，要走出體育館所花費的時間，明明只是短暫的幾秒鐘，卻顯得特別漫長。
　　然而，他依然只能離開，不能停止腳步，熱血旅程的盡頭盡是不堪，仍然要收下帶著走。
　　金煦宇沒有立場可以留下，那裡已經不是他的容身之處，而是審判之地。
　　腳步聲清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一步一步，終點就快到了，快要可以解脫了。
　　「金煦宇！！」
　　低沉宏亮的聲音一把叫住他。
　　金煦宇閉上眼，看來早就明白事情不會如此簡單，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
　　教練的表情嚴肅，沒有一絲溫柔，那是即將大口痛罵的徵兆。
　　不過，教練的眼神卻透露一點師長之愛。
　　「你有過貢獻，抬頭挺胸！！」
　　教訓的聲音宏大，卻沒有一點責難之意。
　　他偽裝失落的平淡表情頓時鬆懈，嘴唇緊抿著扭曲的表情，故作堅強的雙眼緊閉，一顆顆淚珠不停流下。

　　「是！！！」

　　金煦宇大聲回應後往我們這邊前進。
　　「辛苦你了……小宇。」
　　曾怡婷泛起淚光，看著他呢喃。
　　一旁的王淨妍呈現八字眉，雙眼反射光芒微微苦笑，我也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
　　其實我不擅長應付這種事，待會他走來時，我到底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我沒有看過他哭過的樣子啊……
　　在我腦袋思索的同時，有著柔軟觸感的纖細小手拉住我的手臂。
　　「咦！？等、等等……」
　　我走起顛簸的腳步，跟隨著拉住我的人跑下體育館的階梯。
　　奶茶色的短髮在夕陽下飄逸著，看起來有點銀白。不曉得是不是突然跑起步來的緣故，我的心跳抽動地有點快。
　　「犯、犯規啦，你是在突擊喔～」
　　來到體育館階梯背後，我靠在牆上穩住呼吸，嘟起嘴咕噥。王淨妍瞇細眼睛看過來。
　　「你在說什麼……」
　　她指向體育館門口，示意我蹲低身體。
　　「木頭，要看氣氛啦。」
　　「白癡，我知道啦。」
　　我們兩用氣音對話，然後看向體育館的另外兩人。
　　厚重瀏海的男生用手臂擦一擦臉，金髮雙馬尾少女溫柔地看著他。
　　好青春啊……我在心中稍稍地嘆息。
　　「感覺不錯嘛～他們兩個。」
　　我轉頭對王淨妍說。
　　「對……」
　　王淨妍也轉頭看向我，此時各自的臉靠得頗近。她細長睫毛下的眼睛頓時睜大，瞳孔瞬間縮小，出神的模樣愣了一會兒。
　　我同樣呆呆地愣住，還來不及反應，她就迅速地把頭擺回去，耳朵還有點通紅。
　　氣氛有點尷尬，我出了一點聲音彌補回來，裝作一派輕鬆的樣子，王淨妍也苦笑地回應。
　　不知道該做什麼好，我們兩人只能看著體育館的那兩人，消解時間。
　　他們沉默了許久，金煦宇先開了口，曾怡婷聽了，大大地點頭，露出充滿快樂的微笑。
　　夕陽漸漸躲進建築物後，最後一點微弱光絲，照射到他們後迅速消散。
　　腦袋可以清楚地想像，未來的同人社將會多一人份的體溫，跟著熱鬧起來。
　　我可以斷定。
　　夏天不會結束地冷清，秋天不會開始於惆悵。
　　傍晚舒適暢快的微風吹來，今後他和我們都將繼續尋找生活的理想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