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好夢
本章節 2795 字
更新於: 2021-05-04
又是一彎弦月，又是一座不夜城，還是熟悉的燈紅酒綠以及車水馬龍，不同的是，往來的人群都換了一副面孔。
在這彷彿淹沒整個世界的嘈雜聲中，一名穿著灰禿禿的舊羽絨服、騎著電瓶車的外賣小哥，正以極快的速度奔行著——下一單就快到時間了，如果不能準時送達，客戶會給差評的。
小哥一邊如行云流水一般穿梭於車輛之間，一邊想著：「這是今天的第幾單了呢......忘記了，反正從早上8點開始，就一直在搶單送外賣。成績還算不錯。」
思量間，他已經來到了一處十字路口，眼見得信號燈開始閃爍、即將變紅，他下意識地將右邊車把擰到最底，電瓶車的速度頓時再次攀升了一個檔次，呼嘯著衝出了斑馬線，飛快地越過了路口。
「總之，再送兩單，今天就休息吧。」小哥如是想著。
五分鐘后......
小哥敲開了一扇公寓的房門，然後微笑著遞出手中的兩份米線：「您好，這是您點的兩份牛肉米線。」
這名女性客戶小心地接過食物，並回以微笑：「真是太感謝您了，這麼大半夜的還能送過來，很辛苦吧。」
小哥嘿嘿笑道：「不辛苦，應該的！」說著，便轉身欲走。
這時，客戶忽然叫住了他：「小哥！我是認真的，你還是趕快去休息吧，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小哥頭也不回地揮揮手：「知道了，謝謝您的關心！」然後便離開了......
二十分鐘之後，外賣小哥來到了一處小攤前，隨便挑了張空位子，便坐了下來，隨口招呼道：「老闆，一大碗板面，加倆蛋！」
「好嘞！」身材臃腫的中年男人高呼著回應，然後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把面，丟進了面前的鍋中，再把燃氣開到大火，頓時整個灶台都發出「呼呼」地聲音，鍋里的水也漸漸翻滾了起來。
這時，老闆回過頭來，問：「小哥你又來了啊？這是第十天了吧？你得小心身體啊。」
小哥一邊從上衣兜里掏出手機，一邊應付道：「嗨！小心什麼啊。老闆你不也一樣每天工作到這麼晚么。」
老闆聽罷，嘆了口氣，答：「我上的就是夜班啊，白天我都在休息，只有晚上8點以後到第二天早上8點才開攤。你呢？」
小哥敷衍著哂笑道：「我也差不多，差不多......」
不多時，板面便煮好了。老闆從一旁的檯子上拽來一個碗，碗上還套著一個透明的薄塑料袋。老闆用篩子將面都從鍋里撈起，然後倒入碗中，再從另一口鍋中舀起一大勺湯料，同樣加入碗中，最後再加個熟雞蛋，就端給小哥了。
「喏，快吃吧。吃完了趕緊去休息，你看看你的臉，煞白煞白的，眼圈也黑的厲害，像什麼樣子！」
小哥從桌子上的一桶一次性筷子中抽出一只，笑答：「知道了知道了，吃完這一碗，我就回家。」
說著，他便搓開手機，然後點開某個外賣APP，不由得露出了一個欣慰的微笑：「不錯，今天已經賺了340塊了。」
忽然，微信里有人打來了語音通話，小哥急忙點開一看——是母親。
「喂？媽，怎麼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兒子，你在哪呢？」
小哥答：「在家呢，正準備睡覺。」
「胡說！」母親突然生氣了，「就在剛才，微信運動里你的步數還在漲！你是不是在外面？說實話！」
小哥呼吸一滯，然後無奈地嘆了口氣，承認了：「是，我還在工作......」
「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凌晨一點！這個點你不休息，還工作什麼！」
「不是...媽，你聽我說，我今天已經賺了340塊了，照這個勢頭下去，我這個月能掙一萬多呢！」
「我不管你掙多少錢！我和你爹就你這一個兒子！之前幾天也是，我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就是不聽！要是身體垮了，你家裡怎麼辦？」
於是，小哥也有點不耐煩了：「哎呀，我知道了啦，我自己的事，自己有分寸，你們就別瞎操心了。」
「你有個屁分寸！」這一次，說話的聲音變成了男性，看來是父親在一旁聽得忍不住了，便吼了起來，「你給我馬上滾回家去休息！聽見沒有！」
小哥不禁太高了音量：「爸！我都30了啊！你能不能別老管我這麼多事啊！」
「臭小子還學會頂嘴了？我最後再說一遍：回家休息！」
「是是是，我知道了。」小哥皺起了眉頭，語氣間儘是敷衍，「等我吃完這碗面就回家，掛了。」說罷，便掛斷了電話。
「唉——！煩。」小哥抱怨了一句。
老闆卻開了一瓶可樂，放到他的桌子上，說：「聽你爸媽的話吧，別累垮了。這瓶可樂算我請你的，喝吧。」
小哥一邊吃了口面，一邊點點頭道：「唔，謝謝！」
剛說完，又是一通微信語音來電，這一次顯示的是「老婆」。
小哥急忙按下接聽鍵，興高采烈地說：「喂，老婆！」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好聽，清脆悅耳：「老公，你還沒回家呀？」
「沒呢，剛送完一單外賣，現在正在路邊吃板面。」
「又這麼拚命。」妻子的語氣有些埋怨，「你這樣下去，萬一出點事......」
小哥嘿嘿一笑，答：「不會出事的，再說了，老婆你不也一直在加班，現在才到家嘛。」
「我只是偶爾需要趕工才會熬到這麼晚，你是經常熬到這麼晚。」
「嘿嘿，沒事啦！」小哥大手一揮，雙眼中頓時閃爍起了名為「希望」的光芒，「老婆你聽我說，我今天賺了340塊，昨天也賺了320，只要保持下去，這個月我能掙一萬多呢！這樣幹上幾年，咱們就能湊個首付，然後，也差不多該要個孩子了......」
「你呀...」妻子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為了這個家，可是，我也會心疼啊。」
小哥開心地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我吃完面就回家。先掛了哦。」
說罷，他便掛斷了電話。而不遠處的老闆，卻不禁搖了搖頭。
「嘿嘿，高興呀！」小哥興奮地搓了搓手，然後拿起筷子，又往嘴裡塞了一大口面。然而這一次，他卻突然皺起了眉頭......
沒來由的，他突然感到了一股強烈的反胃，幾欲讓他嘔吐出來。卡在喉嚨中的也彷彿不是食物，而是像塑料一樣難以下咽。於是，他慢慢地吐出了嘴裡的板面，深吸了兩口氣，總算把這股嘔吐感壓下去了。
「不好意思，老闆，這些面我吃不下了，結帳吧。」
老闆回頭一看，那一碗面明明沒吃多少，於是問道：「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小哥擺了擺手，笑答：「沒有，就是突然不餓了。」
老闆當然是不信的，但他也沒有多嘴，便說：「算十塊錢吧。」
「好嘞。來，十塊錢。」小哥爽快的掏出錢，遞給了老闆，「那我就先走了。」
說著，他便走向自己的電瓶車。恰在這時，他看了一眼手機，發現又有了一個訂單，而且距離自己的家不遠，於是毫不猶豫地搶了下來。
「嘿嘿，順便再送最後一單吧。」這樣想著，小哥騎上電瓶車，準備出發。
可是突然間，他感覺自己好像有點喘不過氣了，而且眼皮愈發沉重，頭也開始暈了起來。
「呃...怎麼...回事？」
小哥踉踉蹌蹌地從車子上跌倒，將嘴巴張到最大，竭力地想要呼吸更多的新鮮空氣，卻彷彿還是不夠；眼前的景象也一陣陣的發黑，強烈的倦意幾乎讓他無法正常思考。
「為什麼...這麼累......」
此時，老闆也發現了異常，急忙丟下手中的活跑了過來，嘴裡喊著什麼，也聽不清了。
「稍微睡一下...也沒事吧？睡醒了...再繼續......一萬塊錢...一個月......」
終於，他徹底閉上了雙眼，做了一個再也醒不過來的夢。夢裡，他和自己的妻子終於搬到了一處新家，並且一起養育了一個孩子，一家三口圍坐在客廳的茶几旁，無憂無慮地笑著......
在這彷彿淹沒整個世界的嘈雜聲中，一名穿著灰禿禿的舊羽絨服、騎著電瓶車的外賣小哥，正以極快的速度奔行著——下一單就快到時間了，如果不能準時送達，客戶會給差評的。
小哥一邊如行云流水一般穿梭於車輛之間，一邊想著：「這是今天的第幾單了呢......忘記了，反正從早上8點開始，就一直在搶單送外賣。成績還算不錯。」
思量間，他已經來到了一處十字路口，眼見得信號燈開始閃爍、即將變紅，他下意識地將右邊車把擰到最底，電瓶車的速度頓時再次攀升了一個檔次，呼嘯著衝出了斑馬線，飛快地越過了路口。
「總之，再送兩單，今天就休息吧。」小哥如是想著。
五分鐘后......
小哥敲開了一扇公寓的房門，然後微笑著遞出手中的兩份米線：「您好，這是您點的兩份牛肉米線。」
這名女性客戶小心地接過食物，並回以微笑：「真是太感謝您了，這麼大半夜的還能送過來，很辛苦吧。」
小哥嘿嘿笑道：「不辛苦，應該的！」說著，便轉身欲走。
這時，客戶忽然叫住了他：「小哥！我是認真的，你還是趕快去休息吧，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小哥頭也不回地揮揮手：「知道了，謝謝您的關心！」然後便離開了......
二十分鐘之後，外賣小哥來到了一處小攤前，隨便挑了張空位子，便坐了下來，隨口招呼道：「老闆，一大碗板面，加倆蛋！」
「好嘞！」身材臃腫的中年男人高呼著回應，然後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把面，丟進了面前的鍋中，再把燃氣開到大火，頓時整個灶台都發出「呼呼」地聲音，鍋里的水也漸漸翻滾了起來。
這時，老闆回過頭來，問：「小哥你又來了啊？這是第十天了吧？你得小心身體啊。」
小哥一邊從上衣兜里掏出手機，一邊應付道：「嗨！小心什麼啊。老闆你不也一樣每天工作到這麼晚么。」
老闆聽罷，嘆了口氣，答：「我上的就是夜班啊，白天我都在休息，只有晚上8點以後到第二天早上8點才開攤。你呢？」
小哥敷衍著哂笑道：「我也差不多，差不多......」
不多時，板面便煮好了。老闆從一旁的檯子上拽來一個碗，碗上還套著一個透明的薄塑料袋。老闆用篩子將面都從鍋里撈起，然後倒入碗中，再從另一口鍋中舀起一大勺湯料，同樣加入碗中，最後再加個熟雞蛋，就端給小哥了。
「喏，快吃吧。吃完了趕緊去休息，你看看你的臉，煞白煞白的，眼圈也黑的厲害，像什麼樣子！」
小哥從桌子上的一桶一次性筷子中抽出一只，笑答：「知道了知道了，吃完這一碗，我就回家。」
說著，他便搓開手機，然後點開某個外賣APP，不由得露出了一個欣慰的微笑：「不錯，今天已經賺了340塊了。」
忽然，微信里有人打來了語音通話，小哥急忙點開一看——是母親。
「喂？媽，怎麼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兒子，你在哪呢？」
小哥答：「在家呢，正準備睡覺。」
「胡說！」母親突然生氣了，「就在剛才，微信運動里你的步數還在漲！你是不是在外面？說實話！」
小哥呼吸一滯，然後無奈地嘆了口氣，承認了：「是，我還在工作......」
「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凌晨一點！這個點你不休息，還工作什麼！」
「不是...媽，你聽我說，我今天已經賺了340塊了，照這個勢頭下去，我這個月能掙一萬多呢！」
「我不管你掙多少錢！我和你爹就你這一個兒子！之前幾天也是，我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就是不聽！要是身體垮了，你家裡怎麼辦？」
於是，小哥也有點不耐煩了：「哎呀，我知道了啦，我自己的事，自己有分寸，你們就別瞎操心了。」
「你有個屁分寸！」這一次，說話的聲音變成了男性，看來是父親在一旁聽得忍不住了，便吼了起來，「你給我馬上滾回家去休息！聽見沒有！」
小哥不禁太高了音量：「爸！我都30了啊！你能不能別老管我這麼多事啊！」
「臭小子還學會頂嘴了？我最後再說一遍：回家休息！」
「是是是，我知道了。」小哥皺起了眉頭，語氣間儘是敷衍，「等我吃完這碗面就回家，掛了。」說罷，便掛斷了電話。
「唉——！煩。」小哥抱怨了一句。
老闆卻開了一瓶可樂，放到他的桌子上，說：「聽你爸媽的話吧，別累垮了。這瓶可樂算我請你的，喝吧。」
小哥一邊吃了口面，一邊點點頭道：「唔，謝謝！」
剛說完，又是一通微信語音來電，這一次顯示的是「老婆」。
小哥急忙按下接聽鍵，興高采烈地說：「喂，老婆！」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好聽，清脆悅耳：「老公，你還沒回家呀？」
「沒呢，剛送完一單外賣，現在正在路邊吃板面。」
「又這麼拚命。」妻子的語氣有些埋怨，「你這樣下去，萬一出點事......」
小哥嘿嘿一笑，答：「不會出事的，再說了，老婆你不也一直在加班，現在才到家嘛。」
「我只是偶爾需要趕工才會熬到這麼晚，你是經常熬到這麼晚。」
「嘿嘿，沒事啦！」小哥大手一揮，雙眼中頓時閃爍起了名為「希望」的光芒，「老婆你聽我說，我今天賺了340塊，昨天也賺了320，只要保持下去，這個月我能掙一萬多呢！這樣幹上幾年，咱們就能湊個首付，然後，也差不多該要個孩子了......」
「你呀...」妻子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為了這個家，可是，我也會心疼啊。」
小哥開心地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我吃完面就回家。先掛了哦。」
說罷，他便掛斷了電話。而不遠處的老闆，卻不禁搖了搖頭。
「嘿嘿，高興呀！」小哥興奮地搓了搓手，然後拿起筷子，又往嘴裡塞了一大口面。然而這一次，他卻突然皺起了眉頭......
沒來由的，他突然感到了一股強烈的反胃，幾欲讓他嘔吐出來。卡在喉嚨中的也彷彿不是食物，而是像塑料一樣難以下咽。於是，他慢慢地吐出了嘴裡的板面，深吸了兩口氣，總算把這股嘔吐感壓下去了。
「不好意思，老闆，這些面我吃不下了，結帳吧。」
老闆回頭一看，那一碗面明明沒吃多少，於是問道：「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小哥擺了擺手，笑答：「沒有，就是突然不餓了。」
老闆當然是不信的，但他也沒有多嘴，便說：「算十塊錢吧。」
「好嘞。來，十塊錢。」小哥爽快的掏出錢，遞給了老闆，「那我就先走了。」
說著，他便走向自己的電瓶車。恰在這時，他看了一眼手機，發現又有了一個訂單，而且距離自己的家不遠，於是毫不猶豫地搶了下來。
「嘿嘿，順便再送最後一單吧。」這樣想著，小哥騎上電瓶車，準備出發。
可是突然間，他感覺自己好像有點喘不過氣了，而且眼皮愈發沉重，頭也開始暈了起來。
「呃...怎麼...回事？」
小哥踉踉蹌蹌地從車子上跌倒，將嘴巴張到最大，竭力地想要呼吸更多的新鮮空氣，卻彷彿還是不夠；眼前的景象也一陣陣的發黑，強烈的倦意幾乎讓他無法正常思考。
「為什麼...這麼累......」
此時，老闆也發現了異常，急忙丟下手中的活跑了過來，嘴裡喊著什麼，也聽不清了。
「稍微睡一下...也沒事吧？睡醒了...再繼續......一萬塊錢...一個月......」
終於，他徹底閉上了雙眼，做了一個再也醒不過來的夢。夢裡，他和自己的妻子終於搬到了一處新家，並且一起養育了一個孩子，一家三口圍坐在客廳的茶几旁，無憂無慮地笑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