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壟罩

我最討厭的事情依舊發生了。
在殺人犯身分曝光的幾天後，我一到學校就發現我的桌子被人弄亂。
不只書本被人全部倒出來，就連課桌椅上都被人畫滿了塗鴉。
看著這個景象不好的回憶再次出現，國小被霸凌的畫面與眼前的景象重疊，一股厭惡感從心底湧出。
我掃視全班在場的所有人，有的人躲避我的眼神有的人則是在底下竊笑。
老實說因為大部分人的反應都差不多，我根本判斷不出真兇是誰，只好先把撒在地上的書先全部撿起來放到桌上。
「喲！這不是殺人犯嗎？」
在我收拾好書之後，一個男生跑了過來，我沒記錯的話這傢伙應該是之前被我教訓過的傢伙。
那語氣輕佻至極，說白了就像是瞧不起人一般。
他把手搭上我的肩膀，裝出一臉老大的樣子。
面對他這一串列為我沒有做任何動作也沒說任何話，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等著看他要耍什麼花招。
「幹嘛，不爽啊，我說的是事實啊」
見我沒有反應他表情顯得不悅，語氣中充滿著挑釁的意味。
但我依舊不理他，畢竟跟這種人講話只會降低水準而已。
「渾蛋！是不會講話啊！」
對方突然冷不防的往我的腹部打了一拳，這一拳讓我幾乎把身體了的空氣全吐了出來，同時拳頭的衝擊讓我踉蹌的退後幾部。
強烈的鈍痛感在腹部蔓延，看來這傢伙是認真打的啊。
我擺著難看的臉色抬頭看著對方，只見他看著我痛苦的模樣，擺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那種得意洋洋的表情看了就討厭。
「怎樣不爽就殺掉我啊，殺人犯」
我原本只打算回揍他一拳，但說出這句話的他觸動了我的逆鱗。
我調整呼吸減輕自己腹部的鈍痛，同時走向自己的書包拿出鉛筆盒丟到桌上。
對方並沒有看出來我要幹嘛，只是擺出鄙視的表情嗤笑著，似乎認為我沒有打算反擊。
而下個瞬間......
砰！
劇烈的聲響在教室裡響起，讓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那是人背部撞上牆壁所發出的聲音，想當然撞上牆壁的人當然不是我，而是剛才那個白目。
緊接而來的是美工刀劃破空氣的銳利聲音，而美工刀就不偏不倚的插在他脖子旁邊不到一公分的位子。
只要再往旁邊移動幾公分，這把美工刀就會劃破對方的頸動脈了。
被壓制在牆上的男生臉色慘白，看著我手上握著美工刀他的臉上不自覺流下了不少冷汗。
看見他這副恐懼的模樣，我只是不帶情緒的冷笑著。
「我才不要為了你這種垃圾，髒了自己的刀子呢」
我揪起對方的領子往旁邊甩，而摔倒在地的他顧不得疼痛，害怕的逃離教室。
但隨著他尖叫逃離的身影，我看見了站在教室門口的銀白色身影。
那是個我在熟悉不過的身影，而此刻她可愛的俏臉正擺著扭曲的臉色，翡翠般的碧綠色眼眸裡閃爍著恐懼。
與我對上眼的那一瞬間，她明顯倒抽了一口氣，同時躡手躡腳的退了一步。
那副模樣無疑是恐懼的表現，沒有其他的可能就是純粹的對眼前的人——也就是我感到恐懼。
看見瑞雅的那副表情，我的心臟彷彿被某種東西掐住一般，一股強烈的絞痛在我胸口擴散出去。
面對那張恐懼自己的熟悉臉龐，我下意識的把頭撇到另一邊逃避，而我也透過窗戶不明顯的倒影，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樣子究竟有多嚇人。
毫無血色的蒼白面孔，凝縮為點的紫色瞳孔讓眼睛留下大量眼白，那一瞬間我以為玻璃中的身影不是人類，而是個住在陰暗寒冷洞穴中的食屍鬼，就連我自己看見都嚇了一跳。
我暗自砸嘴，心裡一股不悅和恐懼互相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令我相當討厭的感覺。


經歷了被瑞雅目擊的事件，我完全沒有勇氣再去漫畫社了。
鄙視或厭惡之類的表情或許還比較好受，但是如果芸文學姊、小瑩、夏巒、瑞雅，四個人是以充滿恐懼的表情迎接我，那我不覺得自己能夠撐得下去，精神上一定會有某種東西跟著瓦解。
現在光是想到瑞雅今天早上對我充滿恐懼的表情，我的心臟就彷彿被鐵絲勒住一般，除了刺痛之外還有一股嚴重的絞痛，同時像是被掐住脖子般呼吸也無法流暢。
那種感覺有點像溺水，或許是代表我沉浮於心底的恐懼之海吧。
回到家，我便感到全身疲憊。
或許是在學校太緊繃的關係所以才沒感覺到，但光是面對別人異樣的眼神和今天早上的打擊，簡直就已經把我的精神全部磨耗光了。
我連衣服都沒有換，扔下書包便直接躺回了床上。
半張臉埋在床裡眼神渙散的看著房間某處，或許我此刻的模樣就像個即將被埋入土裡的屍體也說不定。
我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而意識似乎也在這過長的時間中，默默的沉入黑暗。

——真是搞笑呢......
一個輕佻的聲音在周圍響起，那聲音填滿了整個空間同時又顯得空靈，其中也帶著不少嘲諷。
我緩緩張開眼睛，又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漆黑空間。
我從地面上爬起身來環顧四周，並沒有看見那位發出聲音的人。
那個人的身分不用多說......就是我。
「吵死了」
語氣中沒有任何的溫度，只有滿滿的嫌棄。
這傢伙總是在這種時候出現，搞得我更加煩躁。
——都被看到那副模樣了，你還以為自己不會被恐懼嗎？
「閉嘴」
我當然知道自己已經被瑞雅給恐懼了，那個凝縮的瞳孔還有扭曲的表情，無疑是恐懼的表現。
但是這種被恐懼的感覺令人生厭，尤其是瑞雅，那個已經在我心中有一席之地的女孩。
她的恐懼，才是最讓我感到害怕與討厭的。
隨著這些想法的出現，那些我熟悉的人們的臉開始出現於這漆黑的空間，而每一個人都是恐懼或是嫌棄的表情。
先是蕗皦學姊。
再來是楊翔。

夏巒。

芸文學姊。

小瑩。

.........瑞雅。

每一張嫌惡、恐懼的臉讓我看了都覺得快要窒息。
彷彿上吊一般，緊緊的勒住了我的脖子，伴隨著強烈的疼痛以及無法呼吸的痛苦，幾乎快要讓我昏厥了。
我伸手摸向脖子，企圖扯掉那條勒住我的繩子但脖子上卻空無一物，抓撓的手指反而還讓我抓痛了自己的脖子。
——真是醜陋啊......
隨著畫面的消失，疼痛與窒息感也隨之消逝，但取而代之的是那討人厭的聲音。
不帶多少感情反而充滿嘲諷，如同欣賞獵物醜態的狩獵者一般。
「你夠了沒？」
——不，遠遠不夠，在你變回以前那副模樣前，一切都是不夠的。
我知道對方話中「以前的模樣」究竟是什麼，就是那拒絕一切並對一切保有高度戒心的模樣。
那很累而且很痛苦，如果是沒有任何包袱的狀況下，或許還可以變回那副模樣。
但現在我的心上，有著對漫畫社成員們彼此的信任，還有......對瑞雅的喜歡。
根本不是隨便說拋棄就拋棄的，就像嚐到甜頭一般，不願再回去那充滿痛苦味道的過去。
「真的是......討厭死了」
我看向前方，眼前是一面不知道何時出現的鏡子。
不知是洋紅還是洋紫的眼眸失去了神采，漆黑的頭髮也是凌亂不堪，慘白的皮膚簡直像沒了血的屍體一般。
看著眼前狼狽的自己，我只是不屑的冷笑一聲。
明明眼前的正是自己，為什麼連自己都看不起呢？
或許原因就是......我是個殺人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