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1 和水缸裡的毒物打招呼

本章節 3241 字
更新於: 2021-04-26

  
  --滴。
  
  --滴答。
  
  水滴的聲音在瑩白的空間內輕奏,如漣漪般陣陣擴散,迴盪進鼓膜,在大腦裡輕震後,消融。
  
  房間正中央是一只白瓷浴缸,三架聚光燈圍繞著朝內打光,浴缸內躺著的人赤裸著白皙無血色的上半身,而他的下半身則浸在血紅漿水之下,兩條臂膀橫在浴缸上緣、仰著半懸於缸緣的頭顱,曳著略長輕柔淡色髮絲如軟金,既像死了,也像睡著。
  
  而他只是捧著錄影機,靜靜守著,看著那透過鏡頭攝錄轉映於顯示屏上的影像,那對藍眸睜了開來,在只有白、紅、淡金的世界中,藍得和紅一樣醒目。
  
  『你啊……只是待在一旁拍我,不覺得很沒意思嗎?』
  
  那輕啟的薄唇微揚,酒紅深色染上那原先無血色的唇瓣,像黑櫻桃的深醇色澤,與晶瑩薄亮的反光……一如抹上糖蜜的毒藥,正因知曉那致命,才更蠱惑人心。
  
  抬起看似纖弱無力的雙手向著他招喚,他不動,那毒物卻已然來到他面前,把他的輪廓倒映在那湛藍如碧空的眼裡,和著揉碎在他眸裡的星光,一起。
  
  『嚐嚐看吧……看得這麼久了,不好奇是什麼滋味嗎?』
  
  纖長手指撫摸著臉頰,撩往耳後,撫弄著他的髮絲。
  
  他只能在抗拒與好奇雙方拉扯間,默默地看著那唇瓣與他的嘴唇越來越近,近得他看不見,視界僅剩那對模糊了的美麗藍眼。
  
  模糊轉黑,其實他並沒等來唇上被應允的觸感。
  
  待到意識慢慢清晰拉回當下,他才從床上醒來,意識到自己做了淫夢一刻,只覺得噁心至極,並立刻拉起被子將頭蓋住,像是不想面對這世界一樣。
  
  他又不是同志,要做春夢也該是和女人,而且誰不好夢去夢於熙?
  
  想想也是,應該和最近惡補太多同志色情文學和男同成人片有關,為了假裝成一個男同0號在網路上撩人,他容易嗎?
  
  幸好夢裡的於熙沒看到下半身,不然他現在搞不好都要有心理創傷了。
  
  縮在被窩裡等待青春期男性都會有的尷尬過後,他才下床伸了伸懶腰。今天就是星期五,和於熙約好的時間是晚上九點,他得想一下還要準備些什麼東西?
  
  還有哪些人需要事前聯絡?
  
  
     *     *     *     *     *
  
  
  到了晚上九點,禹利申準時抵達標本店,而於熙已經換好一身便服在等他了,黑長褲、白短T再加一件白長袖襯衫,他的穿著總是看著簡單又乾淨,只帶一個黑色單肩包。
  
  「店長說今天沒什麼事,讓我早點下班。」於熙只這麼解釋他提早換好衣服這件事。
  
  「好吧,我們去搭公車,走了。」禹利申只這麼回應。
  
  「搭公車,要去哪裡?」
  
  雖然疑惑,但於熙還是跟著他走,禹利申回答:「當然是找個和溫泉旅館、遊樂園接近的景,才不會看起來很奇怪啊。」
  
  「喔。」
  
  注意到一路上於熙說起話來總沒什麼力氣,到了明亮的公車車廂內後,禹利申才留意到那眼眶下的黑眼圈、明顯無血色的嘴唇和憔悴的臉色。找到併座的空位坐下後,他才問:「你怎了?看起來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感覺隨便一個折騰就能弄死啊……』禹利申暗暗估量著,並慶幸自己準備好一頂金色假髮藏在背包裡。他想著,雖然沒要弄死於熙的意思,但如果真不幸發生什麼意外,以他和於熙相近的身高與體型、夜裡不甚清楚的影像,假裝成他在幾個地方亂晃應該能幹擾些什麼?
  
  畢竟他這次找來的五個人中,有背景比較複雜的人在。
  
  「這樣就很容易拍出你們想要的效果不是?」於熙勉強回以一笑,這兩天幾乎沒辦法連續睡超過兩小時,總睡得斷斷續續一入夢就驚醒,一直都有噁心感也沒能吃上什麼像樣的食物,幾乎只靠喝水過日子,現在光是維持清醒就已經很勉強了。
  
  「如果是為了拍片就把自己搞成這樣,你也太敬業了。」禹利申吐槽。
  
  於熙沒有回應他,一雙藍眸無意識地望著前方,已經呈現腦袋放空的狀態了。
  
  那呆愣的側臉任著禹利申打量,令他想起夢中的毒物。夢中的於熙與其說是於熙,更像是披著於熙外皮的娼妓,本人可沒那麼嫵媚,嘴唇也是,泛白無血色的唇瓣甚至有點乾裂,不過算了,對那些男人來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影響。
  
  那些男人聽到他說,想感覺到痛、想被惡劣對待,就已經興沖沖地羅列出數十種道具,還說要在他的私處上刺青、讓他當他們專用的母狗、餵他喝尿用火燒他之類的……雖然他出門前是想過這可能性,但現在,感覺於熙真的可能會死喔?
  
  「欸……還是算了?真的身體不舒服,就別勉強了?」
  
  咦?他禹利申這是良心發現了嗎?居然說出這麼擔心他的話來?
  
  連禹利申都被自己給嚇到了,良心這東西,他從來沒有過的,幹嘛要在這無法反悔的時候突然冒出來?多餘,太多餘了,還是趕緊揉一揉丟垃圾桶吧,可燃的那個。
  
  「沒事,撐得住。」
  
  於熙回給他一個憔悴微笑,像把刀扎得他胸口一陣疼,別說要扔進垃圾桶了,他的良心正在搖旗吶喊刷存在感吶。
  
  「喔……那……就算了。」
  
  他還是沒有強硬擋住於熙、立刻帶他下車。那理由可能只是因為他的固執,不想否認之前做的決定,也不想放棄這些天來的精密謀劃。他就像一輛行進的高速列車,就算踩了煞車,也無法立即停下,他一向不是什麼有彈性的靈活角色,喊衝就能衝、說停就能停。
  
  「我們坐到哪裡下車?」發覺窗外的建築多數是較為老舊的二三樓民房、樹木變多、沒什麼人走在路上,似乎已經到了較為偏僻的市郊,於熙這麼問。
  
  「喔,下一站就能下車了。」
  
  「好。」
  
  到站後兩人先後下車,略寬的道路兩旁只剩路燈大亮,民居幾乎熄燈,僅留微弱照明,飽受風雨洗滌的站牌已經有些生鏽掉漆,公車要四五十分鐘才會有一班,略顯荒涼的路上只有遠方一條野狗走過,望前望後看不到加油站或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倒是深藍帶紫的天空寬廣許多,望得見紫蘿蘭色的地平線。
  
  於熙跟上開始移動的禹利申,一邊張望著陌生的四周:「偏僻得的確有點像山裡,感覺回去沒公車搭,只能叫計程車了。」
  
  「嗯。」
  
  「現在要去跟高學長他們碰面嗎?」
  
  「對。」
  
  禹利申壓抑著心慌,因緊張而感到口乾舌燥,但還是照著事先安排的路線,帶著於熙拐進小巷。
  
  踏進無人無燈的幽暗屋影之下,驀然,一只大麻袋罩上於熙,一人抽緊了袋口的繩索束縛住他上臂的活動,另一人隔著布袋捉摸摀上於熙的口鼻。像是這一切動作來得太快,於熙並沒多少反應,被嚇傻了那樣任人拿著繩子綑緊他的雙手。
  
  「捉住了!」兩名男子很容易就能將他拖抱著,往停在巷內的廂型車去:「不是說要演一下被綁架的戲碼大吼大叫一下?現在也太配合了。」
  
  「欸等等!」禹利申連忙出聲,然而在那兩人對他回頭一瞪時,他腳都快軟了,而微顫起不敢大聲的音調:「他今天狀況不好,能改天嗎?」
  
  「說啥?」
  
  「狀況好不好他說了算,他一聲都沒吭你在替他發表什麼意見?」
  
  然而就算於熙想作聲,在那大手摀掩之下也只剩含糊不清的哼嚷。
  
  「好了,上車吧!」
  
  於熙幾乎是被用扔的丟上車,兩名男人也跟著踏上車後座並大力拉上門,禹利申只得摸摸鼻子坐到副駕駛座上,而一直守在駕駛座上的男人這才發動車子,打開車頭燈,照明路徑往小巷出口駛去。
  
  擔心著車後座的動靜,禹利申回頭看,那兩個男的就分坐於熙左右,像怕他跳車也怕他拍窗求救,但他就只是很安靜地坐在正中央,連呼救的打算也沒有。
  
  對其他人來說只會以為這一切都照他的劇本安排而乖乖配合,只有禹利申知道這該有多怪?什麼事都不知道的於熙應該要被嚇到慘叫連連、瘋狂掙扎,或問他現在發生什麼事?這些人是誰?要對他做什麼?要帶他去哪裡?
  
  該有的反應一件也沒有,反而令人毛骨悚然。在沉默持續了快一分鐘時,禹利申才囁嚅出了聲:「於熙?」
  
  被夾在中間的麻布袋沒有動靜,只是靠那袋子形狀猜測於熙似乎是垂下了頭,應著車輪輾到坑洞的震動,他的身子一偏,倒在了左邊男人肩上。
  
  究竟是睡著還是暈倒?沒人知道。
  
  禹利申暗自擔憂著,一路上於熙都一臉快掛的模樣,該不會只是蓋個布袋就暈倒了吧?
  
  「工作太累了吧?」一旁不知情的男人只是調侃笑道:「居然睡著了。」
  
  隔著一層粗布,男人的指掌在於熙臉頰磨娑,有如對待可愛的小女人那樣:「本來想在車上先來一發,不過算了,讓他睡一下,今晚可不會給他睡了。」
  
  「拎涼咧老子在開車你在後面打砲?想老子先轟了你喔草!」
  
  「專心開車啦!」
  
  車子的目的地,是一間很普通、有點髒舊的民房。那是五人裡其中兩人的據點,背景複雜的那兩人,聽說有間房是特別裝修過的隔音房間……
  
  那是有暴力前科、以毒品控制青少年讓他們提供性服務來換取毒品的流氓。目前假釋期間雖然安份許多,但一遇上有願意獻身的少年,也就樂意之至了。
  
  緊抿著嘴唇,禹利申低頭打開背包,開始整理起他的錄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