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5.烹飪》

星野光慶幸最近沒有太多通告，每天下午五點後就能回家，不然他還真沒時間做頓豐盛的晚餐。
因為被月野兔偷了空，拐做一個月的三餐，為了哄女朋友開心只得在聽到錄音後照辦，還好他對月野兔的喜好瞭如指掌，有自信在這一個月內每頓的菜都不重複。
「那麼明天繼續加油囉！」經紀人朝三人鞠躬說。
「謝謝！」
三人跟經紀人道別後一起走到地下停車場，各自開車離開，雖然公司已經替他們找到新宿舍能住，但三人都以目前住的地方還算習慣，一直搬遷很麻煩婉拒了。
星野光驅車到距離公司跟月野兔家都有不短距離的大型超市採買，雖然星光三人組的名氣無遠弗屆，但就算被認出來也不會被輕易跟蹤到住的地方，倒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怕月野兔因此而不自在。
別開玩笑，好不容易在好友的助攻下拐到手的女朋友，可不能被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影響。
他沒忘了先變裝，進超市後沿著鮮食區、蔬菜區到甜食區，把一早就在腦海中盤算好的材料扔進購物車中，經過家電區時看到最新推出的冰箱還猶豫了一下該不該買台更大的，畢竟之後負責做飯的應該有九成都是他。
「歡迎光臨，先生要看看冰箱嗎？」
家電區的先生一看到他就像禿鷹看到獵物，拚命衝上來咬住不放。
「我只是看看。」星野光笑著擺手。
「沒關係，先生，我幫你介紹一下啊，這台冰箱呢是我們現在賣得最好的型號，最受女性青睞的就是它的冰鮮室設計，來，你看看，不管冰生魚片、蔬菜還是水果都沒問題，可以低溫保鮮，拿出來切了就能現吃，不必等退冰……」
銷售員介紹得口沫橫飛，甚至直接拿出一塊用夾鍊袋密封裝著的鮭魚生魚片，上面寫著17與08:00，銷售員說這是冰進去的時間。
「我們每天都會換一批新的，這是從早上冰到現在的，來你摸摸看，是不是只有微微冰？」
星野光用手指輕戳，還真是。
銷售員接著拿出生魚片刀跟砧板，直接現切一塊下來，用小塑膠碟子裝好淋上點醬油跟芥末遞給他。
「您吃吃看，不像冰了快十小時的生魚片口感吧？一點沙沙的口感都沒有，這生魚片最高可以放在冰鮮室裡三天都這麼新鮮！」
星野光咀嚼著鮭魚，口感的確很滑嫩，也沒有剛從冷凍庫裡拿出來還沒退冰的口感，如果包裝上寫的時間為真，那這冰鮮室的確挺厲害，他思索著好像還沒有買過生魚片回去吃的記憶，也不知道丸子頭喜不喜歡……
「我再看看，謝謝你喔。」
「沒事，這畢竟比較大條，要回去請示太太吼，我懂，來，這是我的名片。」
銷售員很積極，看得出來家電類的銷售業績壓力不小，就算是像他這種流動客戶也希望最後能回到自己手上。
「請示……喔，對，要請示，你真懂。」
「哈，都是男人，哪會不懂？」
星野光被他的那句「要請示太太」說得眉開眼笑，起先只是看看的念頭也逐漸減弱，慢慢被「要丸子頭點頭才能買」的規則覆蓋。
回到生鮮區，正好是新鮮生魚片大特價的時間。
這間超市很精明地做了市場區隔，主打鮮活海鮮，也固定在每天的下午六點有各種生鮮大特價的活動，今天正好是生魚片，許多婆婆媽媽早已經在這裡蹲點等待，時間一到馬上出手，星野光見狀也跟著抓了幾盒生魚片進購物車裡，接著馬上退出戰區去結帳。
路過零食區，他盯著那些包裝精緻繽紛的巧克力餅乾跟洋芋片，猶豫半晌還是沒動手，心道萬一被丸子頭看到又要被念，還是等下次一起買東西的時候再趁機偷渡好了。
結完帳後，走出超市已經逼近六點半，他急忙驅車回家。

＊

月野兔站在自家大門前，還沒進屋就能聞到陣陣食物香氣。
今天工作上沒有被上司找麻煩，甚至準時下班，順利得讓人難以相信，連帶讓她的心情也好得飛起，回家路上顯得步伐輕快雀躍，像隻小麻雀。
拿出鑰匙、開門，迎面就是濃烈的濃湯味，她不禁笑得更開心了。
「我回來了。」
「回來啦？先去換衣服跟洗手，等等就開飯了，還有不要偷吃！」星野光從忙碌中抬起頭說。
「咦？為什麼會知道……」
正打算偷偷捏一塊炸雞吃的某人馬上縮回手，乖乖回房間放下包包、換回更舒適的居家服，正要走出去時瞥見連身鏡裡自己的模樣，一臉疲憊、頭髮胡亂綁起、用泛黃發皺換取舒適親膚感的家居服，怎麼看都……不可愛。
「不行，要換一件！」
她的心裡已經產生「星野光是個跟自己彼此喜歡的對象」的意識，自然想在對方面前展現好的一面，以前的既往不咎，但今後不能再那麼無所顧忌了。
她回到衣櫃前東翻西找，還把衣服一件件抓出來檢視，卻很絕望得發現自己的每一件家居服都已經太舊了，不是泛黃就是脫線、或是掉色，其他穿起來能看的就只剩下上班用的套裝跟單品配件。
「可是在家穿套裝也太奇怪了……」
無奈，她只能努力在套裝裡找能互相搭配的款式，襯衫搭配長裙算是當中最安全也最不嚴肅的組合了，頭髮也必須重新綁過，不能亂七八糟的，看起來跟瘋子一樣，然後妝容也不能全卸，要留一點點淡妝，這樣氣色看起來會好很多……
「丸子頭，還好嗎？」
就在她好不容易忙完全身，正站在鏡子前仔細端詳自己時，星野光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嚇得她渾身一抖，連忙往外走，卻在門打開的時候就直接跟對方的視線對上。
「怎麼這麼久？不舒服嗎？」星野光皺著眉擔心地問。
「沒、沒有啊……」她有些心虛，不想對方知道剛才的內心活動，更別說是促使她在衣櫃前躊躇那麼久的原因。
「嗯？這套衣服還沒看妳穿過呢，新的？」
星野光眼尖，留意到她身上的衣服有點陌生，於是開口問道。
「啊……對啊，剛買沒多久。」
「喔──」他何等敏銳，仔細端詳幾秒後就認出這是她有時上班會穿的套裝單品，卻看破不說破，只是笑著讓她快去洗手，「去桌子那邊坐著等吧。」
「嗯。」她鬆了口氣，等星野光走開後才慢慢往客廳的矮桌旁挪動。
兩人住的這間房子並沒有明確規劃餐廳跟客廳等生活空間，月野兔也不是個太講究儀式感的人，吃飯工作都在電視前的矮桌子搞定，星野光住進來後也跟著她的習慣走。
她端正地坐在矮桌旁邊，有些不自在地東看西看，明明是熟悉的場所，她卻很緊繃，甚至為了緩解緊張而打開電視節目胡亂轉台，都換過一輪後還是不知道看什麼好，最後只能停在綜藝頻道，無巧不巧，正好是星光三人組在台上宣傳新歌的環節。
「喔，播出啦。」星野光聽到熟悉的旋律，馬上猜到是前幾天錄製的音樂節目。
「對啊！好巧！」
月野兔連忙挺直身體。
從眼角餘光中，她能看見對方那雙帶笑的眼睛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像是帶著溫度一樣讓她燥熱不已，她不禁開始擔心是不是回家了還穿成這樣太奇怪？或是臉上的妝很醜？還是頭髮依舊凌亂……
她下意識地伸手整理，卻並未因此而定下心來。
「好啦，可以吃了。」
正當她的思緒混亂無比時，星野光的聲音讓她渾身一僵，還沒來得及轉頭就看見好幾個盤子出現在桌上，一向愛吃的她竟無心對盤中美食垂涎，滿眼都是施力端著兩、三個盤子的手，還有隨著盤子放上桌後放鬆平緩下來的肌肉線條，以前她從未留意過星野光的手這麼好看，線條分明、輪廓清晰……
「今天還買了這個。」
星野光笑著把一盤生魚片跟醬料碟往她面前推。
「生魚片！」她驚喜得咧開嘴笑，「不便宜耶！你怎麼還一次買這麼多？」
「喜歡嗎？」星野光把筷子遞給她問。
「喜歡！我開動了！」她開心地夾起一塊鮭魚生魚片沾了醬就往嘴裡送，隨後露出幸福的表情朝星野笑，「很奇怪，以前不是特別喜歡的，現在反而很常想吃。」
「口味會改變的吧。」
見她吃得滿足，星野光並不急著吃，而是把每道料理都夾一些進她的碗裡。
新鮮的生魚片、溫度正好入口的炸雞塊、拌了醋吃起來清脆爽口的沙拉、加了許多海鮮的奶油濃湯，都是她最喜歡的料理，這一桌簡直是為她而生的。
「你為什麼這麼會做菜啊，都好好吃喔……」
「因為在做給妳吃之前，我已經練習很多次了，大氣跟夜天都叫我不要再做了，不然會胖。」
明明是那麼輕描淡寫又讓人感覺溫暖的話，可他臉上那抹寵溺又縱容的笑容卻讓她倍感不自在，藏在愉悅情緒下的不安突然騷動起來，無法被安撫，像是某種蟲子在肌膚上遊走爬行，雞皮疙瘩紛紛冒出，疲憊和無力的感覺猛地抓住她，她的身體因而開始顫抖。
「……星野，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笑？」她拱起肩膀問。
「啊？」星野光愣了一下，反應不過來這句疑問跟前面的對話的關連性何在。
「我，我從那天開始就很緊張。」她微微低下頭，看著滿桌由他烹煮出來的美味菜色說，「我還不習慣我們……不是朋友的關係，可是你卻一直看著我笑……你其實都看在眼裡對不對？」
「看什麼？」他問。
「看……看我緊張的樣子，你覺得很蠢所以才笑的對不對？」她委屈地嘟嘴，「剛剛你在廚房的時候就一直看我一直笑，現在也是，我知道在家裡還穿上班的衣服很好笑，可是不要一直笑啊……我就沒有比較新的家居服了……」
完全沒料到自己的笑容在對方眼裡是這樣的，星野光先是驚訝，而後是無奈，並苦笑著用手指捏住她的臉頰。
「有沒有人說過妳的想像力很豐富？」他輕輕揉捏著她軟軟的臉頰肉，心想這觸感還真像肉包，「丸子頭，我可是喜歡妳喜歡了那麼多年耶，好不容易擺脫朋友身分，我看著妳不笑才奇怪吧？」
「……幾年？」她被捏到嘴唇嘟起，口齒不清地問。
「高中三年，大學四年，畢業後到現在，妳說幾年？」星野光挑眉反問。
「……三加四加二……是……」她一邊扳手指一邊數，卻覺得手指像是有一股反向的力量在拉扯，如有千斤重。
「再三個月又十五天，就滿十年了。」
十年，一百二十個月，三千六百五十三天，這些數字在星野光心中都格外重要，他不曾細數在這些日子裡的心情轉變與情緒波動，只是每過一段時日，驀然回首，他的情感仍在她身上，始終不變。
她顯然也察覺到這幾個數字所代表的意義，眼神變得怯生生的，有點驚訝、帶著錯愕，還有許多許多的不敢置信。
這個男人，是如何一路走過來的？
他看著她身邊有另一個男人呵護，當時的心情又是如何呢？她無法、也不敢想像，光是勾勒輪廓，她就覺得胸膛一陣悶痛，像是被人用一塊大石頭壓著一樣，喘不過氣。
「你怎麼能……喜歡這麼久……」
「我也不知道，但喜歡就是喜歡了，所以丸子頭，妳不覺得妳太過分了嗎？居然想叫一個喜歡妳快十年、好不容易跟妳變成男女朋友的人看著妳不要笑？笨──蛋──」
「嗚、你才笨蛋！笨蛋星野！」
互罵彼此是笨蛋時，兩人的臉上都出現了笑容，顯得那麼放鬆、自在，像是回到尚未告白前的關係，沒有負擔與包袱，在彼此面前呈現最真實的自己，且相信對方不會因而看不起自己。
最深最真的信任，也不過如此。
「好啦，笨蛋丸子頭，可以安心吃飯了吧？好歹尊重一下廚師，下午特地去買材料回來做一桌好菜等妳回家吃，來，啊──」
他夾起一塊沾了醬油跟芥末的生魚片，湊到她嘴邊說。
「啊──」
入口先是一陣刺鼻的嗆辣味，熬過後就是魚肉與醬油的完美二重奏，濃郁的鮭魚甜味與油脂一起跳著舞，滿足的訊號直接傳遞給大腦，且迅速釋放出想再吃的渴望。
「再一塊。」
「還耍賴不自己吃了是吧？真是的，啊──」
看著對方的臉再度被笑容所佔據，星野光的內心一陣滿足。
「以後回來就穿以前的衣服就好，反正也不是沒看過，習慣就好，久了就不會緊張了。」
「可是都醜醜的啊……」她委屈地嘟嘴說。
「那不穿？也是可以的啦！」
「誰不穿！才不要！星野光大色鬼！」她猛地抓緊領口大吼，換來的是對方的仰頭大笑。

＊

抱歉了，丸子頭，我不會對妳說出「如果會讓妳不自在，我們可以當成告白沒發生過」這種愚蠢的話。
因為我知道，這對於你我來說都是不可能的。
許多事情都不可逆，已經說出口的話也收不回來，重要的是──你我都明白對方的情感並不單純了。
所以請原諒我，因為我好不容易才抓住妳，請讓我自私一回，選擇讓妳習慣就好，而不是我單方面地放手。
我是不會放手的。

＊

月野兔不會知道星野光的內心活動，尤其是在他刻意隱瞞的情形下。
也許在很久遠的未來，他會選擇讓她知道，但現在的這個當下，他只想當個膽小鬼，緊緊牽住好不容易屬於他的公主。


《DAY 5.烹飪》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