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因為愛你,所以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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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31
在那白面具的鐵爪即將貼到穆晨脖頸之間的同時,少年的眼神幾乎陷入了絕望。
他會死。這是必然的結果。
勝敗可以偶然,但生死絕對是必然。
他怕死嗎?
作為慈惠宮的小廟公,擁有陰陽眼的穆晨其實見過很多死亡,當然,他也想過這件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不怕死。說真的,他不是那麼在意生死,他在意的是有沒有清醒的活著清醒的死,在意的是有沒有問心無愧的死。
洛夫克拉夫特說過最大的恐懼來自於未知,穆晨也是這樣認為。正因為沒有人知道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所以會有人怕死。
穆晨不怕,他向來樂於接受未知,對於不理解的事物他總會先接受再決定要不要理會。
但這一切建立在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
而他不只是一個人。
所以少年不怕死,但不能死。
因為當他一死,琉璃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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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瞇起眼睛,鏡片之下他漆黑的雙瞳無神,那是他知道自己必死的絕望。
可他沒有放棄,他不能放棄。
所以他決定用他剩餘的左手……和全身上下都做出反抗。
鐵爪之間有縫,少年偏了偏頭,在半空中用左手扯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好讓他細窄的脖子能夠擦進鐵爪的縫隙之中。
「嘶……!」
鐵刃與皮肉摩擦撕扯掉穆晨脖頸的肌膚劃開兩道血口,那是滾燙灼熱又麻癢疼痛的感觸。
但不論如何,他成功了,即使他清楚下一秒白面具只需將鐵爪橫掃就能斬斷他的脖子,但少年仍是多爭取了一秒的時間。
但也就是僅僅一秒。
一秒能改變什麼?
一秒能改變很多很多,比如一場競賽,一次紅綠燈,一個人或一群人的生死。
而這自然也包含穆晨的生死。
「……」
穆晨沒有開口,沒有動作。
因為白面具停下了他的動作。
「……沒有時間了。」
面具底下傳來了他的聲音,沒有起伏,低啞難聽。
他停止,穆晨也停止。
少年心裡有了一個猜想,很離譜的猜想。
他突然回憶起先前的狙擊手瞄準的那幾發子彈,想起穆白當時笑著說那狙擊手的技術真的很差。
也許不是那狙擊手的技術太差。
而是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打算殺死穆晨。
接著少年落地,白面具也跟著他落地。
落地之後,自然能借力,也就是說,他能活了。
穆晨的反應一直都不慢,所以在落地瞬間他就一個後翻,將脖子從鐵刃中間拉出,半空飄起一道艷紅的血線。
然後他一個錯步後將左腳抬起,往白面具的胸前大力一踹。
白面具用左手的鐵爪去擋,卻被少年踢了一個踉蹌。
穆晨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
他想起了某個人,某個已經死去卻還在活著的人。
以前這一踢是沒辦法讓那人退後的,但現在白面具卻退了好多好多步,然後轉身就往來時的方向跑,快速消失在少年的視野裡。
原來不是自己的力氣大了。
是那傢伙……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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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書華。
腹有詩書氣自華,這是一個很文藝很霸氣的名字。
也是穆晨自小到大,最尊敬的人的名字。
穆晨的一切本事都來自於他,因為穆書華是他的教育者,他的仇人,他的父親。
穆晨偶爾會回憶起他的童年,那是八歲開始的事,他每晚都睡不好。
因為夜深人靜之時,他正在被人掐脖子。
「咳咳!」
年幼的他不懂掙扎,不懂反抗,就這麼被眼前的男人死命掐住脖子,完全無法呼吸。
過了大約四十秒,他才被放下。
然後少年會整個人趴在地上,不停抽搐乾嘔,全身都在顫抖。
「站起來。」
男人看著年僅八歲的穆晨,這樣說道。
「站起來。」
或許積威已久,或許是少年已經無法思考,這時的他會掙扎著將兩手撐在地面,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然後,又被男人掐住脖子。
又一次循環。
「你不要怪我,我也就想要你活著。」
男人這麼和他說道。
這樣的情況一直到少年十五歲那年結束,因為男人過世了。
在此期間每個晚上男人都會闖進他的房間,用盡全力至少年於死地。不,不至於殺死,每次都是差點殺死。而少年會用他所學的一切去進行反抗,這對父子每晚就一直在進行詭異的搏殺。
而每當少年筋疲力盡之時,男人總會和他說這一句話。
「沒有時間了。」
男人沒有時間了。
男人怕自己在死之前沒辦法將所有的本事交給少年,所以他連夜晚都選擇用暗殺的方式去教導少年。
男人知道少年未來要走上哪一條路。那條路充滿荊棘,充滿苦難,充滿痛楚。因為男人也走過。
曾經少年也問過男人為何一定要如此,男人往往會沉默好一陣子,然後悠悠開口。
「我不這樣,你會死。而我沒有時間了。」
為什麼沒有時間?少年沒問出口,因為整個穆家的人都清楚,男人真的沒有時間了。
「你的腳步太亂。」
「你的手不夠勁道。」
「你的頭?你的頭在幹嘛!我說了全身都是武器你哪個字沒聽懂!」
「就一次!你可以逃過暗殺九十九次,但只要一次沒逃過你就死了!你想死嗎?」
少年不想死。
男人也不想要少年死。
這是太沉重太沉重的父愛。
單純的不想要兒子死去,所以用盡一切想殺死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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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書華。
他不是穆晨最喜歡的人,卻是他最好也是唯一的父親。
冷杉雪松之間,少年沉默目送著白面具的背影,一句話也沒說出口。
他的父親死了,但他還活著。
而穆書華即便是死了,都還在試圖警告少年得保持警惕,要好好活著。
「……」
穆晨眨了眨眼,眼前有些模糊,得知了白面具的身分,他知道自己也不能含糊。
於是和約翰搏殺的另一個黑衣人,沒多久就被穆晨給扯斷了脖子。
與此同時,被穆晨踹了一腳的白面具也走回到穆晶與楊欣雨的身邊。
「穆書華,你的兩個兒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穆晶一臉慍怒,兩手插腰,「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穆晶,妳知道伯父也不是自願這樣的。」楊欣雨連忙打了個圓場,「再怎麼說,妳也不能這樣說自己爸爸。」
「一個讓兒子沒有童年的人能叫爸爸?」穆晶翻了個白眼,看向了一直沉默的白面具,「要不是為了穆晨那個傻孩子,我會千里迢迢跑來這裡?我會……」
「他踢到我了。」
就在此刻,白面具說了這麼一句話。
語氣平淡,但聽著的兩人都似乎察覺到這句話裡蘊含了很深很深的情緒。
那是高興。
還有自豪。
「……沒有時間了。」
接著白面具回頭看了一眼。
那裏是他的兩個兒子。
「……孤快……控制不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