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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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4-11
又運行了三個周天,調整好情緒雲凡正準備歇息,房門又一次被敲響。
敲門聲很輕,幾乎不可聞。
雲凡眉頭一皺,不像韓松溪折返,更不會是平叔。那會是誰呢?
他一翻身用棉被掩身,側躺面向房門,將雙眼瞇成一線偽裝成已經休息的狀態,藏在被子的手捏在儲物戒上。
敲門聲嘎止寂靜數秒之後,又是相同輕微的敲門聲傳來。
然後雲凡聽見門後響起瑣碎的聲音,有什麼人在那低語,只是聲音太小哪怕聚精會神也聽不清。
嘎吱。
房門打開一縫,一個身影順著縫隙溜進來,身影不高,門縫透進來的光只夠他確認這些。
身影悄悄的關上門,躡手躡腳的朝床邊走來。
一直來到床頭,雲凡才終於從黑暗中看清來人。
「雲、雲大哥你睡了嗎?」來人正是韓湘翎,她詢問道,聲音不似詢問,更像自言自語。
還來不及回答,就見對方勾起的嘴角,兩頰泛起小酒窩。
似乎篤定雲凡睡了,韓湘翎坐到床邊,將鞋子脫下,小心翼翼地鑽進了被窩。
躺下的位置偏外,似乎不甚滿意,她又縮著身子往雲凡懷裡鑽,停頓了片刻,將雲凡的手拉了過來,搭在自己身上。
寂靜,一大一小的呼吸,一個平穩,一個急促。
時間片片流過,感受懷中的人兒微微顫抖,撲在胸膛的臉龐呼出熱氣之後衣襟微涼。
「怎麼了?睡不著?」雲凡還是開口了。
突來的聲音嚇到她,無聲啜泣化作低聲哽咽。
她所期盼的臂彎此時與她想像相同強而有力框住她,使她無比的安穩。
也是這時抑制不了的淚水潰堤而出,一點一滴浸濕了雲凡的衣裳。
不知多久,對雲凡而言彷彿一世紀,對方泣涕如針,刺痛他的內心,不是劇痛,是一點一點密集的落下,一絲一絲凌遲般在心頭刮上一刀又一刀。
「我想你了,翎兒想你了。」她哽咽的開口,滿是淚音。
「嗯。」雲凡應了一聲,更用力的環著她。
「雲大哥,你會不會忘記翎兒?」
「不會。」
「你以後會來找翎兒嗎?」
「會,一定會。」
雲凡回應她每一個問題,回應著她的不安,他的聲音平靜,安撫著翎兒同在安撫他自己。
漸漸的韓湘翎的情緒穩定不少,她仰著小臉看著雲凡。
那是一雙紅腫滿是淚痕的眸子。
「我作了一個夢,夢見我和爺爺去了遠方。那邊都是陌生人,他們不喜歡翎兒也不喜歡爺爺,然後……然後我找不大雲大哥,很久很久以後……雲哥哥出現了,可是已經不再是翎兒的雲哥哥了。」她斷斷續續地說著。
對陌生的恐懼,深怕現有而失去的慌亂,雲凡理解她的不安卻無法排解。
韓湘翎嚥了一口:「翎兒知道,翎兒知道這些很可能成真,可是雲大哥,你能不能答應翎兒,永遠……永遠不會不要人家?」
「……」沉默取代了回答。
那雙充滿奢望的雙眼,在寂靜之下慢慢轉變,仰著的臉龐也漸漸低落。
她不再哭泣,至少沒有任何聲音,只是將臉龐貼在他的胸膛,似默認了這個結果,又像在做最後的道別。
此刻那雙有力的臂彎將她框得更緊了。
「若妳不離我必不棄,翎兒,只要你願意我永遠是你的雲大哥。」雲凡承諾,也許這是他來到這世界給過最重的承諾,比面對天道誓言還要沉重。
他的沉默並非不願,是無法回應對方的情感。他給出的是永遠的雲大哥,而非男女。
「謝、謝謝你。」
韓湘翎小小的年紀並不懂得話中的彎繞,擔憂在承諾下揮散一空。小臉蛋貼在濕漉漉的衣服上讓臉頰發燙,安心下來睏意也隨之而來了。
※※※
晨間。
雲凡與韓湘翎一同來到韓松溪面前。
看著與孫女一道出現的他,韓松溪表情有些古怪,並沒多說什麼。
寒暄幾句,雲凡送兩人來到門口。
臨行前,望著不時回頭的她,雲凡道:「記得我們的約定,永遠。」
韓湘翎的心底微甜,終於露出該有的笑臉,對著雲凡用力的點頭:「韓大哥,翎兒等你!」
韓松溪表情更加股怪了,齜牙裂嘴的作了個古怪的鬼臉,揮揮手帶著韓湘翎走出雲府。
「雲少,你和那女孩約定什麼?」
一旁雷實不解道,他會在此是因為等等要與雲凡一同前往晴空學院作雜役弟子。
「沒什麼。」雲凡搖頭,這東西可不好解釋,而且翎兒的話很有歧異……。
※※※
客棧的廂房內,有蘇曉曉一臉嚴肅,看著桌面的信件。
葵叔在一側,透著對街的窗子往外看,眉頭皺成了川字,不知在深思什麼。
有蘇曉曉對面跪著一名少女,少女低著頭。
「翠珊先起來吧。」有蘇曉曉道輕聲道,視線又一次從翠珊身上回到信件上。
「是小姐。」
翠珊恭敬的行禮,這才起身站到有蘇曉曉一旁。
有蘇曉曉將信件拿起,又看了一次。這個動作已經重複五次了,她擰了擰自己的眉頭:「是族老讓妳來的?他們還交代了些什麼?」
「回小姐,族老們只讓我盡速前來見妳,並希望小姐馬上動身,並沒有交代其他事情。」
翠珊並不知道信件寫著什麼,她也只是尋著族中要求前來的。
「沒有人刁難妳?路上也沒有阻礙?」
「沒,路上很平靜。」翠珊回答,想到一路上的經歷,又補充:「從族內一路到傳送點都是血盟一族護送的。」
「血盟!」
有蘇曉曉愣了一下,閃過一絲銳利。「葵伯,您有什麼看法?」
葵伯闔上木窗,轉身低下頭去:「少主,老實說這是老奴並不該評論。」
他用上了少主,表明著這事於公他不該多嘴。
「我讓你說。」
有蘇曉曉緩了口氣,聲色平和:「葵伯,不論你是他族也好我族也罷,我信得過你。你或許曾經是血盟的人,但是你同是狐族,千萬年前本是一家。血緣真的重要嗎?信上說的,不是與我血脈相同之人出的難題?重要的是我信任你們。」
葵伯抬頭眼中滿是感激,隨後又低頭恭敬道:「狐族一脈至分裂成數族,曾經百族林立,可概分為「青丘、塗山、有蘇、血盟、彤魚、防風」。青丘曾最為壯大,現在卻是存實亡了。」
「我知道,自從青丘聖女失蹤那一刻起,青丘氏退出這個舞台不過是時間問題。」有蘇曉曉道,這些事她銘記在心。
「並不是這樣的。」葵伯否定道,深邃的目光望著遠方,不知究竟看見了什麼。悠悠道:「青丘暮雪於失蹤二十年後曾經回歸青丘一族,那時內部會議如何,除了青丘氏沒人知道。
隔天青丘暮雪帶傷逃離青丘氏,身後更有眾多族人追殺,她身旁有高人保駕,方使她成功逃離。」
「不可能!」有蘇曉曉篤定道。
「是的,不可能,可這是事實。」
他知道有蘇曉曉為何不信。世人或許看見狐族都認為他們就是一族的,千萬年前也是如此,可如今卻不是。狐族有自己的群體,更有各自的性格。
血盟族一心統一狐族並報復人類,有蘇前主只想固守堡壘,至於青丘一族最為鮮明,他們天性爛漫,不喜爭鬥,更是親近人類。
雖說個體不同,但是有些是血脈的天性,這樣的族群又怎麼可能作出追殺自家少主一事。
「青陵丘上那條鴻溝,正是那位高人斬出的,他曾言,誰過此界身首必離。那一場殺戮,共有四百零五位青丘魂斷,許是那高人扼殺了青丘一族,許是他們背叛少主的懲罰,許是……」
「許是什麼?」葵叔並沒有把話說完,顯然他有另一個猜想。那一劍與青丘一族,有蘇曉曉不信也無法否認,那條壕溝她也見過,比起這些發生過的事,眼下的事情更重要。
「許是……青丘一族早就不是原先的青丘一族了。」
一個恐怖的想法浮現腦海。是了,這是最有可能說明青丘族轉性的原因,只是……這太讓人不安了。
這話落在葵伯口中更有說服力,因為葵伯淌流著著血盟的血液,對於血盟族的了解更甚。
狐族以女為尊,婚配也是由男方入贅,多是維持兩族的友好。葵伯年輕時嫁入有蘇,原盟血葵,後稱有蘇葵。
諸族之中也唯有有蘇一族的前族長,曉曉之父憑著自身的實力,崛起成為唯一的男族長。
一次遠行過程他失蹤了,而後有蘇曉曉才成為少族長。
「翠珊,少主的行蹤是誰提出的?」葵伯凝聲道。
「是、是二族老。」有蘇葵的壓迫下,翠珊說話都不順了:「不、不只是二長老提出的,好像、好像連這個任務也是二長老提議下幾族認可的。」翠珊強迫讓自己平靜:「狐族會議,翠珊只是下人,許多細節並、並不知道。」
葵伯收斂氣息,他並非針對翠珊,只是在這話題上不經意的釋放。至於有蘇曉曉為何無礙,那是葵伯修為雖高過於她,論血脈的精純度葵伯卻遠遠不如她。
「少主,老奴不該議論族老,不過老奴還是希望少主多加留意族老們的動向。」
「嗯。」
有蘇曉曉點頭,前言對上後語,她很清楚有蘇葵的意思,於公上她應該信任自家人,於私上她卻是信任有蘇葵,有蘇葵說這話可以算是離間了,若是被族人聽到有蘇葵很可能被處死。
「關於這個任務,葵伯覺得?」
「要做,應該說也只能做了。」
有蘇葵很無奈的道:「族內會議也就罷了,狐族會議關乎整個族群,如果不做,不只少主的威信會一落千丈,更會成為他族撻伐的理由,不過施行過程要萬分小心。」
有蘇葵看向翠珊,那目光讓翠珊恐慌,可以選擇,他寧願退出廂房,而非知曉這些秘密。
「我信得過她。」
擔心葵伯突下殺手,有蘇曉曉急忙道,這話讓翠珊安心,可有蘇葵卻是搖頭:「少主在族內還信任誰?」
有蘇曉曉一愣,目光從有蘇葵身上看向翠珊,看得後者一臉迷惘。
其實有蘇曉曉很冷靜,也很聰明,也只是在碰上雲凡才會失態。如今有蘇葵一點她就知道了。
是啊,還信任誰?族內她信任的人都在這了,這是她對方打算對她下手嗎?
「我明白了。」
有蘇曉曉沉了口氣:「翠珊,接下來的日子你與葵伯便在此處,一邊確認潛在危機,同時努力修練,有任何不懂第一時間向葵伯詢問。」
「小、小姐,人家想在你身邊服……」
「這是命令!」有蘇曉曉打斷了她的話語,無視對方委屈的樣子。可惜終究狠不下心,她柔聲道:「興亡之際不容兒戲,少主麻煩你了。」
她用上少主的身份,不是命令而是請求,那是未來的族長啊!可光環之下誰又看見她扛起的一切,這一刻翠珊理解了自己在此的價值,她用力的點頭。
有蘇曉曉起身,面對著關閉的房門,當跨出這扇門,真正的挑戰也將開始了。
任務嗎?它並不難,從晴空學院盜取「百獸冥印」。
身份她有,晴空學院真傳弟子,同時她的身份也暴露在整個晴空學院的高層眼中。
這個任務不一定要將書籍取走,她可融會這門武技,將其帶走,可以說毫無難度。
但真是如此嗎?潛藏在暗處的尾巴,暴露在人類眼前的身份,那才是最大的危險。
※※※
寬敞大院內,一眾十人挺直腰桿子。
「不管你們以前是什麼身份,王侯將種也好,凡夫俗子也罷,今日在此你們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雜役!不出意外,你們往後的身份也就是雜役!但是……
你們不是普通的雜役,是晴空學院的雜役,出門頂著的是晴空學院的名聲,要是誰在外為非作歹敗了學院的名聲,哼哼……」
王管事停了停,瞇著小眼睛掃過眾人,揉著自己的八字鬍,非常享受的樣子:「會有什麼後果不需要我多說吧!現在給我回到寢室,明天五更在此集合,誰要是遲到了,那就別怪我按規矩辦了。」
語罷,王執事雙手附背,挺著大肚子往別院走去。
王管嫌,對這個人一眾雜役並沒好感,雲凡也是如此。
集合在正午,對方一訓話直接將時間拉到黃昏,那句不管你們什麼身份,更是說了不下八次,誰會有好感。
王管嫌身材比例很奇怪,臉頰消瘦,尖嘴猴腮,若是那撇八字鬍再多兩對,絕對會以為對方是成精的老鼠。他身體寬闊,肚子突出軀體將近二十公分,這樣的體型搭配不合比例的小頭,給人一種感覺……大肥地溝鼠。
「終於結束了,媽啊,管事也太多話了吧!」
「就是就是,又不是他親自管我們的。」
同是參與訓話的兩名雜役,駝著背小聲埋怨。
在遠處的王管嫌忽然嗯了一聲,陡然回頭,狹小的雙眼這一瞇根本看不見眼珠:「你們兩個很不錯,我很欣賞,來來來,我帶你們好好參詳一般。」
王管嫌向他們招手,兩人亡魂大冒,可王管嫌哪會作罷,兩人又豈敢抵抗,只能應著對方要求前去。
這讓眾人認知到一點,不論對方是管事還是其他身分,都是開始修仙的修行者,他們可以神識外放,議論再小聲也很難逃過對方耳朵。
見狀誰還敢多說,認識的彼此打了眼色,三三兩兩急往寢室而去。
雷實憨直的搔著頭,想說些什麼又緊張兮兮的四處張望:「雲少,咱們現在怎麼辦?」
「先去寢室吧。」
雲凡倒是不在意,既然之則安之。